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瓶邪同人)如果止于拥抱》作者:安九西 文案: 预告的三个片段: 片段一: 站在考场外,吴邪有些不知所措。周围都是来陪考的家长,与自己一起来的同学都被父母当做古董瓶子般护着一一接走了。喧闹过后的清冷似乎更显寂寥,偌大的校园只剩下自己,空荡荡的,唯余狂暴的雨声与自己作伴。 雷声忽近忽远,暴雨还未停歇,好像累积了很久的怨气一般倾泻而下,在光滑的水泥地上打出一大片水花,泛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呵,又是只剩下自己啊。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双手插入牛仔裤的口袋,一个大步跨出,豪放的迈入了雨中。 突然,后方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吴邪眯着眼侧过头。 远处,一辆熟悉的宝蓝色的SUV疾步驶来,“吱”的一声稳稳的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吴邪一愣,随即前面的车窗被摇下,一双墨黑的眼睛波澜无惊,“上来。” 片段二: “哥。”吴邪微微闭着眼,疲惫的瘫软在沙发上,嘴角泛出一丝苦笑,喃喃道,“如果你不是我哥,你说……我们会是什么?” “恋人吧。” 片段三: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吴邪将手中的玉扳指使劲一摔,怒吼道,“我什么都不要,权利低位,财富女人,你爱哪样就拿哪样去,但是他——” 吴邪用因暴怒而颤抖的手指指向昏迷的张起灵。 “谁动他,我要谁的命!” 第一章 初识 夕阳的斜晖透过玻璃洒进屋里,一片金灿灿的。 吴邪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费力地抬出箱子锁上了门。 侧眼瞥了一眼窗外,楼底下的人倒是没表现出不耐烦,还和自己上来之前一样,靠着车身低头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动作。这让吴邪有些意外,他好歹也收拾了大半个小时,难道这人连生气都没表情?他的面瘫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吴邪摇摇头,为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啧啧,年纪轻轻就得了面瘫,他以后的老婆可惨了。 正值下班高峰期,通往杭州市区的道路很拥堵,坐在副座上,吴邪少有的有些局促,旁边这人不仅面瘫,还哑巴,一路上就没听他说一句话。吴邪不喜欢冷场,开始也没少找话题,可这样油盐不进的主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说什么都闷声不吭的,简直就像个闷油瓶子。悻悻地瞥了他一眼,吴邪索性转过头去看街景。 街边的霓虹灯忽明忽暗,闪得他有些恍惚,这一天过得实在太戏剧,昨天他还是老吴家的独苗,今天突然就成了这个闷油瓶子的弟弟,吴邪微微叹了口气,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事情还要从下午说起。 吴邪今年高二,在杭州的一所重点高中就读。这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寻常的周五,寻常的太阳,寻常的跟班王盟,放学的时候,他却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电话—— “吴邪,你放学了吧?” “你听着,六点来一趟新月饭店,我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是男的。” “还有,给我穿正式一点。”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吴邪有些错愕,吴妈妈是个工作狂,一般只有月初结清了盘口的账,她才会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作为最忙碌的月尾,这个电话有些突兀了,走在路上,吴邪忽然停住了脚步。 “老大,怎么了?”跟班王盟转过头看他。 “不行,我得去确认一下。”说罢,吴邪抬脚就往车站奔去。 王盟呆愣了两秒,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刚刚的电话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他没有吴邪那么聪明,但他能感觉出这个电话很重要。 要说吴邪的家庭状况,没有人会比王盟更清楚。他们认识很多年,王盟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的他个子很瘦小,多亏了吴邪他才能免受欺负。对于这个老大,王盟很是崇拜,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都死心塌地地跟着,几乎寸步不离。 吴邪从不对外人说,其实他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刚出生不到一岁,父亲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只留下他和他母亲。吴家是浙江有名的古董商,自从吴爸爸失踪以后,家业也渐渐衰落,剩下几个铺子由吴邪的母亲一人操持着。虽然说不是大公司,但是光这些生意也够她忙的了,经常几个星期才落一次家,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吴邪一个人住。 这样有个好处——自由,吴邪可以毫无顾忌地睡到昏天暗地,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到日夜不分,看起来日子过得闲适悠哉,可王盟觉得,他的老大并不开心,尽管他总在笑。例如比起呆在清冷的家,他还是更喜欢去王盟那里,王盟住在城郊的孤儿院,吴邪几乎每周都会在那里呆上一天,陪孩子们玩游戏,给护工帮帮忙,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笑容灿烂又热心的男孩子。 新月饭店离得很远,吴邪拦下一辆的士,两步跳了上去:“新月饭店。” 坐在副驾驶上,他的脑子有些乱,这么长时间以来,吴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母亲一个人在打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确实很不容易。虽然他也曾无数次的表达过想出来帮她的愿望,但无一例外都被骂回去了,吴邪知道,自己的母亲性格倔强,做事也很果敢,放在年轻的时候,那就是活脱脱的“辣妹子”。这样的女人,如今却煞有介事地介绍一个男人给自己认识,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是很明显的,这个人恐怕多半是——继父! 想到这里,吴邪不禁皱了眉。也不是说不接受,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如今被人一脚横插进来,难免有些不适应。生父离开的时候吴邪还很小,对于父亲的印象也仅来源于照片和爷爷的叙述,真正的父爱是什么,吴邪并没有体验过。不过——除去不适应和别扭的心情,从母亲的角度想想,这倒不是坏事。毕竟母亲年纪也慢慢大了,有个人在身边照应着,至少不会晚年孤苦无依,人总是要依靠的,无论他外表看上去有多强大。 只是——这也太突然了吧! 仔细一回想,吴邪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说突然,其实也只是他自己不够细心罢了,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发现了母亲的不对劲。 有一次,吴邪半夜口渴起来倒水喝,路过母亲房门的时候,他却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吴邪心下奇怪,凑近仔细一听,这才发现是母亲在打电话,三更半夜的打什么电话?正准备敲门询问,房门却吱地一声被打开了,吴邪一惊,抬头便见母亲一张满是倦容的脸,还没问个明白,他就被赶了去房间。从那之后吴邪就发现,母亲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比如,她经常吃饭吃得好好的,突然离开餐桌打电话,而且一打就是老半天,当时的吴邪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铺子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她不想让他担心。吴家的产业并不全都干净,和法律打擦边球的事情常常会有,这他是知道的,而且长辈们似乎都不太希望他过多的牵涉家族生意,所以吴邪也就没问,没想到这竟然是个挺美丽的误会。 “先生?先生?”一个蚊子般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吴邪回神,这才发现车已经到了。付了车费下了车,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吴邪有些晕眩,眼前是两根一米粗的大金柱,上面各自缠绕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动物,和龙挺像,但似乎又有些区别。吴邪伸手摸了摸,雕工不错,油漆刷的也好,又敲了敲,啧,实心的,真结实! 穿过金柱登上大理石阶,中间是个四五米高的旋转门,远远看去气派得很,吴邪心里不禁暗暗咂舌,这装修太奢侈了! 很快吴邪就发现,奢侈的不止是装修。这不,他刚踏进旋转门,好几股视线便一致地投射了过来,吴邪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两边的人已经齐刷刷地躬下去了。吴邪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眼前是两排着装一致的迎宾员,有男有女,腰都弯得很低,这姿势相当标准,看来是训练过的,吴邪下意识地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个,此时正整齐地排成两队,分别呈“一”字列开,露出中间长长的红毯,从前台一路直铺到他的脚底。 见此阵仗,吴邪不禁有些心虚,这么尊贵的待遇,这鞠躬该不会是收费的吧? 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吴邪走也不是,退也不是,迎宾员还恭敬地躬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这让他感到有些压力,紧张地往周围望了望,吴邪瞬间明白了母亲说的“穿正式一点”是什么意思,很显然,在这种过于奢华的地方,他的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太格格不入了。正僵着,一位身穿唐装,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语气中似乎带着些不善。 吴邪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预约? “老海,带他上来。” 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就从二楼的阶梯边传了下来,吴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与他同样身穿白衬衫的少年倚在复古的护栏边,淡淡地望了一眼便走开了,看不出任何表情。 “啊?”被叫做“老海”的男人一听,似乎有点惊讶,“你就是吴先生?失敬失敬……”说着,立马换上了一幅夸张的笑容:“来来来,这边请这边请。” 吴邪有些无语,也有些纳闷,刚刚那人是谁?怎么知道他姓吴?为什么同样是普通的衬衫,可他穿着就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吴邪现在是满腹疑问,不过,纳闷归纳闷,毕竟关系到母亲的终生大事,他认为他还是表现的沉稳一些好,压下疑问,他整顿了一下衣服,又低声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跟着老海到了二楼。 原来二楼是个隔层,结构很像旧时的戏院,与一楼的现代装修风格不同,二楼是复古的。仔细观察着这里的摆设,吴邪不难发现,它们都十分讲究,很多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也都照顾到了,想必这里的老板一定是个十分细致并且有格调的人。 摸着镂空雕花的扶手往前走,吴邪侧头一瞥,顿时心里就是一阵懊恼,这二楼的视线比想象中好太多了——从门外的下客点到大厅内部,在这里全部都可以清晰地看见。想必自己刚才的窘态一定是被那人看得一清二楚了,吴邪有些郁结,希望不要再见到他才好,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吴先生,到了,请进。”老海停下来,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邪点头致谢,这是一个雅间,没有门,里面空间很大,走进去,迎面看见的是一个红木的屏风,底下有滑轮,可以移动,淡淡的光影从屏风的缝隙射进来,吴邪停住脚步听了听,里间静静的,似乎并没有人。 没有人吴邪就放心了,他大喇喇地走到墙边,高举双手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从墙壁和屏风的缝隙里钻了过去,开玩笑!能不小心翼翼么?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外一拉坏了他可赔不起。 正想着,一道锐利的视线就落到了他钻刚到一半的身上,吴邪一愣,接着转过头一看,就傻了,好死不死,居然又是那个白衬衫!吴邪的右脚还在厅外,此时就高举着双手贴着墙壁傻傻地愣在原地接受厅内人的审视,既没动也没解释,然而对方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随即又像没看到一样撇过头闭目养神, 被无视了。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这句话。 讪讪地将右脚也挪了过来,吴邪在原地顿了顿,接着缓缓走近,他还是忍不住对这个人的好奇。 “请问您是?”既然不认识,还是客气点的好。 对方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看也没看他。 见人不回答,吴邪有些挂不住了,这人三番两次看见他的窘态,还不搭理他,这是个什么意思,看他难堪很好玩?想着,吴邪索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对方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对方闭目养神,吴邪就盯他,盯着盯着,吴邪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母亲要他见的人吧?看起来比他大不了两岁啊?可是都快六点了,这里也没别人,吴邪看着他,心里的想法越来越甚,啧啧,看来母亲这回儿是老牛吃嫩草了,虽然不否认这家伙皮相确实不错,可是性格似乎冷了点,难道是闷骚型的? 一时间房间静得只剩下摆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呃……”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氛围,吴邪忍不住再次开口,可在脑内搜索了一大圈却没找出一个合适的称呼,吴邪想了想,如果母亲让他见的人就是他的话,那这个人就是他继父没错了,吴邪又想起了不知谁对他说过,家庭重组的时候,越早使用亲密称呼,越能快速拉近距离,为了母亲将来的幸福,豁出去了,想着,吴邪低头清了清嗓子,凝重地开口道:“那个,爸——” 第二章 坏印象 “吴邪你来啦……” 刚喊出口的“爸”字被打断,一个成熟悦耳的女声就飘了进来,吴邪转头,是他母亲:墨绿的复古长裙,长发自然地挽在脑后,素雅的淡妆恰到好处,再配上一条起点睛之笔的项链,整个打扮淑婉得简直能去走红地毯了。吴邪看得有些发愣,这和他母亲平时的做事风格实在大相径庭,她可是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吴家一姐”——吴暇啊! “发什么愣啊。”吴妈妈得意地笑了笑,似乎很满意儿子的反应,接着转头看向对面的白衬衫,“等久了吧,起灵。” 吴邪也转头看去,对面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了,听见吴妈妈的问候,也只是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屏风缓缓被拉开,两个服务员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轻轻放了一壶茶水和几盘精致的点心在桌子上,转而迅速拉上屏风出去了。 “妈,这是……”吴邪看着眼前的这两人,感到更加不可思议,难道这真是自己未来的父亲? 吴妈妈笑了一下,拿起茶壶替两个人倒了茶,缓缓道,“这位是张先生的儿子,叫张起灵,比你大三岁,要叫哥哥——” “噗——”吴邪一口老茶喷了出来,居然还正好喷在对面的人身上。 哥哥? “吴邪你——”吴妈妈有些奇怪儿子的反应,连忙掏出手帕递给吴邪,“快帮起灵擦擦。” “不用,没事。”对面飘过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咳咳……”吴邪被呛得厉害,摆了摆手,“对……对不起……” 对方没有回答,吴邪趁咳嗽的空档偷偷瞥了他一样,他还是没有表情,垂眼静坐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仿佛被茶水喷到的不是他,。 吴妈妈又念叨了几句,吴邪佯装接受教训,心里却炸开了锅,这个面瘫居然是他哥哥,想到刚刚的情景,吴邪就不仅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有些懊恼,可话已经喊出去了,他现在也只能祈祷对方没听到。 正闹腾着,雅间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听见声音,吴妈妈似乎有些不自在,接着屏风被拉开,三个人齐齐抬头,只见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看清脸的一霎那,吴邪就愣住了,这张脸,这张脸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在哪里呢? 吴邪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试图仔细回忆。 “抱歉,我来晚了。”中年男人微笑着在吴妈妈对面坐了下来,转而看向吴邪:“你就是吴邪吧?” 吴邪回神,“嗯”了一声,又立马换上了一副无比纯良的笑容:“张叔叔好。” 听见“叔叔”这个称呼,中年男人笑了一下:“以后就叫爸爸吧。” 说着,转而看向吴妈妈:“是吧,小瑕?” 吴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吴邪……那,以后就叫爸爸吧。” “哦。”吴邪应了一声,可他心里有些别扭,眼前的这两个人,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他总觉得这决定有些草率了,好像早就策划好了一样。 一时无言,吴邪抬头,发现两位家长都正面露期待地看着他,不禁有些错愕,然后他反应过来,他们在等着他改口。 吴邪张了张口,涨红了脸,嘴巴却半天也发不出“爸爸”这个发音,他心下奇怪,明明刚刚叫那张起灵叫得挺顺口的。看到吴邪窘迫的摸样,旁边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不着急,慢慢来,”中年男人替他解围,笑起来的样子很温和,“送他出去搬东西。” 后面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吴邪不明就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起灵却站了起来,看了吴邪一眼,转身默默出去了。 “吴邪,”吴妈妈喝了一口茶,“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就搬过来吧。” “搬过来?”吴邪觉得今天大脑有些不够用:“搬去哪?” “我和张先生……啊,你爸爸已经领证了,今天晚上就搬过来住吧,搬去张家。”吴妈妈说得云淡风轻,旁边的吴邪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领证?搬家?张家?这都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 “搬你自己的东西就行了,我和你爸爸还有事情要谈,去吧。”吴妈妈拍了拍吴邪的脑袋,催促道。 不知为什么,身体这次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吴邪站了起来,他突然很想逃离这个地方,事实上,他也正在往外走。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说。”中年男人微笑着补充道。 “我知道了。” 越过屏风,吴邪径直飞奔出了酒店一口气跑到了公交车站,跑得太快有些体力不济,他扶着站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娘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邪心里很清楚,虽然他母亲做事是从来说一不二的,可这结婚毕竟是大事,这么能这么草率呢,吴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又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还有那个新爸爸,说实话,吴邪对他的印象不坏,人看起来挺温和的,和母亲火爆泼辣的性格正好互补,可是吴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眼熟的感觉,他仔细搜索了一番朋友圈,别说长相,就是年龄层都完全没有能挂上边的,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16都还没满,怎么可能认识这么一个人? 正想着,一辆蓝色SUV就稳稳停在了他的面前,吴邪抬头看见车里的人,顿时头就疼了,似乎比起母亲结婚这个既定的事实,怎么与这个面瘫哥哥相处才是目前最紧迫的问题。 不过也不难,虽然只接触了一会儿,吴邪却已经对他有了一个初步认识,他叫张起灵,他沉默寡言,但他不是哑巴,他没表情,但是不是真的面瘫待确定,他脾气捉摸不透,但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总体来说,不算坏。 对于母亲再婚,虽然诧异,但吴邪接受得很快,搬家就搬家吧,反正到哪都是一个人住,想着吴邪就上前打开车门垮了进去,倒也不拘束。 等关上了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吴邪才开始担心一个问题,旁边这家伙有驾照吗?刚刚母亲不是说他只比自己大三岁吗?那也就最多十九岁,不会是无证驾驶吧,就算有驾照,这家伙肯定也是新手,吴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偷偷拉过一边的安全带默默地扣上了。 旁边的人侧眼一瞥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他没有说话,倒是吴邪有些尴尬了,讪讪地笑了一声:“那个,我听说副驾驶不系安全带会扣分的,嘿嘿。” 事实证明,吴邪多虑了,张起灵开车不仅快而且很稳,行驶在颠簸又拥堵的公路上却依然能睡着的吴邪就能说明问题。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就停在院子里,旁边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四周都是空荡荡的,吴邪揉揉眼推开车门,莫名的,他有些失落。 行李不多,搬上二楼很容易,新爸爸看来家底挺厚实,住的还是别墅。吴邪归置好刚搬来的东西,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他却有些不知所措。房间比自己之前的大很多,独立卫生间和阳台都有,很豪华很方便,明明一切都很好,可他还是只看到了两个字——冷清。 是的,太冷清,房间过大,家具也不多,白色灯光一照,更显空荡荡了。一阵冷风从漆黑的阳台上刮过来,吴邪不禁打了个寒噤。 “小少爷……”一个阴森森的女声幽幽地传了过来。 吴邪吓了一跳,立马转身大吼:“谁!” “是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出现在楼梯口,尴尬地解释道,“我叫杏姐,是这里的厨娘。” “哦,抱歉。”吴邪摸了摸头。 “有什么需要的吗?”杏姐探头问道:“我看您站在这里好久了。” “没什么。”吴邪笑了笑,抬头瞟了一眼房间,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头道:“对了,你们这里有黄色的灯管吗?” “灯管?”杏姐有些迷惑:“恕我多问,您要那个做什么?” 吴邪抓了抓头发:“只是问一下,没有就算了。” 杏姐没有继续问,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储藏室好像有,您可以去找找。” “储藏室?” “就在那边,”杏姐用手指了指二楼的尽头,“二楼我们下人不能上来,您要是很急的话可以去找找,或者,等会我让管家给您送过来也行。” “哦,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找,”听见有,吴邪很开心,“谢了。”说罢便往尽头走去。 吴邪的房间在二楼的一边,另一边他还没去过,原来是个储藏室。吴邪其实有个固执的认知,他不喜欢白色的灯光,他认为黄色的灯光更温暖,更接近太阳光的颜色。 储藏室没锁,吴邪推开门,想象中杂乱的场景没有出现,意外的,这里非常干净,干净得简直不像储藏室,而像一间久未居住的房间。难道是走错了?吴邪正准备退出去问杏姐,远处书桌上闪过的一道蓝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好奇心驱使,他缓缓走近。书桌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还在运行,因为只是简单的阖上并未扣紧,屏幕上的亮光时不时会透过缝隙漏出来,刚才那一道光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笔记本又闪了一下,吴邪越看越好奇,环视周围,这的确是个房间,而且毫无人气,反正没人,他决定打开看看。轻轻推开屏幕,吴邪还是有些紧张,他并不是个喜欢偷窥隐私的人,只不过,这么空旷的地方这么明显的摆着一台笔记本,还是半开的,不打开看看实在是心痒难耐,不对,这感觉怎么好像……好像特意等着他来看一样? 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吴邪突然愣了一下,手一滞,接着一股寒意瞬间从背后升起,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他被算计了,得快些离开! “你进来干什么?”正准备关上笔记本,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吴邪心里一惊,糟了! 回过头,果然是那张起灵,窗外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脸上,不同于白天的淡然,此刻的他脸色不善,语气很冷:“手拿开。” 吴邪立马退开,慌乱间,手却不小心碰翻了还未合上的笔记本。 “啪”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此刻紧张的寂静。 “啊,对不起。”吴邪连忙道歉,低头弯腰去捡。 这是—— 尽管吴邪很想忽视,但是此刻,被摔开的屏幕上显示的一排数字还是吸引了他的目光。 “出去。”屏幕被两根奇长的手指一把合上。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吴邪愣在原地没有动:“那是什么?” “不关你的事,请你出去。”张起灵沉着脸收起笔记本。 吴邪冷笑了一下,依然没有动:“你在调查我们。” 没错,那一排数字不是别的,而是一组通话记录!尽管只是一瞥眼,但是为首的几个号码吴邪绝对不会认错,那是他的号码!而平时会给他连打几个电话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那丢三落四的母亲! “你解释清楚。”吴邪质问。 张起灵没有说话,皱眉看他了一眼,眼神凌厉。 吴邪被这眼神看得一怔,之前的勇气顿时消了一大半,是啊,他本来就是房主人,他调查他们有什么不对,顿了几秒,吴邪低下头:“如果你不欢迎我,我可以搬出去,但是我妈——” 吴邪放缓了语速,“我希望……你能接纳她。”说罢,吴邪抬头看向他,眼神诚恳,可惜后者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地叹了口气,吴邪转身走出房门。 “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它实现。”身后传来了张起灵的声音。 吴邪一愣,继而一股无名火起,目的?难不成我吴邪贪图你们的财产?真是笑话,这世间还有这么狭隘的人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强压下心里的愤怒,吴邪转身质问。 张起灵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无视他的怒火,转身径直去了浴室。 “你……”吴邪停在原地,气得几乎要吐血,紧紧握了一下拳头,他愤怒地转身重重地带上了门。张起灵,你给我等着。 第三章 不该遇到的人 回到房间,吴邪不得不冲了个凉水澡来降降温,白天被这闷油瓶晾了一天不说,晚上还要被他小看,吴邪现在对他的印象简直是糟透了,之前的那点好感也荡然无存。 洗完澡气终于消了些,吴邪站在镜子前,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的起因,结合前后一分析,吴邪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被杏姐设计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转身去开门,他要问清楚。 然而还没等他搭上门把,砰地一声,门突然一下子被破开,一时重心不稳,吴邪急急地向后摔去。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是个女人。”伴随着吴邪“啪”地摔在地板上,张起灵呼吸急促的出现在门口。 “什么人影?”吴邪心里骂着娘,嘴上却不忘应付着,正挣扎着爬起来,忽而一愣,抬头问:“不是杏姐吗?” “杏姐?”张起灵皱了皱眉。 看着张起灵不太明显的诧异表情,吴邪心里顿时如同炸开了一般,立马爬起来:“靠,不会吧?” “就是你们的厨娘,她说她叫杏姐。”虽然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但是吴邪还是想求证一下。 张起灵眯起眼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就是她告诉我你的房间是储藏室,我想找根灯管所以才会进去……”吴邪又补充道。 良久,张起灵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你等等。”吴邪不甘心,两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他急于想要求证心里的想法:“这里是不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张起灵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 果然,一股寒意瞬间传遍了全身,吴邪咽了咽喉咙,手依然抓着:“那,你要去哪?” “跟你没有关系,”张起灵扯了扯胳膊,语气很冷,“不要妨碍我。” “你——”吴邪强压下想要捏爆他胳膊的想法,最终缓缓松开了手。 张起灵一路转身下楼,径直出了院子,吴邪杵在原地浑身上下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屋子里很寂静,两位家长都没回来,看着远处一片漆黑的天空,忽然他就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 这里根本没有厨娘,那刚刚自称杏姐的女人是谁,她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个闷油瓶,他又去了哪里?吴邪心里有太多疑问,他感觉,从他接到母亲电话开始,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寻常。 然而现在是没有人能抓住给他问的,想知道答案的话,只能自己去查,吴邪拿出手机打开电话薄,按下号码,他决定先给母亲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 打不通?吴邪一愣,接着又拨了一次。 听着婉转却造作的女声,吴邪没由来的有些心慌,已经很晚了,谈什么事需要谈这么久? 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吴邪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他想起了这半年来母亲的异样,又想起了新月饭店里过于草率的对话,还有莫名出现的厨娘和张起灵奇怪的举动,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做事要主动”,爷爷的话突然在他脑中响起,吴邪咬牙心就一横,与其在这里干等,还不如自己去查! 很快他就理清了思路,一切事情发生的源头来自半年前的电话,之前的判断都太过主观,现在吴邪必须弄清楚这些电话是谁打来的。这就需要查看通话记录,吴邪从包里取出电脑,开机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张起灵,那家伙也有查看通话记录,难道他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难道他误会他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吴邪觉得他都不会对这个闷油瓶子有好感了。 话说回来,吴邪查自己母亲的通话记录很容易,毕竟他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和密码,可那闷油瓶是怎么弄到手的,毕竟之前他们并不认识。吴邪想不明白,这个闷油瓶太神秘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表露,装得道貌岸然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搞不好内心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呢,吴邪腹诽道。 还有一点就是,他不明白突然出现的厨娘到底是谁,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说这一切是个圈套的话,那么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圈套做的很完美。首先,设计这个圈套的人必须很清楚他对灯光的喜好,然后还得精确地把握张起灵出现的时间,这些本来都是随机性很强的事情,可是这个人居然都做到了,难道对方这么处心积虑,就为了让他看到张起灵的电脑?或者说,电脑上的数据? 这么想着,吴邪愈发对母亲的通话记录感兴趣了。 打开官方网站,输入手机号和密码,刚按下确定键,屏幕上就赫然出现一长条数字,吴邪很惊讶,这数据也太多了吧。再仔细一看,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太杂乱了! 除去几个自己熟悉的,余下的大部分号码都是陌生的,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些号码都只出现了一次!吴邪忽然警觉了起来,家里的生意虽然多,但是不会多到这种程度,看着这一排排杂乱的号码,吴邪觉得有些眼熟,然后他想起来了,这和诈骗短信非常类似。 不错,这感觉就像手机上经常收到的诈骗短信,因为本身是违法行为,制作者会用模拟器伪造很多个不同的号码来使用,用过一次之后就丢弃,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逃脱警方的追踪。那么,母亲这是被诈骗集团缠身了? 吴邪点开通话详单,发现这些号码发现基本上都是接听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小心翼翼地换着不同的号码给她打电话呢?再继续往下拉,一个对话框就在电脑的角落里弹了出来。 “您的通话记录过多,是否需要以其他方式查看?” 吴邪从来没见过这种对话框,他的通话记录从来不会超过一页,看来大客户的待遇和小市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吴邪很自然地点了“是”,随即页面跳转,出现了三个选项:“时间”、“地点”、“人物”。 吴邪略一分析,如果说是变动的号码是伪装的话,那么,这个打电话的人一定是真实存在的,现在大部分通话都是以基站和卫星定位,只要查出这个打电话的人所在的基站代码,那么他的身份也就暴露无遗。吴邪狡黠地一笑,点开了“地点”,不到两秒钟,又一排数字出现,吴邪定睛一看,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每个基站竟然都不一样,吴邪很不可思议,随即他想到,也对,他能想到的事情,别人难道就想不到吗,可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如果每个基站都不一样,吴邪根本无法查出这个人的位置,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伙。 握了握拳头,他不禁有些头疼,他还是太嫩了。一时之间没有思路,心绪也有些不宁,吴邪抬头看了看窗外,此时是午夜,窗外的天黑压压一片,一颗星星也看不到,院子里的灯似乎有些短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是他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也许这就是个普通人呢?是人都会有弱点,如果换个思路,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剖析,会不会有新的突破?想着,吴邪找出一张杭州地图,拿出笔将所有基站的位置一一标注在了地图上。随着记号笔的标注越来越多,渐渐地,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显现了出来。 看着这个圆吴邪就忍不住笑了,果然。 这是一种惯性,是心理学上对人类行为的一种归纳。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想给你暗恋的女生寄情书又不想让她从邮戳上发现是谁,寄第一封时候你会去东边的邮局,而第二次,有50%以上的人就会去西边的邮局,第三次第四次,依次会变成南边和北边,而你真正的位置,就在这四个邮局的中间。所以,这个不规则圆的中心,就是这个人的位置! 想到这一点,吴邪合上电脑,披上外套,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平时喧闹的大街此时只有些许路人匆匆而过。一阵冷风刮来,吴邪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往外套里裹了裹。这是杭州一条不太景气的商业街,不过他却很熟悉,三叔的家就在附近,小时候他常来这里玩。 按照地图上的标示,那个幕后黑手应该就在附近,只是,这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那个人会在哪里呢? 那个人该不会是三叔吧?吴邪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奇怪的念头,随即他就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三叔虽然在杭州有房子,但是自从他在长沙混得风生水起之后,已经很久没来过杭州了,上一次见到他也还是几年前,再说了,三叔要是有什么话,直接和母亲说就行了,犯不着玩这种把戏。 几片旧报纸被风打着卷吹走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吴邪眯起眼看过去,刚抬起头,突然一双手就从背后伸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吴邪一惊,接着身体也被夹住快速拖进了一条巷子里。 糟了!吴邪立马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挣扎,无奈制住他的这个人气力极大,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别动。”两个简短的字从耳后传出,吴邪瞬间就停止了挣扎,心里却像炸开了一般,这是张起灵的声音! 他娘的!这小子想干什么? 吴邪用恶狠狠的眼神使劲瞪他,后者却完全没有看他,手上也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张起灵压得很紧,吴邪被夹得很不舒服,于是扭了扭头表示抗议:“唔……” “别说话,听!”黑暗中,张起灵依然没有松手,两指间却挪出了一个小缝隙给他通气。 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邪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靠!居然被人跟踪了?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步步向他们逼近,吴邪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身体也不由地僵住了,一时间,四周静得有些诡异。 脚步声的主人步子越来越缓,最终在暗巷前停了下来,而此时离黑暗里中的两个人已经只有一步之遥,吴邪屏住呼吸,紧紧贴着身后的人,一动也不敢动,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浑身安静下来,吴邪就听见了更多的声音,比如——张起灵的心跳。 那声音很强劲,咚咚咚咚,带着他的体温透过后背传入吴邪的身体,耳后是微微呼出的热流,一阵一阵扑在他的颈边,轻轻柔柔地拂过他的毛孔,暖暖的,痒痒的,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吴邪被这奇异的触感怔住了。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的安静,张起灵稍稍松开了他一点,远处的狗吠声再次传来,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巷外的人突然拔脚朝另一个方向奔去了。 “呼——”确定人已经走远,吴邪一把从张起灵怀里挣脱出来,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来干什么?”张起灵扭了扭手腕,发出一阵阵骨节响动的声音,吴邪听着有些发怵。 “你……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吴邪结巴,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又忽然得意起来:“怎么,现在发现你小看我的吧?” “你回去,”张起灵无视他的话,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别给我添麻烦。” “张起灵,你不要太小看人!”吴邪有些气愤。 “小看你又怎么样?”张起灵的眼光变得凌厉起来,“我不会承认你。” 吴邪突然一愣,接着冷笑:“我不在乎能不能得到你的承认,我不靠任何人,更不靠你!”说罢,吴邪越过他,带上衣帽径直走出暗巷,朝狗吠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娘的!有什么了不起,我吴邪能找到这里全是我自己的本事,真以为没有你这面瘫我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吗?正气愤着,吴邪抬眼,脚步就一滞,这里不是三叔的家吗?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三叔的家,难道走错了?吴邪有些发愣,这是怎么回事,刚刚那狗吠声确实是从这里传过来的,这里怎么会是三叔的家? 正欲上前查看,突然,黑暗中就闪过一个人影,吴邪立马转身,却一下与那人撞个满怀。 “啊!” “阿宁?”吴邪转头一看,几乎叫了出来。 第四章 室内密室 “吴邪?”阿宁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邪愣住了,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一边的阿宁却一把拉住了他,厉声说道:“快走!” “怎么了?”吴邪挣开阿宁的手,边跑边问:“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逃命要紧。”阿宁的表情很严肃,吴邪便不再多问,没一会儿,俩人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阿宁是吴邪所在班级的班长,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到她实在是有些奇怪。 两人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吴邪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头一瞥阿宁,黑色皮靴,皮草披肩,一身抹胸的短裙暴露出她丰满的上围,一点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在校学生,吴邪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甩掉了吧?” “应该吧。”阿宁整理了一下头发,看着吴邪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喂,你还真是单纯啊。” “你这么晚怎么会在这里?”吴邪没有回头,侧头看向了另一边。 “我告诉你没问题,但你可别告诉别人,”阿宁收起笑容,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在这附近的一个酒吧驻唱,今天正好是夜场。” 吴邪抬头,有些惊讶,“你……” “你也知道,我家的条件不好,”阿宁低下头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家里多负担一点。” “吴邪,”阿宁抬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泪光,“你千万别说出去行吗?如果传到学校去,我会被开除的,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啊,你别哭啊,”吴邪被这阵势吓住了,连忙掏出口袋里的纸巾递过去,“我不说,我绝对不说,你别哭,别哭……” “吴邪,”阿宁哽咽着挤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 “没什么……”吴邪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不善于和女孩子打交道,伸手抓了抓后脑:“那个,我送你回去吧。” 阿宁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跟在了吴邪后面。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不找个别的工作?”不敢直视阿宁的装束,吴邪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我——”阿宁抬头正欲说话,却忽然大叫了一声,同时上前两步一把推开了吴邪的胳膊,“小心!”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大腿上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吴邪低头一看,靠!居然是把极小的短刀,刀身不长,却也有四五公分直直地插入了肉里。 一个黑影从一边的屋顶上闪过,吴邪回头,咬牙对阿宁大吼:“你快跑,别管我。” “那怎么行!”阿宁反而凑得更近:“你怎么样?” 屋顶上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我没事,没伤到要害,你赶紧走,不然等会我们都跑不掉。”吴邪感到大腿一阵发麻的疼痛。 “你流血了!”阿宁叫道,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帮你把刀拔出来。”说罢抬手准备去拔刀。 “别!”吴邪有些哭笑不得,这刀拔出来还不得血溅当场啊:“你快走!” “嗷唔——”突然,一边的巷子口蹿出了一只黄色的土狗,个头还不小,目露凶光,满口獠牙,直奔两人而来。 靠!真是祸不单行!人倒霉的时候果然扶墙墙都倒。 “快跑!”吴邪一拍阿宁,两人拔腿就跑。 刀刺得很深,吴邪每跑一步都感觉一阵扎心的疼痛直冲心脏,但他丝毫不敢松懈,身后的土狗还在穷追不舍,吴邪边跑边脱下外套包住大腿,这种土狗最忌血腥味,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听爷爷说起过,没想到是真的。 “阿宁你往那边去……”吴邪回头,脚步没停滞却忽然愣了半晌,身后哪里还有什么阿宁!除了一只血口大开,留着口水穷追不舍的生物,什么也没有! “靠!跑的真快!”看到身后没人,吴邪却突然放松了些,这狗追的是他,没和他待一块至少是安全的。咬牙就着离心力拐了个弯,前面就是街道了,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视角变开,眼前就出现了两个待客的摩托车。看见他们,吴邪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嗷嗷——”身后的狂犬已经近在咫尺,甚至发出了胜利者的嚎叫,仿佛吴邪已是它囊中之物。听见声响,远处的摩托车司机好奇地回过头,于是看到了这一幕——一个年轻人用衣服包着腿被一条恶狗追得满大街跑! “喂——”吴邪哭丧着脸边跑边使劲冲他们招了招手。 两个摩托车司机会意一笑,接着,其中一位掐灭烟头,带上头盔,调转车头朝吴邪开来:“上来。” “谢谢啊!”吴邪跑着一把跳上摩托车后座,司机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猛地加速,一下子就将那土狗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徒留下几声愤怒的犬吠回荡在空荡的大街上。 “怎么被狗咬成这样,去医院吧。”司机大叔瞥了一眼吴邪的腿,好心地提醒,吴邪用袖子将动脉系紧,咬牙道:“不用了。” 他现在不能去医院,他不想让他母亲知道这件事,天亮之前他必须回到张家,更何况,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就这么莽撞地暴露自己,谁知道会不会再次被人盯上,这次是腿,下次搞不好就是脖子了。 最终司机还是将他载到了张家,下了摩托车,吴邪正准备掏钱,司机大叔却摆了摆手,然后调转车头开走了。吴邪有些意外,这年头还能遇到活雷锋? 迈步向前走去,脚刚接触到地面,腿一软,接着他整个人就一头栽倒在地:“靠,不行了。”吴邪伸手摸了摸被刀刺中的腿,却在外衣上触到了一片湿滑,拿到眼前一看,赫然一片血红,血竟然透过外衣浸了出来,看来得快些处理才行。 挣扎着爬起来,他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心里不禁一阵拔凉,张家别墅有个挺大的前院,从大门到院门有二十多米,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吴邪觉得很气派,但是现在——他只想骂娘! 被狗追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平静下来,他只有一种感觉,疼!踉踉跄跄地挪着步子,眼看着快到了,吴邪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恍惚间突然感觉腿窝被人顶了一下,他站立不稳,一下摊倒,接着整个身体被人架住了。 “不能过去。”是张起灵。 听见声音,吴邪抬头用幽怨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无视这个眼神,张起灵用下巴指了指别墅的一楼,难得地解释了一下:“他们回来了。” 吴邪眯起眼看去,一楼最右边的草地上有些淡淡的光影,看来的确有人,进退两难,吴邪不禁皱了眉。 “你跟我来。”说罢,张起灵拽着他爬上了一边的一棵枣树。 吴邪抖着双腿,望着前面的张起灵,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娘的,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爬树,哭丧着脸被张起灵架着爬上了二楼的阳台,又穿过一个隔间,吴邪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侧眼便瞥见张起灵伸出了两根奇长的手指,在一块天花板处拨弄了一下,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吴邪一定会以为传说中的翻版机关真的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中,但事实是,他不仅看到了,还走进去了。 里面是个密室,空间很小,一把放下身上的人,张起灵径直向前走去。 靠墙坐在地上,吴邪有些恍惚,这闷油瓶子果然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谁会在别墅里造这种东西?一束强烈的光线从另一侧射进来,吴邪撇过头,张起灵又打开了另一面墙上的机关,望着光束的来源,吴邪震惊了,这墙后面居然是这家伙的浴室,而机关所在的位置正好事浴室里的那面大镜子!真是完美的伪装! 很快张起灵就回来了,同时机关合上,密室内恢复了暗淡,无视吴邪震惊的眼神,张起灵带着一个巨大的医药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你要干什么?”吴邪连忙伸手挡在伤口前,他对这个闷油瓶还是无法信任。 “再不处理,你的腿会废掉。”说罢,张起灵拿出一双手术用的橡胶手套戴在手上。 看着他的动作,吴邪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嘴唇也白了,头上冒了一层冷汗,这家伙不会一刀直接把他的腿给截了吧? 张起灵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低头认真地选出了几样工具。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吴邪稍稍安了下心:“你学过医?” “没有。”张起灵答的理所当然。 吴邪刚放下的心一惊,立马说道:“那你放着,我自己来。”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确定?” “确定!我自己来。”吴邪连连点头,没有比这更确定的事了。 张起灵闻言便不动了,伸手将医药箱整个推了过来,半跪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似乎在等着一场好戏。吴邪咬了咬牙,摸了一把额头上疼出的冷汗,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伸手准备先把刀拔出来。做好迎接疼痛的心里准备,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吐出来,张起灵却突然发话了—— “那狗是我放的。” “什么——啊!”吴邪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闪电般地一出,随即一阵钻心的剧痛就从早已麻木的腿上传来,超出预期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同时他就看到张起灵夹着一把短刀在他面前晃了晃,刺眼的刀尖一片血红。 吴邪痛得有些想吐,但是在这不分轻重的闷油瓶面前,他怎么也不想示弱,于是紧紧抿着泛白的嘴唇,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伤到动脉,”张起灵检查了一下伤口,抬头看了一眼吴邪,忽然道,“这里是隔音的,他们听不到,痛的话就叫出来。” 吴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牙咬得太紧,他太阳穴的青筋暴了出来,张起灵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剪刀剪掉了多余的布料丢到了一边,一时间密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衣料摩挲的声音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嗡——”寂静的氛围被打破,听到这个震动声,吴邪心下就是一凉,叹了口气,他艰难地伸手勾过被剪掉的衣服,从里面掏出了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妈妈”。 看了一眼张起灵,后者没有任何表示,犹豫了两秒,吴邪最终按下了接听键:“喂,妈。” “嗯……” “嗯……哦……”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焦急,连连问了很多问题,吴邪憋足了气仰头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地应着,紧紧握住拳头,他将指甲掐进肉里来转移腿部的疼痛,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我……我没事……我在外面呢……” 张起灵缠好绷带,抬眼看见吴邪就皱了眉。 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吴邪有些晕眩,电话那头还在说些什么,可是他一句也听不清楚,突然手里一空,他的手机被人抽走了。 “阿姨,是我。” “吴邪和我在一起。” “嗯。” “他喝多了。” “我会送他回去。” “嗯,谢谢您的理解。” “……” 耳边的话越来越飘渺,吴邪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便失去了知觉。 第五章 圈套 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吴邪睁开眼,发现四周很安静,能听见摆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他有些恍惚,伸出手碰了碰身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你还有些低烧,记得把药吃了。”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吴邪转头,这才发现窗边的书桌旁坐了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吴邪开口,声音沙哑。 “这是我房间。”张起灵还是没有回头。 吴邪睁眼环视一圈,这房间清清淡淡,一点人气也没有。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脑子渐渐清醒,他想起了一些事:“我妈是不是打过电话来了?” “她刚来看过你。”张起灵收起正在写的东西,顿了顿,道:“她还让我转告你,让你以后别喝酒。” “喝酒?”吴邪错愕:“什么喝酒?” 张起灵无视他的提问,默默收好书,接着又抽出一张白纸开始画图。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吴邪有些郁闷,真是个闷油瓶子!掀开被子,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在别人的房间呆着总归有些不自在。然而,刚挪到床边,他就一下愣住了—— 身上这睡衣睡裤是谁的?贴身的版型,米色的料子,上面还画了一排排大小不一的卡通小黄鸡,吴邪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心里很震惊,难道他内心真是小女孩? 吴邪有些得瑟,刚想揶揄一番,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衣服谁给他换的? 除了张起灵不会有别人了,莫名的,吴邪一阵尴尬,脸也烧了起来,他慌忙低下头找拖鞋做掩饰,然而这个时候,张起灵却回头了:“你的伤口还没愈合,最好不要乱动。” “不要紧。”吴邪的头几乎都埋到地下去了,心里不住的暗骂,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回头不好,偏偏现在回头!正狼狈间,吴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忽而抬头,看向张起灵:“你说,那狗是你放的?” 张起灵没理他,转头继续画图。 吴邪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拔刀的时候,这闷油瓶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之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但是这句不会记错。可恶的是现在这人又沉默,吴邪等着就有些不满了:“你说清楚。” “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娘的!老子莫名其妙被人扎了一刀,又莫名其妙被狗追,你说那狗是你放的,你他娘的不是害我吗?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闯了你的房间吗?”吴邪有些气愤,亏得他之前还觉得这人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张起灵抬头,顿了顿,淡淡道:“是你让我不要小看你的。” 吴邪一噎,正要骂,忽而恍然:“那摩托车也是你安排的?” 张起灵不置可否,开始收起了桌上的东西。看着他不否认,吴邪心里有了些眉目。 他想起了他被刺伤的时候,从屋顶传来的打斗声,那应该就是凶手和张起灵没错了,可这样一来,他放狗追他不就变成了救他?还安排摩托车带他走?难怪那两个司机看到他的时候笑得那么暧昧,难怪最后连钱都不要就走了,亏得他还以为是遇到活雷锋了。 吴邪说不上来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失落,有些惭愧,也有些挫败。他一直以为他能查到那条商业街就能让这闷油瓶刮目相看,到头来,他却不过是在给他添麻烦,还得让这他费心引他离开。一想到在暗巷里闷油瓶严辞让他离开的场景,吴邪就忍不住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有些惭愧,声音也低了下去:“你……查到什么没有?” 张起灵没有回答,收好桌上的东西,径直转身离开,看也没看他。 “你等等!”看他要走,吴邪急忙追上,无奈腿一下没使上力,“扑通”一声,吴邪栽倒在地,手却紧紧拽着张起灵的衣角丝毫没有放松:“你……等等。” 张起灵回头皱了皱眉。 “我有问题要问你,”吴邪咬了咬牙,伤口裂开了,他没去理会,而是用另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你必须回答我!”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张起灵的眼神很陌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邪一愣,抬头对上他墨黑的眼睛,一时语塞,是啊,他确实没有义务交待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僵着,诺大的房间一时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一个喘重,一个细微。 良久,张起灵收回眼光,仍旧是淡淡的声音:“请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他用了“请”这个字,吴邪听着很不舒服,可一想,他说的也是实话,他确实是给他添麻烦了。吴邪低下头,紧了紧拽着衣角的手:“很抱歉。” “如果可以,我也想不去理会这些,但是,” 吴邪咬了咬下唇,忍住扯开的伤口传来的阵痛,接着说道,“这一次是我受伤,下一次……” “吴邪。”张起灵突然开口。 “怎么?”吴邪一惊,立马抬头,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张起灵叫他的名字。 张起灵转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响才继续道:“你为什么想知道?” 吴邪看着他就淡淡地笑了:“我不想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接着他低下头:“我失去不起。” 张起灵默默地看着他,继续问:“如果真相对你不利呢?” “只是对我不利的话,也是件好事,”吴邪自嘲般地笑了笑,脸色惨白,“但我不希望对我的朋友家人不利,我想,如果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也许还能替他们避免些什么。”说罢,他抬起满是冷汗的头冲张起灵笑了笑:“是吧?” 张起灵没有说话,似乎是叹了口气,接着缓缓拉开他的手蹲了下来:“伤口裂开了,这两天不要动了,”说罢,拉过一旁的医药箱找出绷带,“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吴邪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闷油瓶这是同意告诉他了,莫名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吴邪不禁对他有些改观,这闷油瓶子也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嘛。 张起灵拿出剪刀开始剪他的裤子,吴邪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你剪我裤子,你想干什么?” “不然你想脱?” 吴邪一噎,“那你剪吧,剪吧,”看着好端端的衣服被剪成废布料,吴邪不禁嘀咕,“只是觉得挺浪费的,好好的一条裤子。” “那里面有一打,”张起灵指了指门边的空柜子,“都给你。” 吴邪一愣,这闷油瓶子对自己的恶趣味还真是执着,还买一打,吴邪憋住笑,撇过脸:“不用了,我从不夺人所爱。” 张起灵皱眉盯了他一眼,表情很复杂:“买床单送的。” “哦,这样啊。”吴邪点点头,脸上却是明显的不相信。 张起灵不再说话,吴邪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摸样就想笑,这人还挺较真。很快吴邪就发现,张起灵不仅较真,而且比他想象中更有头脑,他的推理能力无论从可行性还是技术性方面看,都比自己的要靠谱得多。 “你和甩刀子的那人交手了?”吴邪问。 张起灵点了点头:“身手不错。” 吴邪一听就急了:“那他还会不会出现,他给我妈打那么多电话,我妈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这次的回答很肯定,吴邪有些诧异:“你就这么确定?” “目标是你。” 吴邪一怔:“我?” 张起灵点点头,然后伸手取出了昨天那把短刀递了过来,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锋利的刀锋,吴邪接过,仔细一看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刀很特别,刀身不长却异常尖锐,几乎没有刀柄,谁会用这种刀来杀人? “这是手术刀的一种。”张起灵面无表情道:“是放血专用的。” 吴邪心下一惊,他吴邪跟人无冤无仇,怎么看也没可能招惹上这种事:“是不是弄错了,当时我身边有其他人。”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可这一瞥吴邪就明白了,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目标就是他。吴邪快速在脑内模拟了一遍手术刀飞过来的动作角度,很快他便皱了眉,当时敌人的目标的确是他,阿宁在他前面,那个位置是死角。还有一点很可疑,但吴邪不愿去多想,以当时的情形,阿宁发现危险之后,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去拉他而不是推,原本只要往前两步就能避开的,这一推反而坏了事。 越想越觉得不安,一直以来吴邪都以为这件事和他没关系,说到底跟着张起灵跑出去也只是他主观上的行为,如果他不那么好奇,不那么固执,就根本不会有这些麻烦。可如今不同,对方竟然是冲着他来的,这么一想,一股寒意就脊梁骨蓦然升了起来,吴邪意识到,他被解读了! 联系起杏姐,这一想法更加得到了证实,莫名的,吴邪觉得有些心慌,对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了解到了他心里所想,并且还准确地预测了他的行为,从换暖色灯管到对通话记录的好奇,一步一步诱导,一丝差错都没有,这感觉就好像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你,监视着你的行为,并在必要的时候给你关键性的提示,诱导你按照他预定的路线走,最可怕的是,对方让你对自己的行为属于主观行为这一点深信不疑,但事实上,你已经在他的控制当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吴邪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这是个圈套,”张起灵淡淡道,“昨晚我听到屋外有响动,于是去追,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吴邪点点头,这和他猜想的一样,是杏姐故意让他和张起灵接触的,同时还有数据,现在再回过头来想,如果没有走进这个房间,当时吴邪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去新月饭店找他母亲,但是很明显,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张起灵吸引了。 “照你这么说,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吴邪道,“至少是两个,一个是找我,还有一个引你出去,之后跟踪我和杠上你的,可以是他们中的一个。” 张起灵点点头表示同意。 “嗡——”又是手机的震动声,吴邪拿过手机,是王盟。 电话那头的人语无伦次,但吴邪还是听明白了,他感到有些头痛。王盟还不知道他已经搬家的事情,照例来他家找他,不想却意外地发现吴邪的旧家失窃了,一进去就看见大门敞开着,屋里也乱七八糟。吴邪把王盟劝了回去,挂了电话,张起灵却开口了:“他们在找一样东西……” 吴邪一愣,心说这家伙的听力也太好了,不合时宜的,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完了,那句“爸”他肯定是听到了。顿了顿,吴邪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张起灵摇摇头,突然站了起来:“昨晚你走后,这里也被搜过。” 吴邪环顾四周,值钱的东西也没少,看来他们显然不是为钱来的。之前吴邪以为对方对付他是为了要他的命,但很显然不是,刀子并没有射偏,目的就是要取他的血。如今又这么兴师动众地找东西,目的无从猜测,谜团太多,吴邪的大脑不够用了:“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对我进行诱导的,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你在电脑上看到的数据不是真的,”张起灵走到桌边打开了电脑,“我查过这里的网络通信,有两个小时是空白的。” “你还懂这个?”吴邪有些诧异,这个张起灵,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这两个小时内的网络被替换了,”张起灵继续说道,“有人装了屏蔽仪在屋子里。” “所以我在电脑上看到的任何内容,都是他们早就设计好了给我看的?包括那个奇怪的选项……”吴邪突然觉得有些寒意。 张起灵没有说话,吴邪头皮一阵发麻,他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是不是真的,现在查一下就知道了吧。” 张起灵不语,只是默默将电脑转过来面向他,吴邪上前凑近,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是……” “有人不想让你再查下去。” 第六章 胡萝卜与面瘫 吴邪不说话,看着一片空白的电脑屏幕,他的神情变得很凝重,没错,通讯记录被删除了,而且显示的时间是昨天上午,上午已经被删除的东西,他晚上却再一次看到了,如此必假无疑。“有人”,张起灵说的很委婉,但是吴邪明白,能删除这个记录的人只有一个——他母亲本人。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都和他母亲有关,吴邪瞥了一眼手机,他有些犹豫,想知道真相的话,倒是有一个快捷的方法,直接打电话去问,可吴邪不想这么做,万一不是他推测的这样呢?那不是给他母亲带来不必要的恐慌了吗?想着,吴邪刚伸出去的手就收了回来。 “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张起灵忽然冒了一句。这话说得有些突兀,吴邪错愕地盯着他,张起灵没有任何表情,还是那副闷闷的样子,可吴邪心里却意外地一暖,接着嘴角就忍不住弯了弯,这人是在安慰他。 不管母亲到底知不知情,吴邪都不打算再追究了,反正敌人的目标是他自己。亲人朋友能好好的、正常的生活,吴邪觉得这比什么都重要。 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斜射进来,打在两个人的身上,阴影被拉长,在地板上交叠在了一起。占用房间太久了,吴邪扶着墙站了起来回自己房间,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对这个闷油瓶有些改观,这人也不是不说话,只是不说废话,虽然面瘫,但眼神很丰富,结论就是,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于是走到门边的时候,想了想吴邪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又伸手抓了抓后脑:“喂,谢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逆光下吴邪也没看清他什么表情,这家伙真是个闷油瓶子,吴邪腹诽了两句,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过得太刺激,回到房间,吴邪懒懒地爬上床,不一会儿就睡死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天竟然已经黑了。 吴邪闭着眼抓过手机,晚上十点。 “靠!这么晚了?”吴邪一下子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起身准备下床。 “咕——”一个极其不优雅的声音传来,吴邪停在床边顿了顿,叹了口气,这一整天东奔西跑的,忙得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瘸一拐地上前打开房门,屋子里是一片漆黑,看来两位家长又出去了,吴邪有些诧异,母亲看不见人影就算了,张爸爸怎么也不回来?吴邪转头看了看二楼的另一边,里面没有灯,人应该是出去了,难道闷油瓶和他的情形是一样?家里都常年没人? 看他那副样子,八成比自己还惨吧,吴邪摇摇头,转身下楼去了厨房。 厨房的冰箱很大,可是里面的东西却很少,而且很一致——全是胡萝卜,吴邪深深地叹了口气,感到很无奈:“这家人都是兔子吗?” 又仔细在厨房搜索了一番,吴邪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家人平时一定是不做饭的,厨房太干净了,一点油烟都没有。可这样就让他有些为难了,这么晚了去哪里买菜呢,叫外卖都没人送了,正在郁闷的当头,突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吴邪一惊,抬头一看:“你……你怎么没走?” 可不,这身影正是张起灵,吴邪瞧见他一身纯蓝的睡衣,心里很是迷惑,难道那一打小鸡睡衣真不是他的? 张起灵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在水龙头下接了杯水,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转身出去了。看来这人又调成了静音模式,吴邪望着他的背影腹诽道。 厨房的东西实在太少,吴邪最终只找到了一些米,其实他不是很会做饭,但是因为吴妈妈经常不在家,为了照顾自己,他偶尔也会学着做些简单的东西,比如——炒饭。 翻出电饭煲,淘好米插上线,正切着胡萝卜,吴邪却突然想到了闷油瓶,那个家伙应该也饿了吧,吴邪转头,二楼的房间里有些微弱的灯光,要不给他也做一份?反正柴米油盐都是他家的,做了也没损失,就当感谢他好了,吴邪想着,于是又拿了两根胡萝卜出来。 叮叮咚咚在厨房忙活了一阵,两盘热乎乎的胡萝卜炒饭终于被端出,看起来还是那么回事。吴邪很开心,想也没想就憋足了气冲二楼大喊道:“喂,你要不要——” “安静一点。”突然一个声音就出现在脑后,吴邪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有些结巴:“啊,我是说……我做了炒饭……想问问你要不要……吃……” 张起灵眯起眼睛看了看吴邪,眼神意味不明。 感觉有些尴尬,吴邪摸了摸后脑冲他傻笑:“哈,我看到你在,就自作主张的给你也做了一份……” 吴邪以为张起灵一定会无视他这副傻样,径直上楼去,但令他意外的是,张起灵盯了他两眼,竟然绕过餐桌,在那盘炒饭面前坐了下来。 一时无话,感觉到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吴邪坐下来低头只顾扒饭。 暖黄色的灯光下,餐厅里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低头猛吃,一个静默不语。 趁扒饭的空档,吴邪抬头瞥了一眼张起灵,只见他低头双眼凝眉直视,视线就定在炒饭上一动也不动,表情极为认真,靠!这丫竟然在对一盘炒饭放电,这米饭又不是穿比基尼的美女,你对它放电有什么用,它会跳起来翘着屁股对你说“请吃掉我”吗? 嚼着嘴里的米饭,吴邪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吃也没关系,反正我,厨艺也不精……” 张起灵什么也没说,也没离开,只是抬头看了吴邪一眼,良久,缓缓拿起了一边的勺子。 吴邪乍然,然后他就愣住不动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吃饭——张起灵手持汤勺,迅速将米饭一勺勺往嘴里送,然后不加咀嚼就直接往下咽,简直和喝水一般。不到一分钟,对面的一盘炒饭就被这人吃的一干二净,哦不对,是喝的一干二净。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放下汤匙转身上楼的人,忍不住使劲咽了一口,啧,他炒的饭真有这么难吃?吴邪低头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其实也还好,算不上美味,但怎么也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莫名的,吴邪有些失落,一时也没了胃口,悻悻地收了碗筷,他径直回了房间。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在意这个闷油瓶,虽然吴邪不愿意承认,但这个人确实在时时刻刻地影响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与同龄人同住一个屋檐,在此之前吴邪是想都没想过的,他不懂怎么相处,更不懂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对待他。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几缕银辉透过玻璃窗洒了下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吴邪睡不着,趴在窗台上看夜景,这栋别墅位于市区一处隐蔽之所,很安静。到了晚上,能看到的灯光并不多,所以说是看夜景,其实也不过是看这黑乎乎的天空而已。前院的草地上还隐隐有些灯光,吴邪转头,是从闷油瓶的房间射出来的,看样子他还没睡。 吴邪不禁好奇起来,这家伙平时都在干些什么?他有没有女朋友?说不清楚是什么动机,也许纯粹是因为好奇,吴邪打开门猫着步子就溜到闷油瓶的房门口。他侧耳听了听,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这人还真是安静。 有些无趣,吴邪正准备离开,一道低沉的男声却传了出来。 “有事?” 吴邪一惊,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瞥了一眼腿上的伤口,吴邪迅速找了个借口:“我想问问你还有没有绷带,” 房间内静寂无声,半晌传出了张起灵的声音:“门没锁。” “哦。”吴邪愣愣地打开了门,张起灵背对着他,伏案在书桌边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在药箱里。”张起灵没有回头。 “哦。”吴邪嘴上应着,眼睛却不断开始乱瞟,张起灵的房间很干净,东西很少,最吸引吴邪的就是床对面的大书柜,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刊物。 “还有事?”张起灵看他不动,转头问道。 “呃……”吴邪微微一笑:“你的书,能借我看看吗?”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便转头过去继续自己的工作:“随意。” 得到许可后,吴邪上前轻轻打开玻璃柜门,里面的书籍是按种类分层,再以字母顺序排列的,很有调理。看了看书脊,吴邪就发现,这些书的领域太广了:从地理到建筑,从医学到中外名著,从古代史到电子通信……抽出几本翻了翻,吴邪发现几乎每本上都有标记,而且新旧不一,看来都被翻了不少次。他转头望了望正伏案疾书的张起灵,心里很是感慨,难怪这个闷油瓶懂那么多,原来他也只是比别人更努力一些而已,也是,哪有人天生就是全才的。 “你学的是建筑?”吴邪轻声问道。 “嗯。” 吴邪点点头,难怪建筑的书那么多。 “你没有女朋友?”吴邪又问。 张起灵这回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笔,微微叹了口气。 这反应是有些不耐烦了,吴邪讪讪地笑笑,随便抽了本书便落荒而逃。 从张起灵那里借来的书很有用,吴邪看了没十分钟就成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两位家长意外地回来了,吴邪揉揉眼睛走下楼,看见张爸爸正蹲在后院里不知道鼓捣些什么,吴邪好奇地凑了上去:“叔叔。” “小邪来了。”张爸爸眯起眼笑了笑:“来看看我养的兔子。” 兔子?吴邪一听来了精神,蹲下来一看,可不,笼子里有两只毛茸茸的白球,正抱着一条红色的棍子啃得带劲,吴邪凑近看了看,觉得这红色棍子的颜色有些眼熟:“这是饲料?” “这是切成条的胡萝卜,它们太小了,大的啃不动。”说着,张爸爸又拿出几条扔了进去。 “胡萝卜?”吴邪一愣:“不会是冰箱里的胡萝卜吧?” “是啊,怎么,你看见了?” “嗯,我昨天吃了四根。”吴邪比出一个“四”的手势,突然又想到了厨房里的米,又接了句:“还有米。” 张爸爸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胡萝卜是喂兔子的,那米是喂鸟的。” “没事,都一样能吃。”吴邪倒是不挑食,伸手去逗兔子。 “唉,你看我这个家长当的,对不起啊小邪,是我疏忽了,我平时都不落家,你哥哥也不常回来,所以这家里连点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张爸爸略带歉意的摸了摸吴邪的头发,宽大的手掌很厚实:“以后就好了,有你妈妈在,就好了。” 吴邪低着头没有说话,享受着这双大手的摩挲,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溢满了暖暖的东西,这就是父亲的感觉? “对了,你刚说你吃了四根?”张爸爸似乎有些惊讶:“这种胡萝卜可不好吃的。” “是四根,我做了炒饭,给闷油瓶……呃不,张起灵也炒了一盘。”吴邪小声道。 “他?”张爸爸露出了明显的诧异:“他也吃了?” “嗯。”吴邪点了点头,继而抬头:“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张爸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那孩子啊,对吃的不讲究,可就是从小不吃这东西,小时候一吃胡萝卜就吐,我刚刚听你说,倒是有些不相信……” 吴邪有些震惊,但随即他就恍然大悟了,难怪昨天闷油瓶吃饭的时候连嚼都不嚼,原来是不喜欢胡萝卜,吴邪不明白,如果这么不喜欢的话,不吃不就好了?这么想着,他倒有些不安了,明明不喜欢却还是给了他面子,有些感动,也有些歉意,吴邪低头暗暗记下了他这个怪毛病。 午饭是吴妈妈做的,四个人难得地坐到了一起,望着满桌的菜,吴邪不禁感到一阵头痛:鸡蛋胡萝卜,青椒胡萝卜,木耳胡萝卜,千张胡萝卜,咖喱煮胡萝卜。 吴妈妈很热情,一直给张起灵夹菜,张爸爸略微为难地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倒是吴邪开口了:“妈,你再夹我们都没得吃了。” “你这孩子,你们吃,多吃点啊……”吴妈妈似乎很高兴,幽幽地嘀咕:“冰箱里那么多胡萝卜,再不吃都要坏了……” 张起灵没有拒绝吴妈妈给他夹的菜,但他吃得极慢,筷子在碗里拨了又拨。 一双筷子忽然伸到了他的碗里,随即碗里的胡萝卜被夹走,张起灵侧过头,看见吴邪夹着菜一脸傻笑:“那个,其实我特别爱吃胡萝卜,真的。” 张起灵露出了微微的诧异,吴邪把菜全塞进嘴里,含糊道:“你就吃白米饭吧,专门喂鸟的米,营养可好了。” “吴邪,盘子里不是还有吗?”吴妈妈呵斥。 “哦,我都吃,等会都吃。”说罢,吴邪使劲咽了一口青椒胡萝卜。 张爸爸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一顿午饭便在这看似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度过了。 第七章 旧友归来 晚上,吴邪收拾好东西准备返校,他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寄宿高中,每周五放假,周日晚上返校。吴邪整理好要带的东西,正欲踏出房门,张爸爸却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叔叔。”吴邪抬头一愣。 “吴邪啊,在这里还过得惯吧?”张爸爸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还行。”吴邪有些纳闷:“您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啊,没什么。”张爸爸的眼神很深邃:“只是想……提醒你件事。” 吴邪盯着他,张爸爸继续道:“别和你哥哥走得太近了。” 听到这句话,吴邪有些震惊,这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了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说,相处了这些天你肯定也知道了,他性格不太好,跟他走太近,我怕你会受伤。” 吴邪“哦”了一声,但随即觉得这话有点假,哪有爸爸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没关系的,他人其实挺好的,”吴邪敷衍道,“我会注意的,谢谢叔叔。”说罢便背着包离开了。 走在路上,吴邪算是想明白了,从那天在新月饭店到今天,吴邪一次也没见到这俩父子有过交流,看来他们的关系很糟糕,也是,看看闷油瓶那一副缺爱的样子就知道了。 “滴——”一声短促的汽车低鸣声传来,吴邪回头,一辆蓝色的SUV正好停在他面前。 车上是熟悉的人,吴邪有些错愕,“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他的腿,又抬头瞟了一眼别墅。 吴邪追着他的眼神走了一圈,然后就恍悟了,他母亲正站在阳台上看着他,表情很疑惑。 “那谢了。”吴邪利索地跳上了车,他的腿伤还没好,走路的样子非常有些奇怪,不能让他母亲知道。 车出了院子就直奔学校,坐在副驾驶座上,吴邪偷偷瞥了他一眼。张起灵的话确实很少,但也不至于像张爸爸说的那样,吴邪很想问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但他不确定他们是否已经熟络到了这种地步,谨慎起见,他还是知趣的闭了嘴,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车停了,吴邪才睁开眼,到了。 “谢谢。”打开车门,吴邪准备下车。 “吴邪……”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突然开口。 吴邪动作停下动作,回头望向他,等着后文。 张起灵微微叹了口气,闭着眼道:“不要浪费你的头脑。” 吴邪一下子就怔住了,半晌才点点头:“哦。” 下了车,直到张起灵的车已经没了影,吴邪才反应过来,刚刚闷油瓶说不要浪费你的头脑?不要浪费你的头脑?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他不要再管这件事?还是说,难道他觉得他的头脑还不错?难道他认可他了? “老大……”远处王盟背着他的小龟壳书包跑来,“老大,你笑什么啊?” “我哪有笑?” “怎么没有,还笑得那么好看。” “没有,我没笑。” “吴邪——”远处阿宁和云彩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麻烦的人来了。”一看见云彩,吴邪慌忙拉着王盟扭头就跑。 吴邪的成绩很好,长得也干净,为人又热心,这样的男孩子,在学校难免会成为女孩子们倾慕的对象。云彩就是其中一个,要说这云彩,成绩虽然不算好,但外貌十分出众,还是个少数民族,在女生本就不多的理科班上也算个班花级别的人物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对她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阿宁和云彩是死党,眼看着这两人没戏,心里着急,于是利用自己班长的身份,三番两次的帮忙撮合他们,这让吴邪有些反感,但他又不好明说,只好尽量躲着。 “老大,你跑什么啊?”王盟一把拉住他。 “嘶——混蛋!轻点!”被拉到了伤口,吴邪痛地嗷嗷叫了起来。 “吴邪大哥,听说你被狗咬了。”云彩走过来,望着吴邪扭曲的表情,一脸担忧的问答:“你还好吧,疼不疼啊?” “啊哈哈,我没事……”吴邪连忙挤出一个笑容,“真没事。”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疼啊,你伤到哪里?要不我帮你看看?”说罢,云彩伸出手。 “别——”吴邪慌忙伸手挡,却没掌握好力度,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 “吴邪大哥,你……”云彩委屈地收回了手。 “云彩你别理他,他就那副德行。”阿宁瞪了瞪吴邪:“吴邪,我有话跟你说。” “啊?”吴邪抬头,突然想起了两天前的事,立马严肃了起来:“怎么了?” “你跟我来。”阿宁看了看四周,然后拉住他来到了操场。 “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吧。”吴邪跟在身后。 “你知不知道那天跟踪我的是什么人?”阿宁转身,表情很严肃。 “我不知道,我没查到,”吴邪看向她,“你知道?” “知道就不会来问你了。” “你放心吧,对方的目标不是你。” 阿宁狐疑地看了看他,顿了一会道:“你的伤没事吧?” “我是男人,哪有那么脆弱。”吴邪笑。 阿宁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了下来:“那个的事有些对不住,我跟你道歉,我当时太着急了,要是我拉你一把你就不会搞成这样了。” 吴邪摇摇头说没事,对于阿宁的说辞,他倒没有太多的想法,阿宁到底是女孩子,害怕的时候惊慌失措也不是没可能,而且都在一个班上那么久了,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风平浪静,打打王盟,躲躲云彩,一个星期后,万人唾骂的期末考试结束,暑假来了。 吴邪收拾好东西,刚要回家,手机就响了,上面显示了一个陌生号码。吴邪按下接听键:“你好?” “是……是吴邪吗?”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 “老痒?”吴邪惊叫起来,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这是他的好哥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解子扬。 “是……是我。” “你不是进去了吗?”吴邪有些激动,老痒初中的时候混,跟人打架打出了事,后来进了少管所,两个人因此慢慢也就断了联系。 “这说……说来话长,我……我到杭州……来了,要不咱……咱俩聚聚?” “行,你说地方,我去找你。”吴邪背起书包开始往外走。 “那就楼……楼外楼吧。” “好,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吴邪拦了一辆车,径直去了楼外楼。 上了楼梯,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帘。 “老痒——”上前一拍他的肩膀,那人一回头,吴邪却一下愣住了:“你……” 只见这人蓬头垢面,面目沧桑,神情黯淡,几乎让他以为认错了人。 “你……你怎么搞成这样?”吴邪很惊讶,两年不见的老友怎么会变成这样。 “嘿,老……老吴,你来……来了。”老痒咧开满是胡茬的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怎么搞的?两年不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吴邪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唉,这……这说来话长。”老痒叹了口气,继而一把握住吴邪的手:“老吴,我……我要是有难,你……你会帮我吧?” “你怎么了?”吴邪被吓了一跳:“你慢慢说,只要是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真的?”老痒很激动:“那……那我说了,你可……可要帮我啊,我……我真的是走……走投无路了。” “你说吧,咱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不用这么见外。”吴邪喝了一口茶。 “那就好,那就好,”老痒红了眼眶,松了吴邪的手,也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其实我……我半年前就……就出来了。” “半年前?那这么长时间你都干什么去了?也没给我打个电话。”吴邪很意外。 “唉,我……我这是逃……逃出来的,怎……怎么能给你……你添麻烦,”老痒继续说道,神情黯然,“半年前……我妈她查……查出了胃癌,是……是晚期。” “阿姨……”吴邪一下子愣住了,老痒的妈妈他见过,是个温婉娴静的江南女子,待人很和善,小时候吴邪闯了祸,经常跑去老痒家躲着,只要吴妈妈找过来,她都会帮忙打掩护,帮吴邪省了不少棍子。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吴邪终于明白了,老痒和他一样,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一个母亲。老痒从小就很孝顺,当初打架也是因为对方侮辱他母亲,而他现在不惜冒着被抓的危险也要从少管所逃出来,想必是……吴邪不敢再往下想,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太过薄凉,可又有几个人能与命运抗争呢? “你说吧,要多少钱,我想办法给你凑。”吴邪放下茶杯,望向他。 “老吴,”老痒突然露出了哀伤的神色,“这不是钱……钱的问题。” “什么?”吴邪有些迷惑,“那是什么?” “老吴,”老痒抬头,“我……我说了你可别……别笑我。” “没事,你说吧。”吴邪道。 老痒叹了口气,开始诉说他的遭遇。 原来,老痒进去之前,解妈妈就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了,但是为了不让老痒担心,就一直忍着没说。老痒进去一年半之后,解妈妈情况开始变得很糟,已经到了不得不住院的地步,她没有办法,这才让老痒的一个舅舅托了口信告诉他。老痒一听就立马想办法跑出来了,可是这个时候他们却从医院得知,因为拖了太久,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再做手术也没有用了。老痒悲痛欲绝,四处托人打听,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半个月前,他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得知,有一种生长在绝壁上的花可以治好这种病。老痒很开心,但是这个老中医却告诉他,这种花很少见,只有有机缘的人才可能会见到。说的很玄乎,老痒一开始也不信,但是老痒觉得这是最后的希望,怎么也不肯放过。在把所有认识的人的生辰八字都给那个老中医看过之后,老中医最终只选中了一个人——就是他吴邪。 听完老痒的叙述,吴邪愣了半晌,说实话,他算得上是个唯物主义者,这种五十年代忽悠人的老调调他是不相信的,但是看着老痒这么认真的表情,他有些不忍心拒绝。 “那,你是说,让我去帮你找这种花?” “哪……哪能啊,我……我陪你一……一块去,”老痒显得很开心,“老吴,这……这事儿要是成……成了,算我解子扬欠……欠你一条命!” 吴邪低头没有说话,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虽然具体说不上是什么,但他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吴邪抬头看了看正开心点着菜的老痒,微微叹了口气,终归是发小,总不会连他也信不过吧,吴邪想了想,最终还是默认了。 第八章 急转急下 老痒的行程排得很紧,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便启程。吴邪没说什么,毕竟解妈妈得的是癌症,时间不等人。 从楼外楼酒饭饱足出来,天已经黑了,吴邪准备先送老痒回家,可他却一摆手:“我……我不住家里。” “那你住哪里?”吴邪跟上:“你家不就在杭州吗?” “家里没……没人,不……不回去,”解子扬喝了不少酒,说话有些迷糊,“去……去酒店。” 老痒这么一说,吴邪倒是有些能够体会,像他们这种单亲家庭的孩子,本就敏感,怕孤单。如今自己的妈妈得了癌症躺在医院里,换做吴邪自己,恐怕他也不愿意回那个四处都是回忆的家,那样的反差只会让心里那空落落的孤单愈发膨胀。 “我送你去吧,你都喝醉了。” “嘿嘿,老吴,”老痒笑了起来,“你那……那烂好人的个性还真……真一点儿没变。” “你喝多了吧。”吴邪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抬手便拦了一辆的士。 一打开酒店的门,吴邪放下醉成一摊烂泥的人,转身去了洗手间。 “老吴……”老痒模模糊糊的说道:“今晚别……别走了吧。” “那不行,我得回去。”吴邪洗了把脸,抬头却瞥见卫生间内摆了两个大号旅行包,这家伙,居然连装备都准备好了。 “老吴……”老痒继续闭着眼:“能跟你做兄弟真……真他妈好!” “你别说胡话了,”吴邪拧了一个湿毛巾走出来递给他,“拿去擦擦。” “嘿嘿……”老痒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接着突然脸色一变,“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正好吐在了吴邪的身上。 “靠!你他妈要吐也先跟我打声招呼啊!”吴邪捏住鼻子,伸手替他拍了拍背:“我这身衣服你得赔我。” 老痒干呕了几声,痛苦地皱了皱眉,靠着墙不再说话,大概是睡过去了。吴邪无奈地叹了口气,使出浑身解数,把老痒拉上了床。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裤子,得,今天算是回不去了,总不能裸奔吧。 脱掉弄脏的衣服裤子洗了洗,吴邪干脆坐在了卫生间里查看那两个旅行包,包很大但是并不重。吴邪一件件翻出来,发现除了一些常用的手电、绳子、打火机和医药用品之外,其中一个包里还装了一个黑色的小铁箱。吴邪鼓捣着想打开看看,意外的,这皮箱竟然被上了锁。吴邪打不开,只好在手上掂了掂,不太重,看来里面很有可能是钱,这就没有能吸引吴邪的地方了,他将所有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装好,靠着墙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老痒的宿醉并不严重,相反的,他看起来很精神。吴邪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大厅的沙发上试图再睡一会,服务员去查房了,这家酒店的办事效率很令人着急,下次要写个便签投诉一下,吴邪懒懒地想着,顺手一摸衣服口袋,意外地发现是瘪的,嗯?手机呢? 吴邪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摸了摸裤子口袋,也没有,难道落在房间了?吴邪起身,转去了房间,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查房出来的服务员,吴邪一把拉住她:“里面有没有一个手机?” “手机?”服务员一下子脸红了,支支吾吾道:“呃……没看到。” 吴邪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她在撒谎!想了想,吴邪脑袋一转,道:“那肯定是被小偷给偷了,你们不知道,那里面有重要数据,丢了可就糟了,我看还是报警好了。” 那服务员一听就顿住了,缓了缓,突然伸手指向地毯的一个角落,惊叫道:“哎呀,那是什么?”吴邪立马转头,同时就听见一个黑色块状物“砰”地应声摔在地毯上,靠!演技真差! 吴邪上前,配合着说了一句:“哎呀,怎么掉在这里了?” “可能是您没注意就掉了吧。”那服务员接道,吴邪不禁心里一阵轻笑,掉了才有鬼了…… 打发走服务员,吴邪打开手机,发现是关机状态,他有些奇怪,他并没有关机的习惯,想来八成是服务员给关了。 “嗡——”刚打开手机,还未启动完毕,一阵麻麻的震动声就传了出来。 又是陌生号码,还有点熟悉,吴邪想了想,心里乍然,这不是张起灵的号码吗? 颤颤地按下接听键:“喂?”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焦急? “呃,我在……嗯……外面,”吴邪突然有一种半夜偷溜出去上网被抓包的感觉,“你……有什么事吗?” “回来,立刻。”张起灵的语气容不得半分反抗。 “我……我还有点事,等我办完了马上就回来。”不知为什么,对面这样的张起灵,吴邪有些发怵。 “吴邪?”老痒突然出现在了身后,吴邪吓了一跳:“怎么了?” “该……该走了,”老痒狐疑地看了看他手上的手机,“你在……在跟谁打电话?” “没什么,一个……朋友。”吴邪低下头。 “走吧,不然就……就晚了,”说罢,老痒顺手挂了他的手机,“对……对不起了……老吴……我的行踪不……不能让别人知道。” “嗯,我明白。”吴邪嘴上应着,心里却开始有些莫名地疑虑。 出了酒店,老痒带着他踏上了开往郊外的车。天还未亮,吴邪乏力地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墨黑色的天空,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张起灵的那张面瘫脸。吴邪摇了摇头,驱散了这些奇怪的念头,转头看向老痒,“老痒,我们去哪找这种东西?” “就……就这附近的山……山里就有,”老痒点了根烟,“一……一会我……我带你去。” 吴邪点点头,老痒的口吃是从小落下的毛病,很多年都改不过来。 车子一路开到了临安大明山,临安大明山是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里面很大一片面积的森林都还没有被开发。远远看过去,吴邪总觉得阴森森的,很不舒服。 远处东方既白,下了车,老痒背上背包走在了前面,吴邪跟在他后面。几年不见,老痒比以前高了,也瘦了,背还有点驼。 人世间,能压弯一个人脊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吴邪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爷爷说过的一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那么,能压弯一个人脊梁的东西,是人心吗? 因为心不再单纯,所以脊梁不堪重负? 吴邪揉了揉眉心,试图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崎岖的山路上。 七月的天气分外焦躁,远方红日渐起,朗朗的星空还未褪去,月亮带着点白光无精打采地挂着。树林里空气清新,几只长尾雀愉悦的鸣叫清晰可见,显得格外宁静。 走了一段,老痒突然停了下来,在一个灌木丛边折个根树棍扔给了他:“接着。” “谢了。”吴邪接过,紧了紧背包继续往上爬。一开始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话,可越往上爬,吴邪发现他的呼吸越困难,到了后来谁都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走着。 越过一道道藤蔓,老痒突然在一块断崖前停了下来:“休……休息一下吧。” “嗯。”吴邪呼出一口气,一把扔下背包,一屁股坐了下来。 老痒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吐着烟圈说道:“老吴……” “嗯?”吴邪把头靠在背包上,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透过稀疏的树叶照在他脸上,他伸出手挡了挡。 “你说,咱……咱俩认识……多少年了?”老痒弹了弹烟灰。 “十多年吧。”吴邪闭起眼。 “嘿,真……真快啊。” “嗯。” “抽根烟吧?”老痒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过来。 吴邪睁开眼看了看,没有接。 “怎……怎么不接?” “老痒。”吴邪坐了起来,转头看向他,眼神很认真:“你说吧。” “说……说什么?”老痒抬头,有些诧异。 “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吴邪定定地望着他。 “没……没什么啊,就……就是找……找那药。”老痒的神色突然有些慌乱。 “老痒,咱们俩认识十多年了,我也不是傻子,”吴邪顿了顿,“咱俩是兄弟,你要是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我吴邪不爱那一套。” 老痒一愣,随即嘿嘿地笑了起来:“你……你是怎么看……看出来的?” “你也许不知道,虽然你从小就结巴,但在我面前,你讲话还是很溜的,除非有一种情况——”吴邪叹了口气,道:“就是你在说谎的时候,你结巴得越厉害,说明你越心慌。” “真……真不愧是高……高材生啊……” 老痒笑道,接着却突然面色一凛,“吴邪,你……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就……就羡慕你。” “我羡慕你人……人缘好,你走哪……哪儿的人都喜欢你,我也羡慕你头……头脑好,每次都考第一名,我最羡慕你的,你……你知道是什么吗?”老痒又出口一根烟来抽。 吴邪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羡慕你……你有个好妈妈……”老痒狠狠啜了一口烟,“我现在的妈,不是我亲……亲妈,她是我的养母。” 吴邪有些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老痒提起:“那你是……” “我……我没骗你,这山上确实有能……能救她的东西,只不过,不是什么花,而是……是你的血。”说罢老痒突然掐灭了烟头,径直走了过来。 “你……”吴邪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你要干什么?老痒你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老痒过来一把掐住了吴邪的脖子,“你……你说过是我的兄弟是吧,那你就……就为了我牺牲一下吧,只要能让我妈活过来,大不了我……我把我这条命赔……赔给你!” “老痒你——”吴邪一把挣脱他的手,急急地向后退去,大吼道:“你不要乱来,这里是断崖,搞不好我们两个都活不成!” “我的命不……不可惜。”老痒露出了扭曲的表情,“但是你……你的血,只要有你的血,他们就能让我妈活……活过来。” “他们?你在说谁?”吴邪慌忙拉开背包,想找出件防身的东西:“老痒你清醒一点,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你不要被骗了!” “不……不可能,他们不……不可能骗我,我亲眼看……看到了……”说着,老痒突然从身后掏出了一个黑色皮箱,吴邪抬头一看,居然正是昨晚在卫生间看到的那一个,不管里面是什么,毫无疑问,现在的老痒已经失去理智了,得快些想办法逃走才行。前路已经被老痒堵死了,吴邪四下望去,眼睛锁定了断崖边的一条藤蔓,有了!刚刚上来的时候他有刻意观察过,只要顺着这条藤蔓爬下去,就能到达一个平台,再从平台边的树边绕过去,就能走上通往山下的路。 吴邪咬了咬牙,准备一个翻身去抓藤蔓,然而他刚迈出的左腿,脑袋就突然一“嗡”,接着脚一软,整个身体就栽倒在地。发生什么事了? “老吴,我……我就猜到你……你小子不会就范,你……你放心吧,我会快……快点了结的。” 等等,发生什么事了?吴邪动了动胳膊,惊讶地发现,他的浑身竟然一点也使不上力,他咬了咬牙,心顿时就凉了一截:“你……你给我下药了?” “没错,就……就是那根棍子,那……那东西叫鬼藤,你……你手上留了那……那东西的刺,只要你不激动,就……就没事,要是你想……想逃跑,就会起麻……麻醉的效果。”说着,老痒打开了黑色皮箱,吴邪挣扎着扭过头,赫然发现,里面根本不是什么钱——正是前不久扎伤自己的那种手术刀! “老痒,你……”吴邪咬了咬牙,又拼命动了动脚。 “吴邪,我不想杀你,你……你别乱动,这刀……刀可不长眼。”说罢,老痒又拿出一个玻璃瓶,看样子应该是盛血的器具。 看来是准备已久的,吴邪突然想起了在酒店的时候老痒说的那句话,“能跟你做兄弟,真他妈好”,现在听来,真是讽刺! 第九章 脱出 “老痒,”想着吴邪就突然笑了,“如果我的血真能换你母亲一命,那你就尽管拿去吧。” 老痒一听就愣了,拿着刀的手也一滞,然而就在此时,吴邪突然猛抬起右脚,狠狠地向着他的肚子一脚踹了过去,随即身体借着反冲力向后一滑,就差一步了!吴邪抬头瞥了一眼蔓藤,接着使出浑身的气力伸手向前滚,一道寒光飞来, “嗖”地一声,一把极其锋利手术刀突然插在了眼前的地上,吴邪心下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收回了手。 “吴邪!”老痒甩了甩手,踉跄着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我说过我……我不想杀你的,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老痒,你现在根本不清醒,我跟你说什么都是白搭。”吴邪试图再动一动,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刚才那一脚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这下子凶多吉少了。 “不,我……我很清醒,”老痒走到他的身边,拔出刀,“我只知……知道我要你的血,”说罢,老痒拉过他的手腕,最后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了,老吴。”他说。 “喂!”吴邪大叫起来,拼命地扭了扭手臂试图挣脱他:“你他妈给老子清醒点……” 正慌乱间,“砰”地一声脆响,老痒手中的刀一下子横飞了出去,吴邪抬头,一个灵巧的身影从一边跳了下来,稳稳地站住,他奇长的指间还夹了两枚鹅卵石。 他娘的!居然是闷油瓶! “你母亲已经死了。”他开口道。 “你……你说什么?”老痒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他急急地吸了几口气,继而突然发了疯一般,一下子站起来吼着朝张起灵扑了过去:“你他妈的说什么?” 张起灵一个侧身躲过,老痒一下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扬起一阵灰沙,这一跤摔得够呛。 “咳……咳咳……”老痒一下没站起来,坐在地上拼命地咳着。 “快走。”张起灵顺势过来,一把扶起吴邪,并往他嘴里塞了截树根。 “这什么,”吴邪嘟囔着嘴,露出了难看的表情,“这么苦。” “鬼藤根。”说罢,张起灵架住他准备离开。 “等等。”吴邪转头看向蹲在地上不断瑟瑟发抖的老痒:“他怎么办?这里是断崖,很危险。” 张起灵皱了皱眉:“他不会有事,接应他的人马上就来了。” 吴邪看了一眼张起灵,摇了摇头,接着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小心地上前两步,声音很轻:“老痒?” “你……你别过来!”地上的人缩成一团,眼神涣散,手不断地乱挥着。 “老痒,是我,”吴邪猫着步子继续前进,“我是吴邪。” “吴邪——”一边的张起灵皱了眉。 “没事。”吴邪回头一笑,接着蹲了下来,试图靠近地上的人,“老痒,我不怪你。” “吴邪,吴……邪……”老痒抬头看向他,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哀伤:“我妈死了……我妈她……她已经死了……” “没事,还有我在,”吴邪轻轻伸出手,安慰般的摸了摸他杂乱的头发,“还有我在……” 一旁,张起灵默默不语地看着,眼神有些深邃。 “老吴,我……我对不起你……”老痒的眼神开始缓和了下来,全身却止不住地颤抖:“我居然想……想,对了,他们……你……你们快走……” “你们……快走……他们要来了……”老痒突然激动了起来。 然而老痒的话音刚落,耳边就劲风一闪,吴邪还没看清楚就被一旁的张起灵推倒在地,他正要骂娘,抬头一看就愣了,居然又是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此时正被张起灵稳稳握在手心,好家伙,反应真快! “解子扬,你不想让你妈活过来了吗?”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从一边的灌木丛里传了出来。 “你什么人?”吴邪一惊,这声音非常耳熟,在哪听过呢? 此时的吴邪不知道,之后很多年他都在想,倘若有机会再来一次,那么,他一定不会选择和老痒来这个鬼地方,事实证明,作为一个运气差到爆点的人,没有自知之明是非常糟糕的。 “啊——”这不,还未等到那人的回答,断崖边的土层却突然开裂,来不及抓住任何依附物的吴邪一下子连人带土地滚了下去。 完了!要掉下去了!吴邪愤恨地咬了咬牙,准备闭上眼迎接任何冲击。 突然,他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感觉身体在半空中一顿,吴邪缓了缓,随即意识到他被人拉住了,他抬起头眼睛眯开一条小缝,然后他看到了闷油瓶。 “抓紧。”张起灵拉住他,声音很低沉。吴邪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两个人此时都悬在半空中,闷油瓶一手拉住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掐住断崖的边缘。从下往上看,吴邪看不清他的表情。 “哈哈,不错啊解子扬,”上方那沙哑的女声清晰了起来,“本来只想让你钓条小鱼,没想到引来了只大白鲨。”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干什么?”老痒坐在地上,眼神很警惕,他明显对这个女人有些忌惮。 “干什么?”那女人轻蔑地一笑:“当然是干上次没干成的事。” 声音和语气都让人极其不舒服,吴邪皱了皱眉,然后她想起来了,是杏姐。 那女人一靠近,老痒便急急地缩到了一边。吴邪动了动手脚,发现以现在这种悬空的姿态他根本无法动弹。 “张起灵,上次你坏我们的好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女人无视老痒,径直走到了断崖边,抬起鞋尖踩了踩张起灵泛青的手指:“怎么?你就这么在乎这个小毛头?以你的能耐,把他甩了不就能上来了吗?” 吴邪抬头,见张起灵低头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手却也丝毫没有放松。 “呵呵……”那女人突然笑了起来:“哎哟,你不会真把他当成你弟弟了吧?” “你到底是谁?”吴邪听不下去了,抬头扯开嗓子就吼,他有些愤怒,看样子,老痒也是被她给骗了的。 “哎哟,吴家小三爷,我都忘了这底下还有一个您呐,”那女人的声音有些阴阳怪调,“也是啊,看看您哥哥这满头的冷汗,看来我得赶紧了,要不然万一你们都摔死了,我可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喂,你要干什么?”吴邪一惊,立马吼了出来。 上面突然传出了抽刀的声音,吴邪浑身一震,惊叫道:“你不要乱来!你要我的血,我给你就是。” “哪能啊,有您这个好哥哥在,我哪能让您受委屈,他的血可比你的管用多了,”说罢,那女人将刀贴在张起灵的脸边晃了晃,“是不是啊,张起灵。”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一言不发。 吴邪有些着急,使劲蹬了蹬腿,却找不到可以攀附的落脚点,娘的!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吴邪抬头,瞥见一道寒光,他心下一惊,她不会想杀了闷油瓶吧? “喂,你快放手!”吴邪急忙冲上面的人大喊,这个闷油瓶子,单手拉住两个人的体重已经很费力了,如果再加上些外伤,恐怕两个人都要摔下去,到时候大家都活不成:“你放手啊——”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依旧没减,吴邪急了,开始晃荡身体,试图挣脱他。 “别动。”张起灵只说了两个字。 吴邪闻声抬头,一滴湿润的东西就生生滴到了他的脸上,水?吴邪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抹了一下,手心赫然一抹红色,让人触目惊心,血。 “你……”吴邪感觉脑袋一“嗡”,接着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等等,这是怎么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然而除了不断滴下来的血液,他什么也看不到,一种前所有未的恐惧蓦然升起,他不知道杏姐在干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喂,张起灵……”吴邪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这算什么?保护他? “喂,你放手啊……”声音开始发抖。 “喂,你不要命了?”吴邪终于怒吼出来。 “喂……” 没有得到回应,吴邪抬起头,上面的人紧紧闭着眼,脸色惨白,手却一直保持着力度丝毫没有减弱。 “喂……”感觉着从紧握的手心传来的热度,吴邪有些心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三爷,我劝你老实一点,不然你哥哥会死得更快。”沙哑的女声传来,吴邪感到心口一阵恶心:“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啊,你他娘的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哎哟,瞧您说的,我本来就是女人,哪有什么本事,这不还得着这张家小哥的血回去救命嘛……”说着,那女人转头看了一眼老痒:“解子扬,把玻璃瓶给我拿过来。” 老痒被眼前这一幕怔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好。” 掏出玻璃瓶,老痒哆哆嗦嗦地上前两步,颤颤巍巍地伸手递了过去。 谁也没料到,就在那女人一手持刀,一手背着身子准备接过玉壶的时候,老痒踉踉跄跄的步伐突然加速,迅速上前一把扑了上去:“去……去你妈的……” “解子扬你——”随着一声惊叫,来不及寻找攀附物的杏姐和老痒滚作一团,“嗖”地一声从断崖边摔了下去。 “老痒——”吴邪一惊,立马大喊。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崖下传来的沙石崩落的声音。 吴邪瞪大了眼看下去,眼底是一片墨绿的森林和凸出的岩石,完全看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吴邪又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老痒——” 安静下来之后,吴邪就听见了从山里传来的阵阵回音。 “哼……”上面传来了一声闷哼,吴邪抬头一看就急了:“你等一下,我马上想办法。” 也许有人就是有这样的特性,越是濒临绝境越是容易冷静下来,吴邪四下望去,瞥见三米外的一根藤蔓,眼神就是一定,有了! 想也没想就单着手快速脱下牛仔裤,吴邪拉着一只裤脚,拎着裤子轮了几圈就掷了出去。他甩得很准,远处的藤蔓被碰到,向后倒了倒,随后又因为反作用力弹了回来,如同摆钟一般。蔓藤越来越近,吴邪看准了时机,同时以手为支点一把向前荡去,“啪”一声,蔓藤终于被紧紧握在了手里,吴邪悬着的也着了地,他长舒一口气,抬头说道:“你放手吧,我抓到藤蔓了。” 张起灵微微睁开眼,确定他抓紧了以后,缓缓松开了手,接着双手一搭,一个灵巧地翻身跳上了断崖。 靠,要不要这么帅!吴邪看着他愤恨地咬了咬牙,然后颤巍巍地夹着藤蔓,以一种极其难看的姿势也爬了上去。再次踩到地面,吴邪感觉他从没这么热爱过这片大地,正准备靠着树干喘口气,张起灵却过来一把拉起他:“快走,有人来了。” “我……我的裤子……”吴邪有些欲哭无泪,牛仔裤还挂在藤蔓上呢。 “来不及了,快走!”说罢,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跑在了前面。 “喂,等等我……”此时吴邪也顾不上什么裤子了,拔腿就跟上,他想他还是本能地信任这个人,甚至超出了对他自己的信任。 穿着内裤在山林间狂奔总不会是件开心的事,不过和被树枝刮破皮肤相比,明显还是小命更重要。张起灵跑得极快,吴邪几乎拿出了人生的最高水平才能勉强跟上他,没命地追着他的后脚,晃眼间,吴邪就发现前面的草地上有断断续续的血迹,边跑边抬眼看去,赫然看见张起灵的手臂一片血红。 “喂,你的手……”吴邪喘着气大喊,刚刚一直在下面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他流血了,那女人究竟做了什么? “没事。”一贯淡定的语气,带着些微的喘息。 吴邪不再多问,现在最要紧的是先逃出去,他自己几乎没有战斗值,这闷油瓶又受了伤,要是被追上了估计够呛,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吴邪咬了咬牙,又加快了步伐,林间的荆棘和杂草刺破了他腿间的皮肤,一阵阵生疼。 “你坐前面。”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吴邪闻声抬头,远远便看见路边的草地上停着那辆熟悉的SUV。 “快开车,他们过来了。” 刚跳上车就听见这话,习惯性坐上副驾驶的吴邪一愣,一回头,闷油瓶怎么坐后面去了?吴邪呆了一秒,随即明白,闷油瓶让他坐前面是让他开车。 第十章 新手上路 “我……我不会啊。”吴邪面露难色地往后看了看,只见张起灵面色惨白地低着头,眉心紧蹙,听见吴邪的话,抬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点火,拉手刹,踩离合。” 吴邪刚想推脱,一转眼间,后视镜却里隐隐透出了一个人的影子,糟了!来不及多想,吴邪连忙照做:“然后呢?” “换挡,松离合,再踩……油门。” 也顾不得什么安全不安全了,赶鸭子上架算什么,逃命要紧。手忙脚乱间,车子终于缓缓动了起来,吴邪一狠心,猛踩了油门,后面的人一下被甩得老远,最终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 行驶在开往杭州的路上,吴邪不禁为自己的聪明头脑感到庆幸,还好物理学的够扎实!自己摸索了几遍,又结合了平时看的书,发动机原理,气缸原理,杠杆阀门等等理论知识,慢慢也能开的顺手。原来开车也不是那么难嘛,吴邪得意地笑了笑,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接着他就听见后座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呼吸声。吴邪瞥了一眼后视镜里一动也不动的人:“喂,你还好吧?” 没有得到回应,吴邪回头,只见后座上的人紧闭着眼横躺在座位上,半个蓝色连帽衫被鲜血染成黑红色,左手伸在外面,一滴滴殷红的血液顺着垂下的指尖滴下,染红了一大片毛毡。吴邪看得一怔,忙把车停靠在路边,转身去看他:“喂,你没事吧?” 依然没有回应,吴邪有些慌了,急急地挤到后座凑到他身边,颤抖着伸出两只手指头放在他的鼻子边试探呼吸。还没靠近,倏地一下,一双黑亮的眼睛突然睁开,吴邪吓了一跳,声音也哆嗦起来:“你……你……你没事吧?” 张起灵眯起眼看了看他,面露不悦,开口说道:“谁让你到后面来的?” “呃,我……我看你伤得挺重,有没有医药箱什么的,我可以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吴邪吞吞吐吐道。 张起灵闭起眼转过头,声音很冷:“不用,离我远点。” 吴邪一噎,这人脾气真怪,忽冷忽热的,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他吴邪自己惹出来的,张起灵会过来找他,光这一点吴邪就很感动了。想到这,他低下了头,讪讪地笑了笑,样子挺傻:“我还是挺想帮你的,虽然我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每次还给你添麻烦,但是,我也是男人,我希望我也能有点价值。” 吴邪看了一眼张起灵,伸手挠了挠头:“我是说,如果可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哈哈,虽然我能力不如你,但是至少,我不想在哪都是个累赘,反正就是……如果你需要有一个人帮你,我是不会拒绝的。”话说得并不是很有条理,甚至有些逻辑不清,偏偏最后一句话他却一口气吐了出来。 张起灵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眼转过头看向他,看了很久。吴邪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良久,似乎有些无奈,张起灵叹了口气:“后备箱有,先换衣服,记得戴手套。” 吴邪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急忙应了一声,爬到后备箱去翻东西。后备箱收拾得很整齐,很好找。对于张起灵的要求,吴邪并没有多想,之前他受伤的时候,张起灵也是戴了手套才碰的他,想来这人还挺注意卫生的。 换好备用的衣服裤子,吴邪摸了摸面料,有点硬,摸上去有些磨砂的质感,这种衣服实在不太像正常人会穿出去的,反而有点像防护服。没有过多的注意,吴邪开始帮他包扎伤口。他找出剪刀,学着之前张起灵的样子剪开了他的衣服,拿掉被血染红的袖子,吴邪就一下怔住了,“这……” 这人疯了!这是吴邪的第一反应,手臂上,无数个触目惊心的血痕肆意地盘踞在血管附近,好几个口子还正涓涓地往外冒着血,非常扎眼。 “这不行,马上去医院。”说着吴邪就要往前挤。 “不用,死不了。”张起灵阻止他。 吴邪还想说什么,张起灵已经闭了眼,吴邪有些无奈,这人和他一样固执,咬牙叹了口气,他只好先用纱布替他擦掉多余的血。伤口显露出来,吴邪悬着的心稍稍平稳了一下,还好,伤口虽然多,但是都不深。只是,好几个口子的血却止不住,刚擦干净就又流了出来,衣服被染的通红,看起来很夸张。吴邪很疑惑,这不太符合常理,虽然他没学过医,但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愈能力他还是知道的。一般人如果被刀划伤,血液里的血小板就会发生作用,促使血液凝结,只要没有损伤大的血管,不用处理,伤口也会逐渐愈合的。 “为什么血还在流?” “刀口上有防止血液凝结的药。” 张起灵的嘴唇开始泛白,吴邪隐约觉得有些不妙:“那……那怎么办?” “不用管。”说罢,张起灵撇过脸。 “那怎么行?你流了这么多血,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的。”吴邪缠上绷带,看着白色不一会就又被浸成红色,不禁有些焦急。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吴邪抬头看去,张起灵面色苍白地皱着眉,眼睛没有睁开。 “喂……”吴邪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晕过去了? 吴邪伸手戳了戳他的头,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真晕过去了,吴邪有些无力,他并没有太多处理外伤的经验,平时他连磕破膝盖都会直接去找校医。焦急地靠着车门,吴邪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闷油瓶的脸近在咫尺,吴邪看着看着,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行动之前,他还是有些犹豫,毕竟闷油瓶是个不喜欢别人亲近他的人,如果被他知道,少说也会被他大卸八块。可一想到这人正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吴邪胆子就又大了,管他呢,好歹老子也算是为了救他的命,他嫌弃,我还没嫌弃呢。 想着,吴邪就拆下了刚缠上去的绑带,俯身上前托起他的手臂,放到嘴边,伸出柔软的舌头,开始轻轻的舔舐…… “搞定!”十多分钟后,吴邪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然后重新缠上了绑带,跳到车前座悠悠地开着车驶向了杭州市区。 车开回家,张起灵还没完全恢复意识,吴邪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把他送去医院,正纠结的当头,院子角落里走过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吴邪看着就警觉起来了,随即从车上跳了下来。 “您就是吴邪先生吧……”那人远远地走了过来,语气很礼貌。 “叫我吴邪就行了。” “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前一阵子正好外出办事,昨天才刚回来,您叫我张伯就可以了。”说着,那人还恭顺地鞠了个躬,吴邪心里暗暗咂舌,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这一套,但嘴上还是礼貌地应着。 “张伯你好。” 吴邪突然就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想到前不久冒充厨娘的杏姐,他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人不会也是假的吧?车厢里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太明显的咳嗽声,吴邪转头,发现张起灵已经醒了,正眯着眼看着他们,神情淡然。 闷油瓶没反应,看来那一定是真的了,想到这,吴邪不仅一阵宽慰,真好,以后不用整天面对这个面瘫闷油瓶了。虽然他刚刚救了他的命。 回到家,吴邪仔细整理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主要的疑问就剩下三个。第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第二,母亲的婚姻有什么秘密?第三,他和张起灵的血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除开这三个谜团不算,吴邪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老痒后来怎么样了?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可吴邪还是抱着些隐隐的希望,毕竟是多年的兄弟。虽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但他确实不怪老痒,他知道身为一个特殊家庭的孩子,这与家人唯一的羁绊有多重。 从大明山回来之后,吴邪问过闷油瓶很多问题,包括是怎么找到他的,包括怎么察觉出不对劲的云云,可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闷,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但是不一样的是,吴邪发现从那天回来开始,闷油瓶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因为那以后的大多数时候,只要是吴邪对他说话,就算他不回答,至少也会给出一个“我在听”的眼神。 也许,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吧,吴邪想。 暑假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每天晚上跟张起灵较着劲的比赛看书,然后没志气地栽倒在椅子上睡着,学习倒是进展的飞快。没事的时候,吴邪经常坐在电视机前看杭州新闻,他希望能找到些关于老痒的信息,但是,两个月过去了,始终是一点讯息也没有,吴邪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直到去学校的前一个星期—— 那天,吴邪帮着张伯修剪完草坪,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看夕阳,一个骑着摩托车的邮递员缓缓驶过来,停在了院门口:“请问吴邪在吗?” “在,是我。”吴邪一个激灵上前去收了信,没有署名,谁会给他寄信? 坐回门槛上,吴邪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一个藏青色的小布包掉了出来,吴邪拿起来一看,上面绣了很多奇怪的花纹,有点像少数民族的风格,闻了闻,还有点淡淡的香味,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吴邪拿出来一看就愣住了,这是老痒的字迹。 老吴: 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老吴吧。 上次的事情过去了也有两个月了,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你写这封信。 是的,我没有死。从悬崖上摔下来以后我就晕过去了,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一个小山村的卫生院里。我在那里修养了一个星期之后就离开了,我没有看到张海杏,也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 老吴,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这么多年,咱俩从小吃一锅饭,穿一条裤子,这些我老痒都没忘,也不会忘。我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我只有我妈,我妈死了以后,我很难过,我开始不相信她是真的死了,后来张海杏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些事,让我来找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说真的,老吴,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你拔刀相向,现在我也明白了,人世间,很多事情一旦做错就真的没有返回的余地了。我想,我会用我这后半辈子去忏悔的,你不用来找我,也别去打听我的消息。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是,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是个西域的护身符,你好好戴着,这也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点事了。 最后,我还有一个忠告——离张起灵远一点。 珍重,勿念。 你的罪友 老痒 远处日暮西垂,落霞满天。地平线上,一轮火红的太阳将要落下,红的纯净又透彻,一阵晚风拂来,门前的草坪好似麦浪一般掀起一道道波浪,发出微微作响的声音。 夕阳如画。 读完信,吴邪靠在门边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世间,能压弯一个人脊梁的东西,真的是人心吗? 吴邪觉得不是,应该是感情。人心有时会怖过鬼神,可是感情却可以驱役人心。老痒就是最好的例子。 重新折好信,吴邪把护身符放进了上衣口袋。身后突然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吴邪回头,张起灵拿着两瓶水走了过来,夕阳的余辉洒落在他身上,一片金灿灿的。 “谢谢,”吴邪接过水,抬头冲他笑了笑,“哥——” 第十一章 新同桌 进入高三,学业渐渐繁忙了起来,作为应考班,班上的两极分化也日渐严重:一部分学生开始后悔觉悟,闷头苦读,也有一部分学生因为差得太远干脆放弃了高考,成天混日子。处于这种所有人都乱了阵脚的时点,吴邪却觉得优哉游哉。不过这也托张起灵的福,如果不是成天和他较劲,他也不至于提前完成复习计划。坐在最后一排翻看着最新出的建筑杂志,吴邪开始仔细思量明年是不是也可以选个建筑专业,不过——这绝对不是受张起灵的影响,绝对不是! “嘭——”一声巨响,全班一阵惊叫,吴邪转头,一个胖乎乎身影出现在了后门。此人一脚门内一脚门外,身体和一只桌角被卡在了门框上,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吴邪心里不禁一阵偷笑,这人怎么这么笨,明明这么胖还要同时搬着桌子进来。看着那人正满头大汗的扭动,吴邪叹了口气,收了笑容,上前两步,帮着他把桌子搬了进来。 “哎,谢谢你啊,小同志,可累死胖爷我了,这门怎么变小了,去年我还进得来的……”那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吴邪一眼,一下子愣住了:“你……你就是那个……” “我叫吴邪。”吴邪笑了笑,看来是新转来的复读生。 “啊对!吴邪!你就是上学期考第一的那个……”那胖子突然很兴奋,边说边把自己的桌子挪了过来,靠在了吴邪桌子的左边:“我叫王胖子,你叫我胖子就行了。” 吴邪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人是要和他做同桌吗:“哦……” “来来来,快坐快坐,胖爷给你看看我带的零食,薯片瓜子牛肉干,你想吃哪个,尽管拿,”胖子边说边打开了自己的桌子,乐呵呵地拿出一大包薯片塞给吴邪,“别客气啊……” “谢谢……”吴邪有些没反应过来,接过薯片只觉得这人挺好客,瞥了一眼他的抽屉,吴邪有些诧异了,“你的书呢?” “书?”胖子一愣,继而一拍大腿,“哎呀!我给忘了……” 吴邪心下好笑,书都能忘记,这人真是有趣。 “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胖子把零食收进柜子里,转身跑了出去,跑得还挺快。 胖子刚走王盟就兴冲冲地跑进来了:“老大,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吴邪正看着书,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谁啊”,王盟很是兴奋:“我刚刚看到传说中的八代复读机了。” 吴邪只当他是开玩笑,淡淡地点了点头,王盟接着说道:“这个人很有名,他已经复读了八遍了,今年是第九遍,还转了好几个学校,简直就是复读中的战斗机,所以简称复读机。这个人啊,全校上至校长下至保洁员几乎都认识他,可厉害了……” 王盟滔滔不绝地讲着,吴邪一瞥旁边多出来的座位,忽然抬头:“这人是不是个胖子?” 王盟一愣,说:“是啊,老大你认识?” “哦,他坐我左边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坐一排。”说罢,吴邪低头继续看书。一边的王盟却彻底傻了,在他耳边大呼小叫。吴邪不关心八卦,但他觉得这胖子很有趣,撇开上课只带零食来这点不看,能为了梦想坚持这么久,这人也算毅力可嘉。 吴邪没想到,他很快就颠覆了自己初下的结论,他发现,胖子是个极其不靠谱的人。 比如,胖子上课有一半时间在和王盟比赛打瞌睡,另一半时间就是在吃薯片嗑瓜子喝饮料。难怪他长那么胖,吴邪腹诽道。 不过,除开这些,胖子这个人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他喜欢云彩。 “吴邪大哥。”云彩今天穿了一套很漂亮的裙子,但是吴邪看着她就觉得冷,好歹是十月的天,裹了裹外套,吴邪无视她的话低头假装看书。 “吴邪大哥,”云彩干脆趴在了他的桌子上,撑着头看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下星期学校组织去秋游,你和我们一组好不好?” “呃,我已经有组了,不好意思。”吴邪低着头使劲冲王盟使眼色。 “啊……啊对,老……老大和我们一组,对吧胖子?”王盟又看向胖子,也挤了挤眼睛。 胖子正在盯着云彩的新裙子直流口水,看见王盟的眼神,一愣,立马领悟:“嗨!咱三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玩儿的啊,云彩妹子,你放心吧,这俩小子都听我的,下星期你胖爷我打头,保证帮你把他俩管得服服帖帖的!” “死胖子……”吴邪冲胖子龇牙咧嘴地低吼。 “那就谢谢你们啦,下星期见。”云彩很开心,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死胖子,你这个叛徒!”云彩刚走,吴邪就跳了上来一把掐住了胖子的脖子,“谁让你答应她的,你这个卖友求爱的死胖子……” “嘿,我说天真,话不是这么说的,咳,我看这小妞就挺好,长的漂亮又会唱会跳,正合我胖爷的胃口。”胖子抽开他的手腕,看着云彩远去的背影傻笑了笑。 “你……”吴邪一愣,转而就明白了,这家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学校为了准备秋游的事情,早晨特意放了小半天假给学生去采购,吴邪收拾了一下,趁这个机会溜回了家。 “行了胖子,到时候你就听我的,保证让你把云彩追到手,”吴邪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一边找了个大包,把一堆零食塞了进去,“嗯,那就先这么说。” 挂了电话,吴邪扭扭脖子一下累瘫在沙发上。楼梯传来脚步声,吴邪转头一笑,歪在沙发上懒懒道:“哥……” “要出门?”张起灵端着水杯看了他一眼。 “嗯,学校要组织去秋游,”吴邪想到了云彩那难缠的笑容,“有点儿不想去啊……” “不用勉强。”张起灵接了杯水。 “不行啊,答应胖子要帮他追云彩了。”吴邪小声嘀咕。 “胖子?”张起灵转头。 “啊,就是刚转来的一个复读生,现在是我的同桌,人还不错,”吴邪低头开始检查背包,顿了顿道,“就是嘴巴馋了点儿。” 张起灵没有说话,径直上楼了。 吴邪习惯了他的沉默,也不再说话,看了看表,该走了。 “一会我送你去。”楼上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啊?”吴邪抬头,见张起灵已经进了房间,他有些诧异,仰头问道:“你今天不去工作吗?” “顺路。” 好吧,有人送就意味着不用挤公交车了,吴邪很开心,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背着这么大的包挤公交车的确很不方便,这闷油瓶有时候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收拾好东西爬上车,吴邪坐在副驾驶上,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他扭头看了一圈,满脸惊讶地看向张起灵:“你换车了?” “嗯。”张起灵答得云淡风轻。 吴邪不淡定了,这家伙真败家,换车也不换个别的款式,还是一样的SUV,一样的颜色,差不多的造型,真是浪费:“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血味太重,清不干净。” “呃……哦,”吴邪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不禁有些惭愧,“对不起。”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车刚开到校门口,吴邪就后悔了,因为无论是张起灵还是他的车,无疑都太过扎眼。无视四周采购回来的女生的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吴邪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小心点。” “嗯?”吴邪愣了一下,随即莫名隐隐觉得有些高兴,“嗯。” “嘿,天真,这里这里。”还没下车就听见胖子的大嗓门,吴邪转头,见王盟和胖子一左一右的蹲在校门口,活脱脱两只看门犬。 “那我走了。”吴邪冲他笑笑,转身下车朝胖子他们跑去了,张起灵远远地看了一眼,调转车头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吴邪刚走近胖子就挤兑上去了:“天真,你看你不老实了吧,说说,刚刚那车里那帅哥是谁啊?” 吴邪对胖子不怀好意的口吻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啧,你没瞧见刚刚那阵势那气场啊,你要是个女的,胖子我绝对不怀疑你被包养了。” 吴邪一噎,脚就踹上去了:“去你妈的,他是我哥。” 十月,街道上处处飘荡着桂花的香味,今天天气很好,一行人坐在大巴上,观赏着车窗外的秋景,心里一阵畅快。 “喂,天真。”胖子抬起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吴邪。 “怎么了?”吴邪回头。 “你看看那个人,”胖子挤了挤眼,“就最后面那个。” 吴邪向后靠了靠,斜眼瞧了瞧,最后面一排是空的,只坐了一个人,这个身材异常魁梧,皮肤黝黑,眉毛凝重,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关公”。 “这个人不是咱们班的吧?”胖子又偷偷瞄了一眼,问道。 “不是,这个人好像是文科班的,好像是学校哪个领导的儿子,有一次升国旗看他上去发言过。”吴邪仔细回忆着,转而看向胖子:“你看他干什么?” “不是,他从一上车眼睛就没从云彩身上离开过,我估摸着,这家伙会不会是我的情敌啊……”说着,胖子伸出他的胖爪挠了挠脸颊。 “得了吧,你还没追到手就情敌了,再说了,你虽然胖点儿,但好歹也算五官齐全,放心吧,那种歪瓜裂枣云彩看不上的,他哪有胖爷你的神武啊。”吴邪半带调侃地安慰了一下他,这个胖子,这么敏感,不去读文科真是浪费。 “嗯,说的有道理。”胖子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脸,大约觉得自己确实长得还行,放心地叹了口气,从包里抽出一包牛肉干开始吃。 学校的秋游安排在西湖边上,按之前的安排分好组,吴邪急急地占了王盟和胖子中间的位置。开玩笑,云彩和阿宁哪个是好惹的? 等班主任宣布完注意事项,没一会,大家都如脱缰的野马般一哄而散。本来高三就压力大,学校安排这个秋游就是给放松放松心情的,老师们也就没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打牌。 王盟选了块平地,铺了桌布,吴邪帮着他摆吃的。 “吴邪,胖子——”阿宁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吴邪抬头。 “不好了,云彩不见了,”阿宁喘了口气,“我找遍了都没找到她。” “不见了?”胖子和吴邪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两人一对视,立马想到了一个人——那黑面关公。 “打她手机了吗?”吴邪问道。 “打了,关机,”阿宁有些焦急,“怎么办?” “你先别急,胖子,我们去找找,”说罢,吴邪推了一把胖子,回头道,“王盟,你在这里看着,云彩回来就打我手机。” “哦……好。”王盟愣愣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文科班,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原来那关公叫大奎,副校长的儿子,是个纨绔子弟,班上的都说今天根本没见过那人。 “看来,他是一下车就不见了。”说着,吴邪突然隐隐生出些不安。 “天真……”胖子突然转过头,面色凝重。 “怎么了?” “云彩那丫头不会真喜欢上那个叫什么大奎的了吧?” 吴邪一愣:“胖子,你不会真喜欢上云彩了吧?”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胖爷我像说笑的样子吗?”胖子骂道,“我告诉你,你胖爷我这回可是打算真爱了,谁也别想拦着。” 吴邪看了看他,的确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顿了顿道:“我觉得不会,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这样吧胖子,我们俩在这瞎猜也没用,干脆,我们绕着这个西湖找一圈,只要他们没走远,肯定就在这附近。” “有道理,那胖爷我走这边。”说罢,胖子提了提裤子,顺着一边湖堤的鹅卵石走远了。 吴邪转身朝另一边走去,西湖的景色很美,今天不是周末,游人并不多,吴邪绕着湖边边走边看,却丝毫不见云彩的影子,那丫头跑哪里去了? “啊——”一声尖叫传来。 “云彩!”吴邪抬脚便朝声源方向跑去。 这是一片密林,吴邪左右环顾,却没有发现人影,“啪”地一声闷响,吴邪感觉脑后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转头,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二章 黑眼镜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说话。 “你确定是他?” “是他。” “可是玉没有反应。” “情报不会错,就是他。” “那怎么办?” “先带些样本回去,能交差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 “只能这样了。” “……” 突然感到手臂上一阵发凉,吴邪倏地睁开眼,一下就看到了手臂上扎着一根抽血的管子,慌忙间正准备抽手,却被一个人大力按住。 吴邪抬头,发现眼前只有一个人,这人穿着黑上衣黑裤子,最奇怪的是,这么暗的地方他居然还戴着一副黑眼镜! “你到底是谁?”吴邪有些愤怒,这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自己的血,究竟想干什么? 那人听见他说话,却一下子笑了:“小三爷,你不用生气。” “你——”正欲说话,吴邪的手机却响了,黑眼镜空出一只手帮他把手机拿了出来。上面显示的是一个他绝对不会想到的人——“三叔”。 丝毫不理会他惊讶的眼神,黑眼镜冲他笑笑,拿出来自己接了:“三爷。” “嗯,我知道,嗯,好。” 黑眼镜又笑了笑,拿下手机放到吴邪的耳边:“找你的。” 吴邪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大侄子。” “三叔?”听到这声音,吴邪几乎叫了出来:“怎么……怎么是你?” “大侄子,这说来话长,时间太紧,你先听我说,这个黑眼镜是我的人,他要抽血你就给他抽,就200毫升,不会怎么样的,你放心,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以后这些人不会再出现了。” “这……” “那就先这么说了,我先挂了。” “三叔……”电话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吴邪感觉大脑一阵发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小三爷,你回去吧。”黑眼镜拔掉抽血管,看了眼吴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吴邪突然想问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这件事怎么会和三叔扯在一起? “具体的情况您回去问三爷吧,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了。”说罢,黑眼镜极快地消失在了树林中。 “喂……”吴邪望着他的背影,感到一阵无力。三叔为什么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吴邪突然想起自己来到张家的第一天,那天他遇险也是在三叔家附近。三叔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吴邪想不明白,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还没到,他远远就看到胖子一脸郁闷地坐在桌布上发牢骚,旁边是云彩,正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吴邪走了过来:“云彩你去哪了?” “嗨,别提了天真。”胖子一摆手,露出手上一块淤青。 “发生什么事了?你手怎么了?”吴邪有些惊讶,他才昏迷一会怎么就搞成这样。 “还不是那个大奎,那家伙真不是男人,居然跟踪云彩,还好有胖爷我及时发现,上去就给了他两拳,打得他满地找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们云彩。“胖子愤愤地看向云彩,”云彩妹子,你别怕,有胖爷我在,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胖爷我保证打得他连他妈妈都不认识……” “胖子。”吴邪打断他,“到底怎么样了,你没把人家打成残废吧?” “嗨,能怎么样啊,也就掉了两颗门牙,那家伙就是个软柿子,长得人高马大,一点用都没有,打了没两拳就跪地求饶了。”说罢,胖子搓了搓他那胖爪,红红肿肿的,看样子出手不轻。 吴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云彩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吴邪看了看她,突然想起了那声尖叫:“云彩,刚刚是你在尖叫吗?” “啊,啊?没……没有啊。”云彩涨红了脸,说话吞吞吐吐的。 “她吓坏了,让她休息会吧。”吴邪正准备再问,却被阿宁打断,吴邪抬头看了看阿宁没再说话。 王盟在一边一直默不吭声地吃着他的小瓜子,头都没抬一下。吴邪长叹了口气,用手臂枕着头靠在草地上,闭上眼开始晒太阳。 朦胧中,一切的谜题似乎都远去了,渐渐地,一个人的脸浮现在脑海上,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是张起灵的脸!那张淡淡地,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的脸,吴邪伸出手想轻抚上那张脸,梦中的人却忽然转身离开,摸了个空,吴邪一下子惊醒,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周围的四个人正在打牌,听见动静都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怎么了天真?做春梦了?”胖子一脸坏笑地调侃。 “你他娘的才做春梦了呢?”吴邪骂道,看了看其他的三个人狐疑的眼神,他摸了摸头,讪讪地笑了笑,又继续躺了回去。这是怎么了? 秋游结束冬天就来了,这天吴邪正准备直接回家,王盟就两步跟上:“老大,你回家吗?” “嗯,”吴邪整理了一下衣领,看见王盟低着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吴邪一愣,转头道:“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 王盟傻笑了笑:“老大你都好久没去孤儿院了。” 吴邪一想,还真是:“这样吧,等运动会的事情完了以后我就过去,正好冬天来了,我给孩子们带些衣服过去。” 王盟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你没发现吗?老大,”王盟狡黠的一笑,“你以前放学都喜欢在外面呆着,有家都不回,可是现在啊,一放学你就立刻往家跑。” 王盟一说吴邪就愣了。 “老大……”王盟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声道:“你肯定是交女朋友了吧?” 吴邪一听沉下脸:“王盟,你是不是跟胖子呆在一起久了,被他给传染了?别八卦,没有的事。” “老大你太不诚实了!” “我不跟你废话了,我先走了,晚了人更多。”说罢,吴邪提起了自己的背包离开了。 慢慢地走在路上,刚刚王盟的话却久久萦绕在吴邪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有些诧异,他之前并没有留意过这件事,异样在别人眼里也许能更快地被发现,于他自己,只有惊讶。 吴邪忽然想到了张起灵那张面瘫脸,女朋友? “噗——”吴邪被自己的恶趣味联想给逗乐了。 还没到家,刚进院子,张伯就说是有事开着车急急忙忙走了,来这家已经接近半年了,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和睦相处,吴邪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尽管爸妈十天有九天都不在,张伯虽是管家,因为有时候也帮忙打理生意上的事,在家的时间也同样少得可怜,大多数时候,都只有自己和张起灵两个人。 这样的一个家,怎么会就没以前那种冷清的感觉了呢?吴邪想不明白。推开大门,客厅空荡荡的,楼上也很安静,看样子张起灵也没回来,换了拖鞋,吴邪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冬天夜晚来得早,下午五点天已经微黑了。这种阴霾的天气最容易让人压抑,吴邪百无聊赖地在沙发里窝着,屋外飞来几只麻雀在院子里喳喳地觅食,摆钟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 冷清。吴邪忽然就有了这种久违的感觉,他光脚跳下沙发,把客厅的灯光调到了最亮,又把电视打开,试图用外界刺激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些负面情绪。接着他掏出手机,一页页翻看着手机号码,打给谁呢? 母亲?莫名其妙给她打电话,她会担心吧。 胖子?他说今晚要请云彩看电影,还是不打扰好了。 王盟?他一回孤儿院就联系不到人,也不知道天天在干什么。 翻到了最后一页,“Z”字母下,吴邪的手指停到了一个名字的上面,“张起灵”。 那家伙。 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呢?吴邪仰头靠在了沙发上。给他打电话的话,能说什么呢? 正犹豫时,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吴邪一惊,抓起来一看,失落感就上来了,是三叔。 “喂,三叔。” “大侄子,你还好吧。” “托您的福,还没死呢,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解释这件事?” “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为你好嘛。” “你要真为我好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偷藏女人照片的事情说出去。”吴邪假装恶狠狠道。吴邪小时候去三叔家玩,曾经偷看过他的日记本,那时候太小他不怎么识字,只在里面发现了一张旧照片,那上面是个穿正装的女孩子,很漂亮。吴邪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依照片的保存完好程度来看,三叔应该是很重视这张照片的,所以相应的,照片上这个女人的对他而言的低位,一定也不会低。 三叔是个老滑头,想要逼他做事,只有两招——要么利诱,要么威逼! “哎哎哎,你别啊,我的小祖宗,你这不是让我……唉,行行行,我说,我说行了吧?”果然,这一招很受用,吴邪在心里偷笑,上次黑眼镜取血之后的确再没发生过什么事,可是这究竟怎么回事他还完全没有头绪。 “是这样的,我不告诉你,其实是有原因的。这件事牵扯到老九门,你是我们老吴家唯一的一根独苗,从你父亲那辈开始,我们就已经从老九门脱离了,这里面的水太深,我们不希望你再牵涉进来。” “老九门?”吴邪坐了起来,老九门吴邪是知道的。那是很久以前沿海一带九个很有名的古董商,当年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家大业大,经营涉猎很广,在江湖上也有相当的低位,于是有人把这九个家族排了序,统称“老九门”。之后的事情出乎意料,经历了政治风暴的洗礼后,这九个家族渐渐随波逐流,改头换面,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如今这事怎么会和老九门扯上关系? “三叔,你就先告诉我,我这血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吴邪决定直切重点,三叔这个人做事很油头,不赶紧问重点,一会还不知道要被他忽悠到哪去了。 “这个,”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哽了一下,“这个嘛,其实,一点特别都没有,所以我才让黑眼镜直接把你的血送过去,免得他们来强取豪夺。” “我都在杭州生活了16年了,也没见人来强取豪夺过,偏偏是这个时候,三叔,你就别跟我绕圈子了,我吴邪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唉,小邪啊,真的不是我不说,你的血,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惹上别人的怀疑了,他们以为你的血有什么特别的用处,而有人窃听了这些消息误以为真,所以才会去找你。” “他们?你说的是谁?难道是老九门?特别的用处又是什么?”吴邪突然感觉事情有了些眉目。 “这些你三叔我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有这么一群人,想要一种特殊的血,他们以为你有,其实你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你说是吧?” “这倒是……”吴邪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又被这家伙忽悠了:“不对,三叔,我妈这桩婚姻你到底知道多少?” “这……你这不是为难我嘛,你妈妈那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敢管她的事啊……”三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 “那你之前没给她打过电话?”吴邪不甘心。 “电话?什么电话?” “就是……”吴邪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对话进行下去,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去查过吧。 “吴邪,”三叔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你听话,别再查下去了,你要相信,有人瞒着你是为了保护你,现在事情也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找你的麻烦了,你就在张家好好过,好好照顾你妈妈,就够了。” 吴邪沉默了,很明显,三叔知道一些什么,他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他不愿说,谁也逼不出来,他还没成长到能和三叔玩伎俩的程度,想到之前的种种,吴邪突然有些想笑,保护? “我知道了三叔。” “嗯,那我就先挂了啊……”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声。 呆呆望着远处已经全黑了的天空,吴邪无力地松开手,手机顺着沙发滑在了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不想捡,他累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三章 怪梦 吴邪突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执着,明明周围的人都在骗他。老九门也好,真相也好,其实已经离他很远了。都说是在保护他,可没人能明白,作为被保护者,吴邪其实更希望他知道真相,能有能力去保护他所珍视的人。 迷迷糊糊地想着,吴邪歪在沙发上,渐渐睡了过去。 同样墨黑的天空,张起灵合上电脑,看了一眼窗外,转身收起几份合同书,急忙出去了。 “少总,合同……”老海刚精心准备了一杯咖啡想送过去,就在门口遇见了张起灵匆忙的身影。 “明天会准时给你。”简洁有力的几个字从楼下传来,老海不理解却也只能说“好”。明天酒店有一个会,关系到几片新地的开发建设,本来并不是难事,可投资商却突然说要改合同,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虽说这少总是老板的儿子,但是处理的不好,同样也会被骂,更何况他们关系还不好。 还没到家,远远地就看到从屋子里直射出来的暖黄色灯光。张起灵停下车推开大门,沙发上歪着一个人,手脚全都缩在一起,恨不得要陷进沙发里去。 换了轻便的鞋子,拧暗了灯光关了电视,又把空调上调了几度,张起灵拿出笔记本,坐在另一边开始继续赶合同。 沙发上的人睡的似乎有些不安稳,张起灵抬头,见他抱着自己的双臂,眉心紧紧皱着,睫毛不安分抖动。冷? 起身上楼挑了块羊毛毯,想了想,他又拿了个枕头。掖好被角,看着沙发上的人逐渐平息下来的呼吸,张起灵不禁好笑。他想不起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个人的,也许是在暗巷里看到他倔强的背影,也许是看到他掐破手掌也不想让别人担心的隐忍,也有可能是看到他对待伤害自己的人也是如此温柔的姿态。吴邪是个水一样的男孩子,柔软,清澈,善良,他也有他的执着和倔强,但他也有他的脆弱和孤单。 张起灵觉得,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对待痛苦,吴邪是逃避,而他是无视罢了。 叹了口气,正欲离开,脚边却触碰到了一个块状物,张起灵低头,是吴邪的手机。拿起来放回桌子上,手机却突然闪了一下。充电提示。虽然是一晃眼间,张起灵却还是愣了一下,走回来拿起手机打开一看,还真是。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则电话号码薄,而选择键停留的位置,是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 莫名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弥散心头。 “张起灵”。 寒风呼啸,飞雪漫天,头顶上的矿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这是哪里? 睁开眼睛,身边没有人,只有帐篷外诡异的风声发出阵阵吼叫。四下一看,脚边有个背包,被收的整整齐齐,裹紧大衣走出帐篷外,一阵刺骨的寒风乍然吹来,掀起一片散落的冰渣。 揉了揉眼睛,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渐渐明朗的微光,天要亮了。 背着背包,心里一阵怅然,找不出原因,也不想寻找,只有没有方向的行走,没有疲惫,没有言语,只有静默。 突然,脚下的一片雪层开裂,来不及站稳,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因为惯性跌倒,无力的挣扎却促进了更多雪的崩落,“啪”的一声,整个身体摔下30米高的悬崖,落入了一个雪坑之中,口鼻里全是冰渣,很难受。 使劲动了动手脚,无法动弹,一种直逼心脏的寒冷通过浸湿的裤腿传来,好冷。 不行,快窒息了,突然,一直乱动的手突然被人握紧了,随后后衣领被人扯住,“嗖”的一声被人提出了雪坑,抬头看了看,微红的视野中,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依然没有言语,连声音也没有了,默默地跟着,眼中只剩那人的背影,一股暖流传来,场景切换,四处有咕噜作响的声音,这是一片温泉。 对着一片篝火,默默静坐,良久,那熟悉的人开始说话,可什么也听不清,接着手中被塞入一个奇怪的玉块。这是什么? 抬头正欲问清楚,那人却笑了一下,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眼睛却是一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邪缓缓睁开眼,耳边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浅浅的,听起来莫名的安心。 抬起手放在额头上挡住直射的灯光,转头间却闻到了一股淡淡清香味,摸了摸后脑,枕头? “醒了?”耳朵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吴邪顿了顿,反应了很久才想起睡着之前的事情,撑着身体坐起来,他有些恍惚。枕头上的味道很熟悉,吴邪低头闻了闻,是他。 “几点了?” “十一点。” 吴邪一愣,睡了这么久,转头一看,张起灵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手指不断敲击着键盘,旁边还放了一堆资料:“你在干什么?” “一个合同,明天要用。”张起灵头也不抬。 “怎么不去房间里写?” 没有得到回答,吴邪揉了揉眉心,起身倒了杯水:“你怎么不叫我?” 依然是沉默,吴邪喝了一口水,看了看灯,被调暗了,不过,冷清的感觉倒是不在了。 “要我帮忙吗?”有些无聊,吴邪看了看他。 “不用。”张起灵吸了口气,皱了皱眉。 “怎么了?”吴邪凑近看了看,密密麻麻一片字母,完全看不懂。 “这是德文?”吴邪有些惊讶。 “嗯。” “哦。”看来大学又多了一件事,主修建筑的话,再选修个德语吧,吴邪想。 房间里很安静,吴邪无聊地坐在地毯上看着张起灵灵活的手指,脑中隐隐浮现起了那个梦。他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去想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画面太零碎,没有人物的声音,时间也不连续,可梦中的人,吴邪记得很清楚,不是别人,正是张起灵。 “在想什么?” 吴邪一惊,瞬间回神,抬头便看见了张起灵的眼睛,依旧很黑很亮,定定地望着自己。 “没……没什么,”吴邪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就是……有点儿无聊。” “不困?” “嗯,睡不着了。”吴邪摸了摸后脑,看到张起灵正在写东西,一时来了兴趣:“你在写什么,我帮你写。” 张起灵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吴邪从茶几下面找出一支笔,刚想下笔,却停住了,转头道:“嗯……我抄的话,没问题吗?” “没事,你的字不错。” 少有的赞许,吴邪忍住不笑,心里却乐开了花:“哦。” 窗外的寒风愈演愈烈,屋内安静极了,只剩下摆钟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吴邪抬了抬头,两点了。 “你不睡吗?”吴邪转头去看张起灵。 对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抄完了,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吴邪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 “嗯,去睡吧。”张起灵瞥了他一眼。 “我不想睡,我就在这呆会。”吴邪蹭着地毯挪到了张起灵的脚边,靠着沙发拿出一本建筑杂志开始看:“哥,我想报考建筑专业。” “嗯。” “你也是建筑专业吧?” “嗯。” “那你为什么非得在爸的公司上班?” 张起灵沉默地摇了摇头,吴邪仰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线条清晰,光影柔和,这家伙果然是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 吴邪突然联想到很多电视剧里非得继承父业男主角,张起灵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吴邪想他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应该也能帮着分担点什么:“那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张起灵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吴邪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偶尔能猜中他心里所想:“是做建筑师?” 张起灵飞快敲击的手一顿,低头露出了些微微的讶异,随即就变成了淡淡的轻笑:“嗯。” 听到自己的猜想被印证,吴邪却开心不起来,闷闷道:“哦。” 梦想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可贵的,尤其对张起灵这种清心寡欲的人来说,吴邪想如果他也能帮他分担些什么,张起灵也许就能实现他自己的梦想了。 “不要乱想。” 话音未落,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后脑,蜻蜓点水般,温度还未透过发丝传达到他的身体,就消逝在了空气中。吴邪一下子呆住了,这触感很柔软,和张爸爸的大手不同,却都一样温厚。余温散尽,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怎么这么没出息!使劲低着头,吴邪将手中的书凑得更近了些,眼睛却忍不住的往上瞟,还好,闷油瓶没在看他…… 窗外的寒风凛冽,咆哮着打在落地窗上,发出阵阵低吼,水珠在玻璃上凝结成了一层白霜,透过屋内暖意融融的灯光映射出两个淡淡的影子。 冬天真的来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四章 运动会 天空黑压压的,操场上却正紧锣密鼓的布置着会场。 “老大……”王盟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眼泪婆娑地看着吴邪,又扯了扯他的衣角,“老大帮帮我吧……” “王盟,他们让你跑,你就去跑呗,不就是个八百米接力赛嘛,”吴邪放下手中的书,摊了摊手,“我一会还有跳远,忙不过来。” “天真,你就帮他跑了吧,他这个熊样,只会给咱们班拖后腿,”胖子的运动服明显小了一圈,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使劲扭了扭,“嘿,这衣服怎么缩水了?” “咱们班就没有别的人了吗?”吴邪叹了口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马上就高考了,大家复习的抓紧复习,泡妞的抓紧泡妞,哪有时间跟着掺合,除了像你这种成绩好又热心的,当然,也除了像胖爷我这种有奉献精神的,现在能拉上操场跑个两圈不会残废的,咱们班还真找不出第三个,”胖子吸了吸肚子,试图衣服再往下拉一下,“这衣服的弹性真差。” “是你太胖了吧,”吴邪鄙视了他一样,“别扯了,再扯就破——” “嘶”地一声,吴邪的话音未落,三个人就同时愣住了。 “天真……”胖子哭丧着脸,捏着扯下来的破布,道:“你他娘的乌鸦嘴也太灵了……” “死胖子,你瞎说什么,”吴邪皱着眉,“叫你少吃点你不听,现在怎么办?” “有没有带备用的?”王盟问道,“要不用我的?” “得了吧,他自己的他都穿不上,更何况是你的,”吴邪有些烦躁,这个死胖子,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那去别的班借一下?”王盟歪头道。 “别的班都是敌方,像胖爷我这么有竞争力的对手,我看他们不一定能借给我,”胖子干脆把运动服脱了下来,“唉,看来今天胖爷是不能一展雄姿了,天真,我那八百米,你帮我也跑了吧。” “接力赛要四个人,我怎么可能帮两个人跑,”吴邪无奈,想了想,他转身翻了一下背包,“我的运动服也挺宽松的,也许你能穿。” “哎哟,还是你想的周到,”胖子一听来了劲,“这下可以在云彩面前一显我胖爷的威风了。” “靠,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吴邪又拉开另一边的口袋翻了翻,“嗯?” “怎么了?”王盟和胖子同时凑了上去,口袋是空的。 “你不会没带吧?”胖子问道。 “不可能,我走的时候特别看了的,”吴邪皱眉回忆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胖子,“胖子,把你的衣服给我看一下。” “咋了?”胖子把衣服丢了过来,“怎么,想拿去作纪念啊,天真,我知道你崇拜胖爷我,但这衣服破都破了,也没什么好收藏的,赶明儿我买套新的,再给你签上我的大名,保准……” “行了,别废话了,”吴邪打断他,仔细翻看了一下衣服开口的地方,“你这衣服哪来的?” “嗨,这不是上个月才买的嘛,花了胖爷我好几百块呢,”胖子摸了摸肚子,嘀咕道,“不就在置物柜里搁了两天,怎么就容纳不下胖爷这身神膘了……” “胖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吴邪放下衣服看向胖子,一脸严肃。 “怎么了?”胖子看着吴邪的脸色不对,有些纳闷。 “你这衣服是被人割破的。”吴邪指着一个口子道,“这个切口太整齐了,还有,这里有被加工过的痕迹。” “嘿,天真,不错啊,”胖子拿起衣服仔细瞧了瞧,点头说道,“是说胖爷我怎么可能一下子胖那么多,我说呢,天真你真行,女工你都懂。”说罢,胖子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吴邪一把夺过衣服,“你他娘的得罪谁了?” “胖爷我做事向来大气,既不拘小节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得罪人,”胖子不服气的扭了扭胖腰,“不过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就是那个叫什么……什么……” “上次你不是打了一个人吗?”王盟问道:“就那个跟踪云彩的。” “大奎?”吴邪一下子想了起来。 “对对对……就叫大奎。” 吴邪低头看了看衣服,看来的确是他干的,手段这么拙劣,果然不会是什么好货色。上次胖子打了他两拳,这次估计是来报复的,都什么年代了,亏他长得那么人高马大,居然用这种偶像剧里女二号用烂的方法。 “天真,我看我还是再去揍他两拳,看来上回没让他爽够啊!”胖子松了松拳头:“上次跟踪云彩就算了,这次又给胖爷我玩阴的……”说罢,胖子愤愤地转身准备出去。 “胖子。”吴邪叫了一声。 胖子扭头:“怎么?要我帮你也补两拳?放心,你胖爷我这回绝不手软。” “不是,你先别动听我说,上次是在外面,你打了他他只能吃亏,这回可是在学校,他爸是副校长,我怕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我想……他多半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这么做的,而且,”吴邪顿了顿,“恐怕,他的目的就是等你去揍他呢,这人阴损得很,不会跟你来真的。” 胖子一愣:“那怎么办?” “先不管他吧,我就不信他有那个胆子再干些别的,咱们不理他,不上他的当就行了,”吴邪想了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的衣服,我的被偷了,你的被剪了,王盟——” 王盟吓得赶紧往后一缩:“我跑不动啊。” 吴邪叹了口气,看向胖子,“现在去买来得及吗?” “我估计悬,这开运动会来的家长又多,门口早就堵车堵成车展了,咱们走出去再挤公交车再挑再买,啧,估计没戏,”胖子摇了摇头,看向吴邪,突然一拍大腿,“嘿,天真,你让你哥哥给你送两套过来不就成了吗?” 吴邪一愣:“那……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啊,你们不是兄弟嘛,帮这点小忙算什么,”胖子为自己的聪明头脑感到很自豪,“行行行,别啰嗦了,赶紧打电话吧,胖爷还等着衣服在云彩面前耍耍威风呢。” “可是……”吴邪有些语塞,让张起灵送过来?他会愿意吗?这闷油瓶子现在应该在工作吧,打扰他是不是不太好呢? 吴邪拿出手机看了看,最终决定先不提衣服的事情,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好了。 在胖子的催促中按下号码,莫名的,吴邪有些忐忑,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张起灵主动打电话。 然而张起灵没有让他紧张更久,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的吴邪一惊,手机差点掉了下来。 “吴邪?”电话那头率先传出了声音。 “呃……啊,是……是我。”忍不住紧张得有些结巴,吴邪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通,真没出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接着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了?” “呃……没……没什么,”吴邪开始打哈哈,“就是……那个,就是……我就想问问你在干什么?” 胖子在一边优哉游哉地吃着薯片,看见吴邪纠结的表情和紧张的摸样,不禁偷偷发笑。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语带笑意:“我在工作。” “哦……哦,”果然在工作,吴邪摸了摸头发,“呵呵,那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你继续忙吧,我没事……没事。”说着,吴邪准备挂掉电话。 “天真!”胖子在一旁着急了,比着手势小声提醒道:“衣服,衣服!” “吴邪——”正准备挂断的电话突然传出了声音,吴邪一惊,忙拿到耳边:“嗯?”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嗯?”吴邪一愣:“呃……呃……” “嗨!真是!”看着吴邪半天吐不出一句话还憋得满脸通红,胖子在一边急得团团转,一把上前夺过手机:“嘿,是吴邪的大哥吧?” “啊,那个,我是他同桌啊,我叫胖子。” “是这样啊,我们呐,马上要参加一个比赛,可是这衣服却突然出了状况,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找个人送过来比较好,那个,想来想去呢,就觉得您最合适呢,您看这……” “对对对,我穿加加大的,天真他——哦,您知道就好,我也不知道他穿多大的,唉,对,越快越好,不过这校门口可堵啊,建议您别开车过来了,不然堵半路上就不好了,谢谢谢谢,您真是个大好人,好嘞,行,再见。” 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胖子流利的一口京腔,直到手中被塞入一块硬物,吴邪愣愣地低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胖子的叫嚣:“看到没有,这就是一流的公关能力!我说天真啊,你怎么跟你哥哥打个电话,搞的跟新媳妇给老公打电话一样,看你那吞吞吐吐,欲拒还迎的样子,哎哟,真看得胖爷我揪心呐。” “胖子……”突然感觉四周气压骤然变低,胖子打了个寒颤,转头就看见吴邪黑着一张脸,全身散发着杀气:“你刚才说什么?” “胖爷我什么都没说啊,你……你哥说他二十分钟之内就到,我……我先去找云彩了,你……你和王盟拿了衣服赶紧过来啊……”说罢,胖子以一个胖子绝对难以达到的速度瞬间消逝在了视野中。 吴邪转头看向低头正认真吃着胖子薯片的王盟:“王盟……” “啊,我去找胖子……”王盟见势不妙,抱着薯片也赶紧闪了。 “这帮驴蛋!”吴邪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通话时间,1分56秒”。 快两分钟了,还有十个这样的时间他就过来了吗? 明明是中午时分,天却好像要黑了一样,暗暗的。 坐立不安地在凳子上扭动着,吴邪突然有些理解了胖子的苦楚,原来心不静的时候,干坐着,这么难受,看来真是错怪胖子了。 望着手机越来越靠近某个时间点,吴邪的心底愈发忐忑,这感觉就好像是开家长会,自己成绩不好家长要来了一样。吴邪呼出一口气,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还是不该麻烦他吧,想了想,吴邪站了起来,决定去校门口等着。 刚走出门口,一阵嘈杂声就从走廊的一边传了过来,吴邪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一群社会青年摸样的人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块,头发染成了奇怪的颜色,大概是趁着今天人多混进来的。 吴邪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准备下楼,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了吼叫声,吴邪一顿,只见刚才那群社会青年中冲出一个人,手持一把木棍,直奔自己而来。 靠!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吴邪快速左右看去,四周的确只有他一个人,他心下一惊,先一个侧身闪过那小青年的棍子,顺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扯掉了他的木棍,眼神凌厉道:“你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打的就是你。”那小青年力气不大,恶狠狠的表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吴邪有些好笑,这小青年看起来年纪很小,其实是个孩子。吴邪经过这半年的锻炼,身手虽远远比不上张起灵,但对付这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见他制伏了这个孩子,远处的其他人顿作鸟散,不一会就没影了,留下满地的烟头。吴邪看了看手上的孩子,放缓了语气:“是他们让你打我的?” “关你什么事,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才不会出卖他们。” 吴邪听见这不打自招的话,“噗嗤”一声就笑了。 “好了,以后别跟着他们混,你年纪这么小很容易被人利用的,”说罢,吴邪松了他的手,“回去吧。” “你……你不抓我去见警察?”那孩子有些诧异。 吴邪又笑了笑,摇了摇头:“回去吧。” 那孩子突然愣了一下:“你……” “吴邪。”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吴邪一惊,立马转身:“哥?”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你怎么找过来的?” 张起灵没有说话,眼睛却透过他看向了身后的孩子。 吴邪转头正欲让他离开,那孩子却识相地立刻飞奔着跑远了。 “他是谁?”张起灵把衣服递了过来。 “没什么,就一个小孩,”吴邪笑了笑,接过衣服,开始往操场方向走,“你怎么找过来的?这教学楼可不好找啊。” 张起灵摇了摇头,默默地跟上他。 “我要去找胖子,你……”吴邪看了看他,不自然地摸了摸头:“你要回去工作吗?这么远害你跑过来,那个……麻烦你了。” “那边的事已经完结了,”张起灵淡淡道,“一起回去。” “嗯?”吴邪反应了两秒,随即明白过来,张起灵的意思是“等你的事情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去”。想到这,他莫名有些开心:“你那边不要紧吗?” “不碍事。” “哦。” “吴邪……”张起灵转头。 “嗯?” “以后需要帮忙的话,直接和我说。” “嗯……哦。”闷闷地应着,吴邪有些拿捏不准张起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他话的重音,是在“直接”两个字上,还是在“我”上。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五章 接力赛 “天真,”胖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快点儿,要开始了。” “哟,吴邪大哥也在啊,大哥好。”胖子走近,笑嘻嘻地准备伸出他的胖爪,抬头看了看张起灵的眼睛,忽然怔了怔,刚伸出去的手就化作了一个摸头的动作,随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嘿,这敢情好,有您在,天真我就放心多了。” “胖子,你瞎说什么。”吴邪有些不满,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大哥”这两个字从胖子的嘴里说出来,总是觉得一阵莫名的不爽,拿出一套运动服丢过去:“给你,特大号,再撑破以后别指望我借笔记给你抄。” “哎哎哎,你这小同志怎么这样呢,又不是我撑破的,还不是那个叫什么奎的干的好事儿嘛,要不是他——” “胖子!”吴邪一记刀眼甩了过去:“时间快到了。” “哎呀,对对对,我都把重点给忘了,走,咱换衣服去,我一会有垒球,你是跳远是吧,咱好好保存体力,四点钟还有接力赛呢……”说着,胖子拉着他叨叨地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操场上人声鼎沸,被划出的区域里,吴邪正压着腿做准备动作,抬起眼偷偷瞄了瞄观众席,一下就看到了最边缘的一个身影。张起灵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很合身,此刻正靠在座位上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无聊的话,干嘛要来呢? 闷闷的想着,似乎是察觉到目光,张起灵突然转头朝他看了一眼,视线一碰撞,偷看被抓包,吴邪一下子有些慌乱,急忙低下了头并顺势开始转脖子,假装做转头运动。 “吱——”的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吴邪并不擅长跳远,之所以参加这个比赛,全都是因为班长阿宁的威逼。如果说一定要在参加比赛和与云彩约会之间挑一个的话,吴邪绝对会选择前者,古人说的真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勉勉强强过了初赛,吴邪松了一口气,学校的运动健将还是不少的,过了初赛就意味着已经进入了前十,至少可以给阿宁交代了。 转了转头,吴邪的眼睛习惯性的朝某个角落瞟过去,那里没有熟悉的人,只有一片空落落的,吴邪有些错愕,难道是运动会太无聊所以走掉了?至少该和他打个招呼吧,吴邪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生气,这种吵闹的场合本来就不适合他。 但是还是没由来的有些失望,吴邪闷闷地喝了一口水。 “下一个,吴邪。”远处裁判员喊道。 吴邪扬了扬手走了过去,这是最后一跳,算是给阿宁个交代吧。 想着,吴邪牟足了劲开始助跑,箭步上前,看准了踏板,一个潇洒的起跳,十足的力度,“嗖”的一声,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预估好落地点,吴邪微微调整了姿势,准备用身体来缓冲双脚对沙地的冲击。 “嗡”的一声闷响,吴邪前脚刚触碰到沙地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劲,糟了!太硬了!下面有东西! 果然,一声骨节错位的扭声透过身体从承力的左脚传入到了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钻心的疼痛。勉强顿住身体,咬了咬嘴唇,吴邪试着把手探入沙地,随即他就皱了眉,沙子下面居然是块石头。谁干的?吴邪有些愤怒地抬头看了看周围,四周人流量很多,围观的人却很少,几个交叠的身影之后,一个贼眉鼠眼的黄毛不自在地躲躲闪闪,吴邪心下了然,又是这群人。 刚忍住疼痛想站起来找那人理论,受伤的左脚一时无法承力,吴邪一下没站稳,在空中悬了又悬,乱挥的手臂突然被一只手扶住了,吴邪转头,看见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我来。” 看见张起灵,他有些惊讶,随即就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他走得很慢,张起灵离得老远。吴邪半跳着追着他的背影跑上前去,刚到拐角处,他就听到了吵闹声。 “不是我干的……”一个黄毛跌在地上,看着张起灵,眼神很惊恐,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那群社会青年:“是……是他们,是他们指使我的,不关我的事啊……” “郞风。”那群人中走了一个人,头发染成绿色,打扮得很嚣张,叼着烟,上前两步一脚将郞风踹翻在地:“敢乱说话!” 张起灵依然站着,皱了皱眉。 “你谁啊?”那绿毛转向张起灵,恶劣地冲他吐了一口烟圈,流里流气地打量了一下他,无赖的笑了:“小哥儿挺俊啊。” 身后的那群青年闻言纷纷开始哄笑,那绿毛啜了口烟,突然变了脸色,往地上啐了一口:“爷爷我替人教训那白面小子,轮不到你管!” 白面小子说的自然就是自己,看着这人地痞般的行为,吴邪握了握拳,心里莫名的窝火。 无视他挑衅的动作,张起灵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 “你……你看什么看,”那绿毛被这目光惊得手一抖,烟也掉在了地上,语气有些紧张,“我……我告儿你,他得罪了我们老大,还抢了我们老大的女人,就这点小伤算什么,大的还在后头呢。” 张起灵依然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你到底谁啊,再不说话,老子一刀劈了你,让你多管闲事!”说罢,那绿毛心虚,一下抽出一把折叠军刀,直奔张起灵而来。 “哥,小心!”吴邪刚在墙边站稳,看见刀光,一惊,立马喊道。 “哎哟……”吴邪的话音刚落,那绿毛的刀就被打落,只见张起灵站在原地伸出了两根奇长的手指一把夹住了他的手腕,一个灵巧的转腕轻松将他的手制在了身后,旁边起哄的年轻人一下子全都失了笑容,看得一愣一愣的。 “哎哟,轻……轻点儿,你……你敢动我,你……你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那绿毛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嘴里却还不停地叫嚣道,“你得罪了我们老大,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老大是谁?”张起灵的语气很冷。 “告诉你,吓死你,”那绿毛疼得龇牙,“哎哟,我……我们老大可是这所校长的儿子,还是XX公司的第一大股东,黑白两道都是响当当的名号,你敢……哎哟。” “哥,”吴邪瘸着脚上前两步,“你放手吧。” 张起灵没有说话,看着吴邪皱了皱眉。 吴邪冲他笑了笑:“没事。” 犹豫了两秒,张起灵缓缓松了手指。 “哎哟……”那绿毛一下子瘫软,使劲抱着自己的手叫唤:“哎哟……你……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闪过,伴随着“唔”的一声闷哼,绿毛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肚子栽倒在地,表情异常扭曲。 张起灵有些惊讶的抬头。 “你报复我可以,”吴邪咬了咬牙,冷笑了一下,收回了拳头,“但是——如果你想侮辱我的家人,我吴邪,绝不手软!” “回去告诉大奎,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说罢,吴邪捡起地上的刀丢给他,冷声低吼道:“滚!” 一边早已吓愣的小喽啰一下子全都反应过来,迅速扶起地上的绿毛争先恐后的从后门狂奔了出去,独留下身后的张起灵。 天空黑压压的,几道寒风刮来,吹起吴邪单薄的运动服。 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张起灵低头,嘴角忍不住溢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的家人吗? 上前两步扶住他有些站立不稳的身体,看了一眼他的左脚,不禁皱眉。 “哥,”回过神平复了呼吸,吴邪有些尴尬,“脚没事,就扭了一下。” 吴邪也说不清刚才他是怎么了,只看见那绿毛嚣张的摸样心里就是怒火中烧,一时冲动就打上去了,吴邪有些懊恼,他有些担心他给张起灵留下了坏印象。 “能不能走?”张起灵抓着手臂看了看他。 “嗯,没事。”吴邪皱了皱眉,刚才太用力,余痛混合着脉搏激起的燥热透过敏感的脚部神经阵阵传来,咬着牙迈了一步,吴邪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对痛觉分级的说法,扭伤还真是比刀伤疼。 好不容易被搀扶着挪到了休息区,吴邪有些纳闷,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跟张起灵解释一下,可是解释什么呢,说是太冲动了?或者还是向他道歉,说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了?吴邪越想越低落。 “冷?” 吴邪摇了摇头,肩上却多了一件衣服,吴邪抬头,张起灵的眼神很深邃,看不出情绪,“谢谢。” “老大,”王盟颠颠的跑了过来,“老大不好了……” “怎么了?”吴邪捏着脚忍住痛,抬头问道。 “胖子,胖子他——”王盟气喘吁吁道,走近了却突然一愣:“老大,你怎么也受伤了?” “胖子怎么了?”吴邪问道。 “他手被砸伤了。”王盟有些焦急。 吴邪皱眉。 “哎哟,天真,”胖子一只手缠着绷带,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快来安慰安慰胖爷我……” “你怎么了?”吴邪眯着眼睛看去。 “唉,别提了,刚刚胖爷我去投最后一个球,还没拿起来,那球上不知道被谁抹了油,一下就滑了,这不……才砸到自个儿的手了嘛,你说谁这么缺德啊?”胖子看起来很郁闷。 吴邪心里一下子了然,看来是大奎,这么阴损招只有他干得出来。 坐在休息区,所有人都有些郁闷。沉默了良久,吴邪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胖子:“胖子,你等会还能跑吗?” “你可别小看胖爷我,我伤的是手,跟跑步没关系,”胖子一摆手,“再说了,带伤跑步,说不定能让云彩更佩服我……”说着,胖子向后勤的女生那边望了望。 “吴邪。”张起灵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在一边默默站着。 “嗯?”吴邪抬头。 张起灵低头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他的脚:“不要勉强。” “我知道。”吴邪低下头,说不勉强是不可能的,但他怎么都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也不是想证明些什么,就是憋了一口气,不撒出来不去跑他就难受。 “老大我替你跑吧?”王盟小声说道。 “不用,”吴邪摇头拒绝,“再说名单已经交了。” 沉默了一会,吴邪转头看向胖子:“胖子,一会你跑第一棒,我跑最后一棒。” “你行不行啊?”胖子担忧地看了看他的脚,“不行你就跑中间的,最后一棒让胖爷我来跑。” “没事,就跑最后一棒。”吴邪开始尝试着转动脚踝,刚一动,一阵钝痛就从关节处传来了,“哼……” 正想换个姿势揉脚,一只温暖的手就覆上了他的脚踝,愣愣地看着手指的长度,吴邪埋下了头,不敢抬头看张起灵的表情。 “唉,有哥哥就是好啊……”胖子回头看了一眼,感叹道,这一次吴邪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胖子看了看他埋着的头,不禁窃笑。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罐八宝粥开始吃,还没吃完,远处的广播就开始播送接力赛的名单。胖子三口两口倒了粥,铁罐一扔,一拍屁股站了起来:“走,天真,让那群小瘪三见识见识咱们的威风。”吴邪闻言也站了起来。 “胖子,等会你跑快点,可别让文科班的那群兔崽子看扁了,”吴邪拍了拍他,“去吧,雄壮威武的胖子。” “得嘞!”胖子大吼了一声,站上了起跑线。 接力赛是大项目,围观的人很多,而此刻站在起跑线上的,都是各班的精英,这关系到每一个班的荣誉,没有人会马虎。而且,熟悉接力赛的都知道,起跑非常重要,它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整支队伍的气势。 选手们都蓄势待发,围观的人群很安静。 “砰——”的枪声终于打破了这份寂静,胖子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就冲了出去,同一时间人群也开始沸腾,各种呼声不绝于耳。虽然胖子看起来笨重,但其实,他的灵敏度是超出了吴邪想象的:“这家伙有两把刷子啊。” 胖子的第一棒跑得很稳,给后面的人争取了很多的时间,第二棒和第三棒是班长阿宁挑出来的,虽然没超什么人,但也没落后太多。吴邪边助跑边一把接过棒子,随即开始狂奔起来,800米对男孩子来说,不算太吃力,但也是需要些体力的。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一圈勉强忍着痛保持到了前三,吴邪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最后半圈才是重头戏,不过——即使是跑断腿,他也不想被人看扁,尤其是大奎那种阴损的小人! 咬着牙又坚持了半圈,随着最后一个直道的到来,身后的人一个个都开始加速,吴邪咬了咬下唇,低着头开始调整自己的脚步。 “天真,快点,还剩半圈了——”胖子在一旁叫喊。 死胖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吴邪在心里骂道。他用余光瞟了瞟左右,靠!还真追上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吴邪心一横,撒开脚就开始加速狂奔,耳边的加油声震耳欲聋,混合着从脚踝处传来的阵阵隐痛,吴邪听得有些发懵。 终点线越来越近,吴邪干脆闭上了眼,怒吼了一声,随着一个飞扑,终于,终点线被一下甩在了身后,动力突然失去,累积的疼痛全部涌了上来,“咯吱”一声脆响,吴邪左脚一崴,一下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没事吧,”胖子抖着一身肥膘跑了过来,“天真,要不要紧?” “没……没事。”吴邪狼狈地撑着上身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胖子,“怎么样?” “天真,你真牛,胖爷我服你,”说着胖子伸出了大拇指,“啧,带伤还能跑第三,果然和胖爷我一样是纯爷们!” “你这是变着法的夸自己吧,”吴邪动了动脚,发现腿根本不听使唤,强忍着痛抬头看了看周围,“我哥呢?” “嘿,这倒奇了怪了,”胖子也抬头看了一圈,“你受伤他居然没出现。” 吴邪懒得和他侃,撑着地站起来:“快扶我一把。” “嘿,你不承认我眼睛可尖着呢,”胖子一把架起他,开始往医务室方向走,“你这脚估计好几天都动不了了,回去让你哥哥再给你揉揉。” “死胖子,你找打是不是……”吴邪疼得龇牙咧嘴。 “哎哟,你就不承认吧,反正事实都摆在那了。”胖子的力气很大,几乎是吊着他在走,吴邪被勒得很不舒服。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六章 小夜曲 天空黑压压一片,看起来好像要下雪了。 学生们都聚集在了操场,校园里比往日要清净的多,走了一路几乎没见到什么人。 “胖子,你轻点,我快被你勒死了。”吴邪咬了咬牙,这死胖子,肉那么多,骨头还那么硌人。 “唉?天真……”胖子突然停住了,眼睛瞟向一边。 “怎么了?”吴邪也跟着抬头望去。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胖子看了他一眼,又仔细听了听,突然一愣,“好像还是你哥哥的声音。” “怎么……怎么会?”吴邪有些意外。 两个人一时无言,安静下来仔细捕捉声音,果然,不远处确实传来了闷油瓶的声音。 “走,看看去。”胖子低声道,说罢,架着吴邪开始往声源方向走。 还没走近,一阵打斗声就传了出来,吴邪有些着急:“胖子,快点。” “胖爷我懂,我懂。”胖子加快了步伐,他身上的肥肉蹭到了吴邪身上,吴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刚刚走近,打斗声就停止了,转过一片小树林,吴邪一下子就看到刚刚那群社会青年,一个个纷纷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满地叫唤,场面十分滑稽。 “什么情况这是?”胖子一下子呆住。扶着胖子刚站稳,吴邪也有些愣住了。 “那小子到底是你什么人?老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他的多管什么闲事?”一声吼叫从一边传了出来,吴邪侧过头,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那群倒地的喽啰前,手持一根木棍对张起灵对峙着。 “大奎?”胖子率先认了出来。 吴邪一愣,没错,这人正是大奎,可是……他们怎么会杠上?像张起灵这种清心寡欲的人,刚才那个绿毛那么挑衅他他都没理,这个一直没露面的大奎怎么会惹上他? “胖子,我们上去看看。”吴邪一拍胖子的肩膀。 刚走了没两步,大奎就警惕地看了过来,一发现是吴邪,大奎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指着吴邪不断吼叫:“就是你,就是你——” “我?”吴邪一愣。 “就是你,”大奎吼叫着,突然一把将手中的木棍甩了过来,“你还我云彩——” 吴邪正欲躲闪,“啪”地一声,刚甩出去的木棍却被一双手稳稳抓住,一点缓冲都没有。 吴邪回头,看见张起灵面色不善地抓着木棍,正想上前,一下忘记了脚上还有伤,脚踝一痛,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旁边胖子突然伸出他的胖爪,一把拉起了他,然后撸起袖子就往前去:“操你妈妈的,敢欺负天真,上次没打爽你是吧……” 胖子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大奎就被张起灵一个飞踢踹翻在地。 “你……”大奎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还有两颗闪闪发亮的金牙,吴邪忍不住一阵感叹,看来这是上次胖子打掉以后镶上去的,啧,下手真重!这两人以后千万不能惹! 大奎不甘心地转头看向吴邪,“都是你……害……云彩……不理我……” 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话语,吴邪一下子愣住了,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他怨恨自己还真是有理由的,可是感情这种事,勉强的来吗? “你……你等着……我爸……我爸……可是校长……”大奎又愤恨地看了看张起灵,“你……吴邪……吴邪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弟弟,请你们离他远点,告诉你们校长,如果我弟弟受到一点伤害,我绝不会放过他!”说罢,张起灵冷着脸用两根奇长的手指将手中的木棍一把折断,摔向了一边。 甩出去的木棍一下碎成好几段,“哗啦啦”打翻在地,听得人一阵发怵。 话毕,张起灵转身离开,徒留一群人目瞪口呆,大奎更是趴在地上,眼神惊恐得无法动弹。 “哥……”吴邪几乎脱口而出,“你……” 吴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闷油瓶说我是他弟弟?他说叫他们离我远点?他说他不会放过伤害我的人?他…… “走。”张起灵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打横将吴邪抱了起来,转头看向胖子:“带路。” “啊……啊……啊好好好。”胖子半天没合拢嘴,刚反应过来,就立马识相的踢开横在路边的小黄毛,屁颠屁颠地往医务室走去。 “我自己走。”吴邪刚想反抗就被张起灵严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只好乖乖缩在他怀里,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从医务室出来,天已经快黑了,护士很好心的给了一根拐杖,还叮嘱了如何上药等等一些注意事项。 昏黄的路灯下,雪花簌簌的飘着,地上浅浅的积了一层雪,胖子已经找借口先回去了。 张起灵今天没有开车过来,吴邪杵着拐杖和他慢慢地并肩走着,雪花静静的飘落,停留在两人的肩头上。 吴邪抬头,天空很黑,看不见尽头。白雪的装扮下,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脚踩在蓬松的雪地上发出的咯吱作响的声音。 从去医务室到现在,张起灵一句话也没说,吴邪低着头瞥了他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不是能听到脚步声,吴邪甚至会怀疑旁边到底有没有人。 漫无边际的雪地看起来似乎有些落寞。 “哥。”吴邪率先打破了寂静,声音有些嘶哑。 张起灵转头。 一阵微风吹来,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吴邪停下脚步,埋着头。 “我今天,”吴邪转头,却不敢看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埋着的头。 “我知道,先打人是我不对,”吴邪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好像……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呵呵……”说罢,吴邪杵着拐杖继续走。 “吴邪……” 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吴邪回头,张起灵的眼睛很黑,在雪地的映照下愈发清亮。 “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的。” 一片雪花悠悠地落在了张起灵的额前的发梢上,瞬间又化成了水珠,吴邪愣愣地看着。 “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开口就可以,想做什么事的话,尽管去做就可以,”张起灵意外的说了一句长话,“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的。” 雪花醉我的飘洒着,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愈发悠扬。吴邪收回眼光,37个字,他说了37个字,可听着这简单的37个字,吴邪却觉得鼻子酸酸的,埋着头藏起泛红的眼眶,压低了声音,“可我总觉得,如果我不小心一点的话,你们就都会不在了,”吴邪咽了咽哽咽的喉咙,“妈也好,你也好,王盟也好,老痒也好……” “我明白。” 吴邪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天空:“你不明白。” “我妈她看起来很乐观,其实她很敏感,我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一直努力让自己做个好儿子,王盟……王盟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我是他唯一的依靠,还有老痒……他……” “他……”一小团雪花从天空落下,掉在了吴邪白皙的脸上,被热度融成了水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已经离开了不是吗?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们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就这么……” “吴邪。”张起灵静静地注视着他,神情很专注:“我会在。” 吴邪一愣,杵着的拐杖突然一抖,身体一下失去平衡,正要倒地的一瞬间,一双有力的手臂却横在了胸前阻止了倾倒。 “我背你。”说罢,不等吴邪抗议,张起灵一个转身就把他移到了自己的背上。 “哥……”趴在张起灵的背上,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有的清香味,吴邪鼻子一抽,早已溢满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终于从努力紧闭的眼角边静静的流淌了出来,滴落在了张起灵的大衣上。 “吴邪,我会在”。是吗?你会在吗?会一直在吗? 吴邪蹭了蹭头,负气地把眼泪全蹭在了他的后背上,这闷油瓶子,好端端的,说这么煽情的话干什么。 抬头看了看天空,黑的很透彻,和张起灵的眼睛一样,深邃而沉寂。细小而密集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了下来,落在了树叶上,壁灯上,最终,它们都会静静的归于尘土吧…… 雪地上,两行凌乱的脚印在某一个点变成了一行,笔直而有力,并在不断延续。 张起灵的步伐很稳,吴邪静静地趴在他的肩上,闭着眼感受着他起伏的身体,一阵莫名的安心。 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 “冷吗?”张起灵微微转头。 吴邪摇了摇头。 “手放进来。”张起灵停了下来。 “嗯?”吴邪睁开眼,有些迷惑。 张起灵没有说话,腾出一只手,默默拉开羊毛衫的衣领,握起他冰凉的双手,覆在了自己的颈前。 刚触碰到他温暖的锁骨,吴邪一惊,立马想抽手出来,却被更大力地按住:“这样暖和些。” “可是……”吴邪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你不冷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开始继续走。 一阵冷风吹来,雪花有规律地飘向一边,吸收着从张起灵的皮肤传过来的热度,吴邪的手开始渐渐回暖。 一小撮雪花被风吹落在了张起灵的黑色大衣上,巷子里暖黄的壁灯在雪的映照下比平时更加明亮,吴邪歪着头,六棱的形状,构造很奇特。 上前伸出舌头,一片冰凉瞬间融化在舌尖,舔了舔嘴巴,淡淡的,凉凉的,还夹着丝丝的甜味,混合着张起灵沐浴露的沁香,这就是闷油瓶的味道吗? “咳……咳咳……”一阵苍老的咳嗽声从巷子角传来。 转过弯,吴邪抬头,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老汉缩在一个烘炉边,不住地咳嗽着,烘炉上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薯。 “哥,哥,”吴邪有些兴奋地用食指挠了挠张起灵的锁骨,张起灵微微侧过头,随即了然地径直走上前去。 “老伯,这红薯卖吗?”吴邪趴在张起灵的背上,还未靠近就问道。 “咳……卖,当然卖,”老汉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你要多少,我便宜一点给你。” “要两个。”吴邪笑着比出一个“二”的手势,看着老汉麻利的拿着老杆称开始称,不禁有些好奇:“下这么大雪,您怎么还在这里守着啊?” “咳……咳咳……”老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老婆子生病了,家里的钱不够花啊……” “您儿子,或者女儿呢?” “咳……他们……咳……”老汉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哀伤,“都忙啊……” 吴邪一时无言,看了一眼张起灵,想了想,他抬头道:“老伯,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人,你再帮我称……嗯……六个吧……”吴邪数了数,还剩下六个,全部买完了,这下他可以回去了。 “咳……嘿,好嘞,”老汉裂开嘴笑了,麻利地拿出袋子开始一个个往里装,“小伙子你运气真好,刚好还剩六个。” “呵呵……”吴邪趴在张起灵的背上傻呵呵地笑着,顺势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哥,麻烦你给钱。” “你们是兄弟?”老汉称好红薯,开始找勺子。 “嗯。”吴邪大力地点了点头。 “长的不像啊,”老汉有些错愕,随即笑了,“你们不是亲生的吧?” 吴邪想了想,摇了摇头:“是亲生的,对吧,哥?” “嗯。” “嘿,也是,不是亲生的哪有你们这么好的感情。”老汉笑着接过钱。 提着一大袋红薯走在路上,吴邪抵不住香味,开始用勺子挖红薯,趴在张起灵肩头吃得很带劲。 “哥,你尝尝。”吴邪挖出一大块热乎乎的红薯递到张起灵的嘴边。 张起灵愣了一下,顿了顿,最终缓缓张开了口。 “嘿嘿……”吴邪很开心,又挖了一大口送进自己嘴里,“我小时候啊,最喜欢吃这个了,有一次,为了吃这个,大冬天的,我跟老痒去捡了一个月的牙膏皮……” 吴邪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光荣事迹,张起灵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 雪花飞舞着静静飘落,粉妆玉砌的世界里,一片纯白。 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别墅边的路灯若隐若现,屋内却是一片漆黑,看着远方渐行渐近的家,正兴奋的吴邪却突然沉默了:“哥……” 张起灵侧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吴邪却不再说话,埋着头静静地趴在他肩上。 “早点遇到你就好了……”隔了很久,吴邪喃喃道,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可即便如此,张起灵还是听到了。 “现在也不晚。” “嗯。” 雪花铺天盖地地洒下,突然间,世界安静的,只剩下安静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七章 粉衬衫 “嗡——”床头的手机震了起来。 吴邪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闭着眼抓过手机,“喂……” “吴邪!”电话那头传来了尖利的女声,吴邪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呃,妈。” “你小子还没起床吧,都几点了……” 吴邪抬头看了看窗外,今天天气很好,雪已经融化了大半了:“我这就起来,怎么了?” “唉,没人在家里你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吧,”吴妈妈的声音软了下去,听起来还有些歉意,“前几天刚刚谈好一笔生意,需要时间运营,今天我跟你爸爸可能回不去了,所以……” “哦,我知道了,没事,”吴邪挠了挠乱发,“反正哥也在家呢……” “啊?”电话那头似乎很意外,“起灵在家?那……你们……相处的好吗?” “嗯,很好啊,”吴邪很自然地答道,随即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呃,啊,没事,那就好,那就好……”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吴邪啊,过年我们回不去,过完年妈妈一定回来陪你,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没关系的,妈,”吴邪换上了拖鞋走到了窗子边,“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嗯,不用担心你妈我,啊,对了,我给你打了一笔零花钱,过年了,去买些好吃的好玩的,把自己顾好,知道了吗?” “嗯。” “那就先这么说了,有人在叫我,我先挂了。” “嗯。” 挂了电话,吴邪趴在窗台上看院前的残雪,雪后的空气很清透,视野很好,远处传来了几声鞭炮响,吴邪拿起手机看了看,大年三十,9点40分。 休养了大半个月,脚上的伤已经好了,吴邪洗漱完毕,一溜烟跑去了闷油瓶的房间。 “哥——”吴邪没敲门就推开了房门,房间内很整齐,但是没有人, 这闷油瓶不在房间他能跑去哪儿?吴邪叉着腰环顾四周,张起灵的房间依然很简洁,但是相比以前,总算是多了些能证明有人在住的物品,这个房间毫无疑问更加有“人”的味道了。想到这,吴邪不禁有些小得意。 “咕——”的声音传来,吴邪叹了口气,张伯也回去过年了,诺大的房子就只剩下两个人。其实吴邪也不是特别讨厌一个人过年,这么长时间,他也早就习惯了,小时候过年过节,都是去老痒家,或者跟着王盟去孤儿院陪孩子,但是今年…… 就在家过吧。 想着,吴邪下楼开始在厨房扒拉起来,除去一些不太新鲜的蔬菜,剩下能吃的就是泡面,压缩饼干,罐头…… 吴邪摇了摇头,张起灵这个人实在是清心寡欲到了极点,对食物的随便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然,除了胡萝卜! 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吴邪蹲在冰箱前想了想,最近这大半年别的东西没学会,厨艺倒是长进不少。那可不,天天跟这个闷油瓶子呆在一块,总不能天天叫外卖吧。不过,在这一点上,吴邪倒是很感谢他,因为一开始的时候,不论自己做的饭有多难吃,那家伙都会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光,这让吴邪很受鼓舞。毕竟,有时候盐放多了,他自己都吃不下。 可是,这也更说明了这家伙对食物完全无感。他会不会是没有味觉?吴邪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罢了,去超市买些食材回来好了,好歹今天过年呢。 第一次和闷油瓶过年,不知道为什么,吴邪莫名生出些许期待。 出了门,来到超市吴邪才发现,今天出门完全是个错误!不是说大年三十都是在家团聚的日子吗?怎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 望着人山人海的超市,吴邪有些手足无措,推着手推车走在蔬菜区,挑了几样小菜,正欲挤开人群杀往肉类区时,一声尖利的叫声突然从收银台附近传来。 “抓小偷啦——” 吴邪闻声抬头,只见一只中年妇女手忙脚乱地拨开人群,拼命追赶着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黄毛,吴邪定睛一看,这身影还有些眼熟。 “抓小偷啦——”那妇女看起来很焦急,吴邪一把甩开推车,跳过护栏就追了出去:“站住——” “喂,别跑。”吴邪边跑边喊。 那黄毛听到他的声音,突然顿了顿,趁着这个当头,吴邪两步追了上去。 “嘭”的一声倒地的闷响传来,吴邪抬头,却不见了那黄毛的身影,刚上前两步,一个钱包忽然“啪”的一声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心。吴邪慌忙接住,再定睛一看,只见那黄毛被人摁在地上,脸贴着地板,看不清摸样。 吴邪上前,摁着黄毛的人却突然抬头,吴邪一下子愣住了,这个人,好眼熟! 一身粉色的衬衣,黑色西装外套,还带着一副淡红色的墨镜,长得很秀气,有点像女孩子:“你是……” 那粉衬衫似乎也很疑惑,打量了一下吴邪。 “我的钱包……”中年妇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这。”吴邪举起钱包朝人群挥了挥,那中年妇女抬头一看,感激地跑了过来:“哎呀,太谢谢了!” “呃,不是我,是他。”吴邪尴尬地指了指粉衬衫,中年妇女愣了楞,转头一看,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啊——” 吴邪连忙捂住耳朵。 “你……你……你不就是那个……那个……”中年妇女异常激动,指着粉衬衫,有些语无伦次。 “是我。”那粉衬衫有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黄毛递给了赶来的保安。 “是你啊,真是你,你就是那个唱戏的,叫……叫……”中年妇女一下子没想起来名字,急的面红耳赤。 “我叫解语花。”说着,粉衬衫掏出一张湿巾开始擦手。 “对对对,就是解语花,解语花……”说着,中年妇女开始在包里翻找。 这个人还真是讲究,吴邪闷闷的看着他,不对,解语花? “小花?”吴邪一下子想了起来。 “你是……”粉衬衫皱了皱眉,又看了他两眼,忽然道,“吴邪?” “是我,”吴邪很开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说来话长,”粉衬衫瞥了一眼四周,被刚刚那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吸引,人群开始越聚越多,“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麻烦你帮我签个名好吗?”那中年妇女拦住小花,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一个本子,激动着递了过来,“我妈妈是你的忠实粉丝。” 小花犹豫了一下,最终接了过来,以最快的速度签好,有礼貌地递了过去:“谢谢你们的喜欢,不过很抱歉,我再不离开要造成骚乱了,请谅解。”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拉着吴邪走了。 咖啡厅内,小野丽莎的声音淡淡地萦绕耳边,吴邪坐在桌前,看着小花打完第4个电话,撑着头问道:“小花,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小花挂了手机,喝了口咖啡,叹了口气,看了看吴邪:“你怎么会在那里?” “那里是超市啊,我当然是去买东西了的,”吴邪有些奇怪,笑了笑道,“倒是你,这么长不见,你怎么一下子成公众人物了。” 小花是吴邪小时候的好友,爷爷还在的时候,每年过年都会回老家。小花家和吴邪爷爷家隔得很近,久而久之,两人也就慢慢玩到一块去了。后来,吴邪爷爷过世,小花也搬去了北京,两人也就慢慢断了联系,一隔十多年,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里。 “你不知道,我搬去北京以后,家里发生了些变故,之前我不是一直在亲戚那里学戏么。后来就以此为业了,慢慢也有所成,在这一行里也算小有名气,”小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笑了笑道,“当然,像你这种年轻人一般都是不认识我的。” “呃……那倒是,”吴邪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你怎么会到杭州来?” 小花喝了口咖啡,摇了摇头:“这个太复杂了,我说不清楚。” “哦。吴邪有些纳闷,虽然他很好奇,不过既然小花不想说,他是不会追问的。 一时无话,吴邪感觉有些尴尬,虽然是儿时的朋友,但事实上,两人的共同话题实在是不多。 小花又接了一听电话,脸色有些不太好,低着头道:“吴邪。” “怎么了?” “老九门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小花问得很小心。 “老九门?”吴邪很意外,随即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很久以前的九个古董商,我们吴家也在里面。” “你……问这个干什么?”吴邪抬头。 小花有些犹豫,看了看吴邪,道:“我在追查一个人。” “一个人?” “嗯,这个人和老九门有莫大的关系,我追着线索到了杭州,但是线索却突然断了,”小花又点了一杯咖啡,“我在想,这个人和你会不会有关系。” “我?”吴邪很意外:“为什么这么说?这个人是谁?你又为什么要追查他?” “吴邪,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太惊讶,”小花摩挲着咖啡杯,看了他一眼,“当然,你也可以完全当我没说。” “你说。”吴邪感觉自己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 “我们老九门的每一个人,都处于监控之中,”小花的面色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我至今不清楚这个监视我们的人是谁,究竟有何目的,不过——” “只要是老九门的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这一点,我想你也不例外。” “你说什么……”吴邪一下子愣住了,继而突然想起刚进来张家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杏姐,小花说的有道理,能这么了解自己习性的人,必定是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研究。 “你的意思是说,”想到这,吴邪不禁心里一阵发寒,“这个监视我的人,就在我的身边?” “嗯,”小花放下咖啡杯,“有可能在明处,也有可能在暗处。” “呵呵……”吴邪轻笑了笑,他有些不想相信,从小呆在自己身边的,难道是老痒?王盟?无论是谁,他都不愿去相信,他宁愿相信小花在说谎,可是杏姐的事实却摆在眼前,吴邪顿了顿,道:“那这么做,费这么大的精力,究竟是想干什么?” 小花摇了摇头:“这个正是我在追查的。” 吴邪想了想,又问:“你刚刚说的你在追查的那个人又是谁?” “他就是一直监视我的人,”小花叹了口气,“是我堂口的一个伙计,从我父亲那辈开始就进到我们解家,跟了我十多年了,却没想到……”小花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吴邪有些感慨,人心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 “一个人做的事再完美,也总会出纰漏,我从很早就察觉出异常了,”小花撑着头,语气很平静,“但是,每次我想去追查些什么,线索总会突然断掉,所以我开始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有内应,吴邪——” 小花突然换了语气,看向吴邪,“我的生活坏境你是不会理解的,对于这些事情,我经历的太多了,没什么不好想的,但是你……” 吴邪低下了头,小花家里的情况很乱,小时候他就知道一点。他们家的几个叔叔婶婶都非常心狠手辣,为了解家的财产明里暗里不知道下了多少狠手,小花是长孙,想必是搬去北京之后,矛盾终于爆发了。吴邪不知道以小花一人之力是怎么把局面压下来的,想来定是十分不易。 吴邪叹了口气,的确,他的生活环境太安逸了,不可能有小花那么灵敏的警觉性,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才会忽于对周遭异变的感知。小花没有恶意,他这么告诉他,无非是想提醒,可是—— “这个人多半在暗处,”吴邪喝了口咖啡,“我身边的人,我都相信他们。” “吴邪,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单纯,”小花笑了笑,“我只是提醒你多注意一下。” “嗯,我明白,”吴邪点点头,看了一眼小花,“对了,你刚才说这个人很可能跟我有关系,这是为什么?” “这个……”小花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想知道吗?” “你说吧。”吴邪有些不安。 小花顿了顿,说道,“这个人其实之前一直都伪装的很好,但是最近却突然急着离开,我觉得有些反常,所以就故意放他走,然后一直追踪他,想找出幕后的指使者。” “但是这个人到了杭州之后却失去了消息,我布下的人都是精英,如果这个人不是刻意躲着,就不会找不到,”小花说的云淡风轻,吴邪却觉得浑身发冷,“而且——” “很抱歉吴邪,我也托人查了些你们吴家的消息,我发现,你们和那个人有两个时间点是完全吻合的。”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八章 两个时间点 “两个时间点?”吴邪一愣,“什么意思?” “一个是你母亲结婚的时间,刚好是这个人第一次提出要离开的时间,这个人监视了我十几年,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因为,监视你已经没有必要了……”吴邪顺着他的思路接了下去。 “没错,还有一个,就是你三叔。” “三叔?”吴邪很意外,“这跟他也有关系?” “对,你三叔联系你最频繁的时间,也是这个人最活跃的时间,”小花的手机又响了,他按下了接听键,看了眼吴邪,“你可以好好回想一下。” “这……”吴邪愣住了,仔细一想,三叔联系他的次数真是少的可怜,可要说的话——秋游的时候倒是打过两次。 吴邪一下子恍然大悟,母亲结婚,这个人出现,三叔让黑眼镜取血,这个人活跃,这是不是说明…… “那这个人现在呢?”仿佛想要印证什么一般,吴邪迫不及地的问道。 小花挂了电话,脸色不太好:“多半是死了。” “死了?”吴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怎么会?” “这个人行踪一向很诡异,我想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所以行事一直十分小心,但是,就在四个小时前,也就是九点半,我的人突然在超市发现了他的行踪,”小花看了看手机,“一得到消息我就直接飞过来了,到那里的时候,却遇见了你。” “他的身上有我暗中植入的生命迹象追踪器,已经有两个小时没有收到任何信号反馈了,所以……”小花看了吴邪一眼,没有说下去。 吴邪低着头没有说话,九点半,自己到达超市是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十一点半,从北京到杭州也刚好是两个小时,这样遇见小花不奇怪。但是,这个人却在自己出现之后就不见了,吴邪总隐隐觉得这个人怎么看都是冲自己来的,好像知道自己要去超市,故意去那里守着一样! 血液的事情,三叔不是说已经平息了吗?也不对,三叔那个老狐狸,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说,这个人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为什么还要行动?”吴邪很迷惑,不过,联系到以前发生的事,吴邪心里也已经有了底,一直以来和张海杏配合行动的人,在大明山追他们的人,恐怕正是这个人! “我想,他肯定发生了些事情,让他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个人心思很缜密,而他这次的行动不同于以前的精心策划,这给我的感觉是,他想要最后一搏,”说着,小花叹了口气,“可惜,结果很明显,他失败了。” “吴邪,”小花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不是你,但是很明显,你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这次他失败了,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谁都无法保证下一次你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你要小心。” 吴邪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小花说的没错,一直以来他都太被动了,一些谜团自己不去追查而只是靠周围人的保护的话,这样的自己反而更危险。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花。” “唉,不说这些了,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你一个人过?”小花笑了笑,掏出手机开始玩。 吴邪摇了摇头:“家里……有人。” “嗯?”小花一听来了精神,凑近了问,“有人?” “呃……嗯。”吴邪有些不好意思:“我哥。” 听到这句话,小花却突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嗯?”吴邪被小花的反应吓了一跳。 “张起灵?”小花的表情有些夸张,更多的是不相信。 “嗯,怎么了吗?”吴邪有些纳闷,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没什么。”小花坐了回去,皱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算了,这事我管不着,你爸妈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过——” “吴邪,”小花的表情很严肃,“不要和他走太近了。” “为什么?”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吴邪有些生气:“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人明明就很好,”吴邪不甘心,“究竟是为什么?” “这其中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也没权利告诉你,”小花的语气让人无法反驳,“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你爸妈。” “他们怎么可能告诉我……”吴邪苦笑了一下:“那……如果和他走太近,后果会很严重吗?” 小花抬头看了他一样,想了想,道,“也许不严重,也许很严重。” “不严重的可能性要大的多,所以,我想,你的父母才允许你们有交集,”小花叹了口气,“这一步棋走的太险,这等魄力,真不愧是张家人。” 吴邪看着小花低头玩着手机,突然有些疲惫:“那你呢?” 小花看了看吴邪,笑了笑,摇了摇头:“过年这种事,早就跟我没关系了。” “你快回去吧,多注意一点就行了,有张家这张大网在,你应该是安全的。”小花又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很好看。 “不和我回去吗?”吴邪问。 小花一听,“噗嗤”一声笑了,摇了摇头,道,“你可别害我,我去张家,还没进门估计就被分尸了,我下午四点的飞机,不用担心我,你回去吧。” 吴邪看了看他,想了想,站了起来递过去一张便签:“那我就不勉强你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好。”小花接过纸条,看着吴邪离开的身影,突然道:“吴邪,就保持你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了,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吴邪回头,没有说话,摆了摆手,径直走出了门。 提着一大袋菜和零食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小花说的话,吴邪心里一阵莫名的心慌,很明显,小花知道的要比他说的多得多。离张起灵远一点,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说呢? 和张起灵相处的这大半年,吴邪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危险的气息,相反,只要和他呆在一起,他总是莫名的安心。那么小花说的也许很严重、也许不严重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既然有人在监视老九门,那这个人监视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跟血液有关?想着想着,吴邪突然一愣,张家,张起灵,根据小花透露的消息,这个张家,就是老九门之首的张家,而自己所在的,正是老九门的吴家。同为老九门的后代,看来,母亲的婚姻果然不简单,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可是,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呢?为什么自己明明也是老九门的后人之一,对这些事情却完全不了解呢? 吴邪看向远处热闹的街道,却突然又意识到另一件事——小花能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那么,像张起灵这么厉害的人,难道他会意识不到? 一阵寒风吹来,吴邪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噤,难道……连他也在瞒我吗? 一路恍恍惚惚,回到家已经接近五点了,午饭没吃,吴邪却感觉不到饿。放好东西躺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余辉透过玻璃窗洒进客厅,在光滑地板的反射下有些刺眼,闷油瓶不在,他总觉得这房子格外冷清。 太多谜题交织在脑海里,吴邪感到一阵头痛,正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楼上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吴邪一惊,他回来了? 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蹬蹬蹬”的爬上楼,一把推开房间:“哥——” “呃……”进门的一瞬间,吴邪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转而脸由白变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只见张起灵裸着身体背对着他,正低头转动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堆了一摊衣服,看见吴邪,张起灵转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啊,对……对不起对不起。”呆了半响,吴邪立马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转身带上房门就狂奔下楼。一口气跑进了厨房,把头埋进冰箱里假装翻找东西,借着冷气,吴邪使劲抓了抓头发,又扯了扯发烫的脸,该死,怎么忘记敲门了…… 正纠结着,张起灵已经换好衣服下楼了。 吴邪侧头瞥了他一眼,却不敢看他,只好手忙脚乱地从冰箱里掏出根黄瓜开始削皮。 无视这些显而易见的小动作,张起灵没有说话,倒了杯水自顾自地上楼了。 看着他的背影,吴邪放下手中的黄瓜,不禁有些郁闷,这闷油瓶子,大门不走,偏偏跑去爬树。虽说两人相处了这么久,但是有时候,他的一些行为吴邪还是无法理解,而且——这家伙很少在白天换衣服,今天是怎么了? 不过,过年他在家的话,吴邪还是挺开心的,想着,他甩了甩头开始思考晚饭的问题。 几经忙活终于折腾出了一桌年夜饭,电视里传出了春节晚会的声音,吴邪端上最后一个菜,看了看桌子,小鸡炖蘑菇,红烧排骨,酱牛肉,西湖醋鱼,黄瓜炒蛋……吴邪有些得意,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速度慢了一点,已经八点了。 环顾客厅也没发现闷油瓶的身影。楼上房间的门虚掩着,吴邪悠悠地爬上楼,这次吴邪学乖了,轻轻的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又侧耳听了听,里面很安静,难道出去了?犹豫了两秒,吴邪缓缓推开了房门。 闷油瓶没有出去,而是侧身躺在床上睡觉,这很不符合这瓶子的作风,吴邪走近,发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呼吸很轻,胸口一阵阵起伏,眉头有一时没一时的皱着,生病了?吴邪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闷油瓶的体温比他的还低,看来没有发烧,那是累了吗?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也不知道是早上跑出去的,还是昨晚根本没回来,吴邪想了想,决定还是让他好好睡一会儿,等会再叫他起来吃饭。 爬下床,吴邪拿起一边的被子盖在他身上,闷油瓶的警觉性很高,今天吴邪这么折腾他都没醒,看来是累极了,吴邪有些失落,他对这个人了解还是太少了,虽说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是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些什么。吴邪总觉得两个人的世界还是隔了些距离,而且是吴邪没办法打破的。掖好被角,他抓起闷油瓶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到被子里,一股奇异的触感透过手掌传来,吴邪有些奇怪,撩起袖子,赫然一圈绷带缠在手臂上,这是什么?他受伤了? 以闷油瓶的身手,能让他受伤的可不是普通人,这是怎么回事?吴邪心下了然,难怪他不走正门,难怪他一回来就换衣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窗外传来了烟花和爆竹的声响,有些吵,吴邪上前两步关上了窗户,掩好房门退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吴邪感到一阵头痛,小花说的那个监视他的人,上午十一点消失在超市,张起灵一天不见踪影,回来却是满身伤,他跟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吴邪宁愿相信这两件事没有关系,毕竟,不管是什么情况,自己都不愿意看到有人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受伤或者死亡,那都太残酷了。 也许胖子的外号起的没错,他觉得他真的太天真了。 “嗡——”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吴邪拿过一看,呵,说曹操曹操到。 “喂,胖子。” “嘿,小天真,过年好啊。”胖子那边传来了碗筷的碰撞声和嘈杂的吵闹声。 “我好着呢,你在哪儿啊,吵死了。”吴邪挖了挖耳朵。 “我在外面吃饭呢,怎么样,和你哥哥的二人世界过的还满意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好吃你的饭去吧。”吴邪吐槽道。 “嘿,咋了?感觉好像不高兴啊,怎么,你们吵架了?” “你就积点口德吧,我们好着呢。”刚说完,吴邪突然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嘿,那就好,胖爷我可想你了,等过完年我去你们家给你拜年啊。” “你想的是云彩吧?想我我可受不起。”吴邪调侃道。 “嗨,那哪能一样啊,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胖爷我看的可开了,唉,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呢,一会就吃。”说着,吴邪抬头看了看闷油瓶的房间。 “那就好,胖爷我还怕你一个人没处去,想收留你来着,那先不说了啊,我这好几个饭局呢,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嗝——”胖子打了个饱嗝。 “行了行了,有人陪你过年还那么多废话,你给王盟打个电话吧,他没处去才是真的。” “嘿,说的也是,那我就先挂了啊,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吴邪摸了摸早就饿瘪了的肚子,看了看饭桌上的菜,又抬头看了看闷油瓶的房间,叹了口气,溜去了厨房,年夜饭怎么能一个人吃呢?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十九章 吴邪的酒品 翻找了一下购物袋,吴邪的眼睛锁定在了一瓶红酒身上,他拿出红酒,拧出木塞,抱着瓶子就倒了一口,吴邪不会选酒,买的时候也是随便拿的,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窝回沙发上,吴邪抱着酒瓶,越喝越带劲,电视里的歌舞相声一点也不好笑,反而让人很想睡,吴邪揉了揉眼睛,感觉有些微微的头晕,大概是饿的吧。 感觉有些热,吴邪摇摇晃晃地走到大门口,推开门坐在门槛上看远处的烟火。已经临近十二点了,吴邪歪着头靠在门上,任冷风吹着自己的发烫的脸颊,屋外正是万家灯火通明时,一家团圆的时刻,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 身后传来了响动,吴邪回头,张起灵下来了。吴邪感觉眼睛有些花,还有很多个重影,他有点找不准来人的位置,干脆歪着头冲他所在的方向一笑:“哥——” 张起灵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听见叫声,转过头看了看他。 “哥,”吴邪用力拍了拍旁边的门槛,笑的很开心,“哥,过来坐。” 张起灵眯起眼看了看吴邪,径直上前:“你喝酒了?” “嗯。”吴邪大力地点了点头,把酒瓶举得老高:“你要喝吗?” 张起灵皱了皱眉,抽走酒瓶,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接了一杯水:“你喝醉了。” “啊?”吴邪感觉张起灵的声音很小,“你说什么?” “喝点水。”张起灵递过一杯水。 “哦。”吴邪以为是酒,不明就里地接过,一口就倒了下去:“这个跟刚才的味道不一样……” “你怎么不坐?”喝完水,吴邪看向张起灵,笑得很夸张,指了指旁边的门槛,“我都擦干净了。”说着又举起自己的手,“你看,用手擦的。” “嗯。”张起灵拿走他手中的杯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旁边。 “嘿嘿……”吴邪歪着头,盯着张起灵,笑得花枝灿烂。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了远处。 一道异亮划过天空,一个火球冲了出来,接着“嘭”地一声在最高点散开,噼里啪啦地一阵响,接着划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弧线,照亮了墨黑的天空。 电视里的倒计时还未结束,远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已经不绝于耳,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烟花礼花纷纷在或近或远的空中绽放,划亮了整个夜空。 十二点了。 “哥,”看着远处的烟火,吴邪突然不笑了,靠在门槛上,眼神迷离,“新年快乐。” “嗯。” 余响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 迎面吹来的风中弥漫着一股火药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进去吧。”张起灵站了起来,看了看正咳嗽的吴邪。 “再坐一会吧。”吴邪使劲摇了摇头,看了眼张起灵,眯着眼笑了,“哥,谢谢你陪我过年。” 张起灵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 吴邪歪着头,傻呵呵地盯着张起灵面无表情的脸,“哥,你为什么都不喜欢笑呢?” 张起灵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那你喜欢什么?”吴邪不罢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什么都好,吃的,玩的,用的,你看我做了一桌子菜,都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张起灵没说话,反而问他:“你呢?” “我?”吴邪大笑,“我都喜欢……” “都喜欢和都不喜欢,差别不大。”张起灵看着远处零星的烟火,淡淡道。 “嗯?”吴邪感觉大脑有些转不动,想了想,他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了张起灵的耳边,“也不是啊,我最喜欢的,你猜是什么?” 张起灵转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吴邪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嗤嗤”地笑了起来,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他撑着门槛往张起灵身边靠了靠。抬头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吴邪一脸傻笑地伸出了在地板上蹭的脏兮兮的爪子,放到了张起灵的头上,重重的拍了拍,又使劲捣了捣:“就是这样……” 张起灵看着眼前的白痴脸,一动不动,任吴邪把他乌黑的头发揉的稀烂。 闷油瓶的头发很顺,触感很柔,被风吹得还有些凉凉的,摸着摸着,吴邪突然一惊,酒瞬间醒了大半,靠!他在干什么? “呃……”眼睛瞬间回神,手却一时滞在那人头顶上不敢收回来,吴邪不仅有些后怕,完了…… 感觉到吴邪的手顿了顿,张起灵抬头,依然面无表情:“好些了?” “呃……呃……没……没……没有,”吴邪一把收回自己的脏手,晕乎乎地扶着门站了起来,“我……我困了,我……我上去睡了……” “嗯。”张起灵坐在原地没有动,半晌又加了一句:“走慢点。” “哦……”吴邪咽了口唾沫,晃晃悠悠地扶着楼梯上了楼。 电视机里的歌声还在继续,张起灵坐在门槛上,望着眼前的草坪上从楼上的窗户里射出来的灯光,嘴里忍不住溢起一抹浅笑,原来是这样,你喜欢被摸头发么…… 除夕夜还未结束,远处人家的灯光却依稀熄灭了,喧闹过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吴邪,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单纯下去吧……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下来,吴邪揉了揉眼睛,觉得眼皮很重。挣扎了很久才坐了起来,靠在床沿上,他开始使劲回想着昨晚的事情,然后他就不想起来了,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闷油瓶。再三犹豫之后,吴邪决定装傻,来个死不认账。 洗漱完毕,吴邪下楼,这时,厨房传来了微波炉的声音,谁会在厨房?母亲回来了? 吴邪好奇地上前两步,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厨房的人此时却出现在了眼前,居然是闷油瓶! “哥,”吴邪走了进来,“你在干嘛?” “热菜。”张起灵答得云淡风轻。 “这是什么?”吴邪指着一锅白糊糊的东西问道,仔细看去,似乎是煮成面糊的米粒,“这是……粥?” 张起灵愣了愣,随即答道:“嗯。” “噗——”吴邪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张起灵的胳膊,“哥,这种事我来就好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微波炉很和适宜的“叮”了一声。 “呃……”吴邪摸了摸头,“我来帮你端菜。”说罢,吴邪抢先一步戴上了手套,是酱牛肉,昨晚没来得及吃的年夜饭,吴邪很意外,他以为张起灵会直接倒掉。 很少与闷油瓶这么正经地吃早饭,吴邪有些不自在,喝了一口闷油瓶煮的米糊,其实味道还行,挺香的。 “哥,下次煮粥的话,火开小一点就可以了。”吴邪喝着粥,又夹了一块排骨。 “嗯。”张起灵的吃相很优雅,让人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吴邪看着很羡慕,他还没见过有人能把饭吃的这么好看,无论看几次都看不够。 感觉到视线,张起灵抬头,吴邪一惊,低下头猛喝了几口粥。 “嗡——”手机响了。 吴邪拿出来一看,陌生号码。 “喂,你好。” “吴邪,是我。” “小……小花?” “你在家吗?” “在。” “张起灵呢?” “也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吴邪,昨天那个人我找到了。” “找到了?他没事吧?”吴邪听到这句话松了一口气。 “死了。” 吴邪一怔:“你……你说什么?” “今天早上,我的人在一个河滩发现了他的尸体,是溺水窒息而死的。”小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讲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 “怎么……怎么会这样?”对于生死,吴邪永远没办法像小花一样看得如此淡然,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具体的情况还在调查,吴邪,张起灵这两天有什么异常吗?” “呃……”吴邪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张起灵,后者正若无其事地吃着早饭,“没……没有。” “没有就算了,吴邪,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会找人把事情处理好,你把自己顾好,不要多想。” “嗯,我知道了。” “嗯,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事,再联系。” “好。” 挂了电话,吴邪却没心思再吃东西。 “有事?”张起灵抬头问。 吴邪摇了摇头:“没事,一个朋友。” 真的是没事吗?一条人命啊,虽然吴邪知道这人不是好人,可他再坏也命不该绝啊。 吴邪抬头看了看张起灵,对方依然面无表情,淡然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这个人的死,跟他有关系吗? “哥,”吴邪放下勺子,看向张起灵,“你上午昨天去哪——” 还未说完的话又被一阵手机震动声打断。 吴邪捏了捏拳头,接了电话:“你好。” “老大,新年快乐。”是王盟的声音。 “嗯,新年快乐。”吴邪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他已经收拾好碗筷了。 “老大,说好的来孤儿院陪孩子的,你怎么还不来啊?磊磊和南南都盼着你呢……”王盟抱怨道,“你再不来,他们都快闹翻天了……” 吴邪看着闷油瓶进了厨房又上了楼,“嗯,我一会就过去。” “那好,那你快点,我们都等着你。”王盟很开心。 “嗯。” 挂了电话,张起灵已经出去了,吴邪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想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在闷油瓶面前,总是这么被动。 照例去童装店买了十几套冬衣,吴邪拦了一辆车径直去了郊区。 还没下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孤儿院门口跑了出来,吴邪一愣,这黄毛,这夹克,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小偷?不对,还是觉得眼熟,好像还在哪里见过…… “喂,你等等。”想着,吴邪下车径直冲了上去。 那黄毛正跑着,一听声音,突然愣了一下。 “喂,你等等,”吴邪两步追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你跑什么啊?” “我……”黄毛愣了愣,有些结巴。 一听到他的声音,吴邪一下就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运动会的那个……” 没错,他就是运动会之前拿着棍子要打他却反被他抓住的那个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吴邪很意外,“你没跟着大奎他们混了?” “我……我……”那孩子结巴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大……”远处王盟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吴邪回头,冲他招了招手:“这里这里。” “老大,你们……”王盟气喘吁吁地指了指黄毛,“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黄毛低下头没有说话。 “什么意思?”吴邪有些纳闷,他们怎么好像还认识,拉着胳膊的手没松,看向王盟,“这是谁?” “滴——”远处的的士车不耐烦的按了按喇叭。 “算了,先进去再说吧。”吴邪回头看了看车子,“你们俩过来帮我拿东西。” 孤儿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吴邪的到来让孩子们着实兴奋了一把。 分配完衣服,吴邪看了看箱子,还剩了一套。 “老大。”王盟含着棒棒糖跑了过来。 “刚刚那个孩子是谁?”吴邪径直问道。 “嗯?他啊……”王盟转头看了看蹲在一边的黄毛,“他是新来的,才12岁,上面送过来的,好像很不合群,总是逃跑。” 吴邪没有说话,来到这里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性格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这不奇怪。吴邪默默拿了最后那套衣服,走到了黄毛的旁边:“你叫什么?” “我……”黄毛好像很不好意思,低着头,声音很小,“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皮包。” “皮包?”吴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叫吴邪。” “我知道。”皮包低着头。 “你知道?”吴邪很意外。 皮包点了点头:“在学校我听见你哥哥叫你了。” “哦,那,昨天在超市的也是你?”吴邪想起昨天在超市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小偷。 皮包愣了愣,缓缓点了点头。 “你怎么没跟着大奎他们一起混了?”吴邪干脆也坐了下来。 “我本来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皮包开始扯地上的枯草,“是他们说,跟着他们混可以做他们兄弟我才去的。” 吴邪笑了笑:“兄弟啊……”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章 化雪 雪后的天空很澄亮,太阳照在身上,很暖。 “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不去念书?”吴邪盘腿坐着,看向皮包。 “念不进去。” “可是偷东西可不好啊,”吴邪笑了笑,“是缺钱吗?” 皮包摇了摇头,有些不服气:“我可不是一般的小偷,我偷东西从来没失过手,一般人的钱我还不偷呢。” “哦?”吴邪一听乐了:“那你昨天……” “那是个意外!”皮包涨红了脸申辩道,看着一脸不相信的吴邪,急忙强调道:“是真的,那是因为——” 皮包突然打住了,红着脸低下了头,小声嘀咕:“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嗯?”吴邪收了笑脸,突然想到了昨天在超市发生的事,不禁严肃了起来:“你知道些什么吗?” 皮包抬了抬头,眼神有些闪躲:“我不会说的,说了你也不相信。” “你说。”吴邪坐了起来,直直地看向他。 “呃……”皮包被他这么严肃的表情弄的有些紧张:“那,我说了你可别怕啊。” “嗯。”吴邪点了点头。 “我昨天没事儿,想着那个超市有钱人挺多,就想去看看,真就是看看,我没想过要偷东西,”皮包涨红了脸,生怕被人误会,“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你了。” “嗯。”吴邪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在买菜你不知道,其实你后面……”皮包皱了皱眉,看向了吴邪,“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啊。” “你说,没事。”吴邪感觉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 “你……你后面有人要杀你!”皮包一口气吐了出来。 “杀我?”吴邪愣了。 “对,其实从你一进来,你后面就跟了个人,你买菜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你后面,我以为是我同行,就想上去提醒一下你,可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皮包的表情有些夸张,“那人的袖子里藏了一把刀!” “你说什么?”吴邪一惊。 “是真的,别人看不到,可我是神偷,我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皮包的表情很认真。 吴邪低头,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个人的目的的确是自己,刀?难道他的目的还是血? “那把刀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吴邪连忙问,“是不是很细长,刀柄很短?” “嗯……”皮包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那刀的形状好奇怪的,不过很锋利,你要是被扎一刀,肯定得流不少血。” “所以你才故意去偷东西,来引开我?”吴邪一下了然。 “嗯,”皮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不会打架,只会偷东西,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吴邪很惊讶,这个孩子他也只见过一次而已。 “我才不是帮你呢,”皮包涨红了脸,嘀咕道,“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好人,要是你不去帮那个大妈,你早就被杀了。” 听到这句口是心非的话,吴邪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丫的,看来乐于助人有时候还可以保命啊! 吴邪理了理思绪,看来这个人的目标是他的血,却不巧被这个孩子干扰了,之后他跑出去,遇到了小花,然后那个人就在超市消失了。可是,这个人居然敢到超市来动手,他的行为和前几次的精打细算实在大相径庭,究竟是什么原因能把一个人逼到这种程度? “那,后来那个人去哪了你知道吗?”吴邪问道。 “他不是被你哥哥带走了吗?”皮包很诧异,“就在你们成了焦点以后,场面太混乱了,我被保安带走的时候,我看到你哥哥在门口晃了晃,然后我就找不到那个人了。” “我哥?”吴邪很震惊,抓住皮包的胳膊,“你确定是他?” “我……”皮包被吓了一跳,“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不是!”吴邪摇了摇头,“你确定是我哥? 皮包愣了愣,吞吞吐吐道,“也不是很确定,我只见过他一面,反正门口那个人和他很像,我以为你们是一块来的。” “这……”吴邪皱了皱眉,怎么会?真的和闷油瓶有关?这个人是闷油瓶杀的? “你们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皮包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吴邪。 “没什么,”吴邪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衣服塞给他,“这件事先不要到处说,好吗?” “嗯。”皮包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最够义气了!你被追杀的事情我是不会乱说的。” “呵呵……”吴邪有些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在孤儿院陪孩子玩到太阳下山,吴邪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径直跑回了家,这件事必须找闷油瓶问清楚! 今天是大年初一,去郊区的人很少,坐在空荡荡的车厢内,吴邪无力的揉了揉眉心。如果这个人真是闷油瓶杀的,那…… 吴邪知道闷油瓶绝对不会害他,这一点,吴邪是可以肯定的,虽然他又闷又面瘫,话也不多,但是他对自己却很好,和他相处让人很安心。可闷油瓶怎么会去找这个人呢?是因为他吗?该不会是因为想保护他所以把这个人给杀了吧?吴邪越想越难受,不管怎么样,不管那个人有多坏,他也命不该绝啊。 回到家天已经很黑了,换了鞋,吴邪决定先去找闷油瓶问清楚。 站在房间门口,他却有些犹豫,如果真是闷油瓶杀的,他又该怎么办呢?闷油瓶没做错,这个人很危险,可是…… 正踟蹰间,门却一把被拉开,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吴邪一愣,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哥……” 张起灵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转身走到了桌边。 刚走进房间,吴邪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这让他很诧异,根据这么长时间的了解,闷油瓶是个生活习惯相当好的人,连电脑游戏都没见他玩过,这丫的居然会抽烟? “哥,”沉默了一阵,吴邪开口了,“那个……” “他是我带走的。”不等他问完,张起灵打断了他,吴邪惊讶地抬起头。 “那他也是你……”吴邪有些不敢相信,连解释都没有吗?为什么要承认的这么快? 张起灵没有说话,转身靠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他的背影,吴邪也不再问。原来真是是你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吴邪抬头,语气有些激动,“虽然他不是好人,但是他也……” “哟,小三爷!” 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一个黑影一跃而下。吴邪转身,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旁边,抬了抬脸上的墨镜,冲自己挥手一笑:“好久不见。” “你是……”吴邪愣了,这个人不就是上次帮三叔取血的那个人吗?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是你?” “嘿,我一直都在啊,”黑眼镜痞痞一笑,冲一边的张起灵递了个眼色,“是吧,哑巴?” 张起灵没有说话,皱着眉毛看了他一眼。 “哎呀,不要这么嫌弃嘛,”黑眼镜自顾自地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都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 “同学?”吴邪很惊讶,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说张起灵有朋友,看着张起灵不否认的脸,听这黑眼镜的语气,似乎他们关系还不错,想到这,吴邪莫名有些不爽,“你从哪冒出来的?” “喏,密室喽。”黑眼镜笑嘻嘻地指了指卫生间的镜子。 他也知道张起灵的房间有密室? “你怎么会知道……”吴邪语气有些不善,随即又想到最关心的问题,“你来过?” 黑眼镜饶有兴趣地看了着吴邪的脸发生变化,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小三爷,我是第一次来,不过,这房子的建筑设计里有我一份。” “你……”吴邪很意外,以前曾经好奇过闷油瓶的房间为什么会有密室的问题,原来是他自己设计的,而且,还是和这个人一起。 “你不是帮我三叔做事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吴邪有些没好气的问道。 黑眼镜笑了笑,道:“瞧您说的,我不帮任何人做事,谁有钱我就帮谁。” “吴邪,”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张起灵突然开口了,“他是杀手,离他远点。” “嗯?”吴邪回头,有些意外,“杀手?” 吴邪以为他听错了,但看着闷油瓶严肃的表情吴邪就知道他没听错,这让他很意外,他一直以为杀手这种东西是只存在于谍战片里的。 “嗯,没错,”黑眼镜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这么说他,反而笑嘻嘻的凑近了些,“怕不怕呀,小三爷。” 吴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真是有病,大晚上的还戴墨镜,没事哪有那么笑容,笑的又不好看。 “那个人是你们杀的?”顿了顿,吴邪决定直戳关键。 “杀?”黑眼镜愣了愣,看了一眼张起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三爷,你可真逗……” “瞎子。”张起灵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别这样啊。”黑眼镜微微一震,收了笑容,摆了摆手,“小三爷有权利知道的,对吧?” 吴邪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听语气,他们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邪有些郁闷,看了看黑眼镜,“你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黑眼镜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后者却没理他,于是转头看向吴邪,“那个人是自杀的。” “自杀?”吴邪很意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被人杀的,从来没想过自杀的可能,可是,这个人处心积虑的要我的血,还没达到目的,怎么会去自杀? 黑眼镜点了一根烟,吐了一口,吴邪皱了皱眉,原来烟味是这么来的。 “你说是自杀?你有什么证据?”吴邪抬头问。 黑眼镜“嘿嘿”的笑了两声:“我准备去杀他的,结果刚到他已经先跳湖了,我看着他跳的……” “你……”吴邪觉得这个人的行为真是恶劣,皱了皱眉,继续问道,“他的目的是我的血?” “这个嘛,”黑眼镜抽了口烟,笑了笑,挑起眼皮看了一眼张起灵,“这个,你得去问他。” 吴邪回头,张起灵微微皱着眉毛,一动不动的靠着窗户,吴邪有些读不懂他的表情。 “哥……”吴邪用询问的眼光看去。 张起灵闭起眼睛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达到了?”吴邪有些诧异,他的目的不是我的血吗?不对,血!记得张海杏说过,闷油瓶的血比自己的更管用,吴邪突然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闷油瓶手臂上的伤,难道那个伤不是打斗造成的,而是……放血…… 想到这,吴邪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一下子就悬了起来,难道闷油瓶代替他把他自己的血给了那个人?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一时无言,黑眼镜掐灭烟头,“啧”了一声,站了起来,一拍张起灵胳膊:“我就说吧,直接把人交给我,我把他了解了不就完了,现在你自己跟他解释吧,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张起灵没有说话,吴邪看着黑眼镜说完便一个翻身从阳台上跳了下去。再转头去看张起灵,他已经继续闭起眼睛开始养神,完全没有要回答自己问题的样子。 “嗡——”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一时的寂静,吴邪按下了接听键, “吴邪,是我。” “小花……” “死因查到了,法医鉴定结果是,投湖溺水,是自杀。” 吴邪皱眉,看来黑眼镜没说谎。 “还有,死亡时间是昨晚八点左右,他身上的追踪器已经被人解除了,应该是个高手,普通人没有这个能力。” “八点?”吴邪愣了愣,八点,八点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回来了,看来他的死和闷油瓶果然没有关系,他错怪他了。 “对,这个人有个得了绝症的女儿,今天下午在医院病逝了,”小花的语气很平淡,“想必是他太绝望了想不通所以才自杀的,人死不能复生,吴邪,你看淡些。” “嗯,我懂。” 挂了电话,吴邪疲惫的坐了下来,整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大部分已经清楚了,和老痒相似,都是想要自己的血来救人,想必是女儿末期将近,太心急所以不择手段了吧,可惜遇到了皮包,混乱之下,他被闷油瓶带走并解除了追踪器,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张起灵没有杀他,还把自己的血给了他,只可惜最终他还是没能救回自己的女儿,绝望之下,最后自杀了…… 吴邪抬起手,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血液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体检也好,生病也好,都很正常,为什么会有人相信这种没有缘由的事情呢? 那么张起灵呢?之前三叔在电话里说过,他们想要的血是一种有特殊用途的血,自己如果真是被误打误撞误以为有的话,那么,真正拥有这种血液的岂不是张起灵? 可是两个人相处这么久,他从没发现他的血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更何况,那个人的女儿最后还是死了,看来血液的事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个闷油瓶,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好端端的把自己的血给别人,他怎么这么傻? 吴邪抬头看过去,闷油瓶的脸色比昨天好些了,想到自己竟然误以为是他杀了人,不禁心里很内疚:“哥,你……” 张起灵抬头。 “你为什么要……救他?”吴邪低着头。 张起灵看着他,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说道:“目的不达到,危险会一直在。” 吴邪愣了愣,随即就是一腔酸水翻涌了上来,闷油瓶的话完整的来说是——他们的目的不达到,你的危险会一直在。 吴邪知道他不会理解错,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看着挺聪明,其实很傻。傻得冒泡。 “我先回房间了。”吴邪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心里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他有些乱。 头顶传来了久违的触感,吴邪怔在原地咬了咬嘴唇,头埋得更低了,死闷油瓶,专挑别人的软肋,非得把人弄哭么?吴邪拼命闭着眼,感受着温厚的大手轻轻摩挲着发丝,心里却被一种莫名的温暖填得满满的。 他忽然希望这一刻可以再久一点。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一章 温泉之旅 “哥——”一大早,吴邪就“蹬蹬蹬”地从楼下跑了上来,一把推开张起灵的房门:“哥,胖子说要我和他去泡温泉,你去不去?” 张起灵合上书,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吴邪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你不去吗?” 张起灵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王盟也去,他们说想见见你,我都答应他们了,”吴邪撑着头,直直地盯着张起灵,眼神里露出了些许期待,“一起去吧,哥?” 张起灵愣了愣,沉默了半晌,良久,叹了口气,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去给胖子打电话,我们下午就走。”吴邪很兴奋,边笑边转身又跑了出去。 今天是元宵节,胖子不知在哪里鼓捣了几张温泉票,于是拉上了王盟和吴邪,说是趁着开学前好好玩玩。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不知道云彩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闹着也要去,胖子秉着见色忘友的本性竟然还答应了。吴邪一听,这怎么行,万般无奈之下,吴邪决定拿出杀手锏,请出张起灵这尊大佛来帮自己压阵。 吴邪一脸奸笑地在客厅收拾着背包,顺便抬头看了眼对面一脸淡定的张起灵:“哥,胖子说我们要明晚才能回来,今天就在那边休息,你不带衣服么?要不我帮你装一套?” 张起灵看着手上的书,摇了摇头,眼都没抬。 “你在看什么?”吴邪好奇,凑了上去。 “这是……心理学?”吴邪眯了眯眼,他有一点近视。 张起灵没有说话,想了想,放下书,径直去了后院。 “怎么了?”吴邪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没有得到回答,也两步跟了上去。 后院里,张起灵蹲在地上,拿着胡萝卜正在喂兔子。 “我都忘了它们了。”吴邪也蹲了下来,这是张爸爸很宝贝的两只兔子,从自己进张家到现在,短短半年,它们从两只小毛球成长成了现在的漂亮家伙,并且已经可以独立吃掉一根胡萝卜了。 兔子很能吃,一天半不喂它们,估计会饿得够呛。吴邪蹲在地上,看着张起灵将一根过长的胡萝卜掰成两段,轻轻送到笼边,又顺了顺兔子毛茸茸的脑袋,最后填满了自动喂食器里的饲料。 当兔子也很幸福啊,看着张起灵认真的神色,吴邪突然想。没有持续很久,胖子就非常尽职尽责地打断了这安静惬意的画面,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门,胖子的车正好停在了院门口。 “吴邪大哥——”刚出院门,云彩玲珑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吴邪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头痛,连忙低下头,又往张起灵身后躲了躲。 “天真,这里。”胖子从一辆依维柯上跳了下来,朝吴邪招了招手。 吴邪伸出头瞧了瞧,借着张起灵的掩护绕过了云彩。 “吴哥哥好。”胖子一脸谄媚地笑了笑,伸手去接张起灵手上的背包。 “他姓张,”吴邪一把打掉了胖子的胖爪,率先接了过来,“这是我的。” “你的?”胖子愣了愣,随即暧昧一笑,摆了摆手,“你哥哥当然是你的,我不碰,我不碰。” “死胖子,你找打是吧,我说这包是我的。”吴邪涨红了脸争辩道。 “我了解,我了解,”胖子笑着点了点头,坐上了副驾驶,“张哥哥,你和天真坐后面吧。” “你能不能换个称呼?你比他老多了,叫人哥哥你好意思。”吴邪听到胖子叫“哥哥”总觉得莫名的别扭,不禁抱怨。 “嘿,天真,你今天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胖子嘀咕着,从包里翻出了几瓶水递了过来,看向张起灵,“那就小哥吧,小哥你好,我是胖子,咱们见过面的。” “嗯。”张起灵难得的对外人的话起了反应。 “吴邪大哥,”云彩蹦蹦哒哒的从外面跑了过来,“你怎么不等我啊——” 云彩正欲往车后面挤,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下愣住了,“这位是?” “那是天真的哥哥,一起的。”胖子转过头说道。 吴邪一看到云彩,立马将手中的背包放到旁边占住多出来的一个座位,又急忙拉了拉张起灵的衣袖:“哥,哥,我们换个位置。” 张起灵转过正看着窗外的脸,有些迷惑,却还是将靠窗的位置让给了他,自己坐到了中间。 看着装作若无其事仰头喝水的吴邪,云彩一时有些尴尬,嘟了嘟嘴,悻悻地在前排坐下来了。 胖子安排的温泉在一个度假村内,顺路从孤儿院接了王盟,包的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到了。 一行人在酒店内吃过晚饭,吴邪正想感叹胖子的办事能力难得的靠谱了一次,订房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怎么了?”吴邪咬着一块黄金饼看着一脸郁闷走过来的胖子。 “别提了,我们来晚了,只剩下三间房了,你们说怎么办?” 怎么办?云彩是女孩子,肯定得单独安排一间,剩下四个大男人,两人一间呗。 脑袋里这么想着,吴邪嘴里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胖子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吴邪,突然一笑,说道:“那就委屈你和你哥哥了啊。” “什么意思?”吴邪纳闷地接过胖子递过来的房卡,有些摸不着头脑。 “反正你们都住一起了,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胖子继续笑道。 吴邪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胖子的意思是说,让他和闷油瓶住一个房间。一开始吴邪还有些抵制,可转念一想,也对,以闷油瓶的性格,无论是胖子还是王盟,谁都无法忍受他的低气压,能和他住一块的,好像也只有他自己了。想到这,吴邪也就释然了,随即又有点紧张,虽然和闷油瓶住在一起半年多了,但是同处一屋还真是没有过。 等吴邪拿着房卡打开房门的时候他才终于理解了胖子那句“委屈你和你哥哥”是什么意思,那居然是个单间。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吴邪边翻出自己的东西,边在心里把胖子从头发丝骂到了脚趾甲壳,骂完又觉得屁股那块骂的不太够。闷油瓶和云彩出去买零食了,天已经微黑,吴邪转头看了看窗外,有些依稀的星光,他怎么还不回来? 正想着,“咚咚咚”的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吴邪愣了愣,咽了口唾沫,缓缓上前拉开了门。 意外的,门外并不是闷油瓶的面瘫脸,而是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先生,这是你的钥匙吗?”那人优雅地笑了笑,勾着一串钥匙问道,声音很柔和。 吴邪一愣,一摸口袋,空空的,钥匙还真是不见了,什么时候掉的? “呃……谢谢,是我的,”感激地接过钥匙,吴邪冲他笑了笑,“你在哪捡到的?” 那人看见他的笑,明显一愣,随即摆了摆手:“没什么,钥匙是很重要的东西,要放好。”说罢,那人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唉?”吴邪呆了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邪吓了一跳:“你……你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起灵没有说话,越过吴邪径直进了房间。 虽是单人间,但是房间的规格还比较大,吴邪坐在地上扒拉着自己的东西,准备一会和胖子去泡温泉。张起灵静坐在书桌前看自己的书,完全无视了这个房间的状况,吴邪偷偷转过头瞄了一眼,感到很无奈,大哥!只有一张床啊!你表个态呗? “呃,哥,”吴邪低着头,“要是不方便的话,我睡地板就好了。” 张起灵依旧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看书。 吴邪望了望他,叹了口气,准备把柜子里的铺盖掀到地上。 “不需要。”张起灵突然开口道,头也没回。 吴邪动作滞了滞,愣愣地应了一声。其实都是男人,睡一块也没什么,可吴邪不知道他就是哪根筋不对,浑身都不自在,涨红着脸拿着衣服站在门口,他望着张起灵的背影有些结巴:“你……你不去吗?” 张起灵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我去找胖子了。”说罢,吴邪关了门,飞一般地跑了。 “天真,你怎么才来啊,人都快满了,”胖子坐在更衣室外啃着牛肉干抱怨,抬头瞥见吴邪通红的脸颊,不禁嘿嘿一笑,“怎么样?跟你哥相处的还好吧?” “死胖子,下次考试别指望我了。”吴邪恶狠狠地把浴巾拍到他的脸上,率先进了更衣室。 “嗨,别介啊,”胖子一听急了,放下手中的牛肉干,跟着吴邪走了进去,“这不是正好只有一个双人间了吗?你和你哥又是兄弟,睡一块有什么不行的啊,又不像我和王盟……” 胖子嘀嘀咕咕着换着衣服,吴邪看了周围一圈:“王盟呢?” “哦,那小子说有点事,一会再过来。”胖子换好衣服,抖着一身神膘径直走了进去:“嘿,人真多。” 吴邪撩开幕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人并没有胖子说的那么多。敞着上半身坐在池子里,吴邪瞥了一眼胖子的横肉,不禁有些奇怪,在胖子面前他怎么就没觉得不好意思呢? 正郁闷着,一撩热水打在了脸上,吴邪抬头。 “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胖子坐在斜对面,雾气萦绕之下有些看不清。 吴邪默默摇了摇头,把上半身也浸入了水中。 “嘿嘿,”胖子干笑了两声,挪了过来,小声道,“我说天真,你跟你哥哥到底什么关系?” 吴邪一愣:“没……没什么关系,就……就普通的兄弟关系。”说着低着头将半个脸也埋到了水里。 “那你们怎么不是一个姓啊?”胖子接着问道。 吴邪转头,随即明白了胖子问的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理了理思绪,吴邪解释:“我妈和他爸结婚了,所以他才变成我哥的。” “哦,我是说呢,原来你们不是亲生的啊,”胖子感叹道,“我看你们感情挺好啊……” “嗯。”吴邪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哎,你说那女汤在哪儿啊?”周围的人渐渐少了,胖子有些按耐不住,四处伸长了脖子想找云彩的身影,“服务员说就在附近啊,怎么没听见动静啊?” 温泉的水温略高,经热气一蒸腾,吴邪感觉眼睛有些迷糊。四处看了看,胖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吸了口气,吴邪把整个头全部没进了水里。 “你跟你哥哥到底什么关系?” 胖子的话像一句魔咒一般盘踞在他的脑子里,过电影般,一遍又一遍。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带点希冀,带点恐惧,也带点暖意,像阳光下的蚯蚓,急于寻求阴影的庇佑,偏偏又放不下对氧气的渴求。或者更像是不甘心,吴邪忽然想,他和他,有没有可能会有其他的关系? “咳……”吴邪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呛了一口水,扶着池壁拼命的咳嗽,最近真的想得太多了。 靠着池边坐了一会,被热气蒸的有些口渴,想了想,吴邪决定不等胖子,径直先回去。 换好衣服回到房间,张起灵还在看书,吴邪有些纳闷,这个人的定力要不要这么好? 说也奇怪,刚才被自己那么一刺激,现在反倒不怎么尴尬了。吴邪坐在床上有些百无聊赖,一会扯东一会扯西,张起灵竟然也没烦他,偶尔还答两句。这让吴邪心情大好,自顾自地开始给他讲小时候的光荣事迹。 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可以看见外面的星空,张起灵靠着窗户默默地听着,直到身后的人抵挡不住困意沉沉地睡去。 冬天的星空不同于夏天,但在此时却异常明亮,几颗流星划过天际,张起灵侧过头望着床上熟睡的人,默默地关上了窗户。拉过一边的被子轻轻盖上,坐在床沿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张起灵忍不住叹了口气。 风被阻隔,被吹开的书静止在了最常阅读的那一面。 “弗洛伊德的爱情心理学”。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二章 十米之下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吴邪。 极不情愿地蹬了蹬腿,又侧脸在抱着的枕头上蹭了蹭,温热的触感传来,吴邪倏地一下睁开眼,顶着满头的乱发定睛一看,随即触电一般撒开双手坐了起来,靠!这不是闷油瓶的胳膊吗? “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吴邪抬头,见闷油瓶靠墙坐在床边,右手依然拿着一本书,左手保持着被自己甩开的姿势,正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嘴角竟然还带了一丝笑意。 吴邪揉了揉双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床边的人却转过头站了起来。 “你……你没睡?”吴邪盯着他,衣服很整齐,跟昨天出门的时候没两样。张起灵没有说话,走到门边,径直开了门。 “喂,天真——”胖子原本想进来,看见张起灵却就硬生生愣在了原地:“小……小哥也在呢。” 张起灵沉默不语,胖子干笑着看了一眼床上的衣衫不整的吴邪:“啊啊……啊,你们忙,你们忙,我不打扰,慢慢忙啊……”说罢,胖子瞬间转身退出去了。 “喂,胖子。”吴邪刚想叫住他,胖子却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在了门口,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吴邪有些纳闷,他看向张起灵:“他刚刚说什么?” 张起灵摇了摇头,表示也很不解。 “算了,胖子这人从来就不靠谱……”吴邪嘀咕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进了洗手间。 下午几个人又在湖边划了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闷油瓶在的缘故,气氛一直嗨不起来,不到5点,一行人就觉得无趣收拾东西坐上了回市区的车。 “吴邪大哥!”一上车,云彩就率先坐上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冲吴邪笑:“坐这里。” “呃……”走到一半的吴邪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张起灵,那人已经在门边的位置坐下来了,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中间一排被王盟横躺着挤占了,吴邪苦笑了笑,只好隔着一个座位,坐在了云彩的旁边。 胖子这次找的司机倒是不错,没半个小时就开到了郊区。 “王盟,醒醒,你到了,”吴邪踢了踢王盟的裤腿,这家伙昨晚干嘛去了,说泡温泉也没见到人,从早上起来就一脸欠揍的萎靡样子。 “这么快啊,”王盟揉了揉眼睛,扒拉扒拉背包,从车上跳了下去,“老大再见。” “他昨晚干嘛去了?”车子刚开吴邪就忍不住问了问胖子。 “胖爷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昨晚干嘛去了。”说着,胖子点了一根烟开始抽。 “你抽烟?”吴邪很意外。 “嗨,胖爷我可是成年人了,”胖子拍了拍胸脯,“要不是复读那么多年,我早就娶上媳妇儿了。” 吴邪笑了:“你这脑袋真不适合读书,复读不是浪费时间么?”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胖爷我这叫有追求有理想,”胖子似乎很享受抽烟的感觉,“这可不是在学校里憋久了难受得紧嘛……” 吴邪没有说话,胖子是个很功利的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也不是一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至于为什么胖子这么执着于高考,他至今也不明白。 张起灵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吴邪转头看向了他,车子已经开到了市区,窗外车水马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街道上的人格外多,张起灵撑着头看着窗外,一动也不动,吴邪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只有闷油瓶这个词最适合他了! 看着看着,吴邪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张起灵的眼神并不是散漫的,而是在聚精会神地盯一个地方,吴邪刚要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砰”地一声,车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影就跳了下去。 “什么情况?”几乎是同时胖子就叫了出来,司机反应很快,立马刹住了车。 “啊——”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云彩被吓得尖叫了起来,吴邪站起来稳住身体,抬眼便见张起灵飞奔着跑远了。 “我去看看,胖子你送云彩回去。”吴邪交代了一句,也跳下了车朝张起灵的方向跑去。 “什么个情况?”胖子一看急了,两步翻身下车,边跑边对着司机喊,“老高,送云彩妹子回去。” 张起灵的速度很快,吴邪盯着他的背影没命地死追,闷油瓶不是个冲动的人,突然跳车一定有他的理由,他看到了什么? 街上的人很多,一路狂奔几乎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前面的张起灵正脚步毫不松懈地追着一个人,仔细看去,这个人影还有点儿眼熟,吴邪边跑边眯起眼,很快他就发现,那个人是张海杏。 “天真,你们跑什么啊?”胖子看起来很迟钝,但事实上,他的速度并不慢,没两步就追上了吴邪。 “你怎么也跑来了?”吴邪跑得有点吃力,丫的,这闷油瓶的速度赶上国家运动员了。 “那小哥在追谁啊,他钱包被偷了?”胖子喘着粗气转过头问吴邪。 “没那么简单,是个女人,有仇,狠角色。”吴邪低着头没命的往前跑,这件事胖子并不知情,不能透露太多,否则会给他带来危险。 追着背影顺着街道一直跑,吴邪的心里却越来越凉,这条路他太熟悉了!张起灵的影子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吴邪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熟悉的建筑和路面,半年前被狗追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没错,这里是三叔家附近的那条商业街。 “天真,小哥跑去哪了?”胖子追了上来,扶着墙喘着气。 吴邪没有说话,刚刚的背影确实是张海杏没错,吴邪还以为她摔下悬崖死了,没想到她不仅活着,而且又出现在了杭州。关于张海杏,吴邪是不愿意去多想的,他对这些事情有些本能的反感,但他知道他现在必须去找她,张起灵在那里。 “现在怎么办?给他打电话问问?”胖子又问。 “他没带手机。”吴邪低头,想到三叔的房子,心里就有了底,于是转身就拉上了胖子:“跟我来。” “去哪儿啊?”胖子跟上。 “胖子,那女人不好对付,一会儿你要是打不过你就跑,别管我。”吴邪边走边开始摸索身上有没有什么武器。 走的时候太急,什么也没带,只有一只破手机,吴邪拿出来一看,娘的,还没电了。 “得嘞,胖爷我什么时候怕过人,虽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你们的仇人,就是我胖爷的仇人,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胖子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商业街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天已经微黑了,路上的行人实在少的可怜。 “这地方真慎瘆得慌……”胖子裹紧了衣服。 穿过一条小巷,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房出现在了眼前。三叔几年前去了长沙,之后就一直没回来住过,这房子空置了很久,但是外面看上去还挺新。 吴邪在大门口蹲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听了听,很安静,没有人的声音。难道他们不在这里? “走,我们进去看看。”吴邪冲胖子一招手,作势上前。 “嘿——”胖子一把把吴邪抓了回来,“不对啊,我说你这小同志,怎么还擅闯民宅啊?” “什么擅闯民宅,那是我三叔的家。”吴邪挣扎着摆脱了胖子。 “你三叔的家?”胖子狐疑地看了看他:“那你搞这么神秘,直接敲门不就得了。” 说罢,胖子站了起来,伸出拳头在大门上使劲拍了拍:“有人吗?” “死胖子!”吴邪急忙一把上前抱住胖子的胳膊,此时,屋内却传出了杂乱的响动,吴邪心下一凉,完了,被发现了! “快躲起来。”立马反应过来,吴邪甩开胖子,转头朝洋房一边的车库跑去,开什么玩笑,张起灵都说身手不错的人他能打得过?那女人可是真会杀人的,和胖子两个人去偷袭可能还有胜算,正面冲突,恐怕只有死的份了,这死胖子,闯祸能力真是一流! “啊?”胖子一愣,也跟着跑了过来:“躲什么啊?” 吴邪没有回答他,而是猫着腰躲在车库的一个死角内观察着屋内的动静。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追出来,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不可能没听到,难道里面的不是她? “胖子,你在这等着,我爬上去看看。”吴邪小声道。 看来里面的人不是张海杏,吴邪猜测,如果是张海杏,她一定会追出来。那么,张起灵应该是追去了别的地方,吴邪有些好奇屋子里的是谁?管他的,里面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行,那你小心点,我这体型是爬不上去了,我给你望风,”胖子看了看屋子道,“打不过就喊啊,胖爷我在呐。” “嗯。”吴邪吸了口气,小心地爬上了一边的防盗窗。这房子他算熟悉,小时候调皮,经常在这里爬来爬去,惹得大人一阵骂,没想到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 连续翻过两个防盗窗,再爬上一个阳台,就是楼顶了。楼顶的天台边有一扇门,里面是杂物间,再往里就有可以下到二楼的楼梯。小时候吴邪曾经好奇过三叔为什么要把房子设计成这样,但是后来他发现这样的结构很适合玩躲迷藏,而且大人们提到的风水玄学他也听不懂,于是最后也就没管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在黑暗中摸索着踩着防盗窗慢慢往上移,周围极其安静,翻上阳台,吴邪缓了口气,打开了天台边的门。里面的摆设和几年前一样,上面积了几层灰,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那刚刚屋里的人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他有钥匙?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很难闻,吴邪摸索着猫着步子放缓了脚步,慢慢往前移,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全凭空气中微弱的散光来辨别方向,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凭着记忆吴邪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这是个很小的楼梯,几乎是垂直的,并且很隐蔽。吴邪扒开一些杂物,打开隔板,小心翼翼地探身下去,低头一瞥,屋内竟然黑得一丝光线都没有,好像黑洞一般深不见底。一时间,吴邪竟有些下不去脚,黑暗总能让人心生恐惧,这是人类的天性,他也不例外。 做了一会心理建设,吴邪拧了拧眉头,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开始顺着楼梯往下爬。说是楼梯,不如说这其实就是个铁质的梯子,摸上去冰凉一片。爬了两步,吴邪忍不住松开一只手放到嘴边哈了哈气,这温度低得有些过了,简直就是冰块。 小心翼翼地下到梯子底端,一路上吴邪都在数着步子,没记错的话,下面应该就是二楼地板了。他探出脚,寻找着想象中的地板,然而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在可以触及到的空间中,吴邪没有寻找到任何可以踩住的地方,难道是他记错了? 又蹑手蹑脚的往下爬了几步,吴邪就忍不住出了一身白毛汗,坏了,这不可能!这栋楼不高,二楼的层高最多也就三米,忽略身高的因素,下到三米左右的时候,一定可以踩到地板!可是……他从杂物间开始往下爬到现在,少说也有个六七米了! 难道二楼的地板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就算地板不见了,那承重墙呢?承重墙不可能也被拆掉吧,这栋房子看上去和几年前一点区别都没有,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难道他产生幻觉了?吴邪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或者……难不成这房子闹鬼? 越想越离谱,吴邪开始浑身止不住地冒冷汗,随即他发现这样不行,人还没找到他会先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顿了顿,努力控制住呼吸,他开始继续向下。虽然心里强迫着引导自己的思维,可内心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弱。吴邪低了低头,脚底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脚能伸及的地方,依然触不到任何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吴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顺着后背传遍了全身,娘的,要是闷油瓶在就好了,那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想到闷油瓶,不知怎的,吴邪忽而一愣,要是他的话,一定不会这么狼狈吧。 想到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吴邪突然就不怕了。他低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黑暗,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他伸出手,掏出了身上唯一的物件——手机。 要是有电的话,可以打开看看这附近的状况,可这东西偏偏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既然如此,只好牺牲他了,深吸了一口气,吴邪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松,手机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三章 消失的铁梯 想象中毫无回应的恐怖画面没有出现,没过几秒,一声干脆的碎裂声传来,确认自己没听错,吴邪长舒了一口气。娘的,听这回声,下面至少有十米,三叔的房子,加上天台,从最高点到地面最多也就十多米,算上刚才已经爬过的,自己现在已经离地面很近了,底下却还有十米,难道……吴邪突然恍然大悟,难道这个房子有地下室? 可是,他来这里的次数不算少,从来没发现这里有地下室,难道是三叔偷偷建的?或者还是张海杏干的?先不管这么多,吴邪决定先爬下去看看再说。 快步爬下楼,找准了落脚点,颤巍巍地站好,刚想转身,一个意外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不要乱动。” 声音不大,可听到这句话,吴邪瞬间就不动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却如同炸开了一般,没错,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这竟然是张起灵的声音!他娘的!他竟然就在这里! “你……”吴邪刚想说话就被一阵“嘘”声制止了。 黑暗中,吴邪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安静极了,只有阵阵冰凉的冷气侵袭着全身,令人毛骨悚人。可一想到闷油瓶就在这里,吴邪从刚刚起一直狂跳的心却忽的一下就冷静下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不可视的环境里,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吴邪按耐不住准备再次询问的时候,“啪”的一声,一盏矿灯被打开了,接着吴邪就看见了闷油瓶那张万年不变的脸。 一时无法适应光亮,吴邪伸出手遮住眼,凭着感觉走了过去:“哥,你怎么——” “你跟来干什么?”还没说完的话被打断,吴邪眯起眼,张起灵正蹲在地上,左手按着灯,右手捏着一个档案袋,侧眼望着自己,脸色似乎有些不悦。 “我……”一时有些词穷,吴邪低下头,是啊,他来干什么?是来找真像的?还是……来找你呢? “你不该跟来的,”张起灵撇过头不再看他,“这里不安全。” 闷油瓶这么严肃地主动说话,其实次数很少,吴邪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不想再被动了,我想知道发生在我周围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有些时候,不知道会更好。”张起灵淡淡道。 “可是我不想逃避,该经历的,我也不会去逃避,我不想一直被人保护。”吴邪的表情很认真。 张起灵看着他不再说话,拿起矿灯站起来照了照附近。矿灯的电力有些不足,光线不是很强,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找到的,吴邪靠近了些,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随即,他看到了他打死也不会相信的一幕,这里竟然是一个实验室。 没错,这里是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但墙上各种试管烧瓶等等试验器皿说明了它的身份。 “这……”吴邪有些愣了,没下来之前,他曾经设想过这里会是什么情况,有想过可能会是三叔的金库,也可能是存放枪支武器的地方,甚至设想过可能是传说中的私人监狱,但是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是一个实验室,三叔是个生意人,怎么会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有些年头了,”张起灵解释道,“和房子一起建成的。” “这里的东西……”吴邪凑近了些,都是一些不太值钱的器具,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好像被废弃很久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举高了手将矿灯抬高了些。顺着光线,吴邪抬头,头顶上依然是漆黑一片,光线抵达的尽头,似乎有些微弱的光被阻隔。吴邪眯起眼,发现那是天花板。原来这里是有天花板的,吴邪很迷惑,为什么刚刚他没有踩到到任何东西?仰头朝铁梯退去,刚转身踏出没两步,一低头,吴邪就愣了,只见眼前一片空旷,哪里还有什么铁梯! “这……”吴邪呆在原地,彻底傻了,语气有些哆嗦,“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机关。”张起灵拎着矿灯走了过来。 “机关?”听到是机关,吴邪悬着的心放下了。真好,不是灵异事件,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机关? 吴邪拿过一边的矿灯,开始仔细查看这个地下。空间不大,也就半个教室的大小,天花板很高,可视范围内四周没有一个出口,刚刚下来的地方,天花板已经完全闭合了,看不出一点痕迹。 吴邪有些没底,这个地方跟牢笼没两样,连个梯子都没有,天花板有十米左右高,就是变身青蛙也跳不上去:“我们还能出去吗?” 张起灵看了看他,眼神很深邃,良久,淡淡道:“机关能开第一次,就能开第二次。” 吴邪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触发这个机关,好让铁梯出现。吴邪摸了摸墙壁,一片冰凉,这触感不像是水泥,而是—— “这是铁?”吴邪回头问道。 “嗯。” 梯子是铁就算了,墙壁也是铁,好好的房子铺一层铁干什么?吴邪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发出一声沉响,不对,这铁不仅仅是表面的,这整个墙体都是铁! “这墙壁……”吴邪很惊讶。 “全部都是铁,包括地面上的。”张起灵接道。 吴邪瞬间明白了:“你是说,外面的水泥不过都是壳子,里面都是铁?” “嗯。” 这下吴邪明白了,铁和砖瓦不同,铁不需要承重的东西来支撑,这样建筑的可变性就大大的增加了,不过……等等,刚刚那个梯子也是铁质的,难道这个机关运作的原理是…… “这个铁墙,不是一体的?”吴邪试探着问道。 张起灵不置可否,转头问道:“你知道移动拼图吗?” “移动拼图?”吴邪想了想,移动拼图是一种益智游戏,也叫华容道,吴邪小时候玩过。就是一整块拼图,把它分成九块、十六块,或者更多,抽掉其中一块,再将剩余的部分全部打乱,然后想办法在有限的空间里利用多出来的那块的缝隙,来完成拼图的还原。 “你是说,这个房子,本身就是个大型拼图,刚刚的铁梯,也是它的一部分?”吴邪很快理解了张起灵的意思,随即觉得很震惊,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机关得要多大的脑容量的人才能设计出来。 张起灵点点头:“不是一部分,是三部分。” “那铁梯是分三截组成的?可我完全没感觉出来,这个机关是谁设计的,这根本不可能,”吴邪摇摇头,有些不相信,“完成一块平面的移动拼图已经很困难了,这不仅是立体的,而且还这么大,最重要的是,它衔接的太完美了,不仅没有声音,连缝隙都没有……” “凡事无绝对。”张起灵淡淡道,站起来开始四处摸索。 吴邪顿了顿,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房子的门和窗怎么解释?” “这个不难,”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就算缺口不止一个,数量也是确定的,既然墙体可以活动,想要应付普通的伪装,就太容易了。” 吴邪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每次他爬窗户玩的时候都会被长辈责骂。原来如此,看来,三叔一直都知道这个房子有问题,一定是怕被发现,所以才会禁止他靠近。 “那这个房子的缺口岂不是很多?”吴邪问道,至少一个窗户得安排一个缺口吧。 “以前的不清楚,但是这个机关被后来的人改造过,目前我只发现了一个,其他的,都被堵上了。”张起灵说道。 “就是我下来的天台的那个门?”吴邪明白了,这个房间的地板和墙壁都是可以活动的,因为黑暗中看不清周围的动静,所以才会误以为地板消失了,其实不过是这个机关在起作用。 “刚刚胖子拍门的时候,是你在里面?”吴邪又道。 “那是机关运作的声音,”张起灵回答道,“大门那里可以控制部分板块。” “你进来过?”吴邪很意外,无论从什么方面看,他都知道的太多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上次追他们的时候,追来过这里。” “哦。”吴邪看了看他,这闷油瓶,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他,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吴邪想了想,道:“可是……三叔为什么要把房子做成这样?” “具体的原因还不明朗,但是,设计这些机关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隐藏这里的秘密。”说着,张起灵蹲了下来,伸出两只奇长的手指,贴上了地面。 “秘密?”吴邪看了一眼他手上档案袋,边角泛黄,旧的都起毛了,估计有些年代:“就是你手上的东西吗?” 张起灵看了看档案袋:“我只知道张海杏要找的是这个。” “里面是什么?”吴邪问道。 张起灵没有说话,专心用手指贴着地板细细划过,不知道在干什么。吴邪好奇,也蹲了下来,摸了摸地板,一片冰凉,抽回了手,吴邪不禁皱眉:“这地板怎么这么凉? 张起灵摇了摇头,表示也很不解。 “对了,张海杏呢?”吴邪突然想到。 “不出意外的话,她马上就会过来。”说罢,张起灵瞥了一眼吴邪。 吴邪一愣,随即明白了张起灵这是在警告自己,忙举起双手:“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打不过我就跑,绝不逞强。”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看着他,吴邪有些不解。 “直接跑!”张起灵突然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别说话,听!”刚问出口的话被打断,同时张起灵手指一动,矿灯一下熄灭,本来就不亮的空间瞬间回归黑暗。 头顶上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哒哒”声。 “快走。” 还没反应过来,感觉衣领被人一抓,接着身体被人提到空中,吴邪双手一凉,随即发现他手上抓着的竟然是刚刚消失了的铁梯。 “快上去。”张起灵命令道。 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吴邪本能地开始往上爬,刚爬了两步,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铁梯竟然在动! “哥,快点,这铁梯在动。”吴邪边爬边说,奇怪的是,下方并没有任何回应,吴邪一愣,这闷油瓶不会没跳上来吧? “哥——”吴邪停下攀爬,对着下方喊道。 “接着。”地下传来了闷油瓶的声音,话音刚落,一个纸质的东西就飞到了自己的怀里,吴邪用手一夹,拿出来一摸,这是张起灵手上的档案袋,上面还有他残留的温度。 “你给我干什么?”吴邪喊道,铁梯的方向是向上的,虽然看不见,但是听声音,铁梯现在离地面至少也有两三米了,这闷油瓶子,再不上来,就算他身手再好也跳不上来了。 “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档案袋里。”张起灵淡淡的声音传来,吴邪却感觉有些崩溃,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那你呢?”吴邪有些着急了,对着下面喊道,“你快上来。” 吴邪有种感觉,这闷油瓶有事瞒着自己!莫名的,他开始心慌。 “我不能上去。”张起灵的语气很淡。 “你说什么?”吴邪一惊。 铁梯仍在缓缓上升,已经很接近天花板了,吴邪趴在铁梯上一动不动,死命地低着头看着下方,等待着那人像以前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哒哒”的声音仍在持续,一边的地板也开始滑动,这次吴邪很明显地听见了地板的滑动声。 “哥……”吴邪瞪大了眼睛想找到闷油瓶的身影,可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见。 地板一点点转过来合上,吴邪急了,忙用手去挡,可地板毫不领情。就在此时,地下的人却突然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了一句话。 “抱歉,吴邪。” 吴邪懵了,抱歉?什么抱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瞬间充斥了全身。 “你说什么?”吴邪大吼道:“你他娘的说什么胡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在空阔的地下室里回荡,却听不见熟悉的气息。 “喂——” “哥——” “你说话——” “喂——”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机关的动力很足,用手根本是螳臂当车,吴邪拍打着缝隙大喊,无力地看着它渐渐变小。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四章 祭品 随着“咔”的一声脆响,地板完全合上,吴邪呆呆地坐在地上,他有点反应不及,发生什么事了?他娘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闷油瓶为什么要说抱歉,他这么闷的人居然会说这种话,这感觉就好像,好像要诀别一样? 吴邪摇了摇头,强压下不安的情绪,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抬头望了望,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闷油瓶还在下面,如果真是如他所说的这个房子只有一个缺口,那这个缺口现在在哪里,要怎么样做才能让那个铁梯再次出现? 吴邪拿出档案袋,闷油瓶刚才说,他想知道的东西都在档案袋里。吴邪捏了捏档案袋,里面薄薄的,并不厚,现在这里没有光线,什么也看不见,要想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只有等出去了才能看到了。想着,吴邪将档案袋折了起来,放进了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撑着冰凉的铁面站了起来,吴邪按照回忆中的方向往窗口走了走,现在是在一楼,一路可以感觉出来,这个客厅里什么家具都没有了,怪不得三叔总喜欢铺地毯,原来是为了掩盖这铁面。吴邪上前两步,伸出手一点点摸过墙,冰凉的触感传来,看来闷油瓶的话没错,这里的窗户已经全部被堵住了,所以才会一点光线都没有。迈着步子朝门边走了走,吴邪伸出手,他有些奇怪,他的手中触到的依然是厚厚的铁板,拍了拍,还挺扎实,这跟刚刚胖子在外面拍的时候的触感完全不同。 吴邪想起张起灵刚才说过,这个门上有可以控制部分铁板的机关,他又往下摸了摸,果然,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部分是突起的,他立马凑近了开始琢磨。 四周依然是无尽的黑暗,但是此刻,吴邪的心境却与之前的恐惧完全不同。 闷油瓶会不会出不来了?正鼓捣着,吴邪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能!闷油瓶是什么人,他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被困在这里,再说,还有他吴邪在外面,怎么可能?吴邪笑了,笑着笑着,却突然笑不动,可是……他刚刚说的话,还真好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了细细的响动,吴邪一惊,立马起身挪向一边。 “谁?”一个沙哑的女声同时响起,吴邪一听心里就是一炸,靠!张海杏!真是冤家路窄。 “谁?”没有得到回应,那人又问了一声,吴邪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细细地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从声音发出的方向来看,张海杏在铁梯附近,看来这一层的铁梯打开了,缺口就在二楼的地板上。 正思考间,“呼”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声音,一个硬物突然砸到了腹部,吴邪痛苦地呜咽了一声,抱着肚子蹲了下来,这女人果然是狠角色,这样也能踢中。 “是你?”张海杏打起手电,认出了他。 吴邪低下头避过直射的强光:“是我怎么了?”先下手为强!一个念头就上来了,话音刚落,吴邪眼睛一定,突然就地一个转身挥腿:“去死吧。” 张海杏一时没有想到他会来这招,一个趔趄栽了出去,刚要倒地,一双有力的手适时撑住了地面,顺势一个侧翻,张海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你不是我的对手,不用浪费力气了,张起灵在哪?” “你到底要干什么?”吴邪站了起来,怒吼道。 “我没空跟你纠缠,快说他在哪?”张海杏似乎有些着急。 “你不就是要我的血吗?”吴邪吼道:“反正现在也没别人干扰你了,你尽管拿去啊。” “小三爷,”张海杏突然笑了,“我想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吧,我是要血没错,不过在那之前,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拿到手,你最好别妨碍我,不然我连你一块杀。” 更重要的东西?吴邪立马反应过来,恐怕正是自己口袋里的档案袋,不能让她知道东西在他这。闷油瓶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总之这东西是一个重要的筹码,闷油瓶现在处于劣势,要是让她知道东西不在他手上,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想着,吴邪装作肚子很疼的样子靠着墙蹲了下来。 “他在下面。”犹豫了一下,吴邪指着刚刚闭合的地方说了一句,张海杏闻言警惕的往墙边挪了挪,趁这个空当,吴邪迅速将档案袋从牛仔裤里拿了出来顺势塞进了内裤里,没办法了,这婆娘总不会上来搜身吧。 “你说这里?”张海杏的指着地板突然说道,眼神很惊骇。 “嗯。”吴邪看了她一眼,如果能借这个女人的能力帮忙打开这个机关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再说以闷油瓶的身手,只要他吴邪不成为拖后腿的,就绝不会输给这个婆娘。她想找闷油瓶,干脆就让她找,现在的他和半年前可不一样了,就算打不过,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 谁知看着地面上完美的缝隙,张海杏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吴邪皱眉望去:“你笑什么?” “张起灵,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笑着笑着,张海杏突然瞪着眼睛看向吴邪,“是你,是你对不对?” 吴邪一愣,这女人疯了? “你说什么?” 张海杏指着地下室说道,“你是不是下去了?” “是又怎么样?”吴邪很纳闷,发生什么事了,她为什么这么问? “哈哈……”听到这这句话,张海杏笑得更大声了,“张起灵啊张起灵,我们苦斗了这么久,结果你还是输了,不过我也没赢,真是好笑,哈哈……” “你什么意思?”笑声让吴邪心里有些发毛。 “你这个外人跑进来干什么?”张海杏突然指着吴邪怒吼道,“要不是你,我已经拿到资料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一下子涌了上来,无视她的语无伦次,吴邪急急地问道,“你刚刚问我有没有下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海杏瞪着他,忽然轻蔑的一笑:“呵,你害死他了。” 吴邪一惊,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放开!”张海杏一把捏住吴邪的手腕:“连这里的机关都搞不清楚,你跑进来干什么?” 仿佛一口怒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吴邪突然一把甩开手,青筋疯狂的暴跳,他指着眼前的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吼:“你他妈的说不说!” 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说过话,嗓子阵阵生疼,吴邪直直地盯着她,目光如炬。 张海杏有些愣住了,呆了两秒,随即笑了出来:“不愧是小三爷,有你老爹年轻时候的风范,不过——” “就算是这样,你也救不了他了,”张海杏指着铁梯说道,“我直接告诉你吧,这个机关,是很久以前的张家人设计的。” “这个机关有两种形态,一个是运用机制,一个是保护机制,你三叔搬走之后,这里被人拆改成了保护机制。你知道什么是保护机制吗?就是这里面有些东西是不能被你这种外人知晓的,所以——” 张海杏坐了下来,拍了拍地板,“这下面,其实是个牢笼。” “牢笼?”吴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没错,这个地下室只能允许一个人进出,如果超出,机关就会锁死,你刚才一定有听到一声脆响吧,那就是保护机制的作用,这里的铁梯已经废掉了,张起灵,他这辈子都出不来了……”说着,张海杏开始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在骗人,”一阵血气上涌,吴邪感到双腿一阵发软,“这怎么可能?这么可能有这种机制?难不成这里还带人脸识别吗?你在骗我。” “真是好笑,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张起灵不在了,我的计划也就全完了,你以为我想看他死?”张海杏苦笑了一下,“这个机关的原理和运作方式,就算是张家人也不一定能掌握,难不成你能清楚吗?” 吴邪愣住了,闷油瓶,难怪今天问他什么他都回答,难怪最后说什抱歉,难怪……上次也是这样,这次又是,他娘的,老子岂不是欠你欠大发了?为别人牺牲就这么好玩么? 不知是不是被张海杏踢中的后果,吴邪感觉一股莫名的心酸在胸口不住的翻搅,很难受。吴邪抬起自己的手,发现它们竟正在不住的颤抖,紧紧握住双拳放在胸口压下这怪异的感觉,他忍不住蹲了下来。张起灵,你不是说过你会一直在的吗?你这个骗子,一句抱歉就想从此摆脱我?你他娘的想都别想。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吴邪深吸了几口气站了起来,看向张海杏,眼神平静却锐利,“我要救他出来。” 张海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凭你?” “就凭我。”吴邪很冷静,语气甚至带了点笑意,“救不了他,大不了我陪他一块死。” 张海杏看着他,不再说话,沉默了半响,低声道:“他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嗯。”吴邪应了一声,过去的一幕幕席卷而来,吴邪想起了这半年和闷油瓶相处的时光,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散步……回忆一页一页翻过去,脑海里竟然全部都是他那张淡然的脸和那双墨黑无澜的眸子,吴邪第一次觉得,也许他对这个人的感情,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于是半晌他又加了一句:“很重要。” 张海杏撇过头,淡淡地笑了:“你们两兄弟真有趣。”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也不想与你们为敌,”说着,张海杏将手电的光照向了大门,“这个地方。” 吴邪抬眼望去,是之前摸到过的大门,吴邪上前两步,“怎么?” “这里是内部的一个阀门,”张海杏说道,“可以控制部分板块,这房子的构造你应该知道了吧?” “嗯,”吴邪伸出手抚上大门,与之前的冰凉不同,这次的大门是常温,甚至有些偏热,吴邪很惊讶,“这和之前怎么不一样?” 张海杏摇了摇头,“这机关太精密,我在这里呆了大半年也没破解这个地下室,只是知道了一些规律。” 吴邪回头看向她,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天台有个门,是常开状态的,一旦有人进来,这里的铁梯就会启动一次。”说着,张海杏指了指地上已经闭合的地板。 吴邪一下子恍然,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非得有人进来,这地下室的人才能出去,刚刚正是张海杏进来,他才能从地下室出来。二楼和地下室的机关看来是一体的,是同时击发的,但是中间偏偏隔了一个一楼的天花板,等一楼天花板的机关开启,人到达一楼,这里的机关却已经闭合,无法再进入地下室。只准出不准进,这机关确实精妙。那么是不是只要自己想办法出去,然后再进来一次,闷油瓶就能上来了? “你别太天真了。”张海杏一下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道:“我不清楚这个机制的原理是什么,不过,它确实能够识别人,要不然为什么你一靠近,铁梯就会自动出现,你一离开它又自动闭合?这个铁梯的卡死也是有顺序的,先是地下室,等我们出去,一楼和二楼也会卡死,以后就再也进不来了。” 吴邪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张起灵是怎么打开这个地下室的,他是正统的张家人,知道不奇怪。总之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它是不允许两个人同时进入的,如果前一个人没出去,后一个人却进来了,那么这两个人就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作为祭品。张起灵想引我进去,呵呵,没想到最后却把他自己困死了。” “可是我下来的时候一点阻碍都没有,”吴邪辩驳,“我出来的时候,他和我一块出来难道不行吗?” “我说了,这个地方鬼的很,”张海杏有些不耐烦,“他要是和你一块出来,还不知道会触发什么别的机关,到时候估计你们都活不成。” 吴邪一下愣住了,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来看,恐怕自己下来的时候,铁梯的机关之所以畅通无阻,完全是为了引张海杏下来,可是却偏偏被他闯进来了。这么说,闷油瓶岂不是被他害了?不对,吴邪觉得这件事哪里有些不对,这不符合闷油瓶的风格,他做事一向很稳重,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吴邪狐疑地看了一眼张海杏,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现在最有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闷油瓶是故意的,要么这个女人在撒谎!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五章 如果消失 可是,吴邪既找不到张起灵故意这么做的原因,也找不到张海杏撒谎的理由。闷油瓶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自杀吗?难道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如果是别的目的,那他一定还能出来,那他又为什么要说抱歉?还有张海杏,现在打是打不过她的,如果她的话都是假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闷油瓶对她而言很重要,她不可能拿这个开玩笑,吴邪有些头痛地摸了摸大门:“这个机关是怎么回事?” 张海杏淡淡地摇了摇头:“这个是华容道,有几千年历史的东西,我是参不透的,你要是想救他,可是试试,不过——” 张海杏冷笑了一下:“这个地下室的铁梯机关已经被你们刚刚的行动卡死了,整个房子的保护制机关已经开启,这里的出口马上都会闭合。现在你唯一的办法是移动这个房子的板块,把缺口移到地板上来,这样你才有可能见到他,不过话是这么说,我看你也没这个本事。” “我劝你还是早点出去早点给他准备后事吧,这个房子里的机关超出你的想象,一个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别的东西,把你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可就划不来了,虽然你的血没什么用,但到最后关头,拿你当人质也还凑合,”说着,张海杏走了过来,一把捏住吴邪的手腕,“走!” “你放手。”吴邪慌忙挣扎,现在走了,岂不是放弃闷油瓶了?开什么玩笑! 这女人的气力极大,吴邪挣扎了几下都没挣脱,难怪闷油瓶说她不简单。眼看着被拖上了二楼,看着渐渐闭合的二楼地板,吴邪急了,突然心生一计,抬头对着正单手爬二楼楼梯的人喊:“你要的就是那个档案袋吧?” 张海杏一愣,转过头,“你知道?” “我可不止知道,”话音未落,吴邪突然抽出档案袋朝远处一抛,张海杏一惊,立马松手迅速飞扑过去。吴邪轻笑,同时腿一蹬,身体坠直落入了地板最后的缝隙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咔”的一声,天花板闭合。 “你——”张海杏的惊呼声被天花板搁在了外面,同时吴邪“砰”的摔落在了地上。这一跤摔的够呛,挣扎着爬起来,吴邪抬头,虽然看不见天花板,可这好歹也有三米多,摸了摸后脑,还好不是脑袋着地,不然非得开花不可。 楼上远远传来了一声金属扣住的声音,看来张海杏已经出去了,吴邪缓了缓,开始朝着大门移去。 没有光亮,四周仍是黑暗,可吴邪连一丝丝的恐惧都没有了。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闷油瓶和他现在的处境,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闷油瓶被困在地下室,而他被困在一楼而已。 有些好笑,吴邪开始摸索门上的机关。眼睛无法使用,不过这并不妨碍吴邪将门板上的机关一一记下来。这个机关很奇特,是一个不规则多面体,和魔方很类似,吴邪闭上眼,开始在脑中模拟所有方块的走向。 一种奇异的感觉慢慢复苏,吴邪忽的一下睁开眼,他想起这个结构他曾经接触过。为了再次确认,他又闭起眼用手指慢慢摸索了一遍,上,下,左,右……对了,爷爷! 吴邪想起来了,他很小的时候,爷爷曾经教过他鲁班木和华容道,那时候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玩的是积木,而他却要摆弄这个。看来,爷爷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有意识的培养一些事情了,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老九门的秘密,究竟还有多少被隐瞒在自己的身上呢? 黑暗总是容易带给人压抑,吴邪半跪着靠着大门一点点摸过去,这个机关还是比他熟悉的领域要复杂一些,感觉大脑有些不够用,吴邪有些着急。 黑洞洞的空间里,伸手看不见手指,这感觉和失明差不多,事实上,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依然没有头绪,吴邪抓了抓头发,要是有笔就好了,等等,笔? 在这种视觉全无的环境里,就是有笔也看不见,视觉不能用的话,吴邪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痛觉! 他伸出手指咬掉指甲,将机关上的情况一点一点划在了胳膊上,刺破的皮肤麻麻的疼,却起了良好的记录效果。但愿会起点作用吧,吴邪在心里暗骂,该死的闷油瓶,等老子下去了可要好好敲诈你一笔医药费! 门和地板很凉,吴邪站了起来,这个地方的温度似乎比刚刚更低了。如果说大门是总开关的话,那刚才的这门的温度一定就是机关摩擦生热导致的。吴邪忍不住搓了搓手,就算是晚上,这样的温度似乎也太低了。地下室的温度只怕是比这里更低,也不知道闷油瓶冷不冷,吴邪叹了口气,跺了跺冻麻了的脚,开始继续工作。 破解的过程并不顺利,无论往哪个方向移动,都无法撼动一楼的地板,吴邪感到很奇怪,这地板明明是活动的,没道理说没可能移不动。每个版块的大小都不一样,想要移动一个板块,就先要找到能拼凑在一起并能完美替代的那几个板块,吴邪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不可能,无论是从物理学来说,还是从几何上来说,这都不符合常理! 会不会是遗忘了什么? 吴邪抬头,突然想起了天台上的那个门,那会不会根本不是缺口,而是本身就有的一个门?吴邪回忆起小时候,三叔倒是从不限制他去天台玩,而且,从张海杏刚刚的话里听,这个门是常开的。这么说来,那很有可能并不是缺口,那个门,根本就不是这个机关的一部分。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那个缺口在哪里? 摸着冰凉的大门,吴邪一下子恍然,难道,这个缺口,就在这里? 之前胖子拍门的时候,这里面是没有铁板的,所以拍上去是普通防盗门的手感,那么现在—— 吴邪伸出手使劲拍了拍门,空的!就是这里! 感觉有些兴奋,吴邪蹲了下来,摸索着找到了控制大门的板块,如果真是这样,只要把缺口移下来,就能打开这个地板了。 深吸了一口气,吴邪颤巍巍地伸出手指,集中所有的注意力,费力一拨。 “咔”的一声脆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脚底下突然一空,吴邪大叫了一声,一下子自由落体掉了下去。 靠!怎么没想到缺口是开在脚底下的!完了!这下不死也要残了!这下面可足足有十米! 吴邪痛苦地闭上眼抱着头,准备在落地的时候尽量避开要害,还没拉开架势,耳边忽然一道劲风,接着身体被人从背后抱住横飞了出去。“嘣”的一声闷响,吴邪只感觉身后有个软绵绵的东西缓冲了掉落下来的冲击力,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顺势几个滚一打,身体终于一下撞在墙上停了下来。 “咳……”吴邪翻过身,趴在地上拼命咳了两声,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随即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没事吧?” 听到闷油瓶声音的那一刹那,吴邪本该有无数的反应,不安、愤怒、质问、恐惧,等等,但是事实上他的大脑就一片空白。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吴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即又意识到这里太黑,闷油瓶根本看不见,低着头顺了口气,说道:“没事。” 张起灵没有再出声,吴邪不禁有些奇怪,按他的作风,现在至少会说一句“你下来干什么”不是吗,吴邪侧过头,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闷油瓶的表情,只能凭着极其轻微的呼吸声感觉出他的位置。 “哥,我……”四周太过安静,吴邪有些心里没底,听说有些人气到极点的时候是不说话的,难道闷油瓶生气了? “这个房间的机关已经全部锁死了,要出去的话,只能从外面突破。”张起灵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吴邪一愣,顿了顿,“嗯”了一声。 闷油瓶是在告诉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如果没有外面的人发现的话,很有可能他们两个都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过来吧。”说着,闷油瓶转身走向了地下室的另一边。 吴邪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慢慢朝闷油瓶的方向挪了过去。平时太吵闹都没有注意,这一安静下来,吴邪才发现,闷油瓶的脚步声很小,简直像猫一样。竖起耳朵仔细搜寻着这声音的方向,吴邪一点点小心翼翼踩了过去。这地下室与上面那层不同,这里有很多杂物,还有很多打碎的玻璃器皿,随便摔一跤都能帮忙整容,而且这里他没有来过,并不熟悉。 也不知道是夜视能力好还是记忆力好,跟着前面的人,一路上吴邪并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摸索着挪到墙边坐了下来,被刺破的皮肤开始传来麻麻的疼,吴邪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还好,除了右胸口有点隐痛,并没有其他很严重的伤。 想到刚刚闷油瓶给自己当了人肉靠垫,吴邪不禁有些感动,这家伙就是不说话,对人还真是挺好,每次救别人都不要命,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吴邪转过头,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问出去的话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吴邪回过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听着旁边传来的轻细的呼吸声,也几乎能想象出闷油瓶默默摇头的场景。这家伙每次都是这样,真是个闷油瓶。 不知道沉默着僵持了多久,吴邪叹了口气,终究败下阵来,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哥,你……” 吴邪咽了口唾沫,“你刚刚为什么要说抱歉?” 张起灵依旧沉默,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吴邪有些无奈,闷油瓶不说话,谁也没办法,叹了口气,吴邪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答应过我会一直在的,答应的事情要做到。” “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不该又跑下来,”吴邪苦笑,“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以后不能再见到你,就觉得莫名的难过。” “吴邪。”张起灵终于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疲惫。 “嗯?” “我跟你不一样。”张起灵语气淡淡的。 吴邪低下头:“我知道,你身手比我好,脑袋也比我好,我只会给你拖后腿。” 身边传来了衣料摩挲的声音,吴邪知道张起灵在摇头。 “跟我在一起,你会很危险。” 吴邪一愣:“什么意思?” 张起灵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我的存在没有意义。” 吴邪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这闷油瓶怎么了? “什么叫没有意义?”吴邪忽然有些生气,“存在就是存在了,你瞎说什么。” “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可有一天找到了,才发现,那真的就只是一个目的而已,”张起灵淡淡道,“你能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遗憾。” 吴邪一时语塞,低下头,过了很久才道:“至少,我会遗憾。” 张起灵呼吸一顿,转过头看向吴邪,黑暗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也不要这么想,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可是——”吴邪转过头对上张起灵的眼睛,“你要不在,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没有光亮,吴邪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张起灵的视线,这股视线是温热的。 良久,张起灵轻轻的叹了口气,吴邪一愣,他笑了。 虽然看不见,但是吴邪知道,他笑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抓了抓头发,吴邪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哥,我把你给我的资料给张海杏了,要不我们出去以后把它抢回来?” 张起灵摇了摇头:“没事。” 吴邪有些纳闷:“那里面是什么?很要紧吗?” “一些研究资料,跟你没有关系。”张起灵回答的很简短,吴邪也不再问,之前还说他想知道的都在里面呢,现在又说跟没有关系,说谎都不会,吴邪腹诽。其实张起灵不说,吴邪也能猜到一些:研究资料、实验室、张海杏……还有之前的种种,能把这些东西全部串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东西——血。 “张海杏为什么要会想要我们的血?”吴邪抬起手臂,开始舔手臂上的伤口,“我的血再普通不过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他们一直在找一种血液,为了某个目的。” 吴邪抬头想了想,闷油瓶这话其实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根据之前老痒和小花的事情来看,这个目的,很有可能和救命有关。那么,那份资料上记载的,难道就是这个? 这么看来,张海杏一定是之前失败了,所以才会来找这份资料,看来她还是不罢休,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她也是想救什么人吗?吴邪想不通,如果这个人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与其相信这种没有根据的东西,还不如把时间拿去好好陪他。 想到这,吴邪突然一愣,张海杏说自己的血没什么用,那么闷油瓶呢?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六章 空中铁屋 之前三叔也有说,难道,他们要的血液,真的在闷油瓶身上?想想闷油瓶引张海杏下来却被自己误闯进来的事,想想他推自己出去的时候说的话,再加上闷油瓶刚刚说的那番话,一点也不符合他平时的作风,难道他是想…… 吴邪突然浑身一颤,急忙转过头:“哥,你该不会是早就打算呆在这个地下室了吧,然后利用张海杏把消息透漏出去?” 张起灵似乎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说道:“也不是。” “什么叫也不是,”吴邪一听就急了,几乎跳了起来,“如果我打不开这个机关,你不是就出不来了?” “你看,你不在了,我的血又不起作用,张海杏就是拿到资料也无济于事,”吴邪语速很快,“她一定会去想别的办法,这样,关于你和我的消息肯定会透露出去,然后,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能脱离这个没完没了的目的……”吴邪越说越觉得心底发凉,一直以为闷油瓶是个神一般的存在,身手好,头脑好,好像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人自己呢?。 张起灵默默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只是想试试。” “拿自己的命试吗?”吴邪感觉一阵血气上涌,同时就吼了出来,吴邪觉得他完了,他竟然敢吼闷油瓶,出去肯定会被他一刀爆头的,可他这会就是控制不住,一团不明的心酸就堵在他心口,难受得不行:“你他娘的,不是说过你会一直在吗?” “原来你就是说说,我竟然还当真了,”吴邪低下头,喉咙有些哽咽,“原来你跟他们一样不守信用。” “吴邪。”张起灵突然侧过身,伸出手按上了他的头顶,吴邪一怔,顿时就不敢动了,张起灵离他很近,他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他脸边,张起灵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可吴邪却软了。 “你就是这么把我推出去,你就不怕张海杏把我抓去?”吴邪皱起眉毛闭起眼,这话倒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了,张起灵揉了揉他的头发:“她的目标早就不是你了,” “只要你不和我呆在一起,就不会有危险。”张起灵的动作很轻柔,很舒服,吴邪忍不住动了动脑袋迎合他的大手。 “那我宁愿有危险。”吴邪不服气道。 张起灵微微一怔,随即收回了手:“嗯。” 有些恋恋不舍地甩了甩头,吴邪伸出手顺了顺被揉乱的头发。 “起来走走,这里温度太低了。”说罢,张起灵站了起来。 之前一直在说话还没觉得,被张起灵这么一说,吴邪才觉得,这里的温度真低得有点过份了,靠在铁板上,和靠在冰块上没两样。 站起来,刚走了没两步,吴邪就一头撞在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上,他摸了摸鼻子,闻到了张起灵的味道:“唔,撞到你了。” “手。”张起灵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 吴邪一愣,什么手? 不等吴邪反应过来,鼻子上的手就被人捉住,随即就是一片温厚的掌心贴了上来。吴邪呆了半晌,意识到闷油瓶正牵着他的时候,他的脸红几乎到了脖子根,一边庆幸还好这里一片漆黑,这闷油瓶看不见,吴邪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手上源源不断的热度一点一点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吴邪突然想起一句话,信任就是——你闭着眼,他牵着你,你无畏向前。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吴邪知道,这个人就在眼前,地上偶尔传来一两声杂物被踢开的声音,走在后面的吴邪一点也不担心被绊倒,因为他知道有这个人在,他可以无畏向前。 “这里的温度好像低得有些过了。”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吴邪缩了缩脖子。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手。 “哥,你说这个房子为什么要用铁呢?”仰起头望了望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吴邪很好奇,纯铁的延展性很好,也不易生锈,用来做机关的确不错,可是,纯铁并不坚硬,而且过于笨重了,比这种性能要好的材料多得是,为什么偏偏是铁呢? “因为动力。”张起灵的回答很简洁。 动力?吴邪想了想,忽然恍悟,这种地方肯定不会用电的,但是那些机关能运作这么长时间,肯定需要一个能持续使用的动力。房子是铁的话,难道是磁? “是磁铁?”吴邪问道。 “嗯,不全是,”张起灵慢慢地走着,“这个地下有一块陨铁,有磁性。” “你是怎么知道的?”吴邪很诧异。 “这个房间,本身就是悬浮在空中的。”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一愣,随即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这和磁悬浮列车的原理差不多,整个房子其实是飘在空中的,四周的水泥,不光起伪装的作用,而是起固定左右的作用。吴邪心里暗暗叫绝,看来这房子的机关,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吴邪低下头,捏了捏张起灵的手,他的手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的,很舒服。吴邪以前听算命的人说过,手代表心,手软的人,心一般都很软。吴邪觉得很符合这个闷油瓶,虽说他看起来很强大,其实内心和他是差不多的,可能,还不如呢,吴邪想,他好歹还有个母亲,有王盟,有胖子,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这,吴邪不禁紧了紧手,抬头冲他笑:“哥,我也会一直在的。” “嗯。”半晌传过来一个回应。 四周的空气好像冰窖一样,吴邪忍不住开始发起抖来,也不知道外面是几点了,经验告诉他,现在必须想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你说这里的机关,是怎么识别人的?”吴邪紧了紧衣服,他的脚已经冻僵了,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停下来,一旦身体的产热低于冷空气吸热的速度,很有可能会得低温症,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地方,这是很危险的。 “重量。”张起灵说道。 “我刚下来的时候,你一直在用手指摸地板,就是在感应重量?”吴邪很意外,这和称东西的称的原理差不多。由于这个房子是悬浮在空中的,人进来的时候,房子的重量会增加,整个房间就会下沉,这的确可以作为触发一些机关的条件,但是这个房间真的能做到这么精密,这么大的铁房子,能识别出一个人的重量? 张起灵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不对,”张起灵忽然皱眉,接着他蹲下来摸了摸地板,语气很严肃,“这个房间不对。” “不对?”吴邪朝四周看了看,有什么不对? 闷油瓶不再说话,只是伸出了那两根手指紧贴着地面,一言不发。 四周一片漆黑,吴邪什么也看不见,只好也茫然地蹲了下来。他学着伸出手指摸了摸地板,除了冰凉,什么也感觉不出来,吴邪尝试着朝闷油瓶靠近了一些,发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闷油瓶怎么了? 周围安静下来,很快吴邪也察觉出了不对。才松开闷油瓶的手没一会,他就感觉如同掉进了冰窖,闷油瓶说的没错,这个房间不对,温度越来越低了…… “怎么回事?”浑身不自主地开始战栗,吴邪咬了咬牙,尽量不让牙齿发出磕碰的声音,声音却不住的发抖。 “温度,”张起灵收回了手指,顺势牵住了吴邪的手,“机关的动力,还有一个是温度。” “温度?”吴邪咬着牙,突然想明白了,“你……你是说,这里的平衡是靠温度来保持的?” 张起灵沉默不语,吴邪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记得能影响磁性的因素不多,但是温度可以,温度越高,磁性越弱,这是……用来抑制地热的反作用?” 张起灵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拉起吴邪又开始在小小的地下室里转着圈。 听着闷油瓶不太安稳的呼吸节奏,吴邪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这个房子设计的太巧妙。白天外面的温度比地下高,所以白天这个地下室的温度必须升高好几倍来保持和上端一样的磁性,而到了夜晚,地热开始发挥作用,地下室就必须降低温度。 从之前的种种迹象看,这里的机制非常灵敏,想必对于温度也是一样,最要命的是,铁的导热性极好,要不了多久,仅存的温度就会被抽离。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很显然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是地下十米,外面本来就是冬天,照这个趋势下去……吴邪有些不敢想象,等会搞不好可以一秒钟变笨娜娜了,他暗暗自嘲。 张起灵仍旧很淡定,可吴邪的思绪却忍不住开始飘远,他忽然想,如果这次不追来,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事情,现在很可能已经洗好澡躺在大床上呼呼大睡了,可是要这么说的话,那一开始他就不该同意母亲的婚姻,这样也不会遇见张起灵。还有三叔,这会真是被他害惨了,万一今天要是不幸在这里被冻死了,若干年后三叔回来,打开这个地下室看见他自家大侄子的尸体,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别乱想。”察觉到吴邪的安静,张起灵紧了紧吴邪的手提醒。吴邪“嗯”了一声,可思维却好像不受他控制一样,从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到一些琐琐碎碎的鸡毛蒜皮,好像有千万根丝线在拉扯他的精神,他抗争得很辛苦。 空气也被冻住了一样,每迈一个步子,都感觉走在齐膝的雪地上,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饿的,吴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脚步却越来越沉,眼皮也越来越重,到最后几乎是张起灵拖着他在走。 “吴邪,”正在恍恍惚惚的时候,张起灵的声音突然传来,“精神集中。” “嗯。”吴邪捏了捏眉心,又抓了抓头发。头发硬硬的,有些扎手,吴邪伸手去摸,赫然发现一片白霜。原来头发也可以结冰,冰凉的手摸着冰凉的头发,吴邪木木的想。深吸了两口沁凉的空气来提神,吴邪机械地迈出双脚,脚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他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前方,除了黑还是黑:“哥,你不冷吗?” “我没事。” 吴邪捏了捏张起灵的手,还真是温热的,这家伙身体怎么这么好?吴邪忍不住又开始天马行空:以后混熟了,冬天的时候给他打个标签拿出去出租,闷油瓶牌人体热水袋,包暖床,他吴邪就当立个牌子在一边收费,一次收个500,肯定赚钱…… “吴邪,我们认识多久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起灵突然侧头道。 正迷迷糊糊的吴邪一惊,瞬间回神,使劲揉了揉双眼:“你刚说什么?” “我们认识多久了?” 吴邪咬了咬冰凉的双唇,低头,多久?闷油瓶怎么突然问这个? “快八个月了吧。”吴邪想了想,声音发抖地答道。 “嗯。”张起灵的呼吸愈发不安稳,静了半晌,突然又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张家的时候?” “嗯?”吴邪感觉耳朵听声音有些模糊,仔细集中精神想了想,大脑这才处理完张起灵的话:“嗯……记得,那个时候你好像很讨厌我。” 张起灵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那你第一次在张家做饭的事情呢?” 吴邪又是一愣,回忆了很久,才缓缓想起来,声音有些无力:“好像……是胡萝卜饭。” “嗯,”张起灵侧头,“那是第一次有人专门给我做饭。” “嗯?”吴邪这回听清楚了,虽然脑袋有些转不动,但他还是明白了,“所以你就吃了?” “嗯。”张起灵应道,吴邪又强迫大脑动了动:“我记得那时候看你吃饭嚼都不嚼,我还以为你们张家人都是这样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不喜欢胡萝卜。” 想到以前的种种趣事,吴邪有些想笑,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哥,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就天天做给你吃。” “好。”张起灵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中静静回荡,吴邪听着有些恍惚。 四周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千万根细细的银针,随着人的走动,硬生生扎进骨髓里,凉彻心底。 前面张起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可吴邪什么也听不清,咕咕噜噜地答了两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感觉眼睛从来没这么疲惫过,吴邪干脆将脑袋全部缩进了衣服里,闭着眼强迫自己跟在张起灵身后慢慢踱着步子。 “吴邪——”张起灵突然转身,吴邪机械性地撞了上去,双脚无力地后退了两步,接着他就失去支撑力倒下去了。不知道歪在哪里,似乎并没有倒在地上,耳边有些似有若无的呼声,吴邪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黑暗,和闭上眼没什么区别,那就闭上吧…… 第二十七章 胖子的秘密 仿佛睡了很久很久,随着灵魂一点点回归,身体也开始愈发沉重,最先恢复的是痛觉,其次是周围的交谈声,脚步声,吴邪动了动脑袋,费力地撑开眼皮,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难道他瞎了? 摸了摸身后,是床,闷油瓶呢?吴邪撑着床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哟,天真,醒啦?” 居然是胖子的声音。 “我怎么看不见……”浑身的肌肉都使不上力,吴邪颓然地又躺了下去。 “你眼前隔着几层布呢,小哥说了,要一层一层的揭开,不然会暴盲的。”听声音,胖子应该是在床尾的位置。 看来闷油瓶没事,吴邪松了一口气:“这是哪里?我哥呢?” “他有点事先走了,说晚一点再过来,这里是医院。”胖子似乎又在吃东西。 “医院?”吴邪很意外,静下来一闻,可不是,这么大的消毒水味,他顿了顿看向胖子:“我……我们是怎么出来的?现在过了多久了?” “嘿,天真小同志,你这回可真要谢谢胖爷我嘞,要不是我,你们俩可真要冻成标本送去珍稀动物研究中心了。” “怎么说?”吴邪按着头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记忆里只隐约听见闷油瓶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其他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们俩不是洞房去了嘛。”胖子过来帮他揭掉了一层布, “洞你个头,说正经地。”隐隐的光亮开始在眼前晃动,吴邪眯着眼适应了一下。 “就是黑洞洞的房子呗,简称洞房,”胖子的逻辑永远与正常人不一样,“后来我就等啊,一直等到那个女人都出来了,你们还没动静,我就想,那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你们多半是出事了,于是胖爷我当机立断,立马去拍门,结果你猜怎么的?” “拍不动。”吴邪又尝试着动了动胳膊。 “你怎么知道?”胖子很诧异。 吴邪歪着头想了想,那门后面的铁板就是我移进去的,你拍的动才怪!不过这话他当然没说。 “我拍了两下,那门简直和铁块一样,怎么也拍不动,我就想是不是那个女人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胖子自顾自地说道,“然后我又围着房子转了两圈,真是神了,所有的窗户和门居然都是封闭的,完全进不去,这时候我就猜到你们肯定是被困在里面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吴邪很疑惑,想进去那个地下室必须要懂得华容道的机关,以胖子的能力,是绝对打不开的。 “嗨!胖爷我是谁?”胖子一拍胸脯,又塞了一大口薯片,含糊的说道,“我一摸那门就知道是铁的,这不是前几天补寒假作业的时候才学到的么,铁溶于酸啊,我拍不开,我总能溶开吧?” “什么?”吴邪撑着床板坐了起来,转过头,他有些惊讶,真不愧是胖子,这么不转弯的办法,估计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了。不过,这种时候,不可否认,直接用外力的确比破解机关简单有效得多。吴邪摇头笑了笑,这要是被这个机关的设计者知道,还不得气得吐血。 “嘿,佩服我吧?这还不止呢,当时胖爷我就立马去弄了瓶硫酸,准备把门溶开,结果我运气不好,买到劣质的了,它融到一半居然失效了,真是,回头我得去找那老板算账去……”胖子愤愤地将袋子里的薯片一股脑全倒进了嘴里,“害我耽误不少时间。” 吴邪一愣,骂道:“死胖子,叫你平时不好好听课,这是钝化,是正常反应!” “啥?”胖子丢了袋子,转身倒了一杯水,捏着吴邪的手递给了他。 “你这死胖子,我上次给你做的笔记你肯定没看吧,在浓硫酸里,铁的表面会生成一层致密的氧化膜,会阻止反应继续发生,这叫钝化!”吴邪摇了摇头,这胖子,真是太不靠谱了,刚还想夸他来着,“那你后来怎么弄开的?” “你说的什么盾化我不懂,不过后来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胖子嘿嘿的笑了两声,“你绝对想不到。” “什么?”吴邪喝了一口水,胖子的点子多,这他是知道的,不过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铁门真不是一般的厚,我估摸着就是用酸去溶,没个一两天也是溶不穿的,你们这回啊,得亏胖爷我机灵,一看这酸不行,立马就去弄了炸药,足足炸了一个小时才炸出个小洞来……” “噗——”吴邪一口将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咳嗽了两声,一把拉住胖子的袖子,“你说什么?炸……炸药?” “是啊……啊——啊不是,”胖子突然变了语气,“那什么,我是说……” “胖子,你别想骗我,”吴邪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刚才我就奇怪了,浓硫酸一瓶两瓶还好说,那么大的量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弄到的,你从哪里搞来的炸药?” “这个嘛……”胖子摸了摸头,“胖爷我可不是普通人啊,这小小的炸药,有什么弄不到的……” 吴邪没有说话,径直扯掉了眼前几层布,眯着眼睛直直地看向胖子。 “唉,小吴你别这样,”胖子忙把遮光布给他缠上,“行行行,我说,我说……” “不过,这话可先说在前面,我说了,你可别怪我,具体的,其实我也不清楚。”胖子缠好遮光布坐了下来。 “你说吧,我一直当你是兄弟。” 胖子想了想道:“这炸药,其实是我托三爷的伙计送过来的。” “三叔?”吴邪几乎惊叫出来,“你认识我三叔?” “这个,”胖子挠了挠头,“我不认识你三叔,不过我认识你父亲。” “你说什么!”吴邪一惊,“你说的是我现在的……” “不是,是你生父。”胖子说道。 “我……”吴邪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胖子的衣袖,“你认识我爸?” “哎哎哎,你别激动啊,”胖子松开他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说不上是认识,是这样的,我呢,是由我师父养大的,我师父和你老爸是过命的兄弟,所以我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你爸几面。” 吴邪低头,使劲咽了两口唾沫,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半响,看向胖子小声道,“他……他……他长什么样?”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了……”胖子摆了摆手,“那时候我也就几岁。”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人好不好?”吴邪揪住胖子的衣袖急急地问道。 “天真……”胖子皱眉再次拉开他的手,神情黯然,“你爸是个好人,这是我师父在世的时候说的,我虽然不了解,但是你爸对你,那绝对是没得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没有了解到更多的信息,吴邪有些失落。 “其实,我之所以在这破学校里呆上这么多年,并不是真的想考个什么好大学,”胖子点了根烟,“我师父过世的时候,只交代了我一件事情。” “他让我替他做一件他没做完的事。”胖子抽了一口,“你知道是什么吗?” “难道……是我?”吴邪恍然。 “没错,这就是你父亲的愿望,”胖子叹了口气,“本来这是你父亲拜托我师父做的事情,只可惜,世事多变,我师父在十年前就因病过世了。临终前他嘱咐我,让我替他,想办法保护你的安全。” 吴邪愣愣地听着,心里却止不住的翻腾。 “本来我是该躲在暗处行动,不让你知道的,”胖子继续道,“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离谱儿,我想了想,觉得干脆表明身份,和你一块行动比较好。” “所以,你复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我?”吴邪很诧异,他一直以为胖子真的是为了高考才复读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他。原来胖子心里竟然也藏了这么多事,吴邪很惭愧,他还以为他真是个没心没肺,脑经不转弯的胖子。 “天真,我话可都说白了,你要是觉得接受不了,胖爷我也没办法,虽然一开始动机不怎么纯,但是说句心里话,能跟你做兄弟,胖爷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吴邪看了看胖子,突然笑了:“死胖子,你藏着这么多事不告诉我,你他娘的要当给我当一辈子跟班做补偿。” 胖子愣了愣,随即嘿嘿地笑了:“那敢情好。” “那这事跟三叔又有什么关系?”吴邪顿了顿,继续问道,“你怎么联系到他的?” “其实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胖子摸了摸下巴,“当年你父亲找到我师父的时候,给了一些人的联系方式,说是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可以找这些人。” “我爸是什么时候找到你师父的?”吴邪问道。 “大概16年前吧。”胖子回忆道。 十六年前?那正好是父亲失踪的时间,那也就是说,他在失踪之前,曾经拜托过好友来保护自己的安全,难道他知道他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那他自己又去了哪里?吴邪想不通,过去的事情,简直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知道照现在看来,父亲失踪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你就是按那上面的方式联系到我三叔的?” 胖子点点头:“只是你三叔堂口的一个伙计,我就跟他说了要炸药,他二话没说就送来了,你还真别说,你三叔办事效率还挺高。” 看来三叔已经知道自己闯进去了,吴邪叹了口气,取下一层遮光布:“那里是商业街,你他娘的还真敢炸,也不怕警察把你抓进去。” “胖爷我也奇怪呢,那炸药的威力可不小,你看我炸了那么久,也没个人来看看,我看那条街有些邪门。”胖子边点头边说道。 “你下次能不能靠谱一点,别整那么多幺蛾子,你再晚来点儿我不就一命呜呼了。”吴邪抱怨道。 “嘿嘿,那可绝对不会,”胖子突然暧昧笑了起来,凑近了说道,“你不知道,你猜我炸开大门,下到那地下室里的时候,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吴邪一愣,地下室里不就只有他和闷油瓶么? “嘿嘿……”胖子一脸奸笑,“我可看到——” 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胖子刚说道一半的话被生生噎住,吴邪有些奇怪地朝胖子看去,催促道,“看到什么了?说啊。” “没……没什么,”胖子突然脸憋得通红,“真没什么……” 无视吴邪狐疑的表情,胖子躲开他转身晃去了卫生间,盯着马桶盖,胖子叹了口气,天知道他现在脑子里满满全都是张起灵那不容反驳的语气和表情。 可不,胖子拿出砸保险柜的精神好不容易炸出一条路,刚下到地下室里,就看到了他这辈子最刺激的场面—— 只见张起灵裸着上身,抱着裹在衣服里几乎全裸的吴邪淡定地绕过发愣的胖子,丢下一句话,然后便单手拉住洞口的绳子,麻利地爬了上去。 “别告诉吴邪,他脸皮薄。”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一想到那一幕,胖子还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娘的,太刺激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八章 答案 疑惑的听着胖子远去的声音,吴邪有些奇怪,这胖子从来都是口无遮拦的,今天怎么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护士交谈的声音,吴邪扭头,随即便听到了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进来了,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极轻,听得吴邪很安心。 “哥。”吴邪笑着叫了一声。 “哎呀,你有透视眼吗,这样都知道谁来了。”护士的声音很悦耳,吴邪没有回应,头顶却传来了熟悉的手感。 “哥,你不要紧吗?”吴邪抬头问道。 “我没事。”张起灵收回手退到了一边让护士做检查。 胖子提了提裤子,从卫生间出来了,一看见张起灵,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哎哟,小哥回来了,那我先走了啊,还不知道云彩生气没有……” “死胖子——”吴邪叫了一声,“我的背包还在你车上,记得给我带回来。” 胖子应了一声,立马屁颠颠地跑远了。 “嗯……好了,再观察一天,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护士交代。 一听是明天,吴邪有些急了:“今天不行吗?” 护士笑了笑,“不可以哦,你的冻伤有些严重,可能会有并发症,右胸口还有轻微的骨裂,我们只有在确保病患完全康复的情况下才能允许出院的。” 吴邪没说话,医院都喜欢小题大做,这明摆着就是想多收一天的住院费。 “那你们休息吧,有什么情况可以按铃。”说罢,护士小姐笑着走开了。 护士刚走,吴邪就转头看向张起灵:“哥,我们走吧。” 张起灵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急。” 吴邪伸手扯了扯最后一层遮光布表示自己的不满,却被张起灵捉住:“天黑再摘。” “天黑?”吴邪一愣,转头问道,“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 “不是吧,我睡了这么久?”吴邪一惊,翻了翻衣服,这才发现身上穿的是病号服,“我手机呢?” 刚问出口,吴邪就想起来了,手机昨晚在地下室已经光荣牺牲了,正懊恼着,一块带着温热体温的金属物被放入了自己的手里。 “这是什么?”吴邪摸了摸,有些诧异,“这是你的手机?” 张起灵没有说话,正在这时,手机却突然震了起来,吴邪有些茫然地捏着它望向张起灵。 “我打过招呼了。”说着,张起灵帮他按下了接听键。 吴邪有些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刚贴上了耳朵,一声吼叫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吴邪——你跑哪去了?” “呃,妈,我……我跟胖子他们出去泡温泉去了。”吴邪结巴道。 “就你一个人?”吴妈妈试探地问道。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嗯……哥也在。”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沉默,见对方没有反应,吴邪连忙说道:“我们明天就回去,那个,没事的话我就先——” “吴邪,”吴妈妈打断了他,“你可别骗我。” “怎么会呢?”吴邪嘿嘿地干笑道:“我们真的去泡温泉了,不信你去问胖子……” “我和你爸都在家里,明天回来以后,我们找时间谈谈吧,我有话跟你说。”吴妈妈的语气很淡,吴邪有些拿不准她的情绪,低低地应了两声便挂了电话。 吴邪有些不安,母亲很少这么正式的和自己说话,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哥,我妈是不是知道我们闯进那铁屋的事情了?”吴邪侧头。 张起灵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你三叔不会说的。” 吴邪想了想,闷油瓶说的有道理,三叔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这种比较关键的事情,若不是对他有利益上的好处,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这后面的水太深,谁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吴邪决定先不想这件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他天性就是个乐观的人,好不容易大难不死,不先好好享受一把怎么行! “哥,我们去吃烧烤吧?”吴邪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饿了?” 吴邪摆摆手,笑嘻嘻道:“好不容易大难不死,不好好请庆祝一下怎么行?” 张起灵没有说话,吴邪以为他默认了,乐呵呵地开始摸着找衣服穿:“等会把胖子也叫上,再搞两箱冰啤酒……” “你休息,我去。”刚伸出去的手被按住,说罢,张起灵起身准备出去。 “哎,别别别……”吴邪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嘿嘿地直笑,“哥,这你就不懂了吧,烧烤这种东西,就是要在大排档吃才够味,打包回来就没意思了。” 张起灵有些不解,沉默着看向他,没有得到回应,吴邪突然顿悟:“你不会没去过吧?” 张起灵不置可否,吴邪却忽然开始同情起他来,这个人的人生实在太单调了,连大排档这种地方都不知道,他的生活该有多无趣,多灰暗啊! “没事,哥,我带你去。”吴邪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张起灵默默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吴邪:“你休息吧。” “哎,别啊,”吴邪急了,“再说你知道在哪吗?” 张起灵又摇了摇头:“那不重要。” 不重要,吴邪一愣:“你该不会不准备买烧烤吧?”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你现在只能吃流食。” 吴邪一听瞬间垮了脸:“哥,别这样啊,人家都说了,公交司机和医生的话最信不得了……” 张起灵沉默不语,吴邪挠了挠头:“你看那密室那么冷都没把我冻死,可见我这身体素质还不错,吃点烧烤不碍事的。” 张起灵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身体好?” 吴邪一愣:“难道不是吗?” 张起灵不再说话,吴邪有些纳闷,难道不是身体好是什么,虽然昏了但也没死啊,当然那不能跟你张大爷比不是,不过话说回来,那种温度里呆这么久,这闷油瓶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 “好好休息吧。”张起灵轻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出去了。 吴邪有些无奈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离,这个闷油瓶,有时候就是太较真了,何必呢。郁闷地动了动腿,吴邪发现他的肌肉完全是僵的,浑身一点劲都使不上,尝试了几下,吴邪最终作罢,得,客观原因和自身原因都不允许,希望破灭。 闷油瓶一离开,病房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吴邪躺下来,这才发现这是个单人间。窗外的天色渐暗,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吴邪低头揭下了最后一层布,刺眼的光亮还是让眼睛有些灼痛,闭起眼,他伸出手按了按睛明穴。 一觉睡了起来头脑异常清晰,吴邪记起了他昏迷时候的一些细节。那时闷油瓶好像就在他身边,他们离的很近。断断续续的昏迷与清醒交织之中,吴邪记起闷油瓶似乎有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好像还是很重要的话,可他想不起来。吴邪捶了捶脑袋,只想到了在黑暗里那细微的呼吸声,像一阵阵暖风浅浅拂过不安的心底,抹平了时不时被黑暗和死亡催生出来的恐惧,这就是闷油瓶的力量吗? 吴邪侧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眼神慢慢聚焦,视线开始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枕边的一个白色手机。这不是闷油瓶的手机,吴邪拿过来一看,是崭新的,他想起了刚刚接的那个电话,愣了一下就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取出电话卡,吴邪一看就傻了,这是他的电话卡,而且还是原来的那张,闷油瓶什么时候找回来的?三叔不会让我们跑进去第二次,也没听胖子提过他们在密室有逗留,莫非…… 捏着电话卡,吴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象不出,生死关头,他被闷油瓶推出密室之后,在闷油瓶以为自己永远不能出去之后,在那样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里,他是怎么在视觉全无的情况下在地上找到这么一张小小的塑料片的。 捏着手机,吴邪垂下了头,他心里莫名堵得慌。情绪千千万万,复杂的缠绕在一起,有些心酸,有些感动,有些惊讶……最奇怪的是他甚至有些排斥,不是排斥闷油瓶,也不是排斥这件事,说不清楚是排斥什么,也或者,用排斥来形容很不准确,他只知道,张起灵不该这么卑微,他是高高在上的张起灵。 “怎么了?”门口传来了关门声,吴邪慌乱地撇过头,将电话卡塞了进去:“没……没什么。” “眼睛不舒服?”张起灵皱了皱眉,两步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朔料盒,伸出右手抚上他的眼角:“不是说了天黑再摘。” “我去叫护士。”说罢,张起灵转身,吴邪急忙一把拉住他:“别去,我好着呢。” 张起灵皱眉看向他的眼睛,虽然很亮,但是有些微红。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过一会就好了,不用麻烦了,”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吴邪干脆闭上了眼,“真的。” 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张起灵有些无奈地转身拉上了窗帘,然后架起小木桌,帮他摆好饭盒,随即便一言不发地坐在一边不动了,安静的犹如一座雕塑。 吃着咸淡适宜的粥,吴邪忍不住侧眼瞥了一眼闷油瓶,这家伙又在闭目养神,吴邪咬着勺子,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好像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第一晚在度假村托胖子的福害他没地方睡,第二晚在密室里不停地走动取暖也没睡,很累吧。 吴邪转过头,闷油瓶右手撑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着了。从窗帘缝隙漏下来的光零碎地洒在他身上,隐隐绰绰,配上他祥和的睡姿,有一种特殊的唯美感,吴邪看得发愣,闷油瓶睡着的样子很温和,比醒着的时候少了几分凌厉,也是,他再强大,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吴邪叹了口气,正准备扭头收拾碗筷,恍然间,闷油瓶发间的一撮白色不明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吴邪伸长脖子凑过去,是一根羽毛,估计是羽绒服里的,吴邪轻轻伸出手帮他捉出来,指尖触到了闷油瓶的发丝就不挪不开了。他的头发很顺,并不是第一次碰到,吴邪却还是觉得浑身一震,与之前的微凉不同,这次是温热的。吴邪恋恋不舍地帮他顺了顺头发,一次又一次,属于这个人独有的气息随着袖间的游动隐隐缭绕,吴邪第一次发现,抚弄别人的头发原来也是件这么惬意的事情。 病房外匆忙掠过一阵脚步声,吴邪一惊,闪电般回神,瞬间收了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举动有多奇怪,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失控了,他挠了挠头,一阵心慌意乱。 坐回床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吴邪拿过塑料袋,意外地发现里面还有一个饭盒,聚乙烯的材质,明显比盛粥的要低一个档次。 吴邪打开,闻着熟悉的烧烤香味,抿了抿嘴唇,笑了。 这闷油瓶! …… 医院的夜晚格外安静,几缕月光透过窗子静静的泻下,床上的人终于折腾够了,歪着脖子沉沉地睡去。床边,一双一直保持着微张的眼睛终于放心地睁开,漆黑如墨的双眸在月光的印衬下格外透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张起灵仰头叹了口气,是从一开始他对吴邪的感情就不单纯?还是,早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变了性质?张起灵想不起来,不过他觉得这并不重要。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吴邪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他却记得很清楚。 吴邪倒下去之后就被检查出低温症一期症状,情况很不妙。 “吴邪,不要睡。”张起灵轻轻摇了摇吴邪的肩膀,后者却没什么反应,情况有些糟糕,现在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太久了,吴邪挨不到那个时候。 想了想,张起灵定了定神,捉出吴邪缩在袖子里的手,开始用自己的手不停帮他揉搓。 感觉手上传来了热度,吴邪缓缓睁了睁眼,动了动嘴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吴邪,”张起灵摇了摇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一点,“醒醒,不能睡。” “哥……”摇晃中努力拉回了神,吴邪终于睁开眼,声音很微弱,“你刚才说什么?” “你和张海杏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张起灵搓着他的手一遍遍的重复,“所以,别睡。” “是吗?”吴邪笑了笑,有些语无伦次,“那我不是很尴尬……” “天快亮了,别睡。”张起灵皱了皱眉,低头帮他搓着手,神情凝重。 吴邪的体温很低,呼吸很微弱,眼睛时睁时闭,心脏跳动过快,而且有向变慢的趋势发展,这是一期转入二期的症状,很危险。 “哥……”不知道是第几次清醒,吴邪这次眼睛都没睁开,嘴角僵硬地笑着,“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张起灵一怔,心中一颤,死? “不会。”张起灵答得很快,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你不会死。” 笑容被冻僵在脸上,吴邪动了动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心跳慢下来了,身体也不再抖动,而是僵硬。抖动是身体在产热的表现,不产热就代表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行,在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望着眼前呼吸渐渐微弱的人,张起灵凝眉抱住了他。 张起灵不得不承认,以前的他并不知感情为何物,亲情也好,爱情也好,他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丝丝的了解。一度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如此干涸下去,张起灵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他如此放不下的人。 一件件脱掉两人的衣服,从吴邪的颈后拥过他冰凉身体的时候,张起灵想,吴邪就是甘霖,是他的救赎,亦是他的劫难。 张起灵的体温很高,后背贴着胸膛,这个姿势很暧昧。如果说之前的他是无懈可击的话,那么现在,张起灵觉得,他有了一个致命弱点,也是唯一一个,吴邪。 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的衣服都盖回到吴邪身上给他保温,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对方身上散发出,张起灵靠着他瘦弱的颈边闭起眼,脑海中不断闪现这半年来所有的记忆。 “我做了炒饭,想问问你要不要吃。” “那个,其实我特别爱吃胡萝卜……” “如果你需要有一个人帮你,我是不会拒绝的。” “哥——” “你报复我可以,但是——如果你想侮辱我的家人,我吴邪,绝不手软!”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 “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救不了他,大不了我陪他一块死。” “很重要。” “你要不在,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那我宁愿有危险。” …… 那么多的画面,那么多的言语,从不适应到习惯,从排斥到情不自禁,一步一步深陷其中。张起灵一直以为他足够冷静理智,一直以为他的自制力足够强大,可他没想到他还是陷进去了,并举步维艰,从此万劫不复。 张起灵觉得弗洛伊德的书写得很烂。 不过这就是答案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二十九章 普通人 出院手续有点繁杂,从医院出来,太阳已经下山。护士热情得似乎有些过了头,吴邪抓着张起灵的胳膊慢慢地走着,身后是追出来不停的嘱咐东嘱咐西的护士小姐。吴邪不笨,看得出来她的意思,他侧眼瞥了瞥张起灵,对方仍旧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吴邪不明白,闷油瓶这种闷闷的个性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看上他,难道现在的女生都喜欢面瘫? “哥,我自己能走。”吴邪停了下来,移开了自己的手臂,莫名有些不爽。 张起灵看了看他,没吱声,默默去街边拦车。 “哎,小弟,”张起灵刚走远,护士就笑眯眯地围了上来,“能把你哥哥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吴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的张起灵,不知怎的,一股坏水突然从脑门里倒腾了出来。 “嗯……好啊。”吴邪眨了眨眼,亮出了招牌式的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纯良少年摸样。 “啊,真的啊?”护士一时激动地语无伦次,立马拿出手机,递给吴邪,“那……那麻烦你帮我输一下吧。”说罢,双手握拳放在胸口无比期待地看向吴邪。 吴邪笑了笑,拿出张起灵送的新手机,翻到了“胖子”那一栏,边输边说:“姐姐,我看你人这么漂亮,和我哥哥也挺配的份儿上,我才告诉你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一定不会,一定不会。”护士小姐摇头连连摆手。 “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吴邪环顾四周,转过头勾起嘴角小声道,“我哥这个人啊,你别看他现在挺闷,那是他心情不好,其实私下里啊,他可放得开的了,你尽管约他,特别是酒吧、舞厅、KTV,他保准答应!” “真的?”护士的眼里露出了无比惊喜的神情。 吴邪正经地点了点头,无辜道:“你看我像骗你的样子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哥哥都这么温柔又这么帅了,你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嘛……呵呵……”护士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极其夸张地笑了笑,露出两颗龅牙。 这护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失礼,吴邪轻笑一声撇过头。医院处在市中心,这一带很繁华,不过也很吵闹,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边,各种汽车引擎声、喇叭声、刹车声不绝于耳,听得吴邪有些发懵。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车不太好拦,张起灵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路边,侧头望着车子来的方向,一动也不动,远远望去,倒与这喧嚣的繁华有些格格不入。他穿的不多,清瘦的侧影虽不失温雅却有些单薄,形单影只的感觉莫名让人一阵心疼,吴邪跟护士打了声招呼就朝张起灵走了过去。 “哥,我们坐公交车回去吧。”靠近了,吴邪提议道。 张起灵淡淡转过头,打量了一眼他,又摇了摇头。 “我没事,我已经好了,”说着,吴邪伸出了手臂,鼓了鼓并不发达的肱二头肌,拉过张起灵的衣袖不甘心道,“你看你看,看到没有?”吴邪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我还有肌肉,我是爷们儿,你别这么护着我。”一时嘴快,刚说出口吴邪自己也愣住了。 张起灵微微怔了怔,看着吴邪,嘴唇似乎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一时有些尴尬,可吴邪又说不出刚才的话里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他挠了挠头发,不自然地撇过脸躲开张起灵的目光。 一辆公交车适时地停在了路边,张起灵只感觉胳膊一紧,便被人一把拖上了公交车。一抬头便看见吴邪在前面撇过头冲他笑,嘴角得意地勾起,一脸胜利的神态,一双眼睛在车厢拥挤的人群中格外纯净。 投下几枚硬币,叮叮咚咚的声音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落入了投币箱,车上的人很多,座位自然是没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散在温度偏高的车厢里,不习惯这种人挤人的环境,张起灵不禁皱了皱眉。 衣角被人勾了勾,张起灵警惕地转身,却看见一脸坏笑的吴邪:“喂,哥,你不会连公交车也没坐过吧?” 张起灵摇了摇头,朝吴邪靠了靠:“坐过。” “不是吧?”吴邪很意外,若不是今天。他根本无法想象挤在人堆里的面瘫脸会是什么样的,实在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坐过?” 张起灵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似乎是在思考:“能赚钱之前。” “那是什么时候?” 吴邪又问。 张起灵对上他的目光,默默地摇了摇头:“忘了。” 吴邪嘁了一声,这家伙就是不想说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突然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参与闷油瓶以前的生活,看着身边这个人,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在过去那些漫长的岁月里,一个小男孩一个人坐公交车一个人走路的样子,孤单又倔强。 车厢晃晃悠悠并不太安稳,张起灵却气定神闲地站着,眼神散漫,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眼睛有些肿,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吴邪知道他昨晚肯定也没睡好。 天色渐暗,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时不时几缕昏黄的光线掠过他们的脸颊,打下一片柔和的光影一掠而过。 感觉正被人注视,吴邪侧过头,发现张起灵正在看他,眼睛里是少有的犹豫。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吴邪开始怀疑他的焦点并不在自己身上,他伸出手在闷油瓶眼前晃了晃:“在想什——” “吱”的一个急刹车,还没回神,整个车厢的人群突然向前倾倒,同时人群中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靠边的几个老人家一下没扶住直直朝着吴邪撞过来,吴邪一惊,正欲闪躲,“啪”的一声,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稳稳抓住,接着就是一道力量将他一拉,顺势一带他就落入了一个满满的怀抱。人的反应总要慢那么几秒,四周开始有叫骂声和唏嘘声渐渐传来,司机略带歉意地转过头笑了笑,道了几声歉。所有人都踉跄着站稳扶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大脑空了几秒,直到车子再次缓缓发动,吴邪才意识到两人的动作有多暧昧,不必回头也知道,此时张起灵正右手握住扶杆,左手从吴邪的前胸穿过按住了他的右肩膀,贴着后背整个把他圈在了里面,张起灵的身高和他差不多,此刻他的脸就在耳后,阵阵气息细细地煽动着耳后的皮肤,带着些微微的灼热,麻麻痒痒的触感爬遍了全身,吴邪浑身一震,挣了挣肩膀,身后的人却毫不松懈。 吴邪有些尴尬,侧头低低地唤了声:“哥。” 吴邪看不清张起灵的表情,只感觉阵阵心跳从后背传了过来,有些狂乱,是张起灵的,这让他有些诧异。四周开始有异样的眼光传来,吴邪不安地再次扭了扭脖子,肩上的力道终究是松了,吴邪得空转头,然后就看见了那双黑得发亮的双眸,他有些愣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张起灵,眼神如此炙热的张起灵,这一点也不像他平时淡定的样子,然而只是一瞬,那人便转头瞥向一边,眼里的光亮也暗了下去。 说不清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里,吴邪低头盯着手腕,肩上是松了,可手臂上的力道却一点也没减。张起灵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吴邪有些忍不住想笑,这个大哥似乎有些保护过度,不过,也不讨厌。 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偶尔空出一两个位置,两人却都默契的没有动,车开到别墅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破开自动门,一股清新沁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吴邪跳下车,大大地呼了一口:“啊,憋死我了——”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车上闷热湿重的环境好像也没对他的面瘫脸造成多大的影响,吴邪眯着眼回头看了一眼张起灵,抽了抽嘴角,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哈哈……” 张起灵不理会他,径直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开始往家走。虽然隔了一层衣服,吴邪还是可以感觉到闷油瓶持续的力道,他憋住笑跟在了他的后面:“哥,你是不是有点儿保护过度啊。” 张起灵沉默不语,吴邪揉了揉笑僵的脸继续说道:“好了好了,都到家了,你还牵着我干什么?现在又不会再有急刹车了。” 依然没有回应,吴邪收了笑容,有些奇怪,这闷油瓶今天好不正常,他受刺激了? “你怎么了?”吴邪伸长脖子看了看闷油瓶,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一片住的人其实很少,大都是有钱人购置来升值的房子,大多只有来度假时才住几天。寂静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下了公交车离家还有一段路,张起灵没有走小巷,而是走的大路。大路比较宽敞,却比较远,一般只有开车的时候才从这条路走。吴邪有些摸不准他今天的情绪,只好默默的跟着。 直觉告诉他,闷油瓶今天很不一样,但是这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 “你是不是怕我会不在了?”细细地搜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吴邪小声地猜测: “我不是说去别的地方,我是说,嗯……就再出意外什么的……”张起灵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样,什么也没说。 可吴邪却一怔,他懂他的眼神。 就和多年前的自己一样,害怕失去。 有些词穷,吴邪竟找不到话来安慰他,刚刚从地下室死里逃生,他没有能力保证也不敢说以后不会遇到类似的事情,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在有限的岁月里陪他尽可能长的走下去。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吴邪心里如同五味杂谈,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是想一直处于他的保护之下,只是每到危急关头,却偏偏只有他那坚毅的眼神才能安定那颗不安的心。是不是该再成熟一点? 吴邪抬头望了望路灯,有些昏暗,可一排排下来,也能照亮整条大街:“哥,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和你一样强,强到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而是可以去保护别人。” 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看不见,抬头望去,天空是深邃的墨色,和他的眼睛一样。 “吴邪,”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转过头,“你说的,我相信。” 吴邪抬头,张起灵继续说道,“但是你只需要做一个普通人就够了。” 有些不解,吴邪正欲抬头问,张起灵却突然笑了一下,嘴角细细的弧度印在昏暗的灯光里异常耀眼。那一瞬间,吴邪有一种错觉,好像眼前这个人也要化作一道光,射进眼里去一样,愣了半晌,也忘记了还要问什么,直到等他再次看去,闷油瓶却已经收了笑容:“走吧。” 吴邪低头皱了皱眉,也许不止是他理解的那些,总觉得还有些别的东西在更深处,那是吴邪触不到的,所以他读不懂,也猜不透。 谁叫他们总是这么默契,就这么走着,虽然没有言语,但也丝毫不会不安。 已经立春了,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下雨,下了雨,冬天就算是过去了,可是春天的到来似乎还很漫长。拐过最后一个街角,远远就看见别墅的客厅里有灯光散射了出来,吴邪动了动手腕,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松了手。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进屋在玄关处换了鞋,一抬头便看见吴妈妈坐在客厅,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俩。张起灵对着吴妈妈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径直上楼去了房间。吴邪跟在身后,上楼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此时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做了坏事老师来家访一样。 “妈,”吴邪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回来还不高兴?”吴妈妈白了他一眼,抬眼看了看张起灵的房门,起身道,“去你房间说吧。” 看着母亲的背影,吴邪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上楼关上门,吴妈妈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深深地看了吴邪一眼。吴邪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妈,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室内的灯光调得不是很亮,窗外也没有月亮,一股冷冽的氛围笼罩在周围。 “吴邪,”吴妈妈收回眼光,语重心长道,“你喜欢这个家吗?” “啊?”吴邪愣了一下,脑海里却快速的闪过了张起灵的脸,低声应道,“嗯。” “是吗?”吴妈妈笑了笑,“结婚的时候也没征求你的意见,这是妈妈的失职。” “别这么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过得好就好,”吴妈妈又笑道,“吴邪,你是不是觉得妈妈这个人做事很草率?” “没有这回事,”吴邪摇摇头,“妈你想太多了,你喜欢就好。” “我都一把年纪了,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一些事情,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个人来得好,”吴妈妈温婉地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行了,现在就我们两个,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想,以你的能力,肯定也察觉出一些不正常的事情了吧?” 吴邪一惊:“啊,你……你说什么?” 吴妈妈伸出手拍了拍吴邪的脑袋,一字一顿道:“跟你妈我还玩这套?” 吴邪低下头,麻烦了,不知道母亲指的是哪件事,问题是,哪件事都不能随便说啊,说了就露馅了,快速动了动脑,吴邪决定先套套话:“是不正常,关于那些人,你怎么看?” 那些人,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母亲最先参与到这件事情是源自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话,虽然到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谁打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是很明显,这个人肯定和母亲有过交集,而且从后来删记录的事情来看,母亲多半是知道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的。 果然,吴妈妈皱了皱眉:“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这个回答又让吴邪捏了一把汗,发动大脑高速运转模式,他继续试探道:“那……给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电话?”吴妈妈似乎有些意外,吴邪一看她这表情,感觉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吴妈妈看了看吴邪,随即却笑了:“这都被你查出来了?” 吴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深吸两口气点了点头:“我看了你的通话记录。” “原来是你啊……”吴妈妈啧了一声,向吴邪抱怨道,“你看就看吧,你怎么还删了,不知道你妈我经常丢手机啊?电话号码很难找的。” 吴邪心下一惊,什么?通讯记录不是她删的?也许是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吴妈妈看出来了:“怎么?你不会告诉我不是你删除的吧?” “啊……是我删的,我忘记了,”吴邪呵呵地笑了,“这不是时间太长忘记了嘛……” 这件事母亲似乎完全不知情,那一直在背后阻止他查下去的那个人是谁?吴邪快速地将整件事情在脑内过了一遍,很快分析出来,这个人的心思很缜密,而且还能刻意伪装成是母亲做的,看来他的手段至少在这个水平以上,也不对,难道……吴邪迷惑地看了看眼前的人。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开始接到一些奇怪的电话,从说话方式看应该是不同的人打来的,不过声音都经过处理我也听不出是谁。”吴妈妈道。 “他们说什么?”吴邪问。 “也没说什么,就是拿吴家的产业威胁我而已。”吴妈妈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吴邪一下子跳了起来:“他们威胁你?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啊?” 吴妈妈淡淡地笑了:“这不是跟你说了吗?” “妈!”吴邪有些激动:“这种事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哎呀,这都不算什么事,生意场上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多了去了。”吴妈妈摆摆手,不以为然。 吴邪气不打一处来,撇过头继续问:“那他们要挟你什么?” “说是要找个什么东西,”吴妈妈答道,“叫什么鬼玺,我听都没听说过。” “鬼玺?”吴邪一愣,这东西他的确也没听说过:“他们用吴家的产业要挟你拿出这个东西?” “嗯,”吴妈妈点点头,“不过我和你爸爸结婚以后,这些人倒是再没出现过了。” 吴邪皱眉,随即转头盯着他母亲,看着看着,眼睛就眯了起来。 吴妈妈有些奇怪的对上吴邪的目光:“怎么了?” 吴邪轻笑了一声,低头道:“妈,你别骗我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章 被束缚的自由 吴妈妈神色不解地看了看吴邪,没有说话,吴邪轻叹了口气,直直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妈,我已经快17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经过这半年,我也成长了不少,你就别骗我了。” 有些发愣地看着吴邪,吴妈妈忽然笑了,眼神里满满的欣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不错啊小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吴邪长出一口气,他猜测的没错:“你不是最讨厌吴家的那些破古董了吗?你根本不在乎吴家的产业,所以这个东西根本威胁不了你,他们也没那么蠢。” 吴妈妈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你觉得他们的筹码是什么?” 吴邪看着她,眨了眨眼,仰头道:“我。” “噗嗤”一声,吴妈妈笑了,摇了摇头:“看来我真的低估你了。” “是我们,”吴邪收回眼光,转头纠正道,“妈,这件事是你和张爸是串通好的吧?” 吴妈妈突然收了笑容,迟疑道:“这个……” “你刚才不是试探过我了?”吴邪狡黠一笑,凑上前去,“妈,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吴妈妈一愣:“什么?” “你的破绽就是我!和他们的筹码一样,”吴邪笑道,“刚刚我说那电话号码是我删的时候,你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我还是看到了,这是你特有的表情,只限于识破谎言时使用,很明显你知道我在说谎,然后我就明白,那号码其实就是你删的了,所以——” 吴邪得意的笑了笑,“你是知情的,对不对?” 吴妈妈显然有些震惊,太长时间没有和儿子独处,短短半年,他的成长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你是故意那么说的?” “嗯,”吴邪挑了挑眼皮,“还有——是张爸爸让你来试探我,看看我现在,够不够资格知道些什么的吧?” “吴邪你……”吴妈妈简直惊讶得说不话了。 “来,嘴巴合上,”吴邪调皮地伸出手揉了揉母亲的下巴,嘻嘻地笑道,“妈,不是我贬低你,以你这个丢三落四的个性,是想不出这种两全其美的计策的。” 吴邪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们想的这个计策很圆滑,非得要我有能力看穿你,你们才会告诉我真相,同时另一方面,如果我智商不够,看不出你在骗我,那我也会得到一个版本,只不过是个假的。” 无视吴妈妈不太淡定的神色,吴邪继续说道,“不过,这两个版本,无论真的还是假的,都有个共同点——目的!说吧,妈,你们的目的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行啊你,竟然给你老娘设套,”吴妈妈淡淡地笑了,“你说的都没错,你刚进张家的那天,那的确是个意外,对方行动的很突然,我们都没有想到,我和你爸爸也是你们走之后才发现的,几经追查都没有结果,我们猜想,你这一趟出去,肯定会知道不少东西,就算你查不到,起灵那孩子也一定会知道,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和你爸爸商量之后,决定以我的名义给你们一个善意的提示,让你们停止追查。”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吴邪皱眉问道。 吴妈妈摇了摇头:“关于这件事情,我知道的真不多,从你出生开始,我们吴家就和老九门没有瓜葛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没想到,一年前的那个电话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些人的背景很复杂,行为也很奇怪,到底有什么目的根本无从查证,”吴妈妈摸了摸吴邪的头发,叹了口气,说道,“小邪啊,我只知道这件事情牵涉到老九门中的很多人,你已经脱离了这个圈子,就不要再进来了,这也是我和你爸爸的愿望。” 吴邪一动也不动的呆着,突然仰头问道:“妈,你该不会是为了我的安全,才跟爸结的婚吧?” 吴妈妈摇了摇头:“我和你爸很多年前就认识了,那时还没有你。” 吴邪狐疑地看了看她,正欲细问,却觉得母亲的脸色不大对,她似乎不太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老一辈的感情纠葛吴邪是不感兴趣的,更何况母亲现在过得也并不坏,搜寻了一下细节,吴邪问道:“那个什么……什么鬼玺,你真的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早拿去换你的安全了,”吴妈妈摸了摸吴邪的头,“我和他们周旋了半年,一边自己也在找这个东西的下落,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没有结果,半年前我和你爸爸重逢,感觉不错,所以就闪婚了,张家是老九门之首,可能是势力庞大,从那以后还真没再受到骚扰。” 听到闪婚,吴邪心里不禁暗暗咂舌,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像个孩子,做起事来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个成熟女性。不过这么说起来,自己遇到的张海杏和那个投湖的人,倒是一点都不神秘,做事风格很明显是行动派的,吴邪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一伙的,而是有好几股势力,这就是很多事情无法整合的原因?看来半年前的事情,还要再好好推敲一下才行。 这么想着,吴邪隐隐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像很多事情隔了一层薄薄的纱,明明只需要一只手去轻轻点拨一下就能撩开,可当他伸出手用尽了全力,却发现还差着一毫米的距离。要是有个能和他讨论一下就好了,吴邪挠了挠头,转头看向母亲:“那,你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 “本来我没想和你说这些的,没想到你竟然都看出来了,吴邪——” 吴妈妈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欣慰,“你长大了。” 莫名的,一股心酸从心底冲上了鼻子,吴邪抬头,淡淡的暖光打在母亲的脸上,她今天没有化妆,皮肤已经不似年轻时那么光滑,眼角的鱼尾纹也好像愈发深重了,吴邪看着她低下了头。是的,我长大了,可你却老了。 “妈知道的,基本上都告诉你了,吴邪……”吴妈妈叹了口气,“以后好好过吧,不要再去追寻那些谜题了,你今天的位置,是很多人花了巨大的代价得来的,能脱离老九门过正常的生活,是很多人想尽办法也做不到的事情,答应妈,以后不要再做些危险的事了。” 吴邪没说话,吴妈妈接着道:“孩子,你和起灵不一样,他是张家未来的继承人,而你已经脱离老九门,等你独立了,你就完全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和他在一起,妈真的不知道你还会被卷入到什么样的危险里,毕竟你最多只是个聪明点的普通人。” “妈……”吴邪低下头,母亲说的很委婉,但是意思很明确,她不希望自己和张起灵走太近。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自身的好奇和别人的逼迫去冒险,那么最近的这一次呢,完完全全只是因为张起灵这个人而已。听着母亲的话,吴邪突然感觉到,也许他和张起灵,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身手比他好,脑袋也比他聪明,知道的又比他多,会不会,在张起灵眼里,他终究只是一个托人后腿的跳梁小丑?在这整个过程里,也许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推断和追寻,不过是在给张起灵制造麻烦? 就拿这一次来说,如果不是他不知死活地追上去,也许他张起灵就能拿到资料,也能摆脱掉张海杏永绝后患,更不会被困在密室里面临死亡的危险,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妈,大哥他对我很好,我……”吴邪有些说不清楚这种情绪,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心里不断的打架,一直以来吴邪都是一个人按部就班地生活,虽然偶尔打打闹闹,但他从没有过这么汹涌的心理斗争,明明知道是错的,明明知道是他的后腿,也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可是,竟然还是不想离他太远……也许,能默默注视着,也不错,想着,吴邪抬起双眼,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我不想为了自己的安全放弃他,和他在一起我挺开心的,真的,这跟以前和老痒王盟还有胖子在一起的感觉都不一样,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做有任何危险的事情,但是,要完全把他当外人,我觉得我做不到。” “吴邪。”吴妈妈皱了皱眉,眼睛变得有些严厉。 吴邪低着头继续说道:“妈,你不知道,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哥在陪我,我特别高兴有这个大哥在身边。” 下意识地苦笑了笑,吴邪接着道,“虽然我总是给他添麻烦,没事就去骚扰他烦他闹他害他做不了正事,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对我发脾气。你别看他不说话,其实他人真的很好,在学校我有什么忘了带,无论什么时间他都会立马帮我送来,张伯不在的时候,我做的饭再难吃他也会吃掉,半夜我一个人睡不着,多晚去找他他都会听我啰嗦……”说着说着,吴邪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哽住了,太多太多的细节穿插在和这个人生活的碎片里,吴邪甚至觉得他已经找不出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长在心尖上一片仙人掌,看上去绿油油一片,等你走近你才发现,每一株绿色上都藏了好多好多的小刺,数不清,道不明,扎在孤寂的心里细细的疼却又不想拔出来。 “吴邪……”吴妈妈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了17年的孩子,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了。是失职,总归不是个好母亲吧,吴邪太敏感,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累了疼了孤单了从来也都不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一个人默默坚持了这么久,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愧疚,卸掉他唯一的翅膀,终归会疼吧。 夜里很安静,张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吴妈妈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过了很久才说道:“吴邪,你跟妈说实话,你真的只把他当大哥吗?” 吴邪转头,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像一个气球被人扎了一个洞却又找不到针孔,只能看着气球越来越瘪一样的慌乱,吴邪不安地握了握拳。 “刚刚在外面,我都看到了,”吴妈妈抬起眼皮,吴邪的手心开始冒汗,他知道母亲在说什么,“你们……” “那是个意外,”吴邪急急地打断,“刚刚公交车出了点意外,哥怕我摔了。” 很烂的借口,不过却很好地骗了自己。 吴妈妈不再说话。一种说不清楚的烦躁开始在身上蔓延,吴邪自己也不知道这没由来的不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想应该是不会这样才对。 毕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吴妈妈不仅有着商人独特的敏锐力,而且精于察言观色和揣度人心。吴邪的慌乱她并不是看不出来,也许是关心则乱,她的确猜不透儿子的真实想法:“你只把他当大哥是吧?” 害怕失去的人,是不是也害怕拥有?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非得在某种确定的关系里才能安稳?安于这个“哥哥”的名目下,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那人温柔的目光? 吴邪不想去想,内心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他不想去想,好像心里有块沼泽,他不愿去涉足,他怕一旦踩下第一步,便会深陷泥潭,举步维艰。逃吧,逃得远远的,就当心里没有这块沼泽,把所有的不安都扔到脑后,静静地呆在原地就好,嗯,对,这样很安全。 “嗯。” 说出这个字的那一刹那,心里那无数个声音突然一下子全部熄灭,化成灰烬沉在空旷的心里,失落落的。房间安静得有些过分,不知道是不是骨裂的并发症,吴邪抬头,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的胸闷。 “那就先这样吧,”吴妈妈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想了想又转头,“吴邪,你……” 吴邪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好像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他的心脏跳的不太安稳,吴妈妈看了看他,最终作罢。 寂静中,一声咣当的关门声从走廊传进房里,声音不大,但在这个静得可怕的空间里却有些刺耳。吴邪心脏一缩,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立马转身,两步上前一把拉开房门,门外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吴妈妈不解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吴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刚才那胸闷感愈发难受,简直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了喉咙,令人窒息。吴妈妈还说了些什么,吴邪没有听清,他心底的声音早在某一刻突然爆发般的吵闹,让他的耳朵有些发懵。吴妈妈似乎叹了口气,绕过他出去了。 吴邪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过了多少,才咬咬牙,默默低头捡起地上摆放好的药瓶,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一章 淋雨 花洒唰唰地流着,却没有热气缭绕,吴邪失神地靠在冰凉的玻璃墙上自虐般的淋着同样冰凉的冷水。肆意地叫嚣过后,是疼痛。 冷水顺着头发穿过憔悴的脸颊划过下巴,一滴滴打在地板上,和更多的水流混在一起奔向排水孔,然后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密室低温的考验,吴邪竟然不觉得冷,手臂上细细的划痕已经结痂,沾到凉水却还是有些麻麻的涩。 右胸口骨裂的地方隐隐的痛,吴邪伸手抚上去,却不自觉的换了方向,更痛的,似乎是左边。 手上的药瓶已经被捏得变了形,吴邪低下头,揪着头发终于蹲了下来。 路那么长,不是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吗?不是这么做才是最安全的吗?不是决定安于现状了吗? 十七年,不长不短。习惯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害怕任何人的打扰,害怕这份自给自足的平衡被打破。这段关系太美好,美好得不忍心去破坏,如履薄冰的眺望,小心翼翼的陪伴,多一点的思考都让他恐惧,怕这份宁静被撼动。吴邪想,也许他真是懦弱的吧,一旦天平倾塌,世界就陌生了,等到再也找不到伪装的时候,脆弱是不是会暴露无遗? 缓缓站起来关了喷头,用浴巾裹住自己窝到床上,吴邪拉过被子蒙过头顶,这种时候,藏起来就好了…… 窗外的天黑得有些过分,远处几道闪电似有若无的闪过,隔了很久才传来了闷闷的声响,今天的春雷出现的似乎有些早了。 张起灵坐在窗边,沉默不语地看着窗外。天边是望不到底的墨色,看在眼里却只剩下疲惫。窗台边是瞎子上次留下来的烟,他伸出手勾了过来,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有些呛鼻,有些苦涩。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张起灵皱了皱眉,却没有掐灭它。 星星的火光一点点侵蚀着烟丝,淡淡地青烟缭绕着飘散,好似一个舞着长袖的青衣。静静地注视着手中的烟身渐渐化成白灰,时间好像也变成了慢镜头,张起灵忽然明白了黑瞎子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想要买下一个岛,甚至不惜性命去做这种高危职业来赚钱。 他说:“远远看着就好。” 有些东西,注定无法触及,更无法拥有。保持该有的距离,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多余的爱,只是给他徒增负担而已。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人世间的薄凉早已在心上划下了一道道疤痕,结痂成茧,坚硬得足以抵挡外界的一切纷扰,但是吴邪不同,面对突如其来的尖刀,他习惯了逃避,习惯了不去面对,如果能找一种动物来形容现在的他的话,那就是刺猬。 懂爱,但不一定懂爱。爱是名词,也是动词。作为名词,爱可以一夜之间领悟,但作为动词,它的含义太深刻。有时候即使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不一定懂得如何在这段感情中自处。 张起灵有些迷茫,他不了解吴邪是不是也持着和他一样的心意,束于这兄弟的关系里,他更担心他会给吴邪带来伤害,家庭也好,外界也好,相对于自己的欲望,他更希望吴邪能轻松愉快的生活。很多时候,爱是一种负担,尤其是不求回报的爱,张起灵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不想给吴邪造成多余的压力。 世间百态早已看遍,却唯独读不懂那个人的心。 轰轰隆隆的几声雷鸣过后,天空开始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偶尔随着微风的轻拂偏向一边,青烟缭绕中,窗边淡漠的剪影迟迟没有动。 万籁俱静,夜雨清冷,润物无声。 天气不好,雨下了一整夜都没停。吴妈妈煎好最后一个荷包蛋,转身便看见坐在餐桌上的两个人——一个病容,一个倦容。把盘子端上桌,吴妈妈坐了下来。 气氛安静得过分,不同于往日的欢声笑语,此时客厅只有吴邪偶尔的咳嗽声和碗筷碰撞声。 “你们……”开口想说些什么,吴妈妈望了望面容憔悴的吴邪,又看了看眼底发青的张起灵,最终作罢。 “阿姨您慢用。”有礼貌地放下碗筷,张起灵转头看向吴邪:“需要我送吗?” 吴邪默默摇头,脸也没抬,埋在碗里扒着粥。 “哎,起灵,”吴妈妈叫住了转身出门的张起灵,看见他清瘦的侧影,心里的愧疚愈发深重,“那个……” “晚上早点回来,我们一家四口吃个饭,”吴妈妈不安地不断揉搓着自己的双手,眼神里满满的心疼,“你爸爸也会回来,晚上十点我们要飞北京,这次要去很久,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窗外阴霾的天空黑压压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落地窗上,从玄关处看,屋内暖黄色的灯光过于刺眼了,餐桌上的人仍埋着头,却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张起灵收回眼光,淡淡道:“不必了,我还有事。” 嘴巴早被塞得满满的,听着门被轻轻地扣上,吴邪喉咙一阵发紧,怎么也咽不下去,丢下碗筷,他快速跑进了卫生间,扶着马桶全部呕了出来。 “怎么了?”吴妈妈慌张地跑了进来,拍了拍他的背。 吴邪摆摆手,什么也没说,慢慢站起来,上楼收好背包打着伞出了门。 雨水积了一地,路上的人个个都眉头紧锁,踮着脚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小水潭。吴邪倒是不介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踩水数着步子,多久没有走着去过学校了? 好像以往每次刚换好鞋,门口就会默契地出现一辆车,还有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这种心照不宣的“巧合”,不知不觉竟然维持了半年多。 吴邪抬头,雨水越过雨伞滴滴答答地打在脸上,顺着削尖的下巴滑下来,湿漉漉的,真凉。 开学已经有几天了,因为住院的关系,胖子帮他请了假。好学生请假总是很容易,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连家长签字的假条都没要。吴邪到学校的时候正在上第二节课,瞟了一眼黑板,是英语试卷的讲评。 昏沉沉的天气最适合睡觉,吴邪从后门绕了进去轻轻地坐下,没打扰正和周公相会的王盟和胖子。 昨晚睡的并不安稳,做了一夜的怪梦,明明有意识却怎么也醒不来,好不容易撑开眼皮,头却沉得好似灌了铅。按了按太阳穴,吴邪也加入了周公见面会的行列。 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山坡上,夕阳西下,血红的余霞在他身后绽放,红橙色的逆光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剪影。吴邪抬头,视线越来越清晰,一张几乎完美的脸出现在眼前,冲自己淡淡地微笑,他伸出手,说:“吴邪,过来。” 下意识地向那人靠拢,身后却突然出现了母亲竭力的嘶吼:“吴邪,别过去。” 吴邪想回头,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 身后的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小花的:“吴邪,别靠近他。” “吴邪,离他远点。”这次是老痒的。 “小邪,别听他的,快回来。”是张爸爸的。 “吴邪……” “吴邪……” “吴邪……”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吴邪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别叫了,别叫了,别再叫了…… “吴邪——”一声尖厉的呼喊几乎震破了耳膜,吴邪脑袋一嗡,五感突然恢复,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一觉醒来,头痛并没有减轻,好像还加重了,他撑着脑袋坐起来,视线慢慢重叠,眼前出现的是阿宁的脸。 “上课睡觉就算了,你打算午饭也睡过去?”阿宁叉着腰,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吴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说不出地嘶哑:“有事吗?” “看你这个死样子,好像真病了一样,”阿宁轻笑,“我看你是和胖子泡温泉泡得不想来上学了吧。” 吴邪挑起眼皮看了一眼,没理她,抽了张纸出来擦了擦鼻涕。 没得到响应,阿宁“嘁”了一声,退到一边玩手指甲,云彩这才颤颤巍巍地露出一张脸,堆满了笑容:“吴邪大哥……”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吴邪大哥,你别生气,”云彩走了过来,把一个背包递给他,俯身小声道,“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别计较。” 吴邪摇了摇头,接过背包,沙哑道:“这怎么会在你这?” “那天你和胖子哥都跑了,车上就剩我,走的时候我怕放在车上不安全,就先带走了。”云彩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措辞。 “谢谢。”很客气的语气。 “你……不去吃饭吗?”云彩没有离开,留在原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请客,一起去吧?” 吴邪看了看她,云彩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乖巧可爱,能歌善舞,懂得如何在异性面前展示自己的优点,同时也懂得在同性面前示弱和谦让,的确很招人喜欢,难怪胖子看她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教室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学霸留在座位上埋头看书,胖子和王盟不知道去了哪里,真是不仗义,吃饭都不叫老子。吴邪抬头,难得的冲她笑了笑:“我不饿,你们去吧。” 云彩似乎有点受宠若惊,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那……那要不要我帮你带上来?” 吴邪摇了摇头:“我有点困,等会我自己去,这个,谢谢你了。”说着,吴邪拍了拍背包示意。 “应该的……”云彩红着脸低下了头,一边的阿宁有些不耐烦了,不停地催促,云彩看了看吴邪,最终还是和阿宁下楼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两个难缠的主,吴邪拉过背包垫在桌子上当枕头。现在是午休的时间,按规定学生是应该回宿舍休息的,但是因为是高三下学期,时间很紧张,学校特别允许他们可以留在教室内午休。 没有吃中饭,早饭也只吃了一点粥,还全部吐出来了,吴邪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饿,只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一点力气也没有。知道这是昨晚着凉感冒了,他也并不在意。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又好像不是,吴邪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沙发上,旁边还有人在唱歌。 “死胖子,你唱什么呢,难听死了。”张开喉咙是意外的沙哑,好像这声音不是他自己的。 “哎哟,我的祖宗,我以为你要睡到天黑呐。”胖子转过脸,一脸笑嘻嘻的。 “这又是哪里啊,怎么每次都是你!”吴邪坐了起来,随即发现这是校医务室,外面天已经快黑了。 “我说天真啊,你这身体怎么跟豆腐似的,一碰就坏啊……”胖子一脸坏笑地调侃道。 望了望门外的微黑的天,吴邪弯腰穿鞋:“我没事。” “还没事呢,都烧到40度了,哎哎哎……”胖子站起来拉住准备离开的吴邪,“你干 嘛去啊,护士还没给你打针呢。” 吴邪皱眉挣开胖子的手:“我不要紧。” “嘿,你这小同志,怎么不服从组织安排呢?”胖子急了,一把拉过他往沙发上带,“最近感冒的多,床位紧,都留给女生了,大老爷们的就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吧……” 吴邪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被胖子一拉,双脚没跟上节奏一下绊倒在地,胖子啧了一声,回头又来拽他。 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的生疼,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吴邪一把甩开胖子的手,吼道:“别管我。” 这一来胖子脸上也挂不住了,周围几个小护士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来,胖子扯了扯嘴角:“你这是撒什么气呢?” 吴邪没有说话,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席卷了全身,他扶着墙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顾外面铺天盖地的雨点,径直闯了出去。 “喂,小吴……”胖子在后面喊了一句。 吴邪头也不回,抱着双臂在雨中快步的走着,冰凉的雨水顺着发尾滴下来,流进衣领里,冰的后背一颤。吴邪甩了甩昏重的头,额前的水珠随着离心力飞了出去,不一会却又开始滴了起来。早上来的时候裤腿就湿了一半,好不容易被蒸干,踩了两个水坑立刻又湿了,凉凉的黏在小腿上,很不舒服。 天很冷,身体也很冷,吴邪抱住双臂疾步往校门口走去,胖子拎着包打着伞追了过来。 “喂,天真,等等我。”打着伞在雨中跑很不方便,胖子抖了抖神膘,一口气追了上来,刚靠近就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发什么神经啊!” 吴邪不理他,脚步加快继续走。 “你他娘的有种就别走!”胖子是真怒了,分贝很大,吼得吴邪头有些痛。吴邪停了下来没有说话,侧眼看了眼胖子,他的裤子几乎全湿了,一时有些歉意,吴邪揪了揪头发,长出一口气:“对不起胖子,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折磨自己啊!”胖子不依不饶,抬头看了看吴邪惨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忍不住软了下来,叹了口气,愤愤地嘀咕:“得!胖爷我就是心软,见不得你这副摸样。” “你回家去歇着吧,学校的事情我给你担着,还有,这伞和包你拿着。”说着,胖子把包和伞塞到他手里,看了看他,皱眉又问:“你屋里有人没有?要不给你哥打个电话叫他来接你?” 一听到“哥”,吴邪刚舒展的眉头又拧紧了,沉默着摇了摇头,拿过背包默默转身走了。 “嘿,怎么又杠上了,伞,伞……”胖子在后面叫道。 “我降降温。”吴邪挎着背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校门。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二章 无以为报 街上的灯红酒绿在雨中更显飘渺,吴邪缩着头默默地走着,雨水打湿了衣服,浸透了鞋子,寒冷像毒蛇一般疯狂的噬咬着皮肤,沁透骨髓,直逼心脏。 不想坐车,不想停止,就这么走吧。 寒风夹杂着雨丝割过脸边,一群男男女女从一家酒吧出来,勾肩搭背的唱着歌,吴邪低头绕过他们。下雨的交通永远那么糟糕,正是下班的第二波高峰期,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各式各样的抱怨声。大批大批的车子堵在路上,司机抽着烟伸出手搭在窗边咒骂着天气,路人收起伞挤进了狭小的公交车门,一个女孩羞涩地依偎在男友的怀抱里避着雨。 路上的人形形色色,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浑身是水的少年。 一个人站在喧闹的街头,吴邪抬头望了望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 与其说与张起灵生活的点滴是一种习惯,不如说是内心的一种平衡,而现在这种平衡却被他自己打破了。吴邪忽然很希望张起灵像以前一样关心他,对他无微不至,对他温柔对他笑,他不知道张起灵为什么发生了变化,他只知道,这一切已经幻灭,生生毁在自己手里,他恨这样的自己,他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他甚至想用惩罚自己来换取片刻的解脱。 回到家的时候很狼狈,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是干的,吴妈妈嗔怪地把他拉进了屋,又急忙找了衣服催他去洗澡。 烧大概还没退,但是手脚经过雨水的浸泡已丝毫感觉不出任何热度。吴邪换了衣服从浴室出来,看见丢在一边的背包,背包不是防水的,想到什么,吴邪突然两步上前,一把拉开拉链,一看,顿时心凉了一截。他伸出两只手指捏着书,书湿淋淋地正在滴水,吴邪很懊恼为什么没早点想起来。急急忙忙拿到洗脸台边铺开用纸巾擦干,顾不上头发还是湿的,他拿起吹风机开始吹书,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吴邪走神了,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手掌永远温厚的人一页页翻看这本书的样子,一定是神情专注的,微微颔首低头,一双睿智的双眼沉静又明亮。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吴邪慌乱地回神。 “吴邪,出来吃饭了,”吴妈妈在门外喊道,“吹风机有辐射,头发吹干就差不多了。” 扯着沙哑的嗓子应了一声,胡乱地揉了揉头发,吴邪扶着栏杆下了楼,依旧是浑身无力,双脚好像灌了铅。 “怎么了,小邪,不舒服?”张爸爸笑了笑,坐在餐桌边看着他。 “没有,”吴邪挤出一个微笑,“就是,有点累了。” “高三压力很大吧,”张爸爸倒了杯牛奶给他,“来,喝一点。” “谢谢。”双手恭敬地接过,吴邪突然发现,不知不觉,原来他已经被张起灵影响了这么多,想想半年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餐桌礼仪。 “家人之间不必这么生分。”张爸爸笑笑。 吴邪礼貌地弯了弯嘴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最后一道羊肉汤被端上桌,吴妈妈拍了拍手,笑道,“好!菜上齐了。” “我给起灵打个电话。”说罢,吴妈妈拿出手机。 “不用打了,吴邪饿了,先吃吧。”张爸爸看了看吴邪,又转头冲吴妈妈笑笑,这个笑容让人不太舒服,吴邪低头没有说话。 “你就知道惯他。”吴妈妈贴上手机,却只听到一片忙音。 吴妈妈皱了皱眉,“打不通,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用管他,我们吃,”说着,张爸爸给吴邪夹了块羊肉,“冬天吃这个暖身体,多吃点。” “谢谢。”吴邪低头喝了口汤,没有动那块肉。 吴妈妈还在打电话,手机那边一直没有人接。 “小暇,过来吃吧,我们时间不多了。”张爸爸催促。 收起手机,吴妈妈神情复杂地坐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邪趁机把碗里的羊肉夹给了她:“妈,你多吃点。” 吴妈妈叹了口气:“起灵这孩子就是孤单惯了,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失职。”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不值得放心上。”张爸爸接道,语气中似乎带了些不屑。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对张起灵的无视可以理解为生疏的话,那么今天张爸爸的言论,吴邪已经可以感觉出明显的厌恶和敌意了。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三个人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吴邪一点胃口也没有,脑袋本来就不太清明,刚刚张爸爸的话一直回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有点犯恶心。吴邪放下碗筷:“爸妈,你们慢吃,我累了,先上去睡了。” “怎么就吃这么点?”吴妈妈皱了皱眉,放下碗筷跟了过来:“刚才淋雨着凉了吧,是不是感冒发烧了?”说着,吴妈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莫名的抵触感涌上来,吴邪厌恶地一挡,挥开了她的手臂:“你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给他打个电话。” 吴妈妈一下子错愕在原地,悬在半空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吴邪自己也一愣,刚刚那句话完全是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想来,这件事不能怪她,可话已经说出口,吴邪也拉不下脸来道歉,转头两步跑上了楼。 “这孩子怎么了……”吴妈妈小心嘀咕道。 “累了吧。”张爸爸笑笑。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让人心烦。躺在床上,吴邪怎么也睡不着,头疼的仿佛要裂开,心里却像打翻了的五味瓶,有难过,有失落,有气愤,也有心疼,这么大的雨,又这么晚了,他能去哪里呢? “哥……”呢喃着憋了一整天的称呼,吴邪把头埋在被子里,感觉一阵莫名的委屈。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他很想像往常一样直接过去踹他的门,霸占他的床和枕头,嘻笑着逼他面露难色地给自己讲冷笑话,尽管只是完全照着书念,尽管那些书自己早就读过。可惜,无论内心如何呼喊,此刻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枕头湿了小半,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临睡前的最后一秒,理智告诉吴邪,这只是高烧的时候汗液排不出来而发生的生理性催泪。 张起灵其实很早就下班了,他开着车在离家不远的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他不知道原来拒绝别人的好意也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早上吴妈妈是真诚的,他看得出来,也正因为他明白,所以更要拒绝,无法接受一个人对自己真正不求回报的好。无法接受,因为他无以为报。 车最终停在了离家不远的坡上,从那里可以看见一楼的餐厅,可以看见那个担心了一整天的人,他看到自己的父亲露出和蔼的微笑,看到他给吴邪夹菜,又看到吴邪夹菜给他母亲,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俨然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而五十米不到的屋外,摇曳的树枝旁,隐隐绰绰的路灯下,烟雨凄迷,寒风肆意,只有他安静地靠在车座上,静静地凝望,那么近,那么远。 不是没有听到手机的震动,只是无法承载这过于厚重的幸福,那是适合吴邪呆的地方,而不是他的。 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张起灵最终把车开远了。 打开半年多不来的屋子,一阵厚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张起灵拧眉,沙发上一个吊儿郎当的人正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地抽着烟。 “哟——”听见声音,那人转头,咧嘴一笑,伸出手打了个招呼。 无视他的存在,张起灵径直去酒柜开了罐啤酒,走到沙发边看了看,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不坐?”那人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这么体谅我,灯都不开?” 没有理他,张起灵自顾自地仰头喝酒。 “嘿嘿……”那人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抽出抽纸擦了擦沾满烟灰的沙发,“这样可以了吧?” 张起灵皱了皱眉,最终坐了下来:“下月起,房租加倍。” “哎哎哎……”那人一听急了,站了起来,接着屋外的灯光,这才看清,他身穿一身黑色皮衣皮裤,黑鞋子,还带着副墨镜,可不就是黑眼镜。 “哑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就抽烟抽得凶了点吗?你看你这房子被我保养得多好,多有人气!”说着,黑眼镜指了指墙角那一堆吃剩下的方便面盒子,又指了指满地的压缩饼干袋和烟头,张起灵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黑眼镜无奈地耸耸肩,举手投降,陪笑道:“好好好,我一会就打扫,马上就打扫。” 张起灵依然沉默,似乎习惯了他这样的气场,黑眼镜又点了根烟,凑近了嘿嘿道:“你都搬出去半年多了,今天怎么回来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黑眼镜突然来了劲,一把坐了起来,装作很惊恐的样子:“不是吧,那小子抛弃你了?”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黑眼镜吐了一口烟圈,若有所思:“看来你的哑巴病还是没治好啊。” 窗外的雨声不绝于耳,室内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全靠路边的一点光晕散射进来,两个人沉默无语,却不觉得有多尴尬。黑眼镜自顾自地抽着烟,张起灵则仰头望向天花板,在旁人看来,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 “帮我找样东西。”居然是张起灵先开口。 黑眼镜一听来了劲:“多少?” “你开。” 黑眼镜一听,咧嘴笑了,伸出两个手指头:“这个数。” 淡淡地瞟了一眼,张起灵低头,声音很低沉:“成交,不过要保密。” “和那小子有关?”黑眼镜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张起灵:“你要找的东西可绝对不简单。” 张起灵没有回答,而是跳转话题:“具体的我明天传给你,那地方不简单,你自己注意。” 黑眼镜一听,差点从沙发上掉了下来,表情夸张地往前凑了凑:“哑巴,你转性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低头喝酒。 黑眼镜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你竟然也会关心人,哑巴,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一下那小子。”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张起灵挑起眼皮一扫,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一向淡定的双眼突然紧张起来,不等那边的话说完,张起灵挂掉电话,疾步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哑巴……”黑瞎子一脸奸笑地在后面喊道。 “喂,小哥,我胖子。” “天真回家了没?” “哦,那就好,我就是担心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高烧40度还跑去淋雨,药不吃针也不打,胖爷我劝也劝不住,你——” 打到一半的电话被挂断,胖子咬咬牙,气呼呼地把手机摔在床上,冲王盟大吼:“这两兄弟是怎么回事儿啊,帮个忙还搞得胖爷我里外不是人,我容易么我?”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地上,浅浅的水雾蒙蒙地析了一层,一辆蓝色SUV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把车开到一百迈在马路上狂奔,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他简直懊悔到了极点,不该丢下他的,明明知道他那么敏感,不该的。 理智也好,自制力也好,保持距离也好,统统都丢到脑外,现在的他只迫切地想快点回去,快点见到那个挂念了一整天的人。张起灵忽然想,也许他一切自以为是的原则,在吴邪这里,根本都是形同虚设。开着车子飞奔在回家的路上,他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蠢,简直蠢到了极点。 已经接近零点时分,除了令人心烦的雨声什么也听不见。诺大的房子一盏灯都没亮,张起灵停好车快速上了楼,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住,定在原地待呼吸平缓了些,他伸出手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很暗,窗户也没有关紧,风从缝隙中漏出来,一次次将窗帘掀起又甩开,发出布料摩挲的声音。诺大的床上背对窗户蜷着一个人,全身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缕漆黑的头发在被角,小小的,怏怏的。 疼,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疼,疼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好像窒息一般,连心脏的跳动也一下子减弱了,他握了握拳,强压下心里的愧疚,上前关好窗户打开空调,又轻轻坐在床边安抚般地拍了拍正在发抖的人。 被子里的人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哼唧两声,像是梦里的呓语,又像是牙齿碰撞的战栗。张起灵俯下身靠着他的脸,断断续续中总算是听见了,是说话的声音。 刚侧耳去听,张起灵便像被雷击一般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没听错,被子里的人只反复喋着短短的一个字。 “哥……” 那一瞬间,张起灵觉得自己几乎失控了,他俯身隔着被子紧紧地抱住了床上的人,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有欣喜,有心疼,有兴奋,有自责……全部杂糅在一起,化作了一道甘冽的清泉缓缓注入干涸的心田。真的,活了二十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庆幸过自己的存在,太好了,太好了,吴邪,能成为你需要的存在,真的太好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哥……”看着闷油瓶转身上楼,吴邪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闷油瓶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任何干扰,似乎没有人能和他的大脑保持同一个步调。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吴邪没那么娇弱,但是迫于张起灵强大的气场威逼,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休养了一个星期,临返校的前一天,吴邪接到了胖子的电话。 “喂,天真,你好点儿没啊?想没想胖爷我?” “想揍你倒是真的。”吴邪边收拾衣服边骂道。 “怎么说话呢,你看胖爷我多贴心,专门携家属前来慰问你,还不快开门。” 吴邪一愣:“你说什么?” “开门呐,胖爷我在你家门口呢。” 吴邪往窗子边一看,还真是,这家伙,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你等着。”挂了电话,吴邪下了楼,在楼上还没看清楚,打开门才发现来的人不少,胖子王盟都在,连云彩和阿宁也来了。 “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去接你们。”找出拖鞋来给他们换上,嘴上这么说,吴邪心里却在想闷油瓶什么时候回来,那家伙最怕吵了。 “打了招呼,你不跑得比兔子还快?”阿宁怪笑,吴邪只当没听到,径直去厨房拿饮料:“你们喝什么?” “嘿,天真,你们家真大。”胖子一进门就对着三层的复式结构啧啧称奇,拉过身后的王盟叫唤道:“看到没有,以后就跟着你老大混,保准有肉吃!” “有没有肉吃我都要跟着老大混的。”王盟挣开胖子肥硕的手臂。 “死胖子,我看你是两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吧,接着。”吴邪调笑着丢过去两罐可乐。 “阿宁,云彩,你们喝什么?”吴邪转头问。 “橙汁吧,”阿宁看向云彩,“云彩,你呢?” 云彩从进门起就没说话,一直躲在阿宁后面:“我……一样吧。” “我说天真,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胖爷我也就放心了,你没看你上星期那样,啧啧啧,真揪心……”胖子摇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陷出一个大坑。 “老大,胖子说你失恋了,真的假的?”王盟不明就里。 王盟的话一出,云彩明显愣了一下。 吴邪一听怒了:“死胖子,你又造我的谣,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失恋了,老子长这么大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沙发上的两位女士同时投来了视线,吴邪一愣,赶忙转移话题,“那个……我是说……那什么,你们吃过晚饭了没?” “噗嗤”一声,阿宁大笑了起来,拍了拍云彩的肩膀:“我说嘛,这下放心了吧?” 云彩不说话,低头红着脸。 胖子神经大条,没注意到阿宁的话哪里不对,倒是吴邪尴尬地转过头踢了他一脚,“死胖子,以后再乱说话,考试我可不帮你了。” “我没乱说啊,你也不看看你那天那样儿,愁眉苦脸弱不禁风的,整个就一刚失恋的忧郁小青年……”胖子嘀咕着,喝了口可乐,皱了皱眉,“这可乐真是不够味,有没有啤酒?” 吴邪想了想,又跑进厨房开始扒拉起来:“好像有,我给你找找。” “我们还没成年,不能喝酒。”王盟一脸正色道,刚说完,就收到了全场所有人鄙视的眼光,胖子一把拽过王盟:“来,王同学,看在我们都姓王的份儿上,让胖爷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勇于创新,敢于突破……” “别闹了,胖子,”吴邪瞟了他一样,站起来挠了挠头,“冰箱没有了,不过我记得我上次买了的……” “那肯定是被喝光了。”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招呼起其他三个人开始锄大地。 “你们真是来探病的?”吴邪愤恨地看了看沙发上的人,叹了口气,“算了,你们是大爷,我去买,顺便带些菜回来。” “好嘞,多买点鸭脖子。”胖子叫道,开始洗牌。 “老大,我要吃鸡腿。” “脱脂的牛肉,谢谢,”阿宁摸了一张牌,推推旁边的云彩,“快点。” “呃……我不用了。”云彩尴尬地笑笑。 “你们怎么不说要吃海参鱼翅啊……”吴邪嘀咕着换了鞋,刚伸手打开门,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了,吴邪一愣,“哥,你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被丢弃的书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风却还没停,被圈箍得过紧,怀里的人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张起灵回神,这才松手把他放回床上。一直闷着虽然利于发汗,但是会呼吸不畅,张起灵皱了皱眉,掀开一个被角,一张惨白憔悴的脸就露了出来:眉头紧蹙,嘴唇紧抿,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布了一层汗珠,前额和耳朵边的头发都浸湿了,黏在额头和鬓角上,眼角湿湿的,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突然就感觉心揪了一下,张起灵不自主地伸出手帮他拂去,敏感的手指触碰到光洁的肌肤,有些滑腻,有些灼热,还好,开始出汗了,烧正在退。 去卫生间拧了毛巾帮他擦了擦汗,床上的人顺从地摆了摆脸,心一下子就柔软了,张起灵忍不住有些想笑,真像只乖顺的小猫。呼吸没有阻碍,汗也被擦干,床上的人渐渐舒展了眉。呼吸依然很沉重,犹豫了一下,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吴邪,我去买药,等我回来。”尽管知道那人听不见,张起灵还是附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一声,又掖了掖被角,正欲起身,手却被人拉住了,张起灵回头,接着他就看见了吴邪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别去。”声音很嘶哑,听得人有些不忍。 张起灵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发烧了,我去买些退烧药,天亮再送你去医院,我马上就回来,听话。” 吴邪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松手,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吴邪的眼睛很亮,不同于张起灵的黑亮,他的眼睛是清透的,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神采。房间里安静极了,没有开灯,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一个是暗夜里流淌的星光,一个是月下的湖水上泛起的粼光,在天和水的交界处安静又激烈地交融。 手上的力道不大,却一直没有松开,望着这双眼睛,张起灵心软了。跌进了这湖水里,他隐约觉得他这辈子是再也出不来了,不去就不去吧,反握住吴邪的手一起放进了被子里,张起灵坐在床边安静地摩挲他的头发:“渴吗?” 吴邪没有回答,翻了个身双手抱住了他的手臂,侧着脸开始来回的蹭,张起灵明显僵了一下,愣在床边一动不动的任他蹭了脸又蹭鼻子。 “对不起,哥。”埋在手臂下,吴邪哑着嗓子喃喃道。 张起灵微微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吴邪不蹭了,转头露出小半个脸直直地瞅着他:“那你不生气了?” 张起灵有些想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生气。” 吴邪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低下眼睛:“妈说那些话不是有意的,咳……”吴邪咳了几声,张起灵帮他顺了顺背:“我知道。” 吴邪不再说话,抱着的手臂又紧了紧。 “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张起灵的语气不容反驳,有些责怪,却又透着心疼。 吴邪点点头,闷油瓶的声音温柔得像做梦,他心里却暖得直想哭,抱着他热乎乎的手臂,吴邪持续了一整天的负面情绪忽然一扫而空。 “再睡一会吧。”拍了拍吴邪的脑袋,张起灵又帮他把被子拉了拉。 吴邪闻言却忽然一把将手臂抱得更紧,生怕丢了一样。 “我不走。”摩挲着吴邪的脑袋,张起灵的话就像定心丸一般瞬间平复了他不安的情绪,吴邪自己都搞不懂今天怎么就格外脆弱了。 “睡吧,我就在这。”张起灵的声音很柔和,听着意外地舒服,闻着从他身上的散发出来的独特香道,全身很快就放松了,疲惫洪水般袭来,没过一会,吴邪就合上眼皮睡了过去。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太阳还没出来,几只麻雀便迫不及待的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喳喳地叫着。 吴邪把被子往身边熟睡的人身上挪了挪,又躺下来侧着身子静静地望着这张脸。张起灵长得真的挺好看,皮肤很白,睫毛很长,即使此刻闭着眼,吴邪还是能想象出他那双黑亮的眼瞳,宛若星辰,沉静如水,仿佛世间百态都早已洞悉。他眼底的青色还未褪去,看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吴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替他撩开额前的发丝,顺滑的触感顺着指尖遍布全身,一阵心悸。 吴邪的身体底子不差,烧了半夜,出了一身汗,醒来的时候头疼已经缓解了不少,只是还有些无力。越过闷油瓶的脸颊看向窗外,熹微的晨光中,隐隐可见屋外的枝节间晃动着点点绿芽,春天到了。 身边安睡的人眼皮动了动,知道这是要醒来的征兆,吴邪赶紧闭上了眼。 手臂在被子里紧紧地握着,一整晚都没有松开,还没听到起床的声响,一双温厚的大手就覆上了自己的额头,吴邪激得一缩脖子。 “醒了?”似乎带着些笑意。 知道装不下去了,吴邪睁开眼点点头。 “烧退了,再睡一会?” 吴邪摇摇头,撑着床坐了起来:“睡不着了。” “嗯。”张起灵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看了看手臂,不禁笑了。吴邪一愣,也低头看去,随即尴尬地松了手,坐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却不知道说什么。 “换身衣服吧,我去煮粥。”说罢,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出去了。 吴邪看着他走远,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其实他很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是又觉得太矫情,失了特定的氛围,他煽情不起来。 精神一恢复,吴邪感觉自己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昨天的阴霾一扫而空,三下两下换了衣服刷了牙,屁颠颠的就下了楼。 刚靠近厨房,就看到张起灵穿着家居服站在一边,袖子随意的挽着,露出白净的手腕,此时正低着头认真地搅拌着锅里的粥,他的裤脚有些略长,隔着拖鞋刚好贴近地板。衣服是全棉的软料,松松地贴在身上,隐隐能看出他腰部的弧度。靠在门边愣愣地看着,吴邪不禁咽了口口水,这真是一幅诡异又唯美的画面,闷油瓶要是结婚了,肯定是个居家好老公,既好看又实用。 “吴邪?”正臆想着,一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吴邪一惊,立马回神,抬头便见闷油瓶正侧头望着自己,眼神里满是疑惑。 “啊,那个,我来帮你吧。”有些窘迫,吴邪心虚地笑笑。 “不用,快好了,”说着,张起灵拿出鸡蛋放进另一个锅里煮,“刚在想什么?” “嗯?”吴邪眨了眨眼睛,顿了顿,笑了,“我在想,哥你要是结婚了,肯定是个好老公。” 锅里的粥咕噜噜地冒着热气,张起灵握着勺子的手怔了怔,低头没有接话。 “好了,再煮就要像上次一样煮成面糊了。”自顾自地拿了碗放在一边,身边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吴邪歪着头看了看他:“哥?”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嗯”了一声。 今天太阳很好,但是风有些大,树枝在风中不停地摇摆,像阳光下飞扬的舞者。 吃完早饭,仗着病患的由头赖着不洗碗,吴邪跑进了房间找到了闷油瓶的那本书,纸张的质量很好,虽然经过雨水的浸泡有些发皱,但是字迹还是很清楚,这还得亏昨天抢救及时,吴邪想了想,拿着书去了闷油瓶的房间。 “哥,这书……”吴邪举着一本皱巴巴的书闯进了房间,却刚好撞上从浴室出来的闷油瓶。 张起灵的头发还没干,裤子已经换好,浴巾搭在上身刚好遮住了前胸,吴邪赶紧转过头,用书遮住脸,“这个……” 张起灵倒是不介意,径直看向他,“药吃了吗?” 吴邪点点头不说话。 “扔了吧。”一贯淡漠的语气。 “嗯?”吴邪一愣,再转头看去,闷油瓶已经换好衬衫开始打领带了。 张起灵的动作很迅速,吴邪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双手反复摩挲着手中的书,他的神情有些黯然,不等张起灵再开口,悻悻地转身出去了。 刚过完年事情不是很多,处理完一些日常的事务,不等太阳落山,张起灵就早早的下班去了药店。仔细询问了医生又买了些常备药品,张起灵开着车回到家,打开门,客厅却空空如也。四处转了转,房间里也没有人,站在客厅巡视了一圈,张起灵低头拿出手机,已经接近六点了,他跑哪去了? 刚刚拨通,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张起灵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全身裹着厚厚羽绒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某不明球体正艰难地站在门口换鞋。 “去哪了?” 摘掉帽子和口罩,吴邪长出一口气,甩了甩头:“他娘的憋死我了。”看见闷油瓶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吴邪眯起眼睛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塑料袋:“给你的。” 张起灵愣了愣,没有接。 “接着啊。”吴邪又伸了伸,单手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望着他冁然而笑。 犹豫了一下,张起灵最终接了过来,眼神有些不解。 “不看看?” 张起灵望了望他,又看了看塑料袋,有些迟疑地解开了绳子,熟悉的手感,熟悉的厚度,熟悉的封面,望着手上的书,张起灵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吴邪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语气中掩饰不住得意:“我今天跑遍了全杭州市的书店也没买到,这书现在只有市图书馆才有,我找了好多关系才弄到本崭新的……” “吴邪……”说不出心里的到底是感动还是愧疚,张起灵露出了少有的复杂表情,“你出去,就是买这本书?” 吴邪点点头,笑了:“我不是把你的书弄坏了嘛。” 张起灵反复摩挲着封面低头不语,吴邪看他不说话,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张起灵摇摇头,抬头看着吴邪继续一言不发。 吴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扔掉帽子围巾凑了过来:“怎么了?你不喜欢?” “难道我买错了?”吴邪抓了抓头发,讪讪道,他是照着封面和出版社买的,倒是忘了看印次,难不成这闷油瓶这么挑? 正欲再次询问,闷油瓶却开口了:“吴邪。” “嗯?” 张起灵皱了皱眉,顿了顿道:“把药吃了。” “啊?”吴邪长大了嘴巴,这什么跟什么?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四章 探病大队 “要出去?”站在门口没有动,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张起灵迅速扫了一眼客厅,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呃,胖子他们来看我,我去买些啤酒和菜回来,他们在这里吃晚饭……”不安地抓了抓头发,吴邪心里七上八下,张起灵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缺点,就是闷,不爱说话,外加怕吵,今天家里来了这么多不靠谱的人,吴邪心里有些没底,本来他是想带胖子他们出去吃的,可人家都坐定了,身为主人总不好去赶他们走吧,吴邪冲张起灵尴尬地笑笑:“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他们吃完饭就走。” 张起灵不再说话,只是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淡淡道:“我去吧。” “嗯?”吴邪很意外,抓着头发笑了,“那怎么好意思……”说罢就开门要出去,无奈刚探出头,张起灵伸手便将吴邪的脑袋按了回去,顺势关上了门。 屋里的人专心打着牌,丝毫没注意到玄关处的动静,只有云彩在一旁偷偷看他,胖子看着穿戴整齐的吴邪空着手又呆呆地坐回到沙发上只觉得奇怪:“唉?天真,你怎么回来了?” 吴邪讪讪地笑笑,样子很傻:“我哥说他等会带回来。” 胖子眯着眼睛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忽然又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破纸条递了过来:“对了,这个拿去。” “这什么?”吴邪嫌弃地接过,看了两眼,“家长会?” “没错,”胖子点点头,“前两天发的通知单。” “不能不去吗?”吴邪有些为难,他的爸妈他自己都见不上几面。 “这次会议很重要,学校特别交代你要参加,”阿宁发话了,抬头看了吴邪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听说跟保送的事情有关。” “保送?”其余三个人异口同声的看向阿宁。 “怎么?你们不知道?”阿宁疑惑地看了看其他三个人,低头继续说道,“今年学校争取到了一个保送名额,可以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录取到Z大,内定的是吴邪。” “老大,你真厉害!”王盟率先叫了出来,冲吴邪伸出大拇指。 “等等等等……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倒是吴邪愣了。 胖子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前几年学校就一直在申请,不过一直都没通过,没想到今年成功了,还是天真,嗯……”胖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天真的话,我倒是服气。” “哼,那是,你哪次考试不是抄他的。”阿宁讽刺。 “话不能这么说,无论是考试排名,还是论品性,我看整个年级也没一个人能比上天真了,”胖子反驳道,“反正,这个名额给他,胖爷我是心服口服。” “嗯,我也心服口服。”王盟也跟着点点头。 阿宁语塞,白了他们两眼,不再说话。 “吴邪大哥,你真厉害……”云彩笑眯眯地小声道。 吴邪“呵呵”地笑笑,心里却愁开了。要说凭他自己的成绩去考,也不一定就考不上,可这个名额偏偏落在他头上,无论是不是实至名归,到时候都会成为众矢之,还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呢。更愁的是,去哪里找这么个家长去给自己开会呢?爸妈是不能指望了,张伯有事去外地也没回来,三叔远在长沙对自己的情况又不了解,吴邪抓了抓头发,一张面瘫脸忽然跳入脑海,闷油瓶! 吴邪惊恐地甩了甩脸,太恐怖了,不行不行,完全无法想象闷油瓶给自己开家长会的场景,这简直是本世界最诡异的事情,可不,你想想,一个冰山系的面瘫酷哥坐在教室里,和其他上百号四五十岁的大叔大妈在一起探讨孩子的教育问题…… “噗——”吴邪没忍住,在沙发上仰头大笑起来,边笑边拍桌子。 一边的几个人同时投来看神经病的眼神,胖子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天真,你的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 “我看他是高兴傻了吧……”阿宁的语气有些酸酸的。 “老大,你打算找谁去给你开这个会啊?”王盟对吴邪的情况了解的比较多,有些担忧地问道。 吴邪努力憋住笑,摇了摇头:“我自己搞定就行了,用不着那么麻烦,代家长签字什么的我一年级就会了。” “那可不行,对方学校还要亲自来见你父母的。”阿宁提醒道。 吴邪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有些好笑,转身去厨房找出围裙:“你们还要吃什么,我来做。” “吴邪大哥,我来帮你吧。”云彩跟着走了过来。 吴邪摆摆手:“不用,你歇着吧。” “天真,你还会做饭?”胖子调侃。 “你见过有什么我不会的吗?” “啧啧啧,真贤惠。”胖子摇了摇头,摸了张牌。 吴邪没理他,拣出几个番茄土豆出来洗,云彩在一边看着帮忙。 配菜全部清理好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吴邪抬头看了看挂钟,闷油瓶怎么还不回来? “吴邪大哥,帮我系一下围裙吧?”思绪被打断,吴邪侧过脸,见云彩歪着头冲他笑。 “哦,好。”愣愣地拿过围裙,帮她套在头上,云彩偏瘦,围裙有些大,穿在身上能包住全身,绳子都没地方打结,没有多想,吴邪捏着绳子干脆交叉绕到前面开始系。直到感觉云彩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吴邪才反应过来,这姿势似乎有些暧昧,从后面看就好像抱着她一样,本来没什么的,一想到这,吴邪瞬间红了脸,可是动作做到一半,停下来反而更尴尬,吴邪只好低着头硬着头皮开始打结,无奈越是心慌,手越抖得厉害,半天也没系好。 “需要我帮忙吗?”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吴邪条件反射般地收回手,转头便看见张起灵黑着脸站在一边,手上拎了好几个袋子。 “哥……” “哥……我……”吴邪涨红了脸站在原地,眼神不自在地到处瞟,云彩好像有些怕闷油瓶,一直背着身子低头洗菜没有看他。 “我就帮她系个围裙,没别的意思。”吴邪七上八下地抓抓头发,忽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吴邪想不明白,就算他真的跟云彩有什么,也没必要跟闷油瓶解释,不过,闷油瓶既然摆了脸色,那肯定是不高兴了。想着,吴邪讨好地冲闷油瓶笑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那样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真是麻烦你了,哥……”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任吴邪拿走手上的东西,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哟,小哥回来了。”客厅的胖子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其他两个人闻言一并转过头。 “大哥好。”王盟反应很快,立马冲闷油瓶叫了一声。 张起灵微微侧头看了看他们,算是回应。 “王盟,你胆子不小,大哥这个称呼是你叫的么?”胖子不满地嘀咕道。 “老大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王盟噗之以鼻。 “哥哥?”阿宁皱眉。 胖子一愣:“对了,你还没见过吧,那小哥是吴邪的哥哥,姓张,张小哥。”胖子用下巴朝张起灵努了努。 阿宁没有说话,只是侧眼瞟了一眼张起灵,回头继续打牌。 一楼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隔得有些远,胖子那边聊得热火朝天,这边倒是低气压十足。三个人闷不吭声地做着饭,气氛要多压抑有多压抑。 云彩坚持要炒菜,身为主人的吴邪也不好推辞,再说两个男人对于家务事到底还是不如女人,只好在一边打下手。吴邪一边剥大蒜一边偷瞄闷油瓶,那家伙从刚才起就一句话都没说过,脸绷得能掉出冰渣子来,碍于有外人在场,吴邪也不好直接去问,只能默默地观察他,暗地里祈祷他不是因为刚才自己的举动生的气。 打开闷油瓶带回来的菜,吴邪心里暗暗咂舌,这家伙真舍得:蔬菜是有机的,牛肉是进口的,虽然知道闷油瓶不缺钱,但是这些东西并不在一个的地方有得卖,怪不得去了这么长时间,想必是跑了很多家超市吧。能让一个从来没买过菜的人这么用心地招待自己的同学,吴邪说不感动是假的,要知道,他以为闷油瓶会在第一时间把大嗓门的胖子拎起来丢出去。 可这么一来,吴邪的心里却更没底了,这冰山面瘫王看来并不介意胖子他们的到来,这么说,他生气真是自己刚刚抱了云彩?可他又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跟闷油瓶有什么关系,难道以后交女朋友还要对他报备?也不是,闷油瓶并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没道理会因为这种小事摆脸色,另外要说起来,吴邪觉得他自己也挺奇怪,干嘛心里总是虚虚的,好像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闷闷的地捣着蒜泥,吴邪也说不上来他究竟是在气闷油瓶,还是气他自己。 才炒好两个菜,胖子就嚷嚷着要开饭。丢了扑克牌,又自顾自第摆好了碗筷,胖子坐在餐桌边笑眯眯地看着云彩的背影出神。 站在水池边,望着吴邪失落的表情,气消的张起灵不禁有些懊恼,不可否认一进门就看到那一幕,视觉上的冲击力是不小的。不是没想过吴邪有一天会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当初做出决定的时候也已经做过类似的心理建设,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他心里的怒火还是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这是每个人隐藏在骨子里的占有欲在作祟吧。看着吴邪一脸郁闷的样子,张起灵知道他又做错了,他很想和吴邪道歉,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不是怕说错话会暴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怕表达不好,让吴邪以后再和朋友交往时会有阴影。就如那本心理学的书,张起灵其实很想告诉他,当初说让他扔掉那本书,只是因为自己想知道的,已经很明确的知道了,那本书不再有任何价值,而吴邪却以为是书本被弄坏了所以叫他扔掉。只是因为意思没表达好,就害他拖着重感冒在大风天里跑了一整天,吴邪比他想象中还要敏感,这让本就不会说话的张起灵有些望而却步。 没办法,面对在意的人,情商低下,交流无能,从来就是闷王的硬伤。 除了阿宁,其他人都知道张起灵这人话少,没了刚才的冷脸,大家倒是都放得开。云彩的厨艺不错,菜的搭配很新奇,带些少数名族的特色,胖子连连称赞,吃得几乎停不下嘴。 “吴邪大哥,你尝尝这个。”云彩笑眯眯地夹过一块红烧肉放到了吴邪的碗里。 “啊,我自己来。”吴邪正欲推辞,阿宁一记眼刀甩了过来,吴邪讪讪地笑笑,用碗接过:“那……谢谢。” 一边的胖子一看不乐意了:“我说云彩妹子,你怎么就给天真夹菜啊,大家伙的都出着气呢,不行,胖爷我也要。”说着,胖子伸出碗。 云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涨红了脸又加了一块给胖子,胖子咧开油嘴笑得一脸满足:“哎哟,真好,胖爷我以后要是能娶到像云彩这么好的姑娘就好了。” 云彩这次笑得有些牵强了,干脆立马转头给每个人都夹了一块,气得胖子嚼在嘴里的肉半天没咽下去。吴邪在一旁看着好笑,却又不好说什么,晃眼间,忽然发现旁边的闷油瓶不动了,吴邪转头,见他正低着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碗里。闷油瓶今天很安静,从上饭桌开始也没散发什么奇怪的气场,这让吴邪很庆幸,要知道这家伙要是冰山模式全开,能让这一屋子的人当场一把体验南极之旅。吴邪凑近了脸瞧了瞧,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云彩给闷油瓶夹的居然是一块胡萝卜,因为炒菜的时候放了老抽上色,再加上胡萝卜和肉切的形状也差不多,的确很容易认错,想必是云彩一着急看错了。看着闷油瓶低着头认真又纠结的摸样,吴邪强忍住笑,很自然地把筷子伸进闷油瓶的碗里,径直夹走了胡萝卜放进自己的嘴里。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五章 阿宁的童年 吴邪没想到的是,他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刚好被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只有他自己没察觉。 “吴邪,你们兄弟感情真好。”阿宁看了看吴邪,笑得意味不明。 吴邪不以为然,倒是胖子笑开了:“嗨,这算什么啊,你不知道,上次开运动会,天真的脚扭伤了,小哥那个担心啊,又是揉又是捏的,还有啊,上次我们去泡温泉回来——”胖子突然不说了,众人都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脸色惨白,额头上竟瞬间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活生生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继续说啊。”阿宁催促道,胖子却突然闭紧了嘴巴,表情有些扭曲,扭头就往卫生间跑去:“那个,胖爷我肚子有点儿疼……” “他怎么了?”王盟不明就里地问道。 “别理他,他脑抽呢,大家吃大家吃……”吴邪“嘿嘿”了两声开始招呼大伙,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汗珠也坐了下来。因为是邻座所以他看得很清楚,刚刚闷油瓶的眼神尖利得可以杀人了,也不知道胖子到底哪里得罪了闷油瓶,这种事好像还不是第一次,下次得逮个机会好好问问。 “吴邪,马上都快毕业了,你就没想找个女生处处?”见胖子不在,阿宁倒是大胆的帮云彩打探起消息。 吴邪愣头愣脑地摇了摇头:“我没想那么多。” “老大你就别谦虚了,隔壁班不是好几个女生在追你?情书我都帮你收了好几摞了……”王盟话音刚落,闷油瓶和云彩几乎同时抬头。 “真的假的?”云彩眨眨眼睛,似乎很不相信。 “怎么?你们难道不相信老大的魅力?”王盟夹了一块拔丝香蕉,吃的很香:“我和老大从小就在一起,上小学的时候我就帮他收过了,你们要不信,自己去问嘛……”说罢,王盟看了看吴邪,“是吧,老大?” 吴邪尴尬地笑笑,夹了根鸡腿给王盟:“来,吃鸡腿,堵上嘴。” “是不是真的啊?”阿宁却不依不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说说呗,她们怎么追的你?” “嘿嘿……”吴邪脸上笑笑,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反感,都这么明显的表示不想说了,还问有什么意思啊,侧眼瞟了一眼闷油瓶,他正低头吃着菜,完全没有一副在听的样子,莫名有些失落,吴邪叹了口气,“都是陈年旧事了,那时候都小不懂事,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觉得云彩怎么样?”阿宁保持着笑容,面不改色地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呛得吴邪一下子喷饭,云彩闻言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闷油瓶则默默递过来一杯水,对面的王盟十分带劲地啃着鸡腿。一个小动作,各人所想,这一刻忽然就都暴露了出来。 刚刚缓过劲来,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胖子抖着神膘从卫生间出来了,隔着地毯还是能感觉出来地板被踩得一震一震的。 “胖子,你该减肥了。”吴邪趁机转移话题。 “嘿,胖爷我这可是神膘,减了不吉利,”胖子摸摸肚子坐了下来,阿宁有些扫兴,扫了一眼桌子,看向吴邪,“说好的酒呢?” “哎对对对,酒呢酒呢?”胖子一听来了劲。 “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嘛,还能喝?”吴邪问。 “瞧你这,一点儿啤酒不碍事,胖爷我是什么人,今天咱们不醉不归!”胖子一起哄,阿宁和跟着叫了起来,“就是啊,快点拿酒过来。” 吴邪无语,只好去冰箱把闷油瓶买的酒拿了过来一一摆上:“一人一瓶,没多的。” “我不要。”王盟嫌弃地推开自己的那瓶。 “嘿,你这小盟子,怎么不听话呢?”胖子一听不高兴了,阿宁冷哼一声,跟着威胁道,“不喝可别怪我以后不罩着你。” 王盟撇撇嘴,露出了无比委屈的表情,吴邪叹了口气,只好替他解围:“他年纪小,你们别逼他喝。” “那也行,”阿宁调笑,看向吴邪,眼神却很挑衅,“你帮他喝就行了。” 吴邪觉得今天阿宁完全是无理取闹,不禁有些恼怒:“喝酒喝,谁怕谁啊。”说着,吴邪拉开一罐酒,仰头就要倒,刚到嘴边,却被张起灵抽走,“啪”的一声,一把放在桌子上,声音很冷,“他病刚好,不能喝酒。” 张起灵一发话,一直闹腾的两个人立马就安静下来了,一时有些尴尬,阿宁挑起眼皮看了张起灵一眼,冷笑道:“我们闹我们的,你这么做,我们不尽心可都要怪到吴邪头上了。” 阿宁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按规矩来,吴邪不喝的两罐,作为挡酒的张起灵就必须喝,张起灵淡淡地看了看她,平静的拿过王盟和吴邪的酒,加上自己的,一共三罐,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口全部灌了下去,看的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阿宁却还不满意,眯起眼睛笑了笑,将自己的酒也推到了他的面前:“张小哥,其实我也打算让吴邪帮我喝的。” “阿宁!你别太过分了。”吴邪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神直逼阿宁,今天的阿宁很不对劲,搁在自己身上就算了,她跟闷油瓶杠什么。 可没等吴邪把话说完,张起灵仰头就将阿宁推过来的那罐酒也喝完了。 “行啊,小哥,有度量,不过阿宁也就是开个玩笑,您别较真儿。”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胖子连忙打岔。 “还有吗?”无视周围的人,张起灵径直看向阿宁,眼神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倒是阿宁满腔的怒火,不顾阻拦,伸手便将云彩和胖子的酒拿了过来,嘴角却还笑着:“那麻烦了。” “哥,你别理她。”说罢,吴邪伸手便要过来夺酒瓶,张起灵挡了挡,转头看了看一脸气愤的吴邪,嘴角一弯,忽然露出了一个淡淡地微笑:“没事。” 从来没见过张起灵有过任何表情,更何况是笑容!那满目的温柔简直闪瞎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包括吴邪!五个人如同雷击一般愣在原地,等过了半晌再反应过来,张起灵已经一个人干掉了六瓶啤酒,坐在原地默默吃菜,吃相居然还是一贯的优雅。 “小哥,真潇洒,我胖爷服你!”胖子伸出大拇指。 阿宁有些负气地一言不发,云彩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知道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王盟则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啃了一半的鸡腿还捏在手上,耷拉着一块鸡皮正左右摇晃。 “我先走了。”阿宁忽然站了起来,径直要出门。 “哎哎哎,怎么了这是?”胖子在身后叫道。 云彩站在原地,看了看吴邪又看了看阿宁,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 吴邪也不好说什么,今天本来就是她自己给自己添堵,但是对方好歹是女生,吴邪挠挠头,还是两步跟了上去:“我送你。” 阿宁侧头白了他一眼:“不用了,你送云彩回去吧。”说罢,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怎么回事儿啊,吃火药了这是?”胖子一脸郁闷,“还把胖爷我的酒也弄没了。” 云彩尴尬地笑笑,低头什么也没说。 阿宁一走倒是清静不少,可是这氛围也被破坏殆尽了,没玩一会,王盟和胖子也嚷嚷着要走,吴邪送他们到了门口,再次确认:“真的不用我送?” “不用了,趁天还没黑透,胖爷我得赶紧去坐车,你把云彩给我照顾好了,”胖子系好鞋带,小声嘀咕道,“要不是人家不愿意,我就自己送了。” 吴邪苦笑,只能目送他们走远了,人一走,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吴邪抬头,闷油瓶倒是自觉地和云彩起收拾碗筷。吴邪看过去,两人默契地一抬眼,只好四目相对,吴邪咳了一声,转头看向云彩:“云彩,我送你回去吧,给我哥收拾就行了。” 云彩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 “那,哥,我马上就回来。”在玄关处换好鞋,吴邪冲张起灵喊了喊,看着系着围裙认真收拾餐桌的闷油瓶,吴邪忽然有一种丈夫出门和妻子告别的错觉,餐厅里张起灵投来视线,吴邪心虚地避开,轻笑一声关上了门。 外面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张起灵默默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院子。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张起灵放下手中的碗筷,忍不住开始认真地思考些什么。 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吴邪和别人在一起而无动于衷吗?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有些时候,你以为你可以优雅地做一个旁边者,以他的幸福为你的幸福,可当你真的面临失去,你可能比谁都撕心裂肺。 多少人疲于咽泪装欢而后追悔莫及,最后悲痛欲绝的领悟——一切你以为的风度,不过是你不敢尝试的怯懦,你一时矜持,不代表他会永远为你停留,有恃无恐是最危险的状态! 不甘心止步于此,是不是也该做多些尝试?爱不能只有理智,有时候也要顺应自己的心。 没有人天生就懂得如何去爱,纵使外表看起来再强大再完美,对于真正在意的事物,他也会举足无措。 毕竟,我们都只是普通人。 从别墅到车站不算远,路灯已经亮了,高高的灯光洒下来,刚好在地上扯出两个瘦长的影子。 “云彩,你家在哪?”吴邪低头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太远的话还是打个车送过去吧,就是可惜没有驾照,要不他就自己开车送了。 云彩在前面默默地走着,没有答话,吴邪以为她没听见,走近又问了一遍。 “能陪我走一会吗?”云彩顿了顿,忽然转头,脸红红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期待,看的吴邪一愣:“呃……哦。” “吴邪大哥,今天阿宁……”云彩低着头,“她不是故意的。” 吴邪笑笑,没有说话。 看他不说话,云彩低头继续说道:“我和阿宁上幼儿园就认识了。” “那时候我胆子小,总是被男生欺负,阿宁是班上的大姐头,她总是帮着我,有她在,班上就再也没有人敢捉弄我了。” “嗯,你说的我明白,”吴邪想到了自己和王盟,虽然情况不太一样,但是这种感情他懂,“你放心吧,我哥人很好的,他不会介意的,当然,我也不会。” 吴邪转头冲云彩笑了笑,其实他没有说实话,闷油瓶的确不会介意,他自己也不是个度量小的人,可当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找闷油瓶的茬,他怎么都觉得不爽。这就好像,你很喜欢一个遥控汽车,整天当宝贝似的护着,这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同学,他却不当一回事,不仅不爱惜还把车头撞坏了,自己重视的东西被轻视,这感觉实在令人不爽! “还不止这些,我和阿宁从小一起长大,阿宁小时候其实是很幸福的,她是独生女,她爸妈都很疼她。那时候的她虽然强势,但是却很有爱心,而且最爱打抱不平,班上的人都很喜欢她。” 这些吴邪倒是没听过,他只觉得,他印象中的阿宁是个霸道强势,甚至有些专横的班长:“那她后来……” “其实她变成现在这样,真的不能怪她,”云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十岁那年,父母外出科考,下落不明,搜寻了半年之后,最终却只带来了一个噩耗。” “怎么会……”吴邪很惊讶。 “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那天我和阿宁一块放学,刚走到她家附近,就看见好多警察围在她家门口,当时我们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是她爸爸的朋友,直到一个警官模样的人过来问我们谁是阿宁,阿宁一下子就举起手了,那个人什么也没说,就让警车把她带走了。我还记得那天,那辆警车是往夕阳的方向开的,阿宁坐在后排对着我笑,说她明天早上来找我上学,我说好,然后她就笑着和车子一起消失在了血红色的夕阳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云彩哽了哽:“后来连着好几个星期,我都没有看到她,也没等到她来找我上学,我觉得奇怪,就去她家找她,结果我去了以后才发现,她家的房子已经被卖掉了,我又跑去学校问老师,老师却告诉我阿宁已经退学了。我怎么都不相信,我拼命地去找她,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她就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吴邪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现在只适合做一个聆听者。 “直到高一那年,我来报名的时候才又重新看见她,可是那个时候我就发现,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阿宁了,你们一定觉得她不可理喻,对吧?但是我只有我知道她过得有多辛苦。和她重新同班以后我才慢慢知道,原来那天她是去认父母的尸体的,她那时候才那么小,我根本想象不出,她看见一直拿她当心肝宝贝的父母变成两具干尸躺在她面前让她辨别的时候,她心里会有多恐惧,吴邪大哥,你能想象吗?”云彩转头,眼里泛着泪光。 吴邪没有说话,他不知道他应该对这番话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才是最好的。 失去,永远是心里最沉重的痛,谁都是一样。 “这还不止,她父母去世之后,她舅舅就霸占了她家的财产,她父母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留,她年纪又那么小,面对这些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后来,她就搬去乡下和她奶奶相依为命,直到现在,她也都靠她自己。”云彩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灯光。 城市的霓虹灯并不理会路人的喜怒哀乐,色彩斑斓的缤纷四处闪耀,完美地映衬着这个城市的喧嚣,殊不知,越是明亮,越是寂寞。 每个人对于伤痛的表现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是逃避,如自己,有的人是无视,如张起灵,而有的人,却是以完全相反的方式来伪装,如阿宁。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六章 邀请函的归处 吴邪沉默了一阵,开口道:“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云彩点点头:“虽然她对别人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但是其实,她心地很善良的。” 吴邪笑了:“你不是也挺善良的?阿宁她那么高傲的人,应该也不希望我们知道她这些事吧,你不怕她生气?” 云彩一愣,吴邪挠了挠后脑勺,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好:“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懂,”云彩也笑了,“我就是不希望有误会。” “嗯。”吴邪挠挠头,其实云彩这人挺好的,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难怪胖子那么喜欢她。 “吴邪大哥……”云彩转过头,远处的一个灯光若隐若现的打在她秀气的脸上,衬和着脸上的浅浅酒窝,有一种灵动的美。 “嗯?”吴邪也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你……”云彩的眼神很慌乱,左手一直捏着衣摆,看起来很不安,“你……”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吴邪笑了笑,心里想,如果有一天胖子真的和云彩成了,可以认她做干妹妹。 “你喜欢我吗?” 话一出吴邪就愣了,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呆在原地没有动,好像被凝固在了尴尬的空气里,忽然,吴邪讪讪地笑笑:“你说什么呢,别开——” “我没有开玩笑。”云彩打断他的话,眼睛直直地看向吴邪,眼神里是满满的真诚。 刚对上她灼热的眼神,又立马慌忙的避开,吴邪摸摸头,继续向前晃荡,一边打着哈哈:“呵呵,你不是喊我大哥的嘛,问这个干什么……” 云彩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吴邪若无其事地侧头:“走吧,我送你回家。” 依然在原地没有动,云彩低着头一言不发,吴邪有些没底,两步跑回去:“你怎么了?” 云彩摇摇头,没有说话,径直越过吴邪,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云彩——”吴邪两步跟上:“你怎么了?” “我先走了,你不用送了。”云彩跨上车,关上车门,从头到尾也没看他一眼。 吴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的士车越走越远,他心里的异样越加明显。 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吴邪悻悻地回到家,发现客厅一如既往的亮堂,看来闷油瓶已经收拾干净了,换了鞋上楼径直躺倒在床上,吴邪却怎么都睡不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云彩对他的心思,要说吴邪完全没察觉到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云彩一直没说,他也就当没这回事,可当她真的说了,吴邪第一反应却是逃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胖子喜欢云彩之后,心里就总觉得她已经是胖子的了,总之,能不面对的就不去面对吧。 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打着鼓,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这屋子里也不会有第三个人了,可闷油瓶主动过来敲门,这还真是第一次,吴邪有些怀疑是自己幻听。 “吴邪,睡了吗?”这次不仅是敲门声,还有闷油瓶的声音,吴邪一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上前打开门。 “怎么了,哥?”冒出头看了看,张起灵穿着整洁的睡衣站在门外,手上拿的是胖子带来的家长会邀请函。 “这个。”张起灵用手指夹着递了过来。 “哦,我都忘了。”吴邪笑着接过,其实接不接都一样,反正没人去,拿着也是浪费,不过人家都特意送过来了,人情还是要领的。 吴邪的高中实行的是全封闭的管理模式,外人来访必须持有学校发出的邀请函,所以一到家长会期间,学校就会出现一种特别现象——大批人突然丢失了邀请函,吴邪就属于这类人中的一位。 “他们回不来。”淡淡地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知道。”吴邪冲他笑笑,手上的纸条忽然抽不动了,吴邪低头,发现纸条的另一截,张起灵的手指仍然夹着,这丫根本没打算松手! 吴邪很意外,一时没察觉到张起灵的意思,但是很快他就理解了这个动作的含义,闷油瓶居然在主动提出帮他开家长会! “你……你不介意?” “我没去过,不过,可以试试。”说着,张起灵淡淡地笑了笑。 呆了半响,吴邪好半天才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闷油瓶今天吃错药了? “你……你喝醉了?”忽然想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吴邪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脑门,“还没酒醒呢吧……” 张起灵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指,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就这么定了,早点睡吧。”说罢,转身带上了门回去了。 家长会安排在下午,一大早吴邪就爬起来了,在浴室认真地梳洗了一番,又难得的从衣柜里扒出件比较正式的衣服穿上。可不,站在闷油瓶旁边不是太丢脸不是? 一想到下午,那张面瘫脸要和一群大叔大妈坐在一起讨论育儿经的场景,吴邪就忍俊不禁,上了这么多年学,这大概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期待家长会的到来。 吴邪想起了上小学的时候,那时每学期期末考试完毕都要开家长会,由自己的父母来学校领成绩单。那时候吴邪的成绩很好,总是考第一名,与别人不同,别的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母不要来,免得挨骂,而吴邪却特别盼望自己的母亲能来一趟学校,和老师说说话,骂骂自己也好。一次一次眼巴巴地趴在窗口上看着校门,希望能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可惜,盼了六年也没盼到。从那之后,吴邪就再也没有对家长会这种事情上过心。 “吴邪?”耳边传来了张起灵的声音,吴邪回神,车已经开到学校了,转头笑了笑,松了安全带准备下车:“谢谢哥。” “两点之前我会过来。” “嗯。”吴邪点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坐在教室里,吴邪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胖子和王盟都没来,想必是为了逃避家长会。吴邪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简直百无聊赖到了极点,几乎是每隔十分钟就划开一次手机屏幕看看时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兴奋还是担忧,反正吴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期待过某件事,以及,某个人的到来。 人越是等时间,时间越是过得慢,一整个上午都处于一种坐立难安的状态,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本该是午休的时间,班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没停过。也是,下午就要开家长会了,谁还有心思午睡呢? 捏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忽然一条短信进来,吓得吴邪本就提到嗓子尖的小心脏差点没蹦出来,颤颤的地划开屏幕,吴邪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挨了地。 “我到了,在哪里?” “你先来我教室吧,会客厅不好找,我带你去。”快速打出一长串,吴邪走出教室,闷油瓶来过一次学校,知道教学楼的位置,但是会客厅这种极其隐蔽的地方,凭运气是绝对找不到的。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趴在走廊上看,没看到闷油瓶的人,倒是看见不少上了年纪的家长,由各自的孩子领着在校园里参观。 手机又震了一下,吴邪划开屏幕,还是同样的号码。 “你先下来。” 下来?有些疑惑,不过吴邪还是照做了,刚下到一楼,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拐角处传了出来。这声音洪亮又高亢,八百里外都能听到,几乎是全校学生的噩梦,原因嘛,不是别的,因为这声音的发出者,正是专管纪律的教导处主任! 吴邪虽然没被这人训过话,可本能地还是觉得应该离这种麻烦人物远一点,正低着头准备假装没看见直接绕过去,这时候,忽然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吴邪。 周围有些吵闹,声音不大,甚至听不太清楚。 吴邪咬咬牙,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撇过脸,正想着是哪个王八蛋这么不上道的时候,意外的,他却看到了张起灵一脸微笑地看了过来,同时看过来的,还有教导处主任。 张起灵穿着一身得体的正装,不过分庄重,却也不显随便。肩宽和腰线收的刚好贴合身体,纯正的颜色衬合着他白皙的皮肤,一切都恰到好处,明明没有一丝刻意,却惹眼得要命! 除开这身打扮,最亮瞎吴邪的还属张起灵那张脸,这……这优雅的笑容,这随和的表情,这自然的神态,一时间竟让吴邪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愣了好半天他才挪开视线,于是接着引入眼帘的,就是令学生们闻风丧胆的教导处主任那张大饼脸。 吴邪憋住笑走了过去,不得不承认,如果说和张起灵站在一起是一种勇气的话,那么主任,您勇气可嘉! 吴邪堆起笑容冲主任行了个礼,主任明显错愕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吴邪极其震惊地看向张起灵:“你……你说什么,他就是你弟弟?” 张起灵淡淡地点点头,空出手来摸了摸吴邪的脑袋以示亲密,吴邪没有反抗,低着头偷偷睨了他一眼,张起灵依然保持着微笑,那样子要多迷人有多迷人,丫的,这家伙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 “真……真不愧是一家的,基因真好,基因真好!”主任伸出大拇指冲吴邪比了比,这下轮到吴邪不解了,这主任平时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怎么搞得跟闷油瓶很熟的样子? “主任,您认识我哥?”吴邪笑笑,想到上次闷油瓶来学校的场景,内心忽然有了底。 “那肯定认识啊,小张谁不认识,他可是我们高中的骄傲啊,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他留在校史里的各项竞赛记录,到现在都没人能打破,想当年我带他的时候……”主任的声音依旧高亢,一讲起话来便滔滔不绝,声情并茂,神情非常得意,好像得奖的人不是张起灵,而是他自己。站在中间的吴邪陪着笑,却忍不住往张起灵身边靠了靠,以免沾上他不时溅出来的口水。 三个人两高一矮的并排走着,不知道是主任的声音太洪亮还是张起灵太惹眼,一路上引来不少女生驻足相看。听着主任发家史一般的宣讲,吴邪有些无奈却也只能耐着性子,他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张起灵,但是场合不对他也不好开口。 “主任,这是托朋友带的西湖龙井,您拿去尝尝。”走到办公楼,张起灵适时地打断了主任唾沫横飞的演讲,递上了一个雕花木盒。 木盒很精致,红木的底面上还雕了些花纹,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但是能感觉出来做工很精细,样子十分小巧,比小学生用的文具盒大不了多少,衣服口袋大一点的都可以直接揣兜里。吴邪很纳闷,这玩意能装多少茶叶? 主任愣了愣,看了看木盒,脸色突然戏剧性的一变:“哎呀,你说小张你这,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话这么说着,手却自然地接过木盒,一点犹豫都不带,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十分微妙,吴邪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暗咂舌。 “应该的,我先和吴邪去趟会客厅,今天太匆忙,下次定好席位再邀您喝茶。”张起灵的话说的十分委婉,主任也不再多话,毕竟来来往往的学生家长太多,手上的东西被看见了总归不太好,没说两句就摆摆手回了办公室。 目送难缠的主任上了楼,吴邪揉了揉笑僵的脸,转头看向张起灵,调笑道:“哥,你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 主任一走,张起灵就恢复成了面瘫模式,抬头望了望天,没有说话。 吴邪倒是更习惯他这样:“他刚刚说的那些事,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张起灵侧头想了想,慢慢吐出三个字:“你没问。” 吴邪一噎,忽然又意识到,张起灵说的没错,他倒是从来没关心过他的奋斗史,说起来不禁有些惭愧:“那,我问的话,你就告诉我?” 没有得到回应,吴邪笑了:“你高中真是他带的?” 张起灵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张起灵点头,吴邪心里有些遗憾,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脱口而出:“我都快毕业了才知道,原来你高中也是在这里上的。” “还有大学。”张起灵倒是意外地接了一句。 吴邪笑笑,他明白张起灵的意思:“你怎么想到要带礼物过来?你知道会遇到他?”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顺手而已。” 路边,刚刚修剪完毕的灌木散发出幽幽的树香,有点像青苹果的味道,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惬意地对过话,吴邪从脚底板儿的感到畅快。一路上逼问着张起灵的奋斗史,吴邪的惊讶一阵高过一阵,他渐渐发现,他如果想要追上眼前这个男人,需要努力的地方,还真的还不止一点点。 “对了,哥,一会别人要是问起你,你觉得我要怎么介绍你?”吴邪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家长会邀请的是家长,说是长辈,从外表上看,张起灵和自己几乎看不出年龄差,说是兄弟,两人的姓氏又不一样,这还真是麻烦。 “叔侄?兄弟?父子?”吴邪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恶作剧般的奸笑,“哎哥,你觉得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爸怎么样?”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仰头道,“你叫过一次。” “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起灵若无其事道。 笑容还保持在脸上,吴邪撇过脸,窘到了极点。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新月饭店,那时候张起灵的面瘫症状比现在要严重的多,吴邪一直以为他那一声“爸”被后来母亲的声音给掩盖过去了,但他却忽视了张起灵极强的听辨能力,那时候太傻,一不小心就留了个天大的笑话。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七章 监护人 会客厅在实验楼的顶楼,有三间,每间可以容纳两百个人,吴邪所在的班级安排在了第一间。两人从走廊绕到后门,从窗户里看,大部分家长已经来了,和想象中的相差无几,都是大叔大妈。所以当一股清新的气息注入到厅室内的时候,喧闹的周遭忽然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转过头,只见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一个阳光干净,一个冷峻挺拔。 注意力全放在了闷油瓶身上,吴邪并没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习惯性地帮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招呼他坐下,又狗腿地帮他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了他旁边。 “吴邪——”副班长顺子低声冲吴邪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吴邪觉得奇怪,看了眼张起灵,起身上前,“怎么了?” “我们这开家长会呢,你带谁来了?”说着,顺子瞟了一眼张起灵。 “他是我哥,来给我开家长会的。”说着,吴邪回头冲张起灵一笑,示意没什么事。 “你哥?”顺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相信,两人的话音刚落,寂静的厅室一下子喧闹了起来,众家长纷纷蜂拥而上将正仰头看天花板的张起灵团团围住。 “这位小哥,你结婚了没?”一位婆婆抓住了张起灵的手腕,语重心长道,“我家的大孙女,过完年就满20了,阿姨看你一表人才的,和她正配,要不一会阿姨安排你们见一面……” 一时间妈妈们七嘴八舌,十分聒噪,围得太紧,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张起灵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一边的吴邪早就笑得合不拢嘴,闷油瓶啊闷油瓶,你也有今天…… 躲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好戏,瞥眼间却瞧见了闷油瓶投射过来的眼神,居然还有那么一点无辜,吴邪看着一下子心就软了,跳起来拨开人群,上前一把圈住闷油瓶的脖子,摆出他招牌式的纯良笑容:“叔叔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我哥他……嗯……他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人群中传来了不可置信的唏嘘声,吴邪煞有介事地附和着点点头,侧眼看去,张起灵一言不发,却也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这让吴邪莫名觉得很满意。 “小伙子,那你呢?”还是刚刚那位老婆婆,听说闷油瓶结婚了,立马转移了目标,“小伙子,婆婆看你一表人才的,和我家小孙女挺配的,要不——” “对不起,他还小。”吴邪还没反应过来,一直缄默不言的张起灵却突然发话了,神情意外的认真,靠在他肩上愣愣地看着,吴邪心里一阵暖流,这也是一种保护吧。 “请坐好,会议马上要开始了。”班主任的声音从门口飘来,又唏嘘感叹了一阵,围在两人周围的家长渐渐散去了。 拍了拍衣服坐回闷油瓶旁边,吴邪却无心听讲台上的人说了些什么,见张起灵闷声不说话,吴邪扯了扯他的衣摆:“喂,哥,你生气了?” 淡淡地看了他一样,张起灵没有说话,径直看向讲台。 吴邪不甘心,又扯了扯:“怎么?断了你的桃花运,你不开心?” 张起灵收回眼光,说了一句意外的话:“你开心吗?” 吴邪愣了,闷油瓶的眼神并不像在开玩笑,开心吗?吴邪,你开心吗? 想了想,吴邪低着头,含糊的嘟囔:“还真他娘的有点儿开心。”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张起灵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毕业班的家长会永远都是那么几件事,一、高考,二、高考,三、高考。 好不容易讲完,接过顺子发过来的资料,吴邪不用看也知道是上次模拟考试的卷子和排名。果然,卷子一发下来,全班几乎是哀嚎一片,有轻声责骂的,有点头赞许的,也有小声啜泣的,吴邪这边倒是淡定得很。他分数不低,排名更是稳居第一,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闷油瓶也不是别人,不是别人?吴邪一愣,一直以来,他压根儿就没把他当成家长,最明显的不同就是,他对闷油瓶没有畏惧,好像有一种直觉,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成绩有多差,闷油瓶都不会责怪他,吴邪搞不懂,他这份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张起灵看得意外的认真,这让吴邪忍不住开始怀疑刚刚的自信难道是错觉? “这里,”正想着,张起灵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修长的手指正指着物理卷子的最后一道压轴题,“为什么不写?” 吴邪凑上前,这是一道磁场和力学结合的题目,占的分值有点大,也是整张卷子唯一一道扣了分的题目。这道题目很特别,它要求算出结果之后,还要用另一种已经给出的方法来验证,吴邪的解题过程没有出错,但惟独少了这个验证的过程,所以扣掉了一小半的分数。 “以你的速度,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张起灵看向他,一丝不苟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 吴邪皱了皱眉,他有些不习惯张起灵这样的眼神,撇头负气道:“就是不想写。” “你怕结果和你算出来的不一样?”张起灵追问。 心思完全被看穿,吴邪愣了愣,转过头:“你……你怎么知道?” 张起灵不再说话,默默地合上试卷,拿出一份文件开始签。 如果害怕结果不是你想要的就不去做,会扣掉的,恐怕不止是分数吧,吴邪。 “哎,小哥,这个是保送的通知单,要有监护人的证明单才能签的。”顺子过来提醒道,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样,手一挥,不知道从哪里夹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毫不客气的语气。 “我就是他的监护人。” 吴邪瞪大眼,伸手就把纸条从顺子手上抢了过来,打开一看,好你个闷油瓶:“这什么时候的事?” 可不,法定监护人那一栏赫然写着“张起灵”三个大字,吴邪急了:“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监护人了?” “这样方便些。”一贯简洁的回答,吴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明明两个人就差不了几岁,可这一纸文书下来,辈分感觉就好像立马低了一个等次,一下子被打上标签直接变成了某人的所属物了。 “你怎么搞到手的?”皱了皱眉,吴邪看向正淡定地看文件的人:“家里关系虽然复杂了点,可我妈才是直系血亲,这个要变更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张起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张起灵不想说,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吴邪看了看他,觉得很无奈。吴邪心里明白,毫不夸张地说,张起灵这个人,如果他想做成某件事,他总有办法把它做成,更何况是这种小事,不过话是这么说,心里隐隐地还是觉得有些不爽。 班主任的长篇大终于结束之后,接下来的是各科老师和家长交流的时间,周围很吵闹,吴邪百无聊赖看了看四周,转头嬉笑:“喂,监护人,出去溜溜被监护人吧。” “你不喜欢?”张起灵抬头。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有点儿不适应。”吴邪实话实说,张起灵不再多话,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会客厅,在校园里晃荡。 初春的天气令人心旷神怡,除开高三,其他年级的学生们都还在上课,远处的音乐教室不时地传来几段钢琴曲,在寂静的校园里愈发悠扬。 “哥,你有没有什么特长?”听着美妙绝伦的曲子,吴邪忽然转头问。 张起灵似乎有些不解,想了想,缓缓伸出了两根奇长的手指。 吴邪先是一愣,接着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就笑开了:“我……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擅长的爱好,不……不是问你有什么东西特别长……”吴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这面瘫沟通真是件费劲的事。 张起灵低头,嘴角弯了弯,看得吴邪又是一愣:“你在开玩笑?” 张起灵不说话,吴邪却如雷击一般呆在原地,这闷油瓶居然懂开玩笑!吴邪觉得他对这个人的定义又要上升一个层次了,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很真实,至少能说明闷油瓶也是个有七情六欲,有血有肉的人。 正谈笑间,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身边的闷油瓶忽然停住脚步面色一凛,吴邪转头,见他微皱着眉头看着校门的方向,好像在等什么出现。还没来得及询问,一辆黑色轿车风驰电掣般地从校门口冲了进来,径直停在了两人的面前,车门打开,接着吴邪就看见了张爸爸那张永远微笑的脸。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爸……”吴邪很讶异,随即他感觉到不妙,还没想这两个人的气场会不会起冲突,吴邪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挡在了张起灵的身前,率先堆起笑容:“爸,你怎么来了?” 打从张伯给张爸爸开门下了车,他就没看闷油瓶一眼,望着吴邪的目光却很柔和,伸手上来便要拍他的肩膀:“小邪啊,开家长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一想到上次张爸爸说闷油瓶的话,对于这种亲密的举动,吴邪就本能地有些排斥。这感觉很不好,好像是自己偷了本该属于闷油瓶的东西一样,心里虽然打着鼓,瞥眼间却没看见闷油瓶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冷冷地看向一边,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吴邪不好退开,只好任由他拍着。 “这不是,怕麻烦您嘛。”吴邪说得很客套。 张伯关好车门开始打电话,声音不大,不知道在说什么,三个人就这么杵着,这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吴邪搁在中间,只觉得有两股强大的低气压在激烈的碰撞,恨不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担心再这样僵下去这两个人的气场能把他自己给击穿了,吴邪连忙笑了笑打断:“对了,爸,你怎么会来?” “你们学校专门给我打了电话了嘛,”张爸爸笑了笑,叹了口气,“是爸爸的失职,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来学校看看你,爸爸跟你道歉。” 吴邪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预留家长电话的时候他只填了母亲的电话,要打也不会打到张爸爸的手机上,想必是母亲的杰作,这下好了,平时都不来,一来来俩。 僵持了没一会,张伯便从一边冒了出来,附在张爸爸耳边说了什么,张爸爸点点头,无视闷油瓶,保持着微笑搭住了吴邪的肩膀:“小邪啊……” “听你们老师说,你成绩不错……”说着,张爸爸领着他开始往教室的方向走。一边的闷油瓶仍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张爸爸全当没有这个人,径直绕了过去,张伯礼貌地冲他点点头后跟在了后面。吴邪有些急了,扭头看了一眼张起灵,两人一对视,吴邪却立马心领神会,张起灵的眼瞳依然黑亮,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却给人说不出的安心,吴邪仰头冲他一笑,对方淡淡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了。 张爸爸一直在说些什么,吴邪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心里被张起灵刚刚的眼神填得满满的,虽然细微,但却被很好的捕捉到了,吴邪忽然领悟,原来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这么深,深到不需要任何语言也能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张起灵刚刚说的是——放心。 心里挂念着闷油瓶,嘴上也不忘应付张爸爸,两个人在前面有说有笑,张伯在后面一直尽职尽责地跟着,俨然一个保镖。这阵势让吴邪有些不自在,装作无意地挣开了张爸爸的胳膊,吴邪笑了笑道:“爸,你说的太过了,我还差得还远呢。” “年轻人谦虚是好,但也不能过分,好就是好,做父亲的,我很自豪啊。”张爸爸似乎很开心,这让吴邪很诧异,你亲生儿子不是比我更优秀?高中保送少年班,四年大学只用了两年就读完了,毕业后放弃保研直接去管理公司,不到一个月就能挑起大梁……当然,这些吴邪只是在心里想想,这两个人根本就是水火不容,绝对不能当面提起对方。 “哎哟,张先生——”一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吴邪转头,居然又看见了教导处主任,有些头疼叹了口气,接着他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和张爸爸一起迎了过去。 “你好,你好……”两人激动地握了握手,倒像是阔别了多年的好友,吴邪不禁好奇,难不成张爸爸也是他带的?不过这两人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应该没这可能。 “现在该叫主任了吧?”张爸爸笑着寒暄道。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还不是要感谢张先生当年的提拔……”说着,主任瞄了眼吴邪,立马又跳转话题,“哎呀,难得来一趟,去我那小坐一会怎么样?” “今天就不了,我去看看小邪的老师。”张爸爸笑着摆摆手,招呼了一下张伯,张伯适时地送上来一个礼盒交给他:“以后还麻烦主任多照顾一下我这小儿子。” 主任明显一愣,伸手挡了挡,推脱道:“照顾是应该的,礼物就不用了,刚刚小张已经带过来了。” 张爸爸一听,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呵,他倒是聪明。” 很少在张爸爸口中听到关于闷油瓶的字眼,吴邪着实被这句话怔住了,虽然不明白张爸爸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吴邪感觉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话,在一边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吴邪总觉得这氛围有些微妙,可到底哪里奇怪,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嘛,吴邪也没出社会,人情世故什么的他倒真不是很懂。 “小邪,晚上等你放学,我们回家再聚。”说着,张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主任寒暄了两句,由张伯领着去了办公楼。 这次是主任目送张爸爸走远了,这关系实在太错综复杂,吴邪最终还是没忍住:“主任,我爸他到底——“ “吴邪,你和你父亲长的真像。”没等问完,主任率先打断了他的话,眼里带笑。 “像?”吴邪一愣。 “是啊,眉宇之间挺像,特别是眼睛。”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八章 重要的人 看着主任一脸认真的神情,吴邪一下子怔住了,记忆如潮水一般的袭来,吴邪忽然想起了他第一眼看到张爸爸的情景,当时他就觉得特别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今天被人这么一说,吴邪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难怪觉得眼熟,这不就是每天照镜子时能看见的自己吗? 看着主任走远,吴邪心里忽然没了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巧合?错觉?还是纯粹是主任在奉承? 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以为是闷油瓶,吴邪快速划开屏幕一看,意外的,居然是阿宁,吴邪皱了皱眉,捏着手机拐到一个僻静处回拨了过去。 “吴邪。”阿宁叫语气不善。 “什么事?” “你问我什么事?”阿宁冷笑:“我问你,云彩昨晚去哪里了?” 吴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云彩昨晚一整晚没回家,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阿宁质问:“昨晚不是你送她回去的吗?” 吴邪愣了,昨晚的事…… “她现在人呢?” “急诊室。” “什么?”吴邪抓紧了手机:“出什么事了?” “现在知道问了?”阿宁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送她回去?” “我送上车了。”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吴邪皱了皱眉道:“我马上过来。” “你不用来了。”阿宁明显对于吴邪很不满:“胖子都已经来了,你还来干什么?” 吴邪懵了:“胖子?你们在哪里?” “吴邪,你真不是个男人!”阿宁狠狠摔下一句话:“云彩要是出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罢,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吴邪有些气恼,紧接着按下胖子的号码,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某流行歌曲的彩铃,却一直没有接通。 一大早就没看见胖子,还以为是因为家长会所以没来,云彩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能跑到哪里去呢?在急诊室,那肯定是出意外了,心里七上八下地听着彩铃一遍遍重复,电视剧里经常播放的一些意外事件极快地闪过脑海,吴邪使劲挠了挠头,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人家来的时候是好好的,送上了车却又没回家,这责任自然在自己身上,而且,昨天的事情,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听着阿宁气冲冲的口气,吴邪的心里隐隐生出些慌张,这感觉就好像,你抄了别人的考试卷,被老师抓住了等待处理结果一样,说不清楚到底是害怕承担后果还是害怕这件事本身。 又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吴邪烦了,直接出校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也没心思去看闷油瓶回去了没有。然而刚刚跨上车,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老大……”是王盟的声音。 “王盟,胖子呢?” “胖子在病房里陪着呢。” “出什么事了?云彩怎么了?” “好像是胃……胃出血。” “怎么回事?”出租车开得很快,王盟吞吞吐吐说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吴邪还是听明白了。原来昨晚云彩上车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跑去了一家酒吧喝得烂醉,因为本身胃就不好,再加上喝的酒太烈,一到家就直接呕血晕倒了,她家里没有人,直到阿宁去找她,这才被送到医院来。 虽然耽搁了一会,但是所幸情况不是特别严重,胖子一大早没看见云彩就给阿宁打了电话,顾不上通知自己,拉着王盟就出去了。想到这,吴邪觉得很惭愧,他一早上全惦记闷油瓶去了,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昨晚云彩走后甚至也没打个电话问问,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混蛋。如果云彩要是出什么事,吴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吧。 天空有些灰暗,街景一幕幕倒退,靠在车窗玻璃上,吴邪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从过完年到现在,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就没停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流年不利? 下了车,按照王盟给的地址找到病房,还没进去,阿宁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云彩说她不想见你,你回去吧。”阿宁面无表情。 “她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还没死。” 吴邪噎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帮我给她道歉。” “道歉?”阿宁怪笑:“道什么歉?” 吴邪皱了皱眉,他心里的确是满满的歉意,可是这歉意从何而来? “昨天……没敬职把她送回家。”憋了半天,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阿宁听完笑得更甚了:“吴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吴邪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向阿宁。 “你不喜欢云彩对不对?”阿宁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真是不明白,你又献殷勤的去帮她搬书借她雨伞,你给了她希望,可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又不理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这么想——”吴邪低头道。 “可你正在这么做!”阿宁打断。 吴邪一愣,怔怔地看着阿宁,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你为什么要跟她道歉?”阿宁质问。 吴邪皱眉,心里的不安像滴在水里的墨汁,点点的散开。 “你不就是还想让她像以前一样追着你跑吗?”阿宁嘲讽道,声音不大,却字字击中要害,“吴邪,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墨汁在水里越搅越浓,不安也愈发浓厚,在心里掀起一阵狂乱的风暴,不安和慌乱抑制不住的弥散了全身。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没有伤害了是吗?” “你以为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别人对你的好了是吗?” 吴邪怔在原地,想张口,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反驳的理由都没有,阿宁的话好比一把锋利的刀子,残忍地撬开了某个地方僵硬的外壳,一字一句,节节败退,毫无还击之力。 “我告诉你,吴邪,像你这种只知道索取不肯付出的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医院的走廊很寂静,阿宁已经走远了,可余音还回荡在耳边。吴邪愣在原地,房门中间隔了一块玻璃,房间内,云彩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胖子正背对着门的方向静静地坐着,王盟则靠在窗户边打盹。吴邪就这么愣愣地站着,好像他忽然被这个世界排开了,一道门,变得好重。 身边不停地有护士走来走去,过了好半天,吴邪才机械性地转身离开。 街上车水马龙,一辆救护车急速驶来,擦着脚边呼啸而过,司机探出头来大声地责骂,吴邪听不见,停顿了两秒又低着头继续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要逃离。 天不冷,寒意却止不住地从脊梁骨深处溢出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忍不住在路上狂奔起来,得快些回去,快些回去,快点回家去…… 外面好冷,外面好冷,外面好冷…… 一口气跑到了别墅区,顾不上缓口气,吴邪直接奔向了院子,一拉开大门,“嘭”的一声闷响,却正好与开门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一下摔倒在地,白色A4纸撒了一地,在地上呆了两秒,吴邪立马坐了起来,伸出颤抖的手,跪在地上开始一张张拣:“对不起对不起……” “吴邪?”伸出去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张起灵也半跪了下来,低着头皱着眉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眼神异常专注,“你怎么了?” “啊哈哈……”吴邪打着哈哈挣开他的手:“没……没什么啊……”不等张起灵再次询问,吴邪扭头就连滚带爬地上了楼,径直跑进了自己的房间,而后不顾后来追上来的张起灵,率先一把反手锁上了门。 等靠在门壁滑坐下来,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吴邪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如此之快,快得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不过,这样很好,能证明自己还是鲜活的存在。 “吴邪?”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透过门板直接注入体内,吴邪把头埋进腿间:“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别理我,让我就这么呆着吧。 门外静了一会,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也没再听到敲门声,一时间世界静得只有紊乱的心跳,但吴邪知道张起灵就在外面。 “吴邪,把门打开。”果然隔了没一会,张起灵的声音再次传来。 吴邪将头埋的更低:“你别理我,我静一会就好。”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你不开门,我要撞门了。” 明明是霸道又不客气的语气,却让吴邪心里一软。 犹豫了两秒,最终伸出一只手搭上了门锁,“啪”的一声,门立马缓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双黑亮沉静的眼眸,吴邪换了一面墙继续靠着,把头埋进腿间不敢看他。 “怎么了?”张起灵蹲了下来。 张起灵的声音很好听,听得吴邪泪窝直痒:“没什么,我很好。” 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张起灵也在地上坐了下来,挪开他紧紧抱着头的手臂,柔声道:“我知道你不好。” 短短六个字,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吴邪闭着眼,咬咬牙,耍赖般地伸出手:“那你把手借我。” 有些不解,但是眼前的人却立马照做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一触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吴邪就像救命稻草般地抓住了,大力地捏着手腕,抬高,然后径直将张起灵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头上。 从没见过这样的举动,张起灵一阵错愕,这是…… 头顶上的手迟迟没有动作,吴邪闭着眼不满地动了动脑袋。他不会说的,他也说不出口,可是很抱歉,只是,忽然很想被安慰,摆脱了…… 然而头发没有被揉乱,脑袋却被人一把勾了过去,吴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落入了一个满满的怀抱里。这下轮到吴邪错愕了,身体交错,张起灵身上独特的香味透过全身的毛孔入侵到灵魂里,像极了安魂曲。 吴邪闭起眼靠在这个人的肩头,心头就是无法言喻的暖,怎么能这么好呢,明明只想要一个安慰,他却给了一个怀抱。就这么抱着,所有的寒冷忽然都消散了。那么,鲜血淋漓被温暖洗净之后,是什么呢? 吴邪觉得阿宁说的可能没错,他是自私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享受张起灵对他的好,欺骗自己满足于这样现状里,看似一切理所当然,其实,心,它一直都不好受。 张起灵抱得很紧,完全不给他任何挣脱的余地,吴邪有些不舒服,但却格外安心。 把头埋进张起灵的颈窝里,对方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后,仿佛心也被填满了,吴邪的声音憋得有些嘶哑:“哥,为什么我总是在你面前,就坚强不起来?” 后脑也被抚上,沉默了一会,淡淡地声音传入耳膜:“因为不需要。” 一阵心悸,吴邪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抖动着肩膀笑了出来,笑着笑着,两行热泪却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下来。 明明不想的,明明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的,可偏偏又无法拒绝他坚定的目光,也许这就是命,逃不开,也不想逃…… “哥。” “嗯?” 吴邪却不再说话,伸出双手也抱住对方,紧紧地箍住,闭眼细细地感受彼此的心跳。 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摆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安静的像一幅老油画。门后的墙边,两个清瘦的身影半跪在地上紧紧相拥,一动也不动,也许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感觉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静了,张起灵才渐渐松了松手:“好点了?” 吴邪点点头,忽然笑了,挣开张起灵的胳膊坐了起来:“哥,我发现,我遇到你之后哭的次数比我过去十七年加起来都多,都快变成女的了……” 张起灵不说话,两个人靠在墙壁上并排坐着,倒是像极了狱友。 也许,爱就是一座牢房,被束缚的时候你挣扎逃跑,被放逐的时候你又失落不安,进去的时候想出来,出来了又想进去,折腾来折腾去,无非是被困住了心,跌进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欲望与理智相互纠缠,人就再也无法拥有安逸了。 “哥,我是不是很自私?”仰头看向窗外,吴邪有些失神。 “为什么这么问?” “我明明知道一个人喜欢我,可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想打破现状,我觉得这样挺好,这样的我,难道不自私?” 张起灵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愈发清亮,“也许你只是不爱。”明明是陈述句,听起来却更像是问句。 “呵呵……”吴邪笑了,“好像是。” 眼里的光黯淡了些,张起灵收回目光:“吴邪……” “嗯?” “一直逃避的话,是会给人带来伤害的。” 吴邪一怔,扭头看向张起灵,后者却没有看他,低着头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吴邪顿了顿,低声道:“我一直以为,只要不说出口,大家就都可以相安无事,继续过从前的日子。” “现在这种状态让我觉得很好,我不想打破这种平衡,你说的伤害,我倒是从来没想过……”张起灵没有说话,吴邪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可是,如果不喜欢,说出来不是更伤人?” “不说的话,大家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吴邪低下头。 张起灵摇摇头不再说话,吴邪看不懂他的表情,只好低头闷闷的发呆。一时沉默,吴邪忽然想到了白天的事情,禁不住好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哥,你和爸到底……” 张起灵眯起眼睛转过头,吴邪一颤:“我是说,你们不是父子吗?干嘛要这么……” “啊哈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不能和睦相处吗?”吴邪开始打哈哈,试图缓解气氛:“干嘛搞得跟仇人似的。” 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意外的,张起灵却开口了,微微皱眉:“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吴邪错愕:“什么意思?” 这下张起灵倒是真的不说话了,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吴邪只能作罢,本来就是好奇才问的,结果这闷油瓶话说了一半没油了,简直让人更郁闷。 有些犹豫,吴邪瞥了眼闷油瓶的脸,对方似乎并没有要生气的趋势,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机会难得,吴邪决定还是把这个憋了很久的问题问出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母亲?” 吴邪问得很小心,眼睛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张起灵的脸,生怕他下一秒就把自己给扔出去,意外的是,张起灵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一贯的淡漠:“我没见过她。” “你也没去问?”吴邪追问:“我也没见过我爸,不过,我经常听我三叔还有爷爷他们提起,小时候好奇,我还去找过他的照片。” “我不知道该去问谁。”张起灵低头道。 吴邪一下子愣住,就这样呆呆地看向他,顿了顿,张起灵再次开口:“我没有任何关于家庭的记忆,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在这里,升学,入职,一切按部就班,必要的时候,他会给我指令,就是这样而已。” 张起灵的语气淡淡的,短短一席话却让吴邪很震惊,但更多的是心疼:“可你不是机器人啊,你就这么听他的?” “没有关系。”语气毫无波澜,看着吴邪满是不甘的眼神,张起灵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表情很认真:“所以——” “你很重要,吴邪。”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三十九章 生日礼物 投射过来的目光很温柔,吴邪瞬间消了火,低低地应了一声,顺从地任这个人弄乱他的头发,一动也不动。闻着萦绕在袖间的“张起灵味”,吴邪忽然明白了很久以前在地下室里他说过的话,从未了解过这个人的成长过程,难怪他会说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不过,很庆幸的是,还以为他又要说那样的话,这次倒是没有,以后也不会了吧? “这个,给你。”正想着,锁骨处一重,吴邪低头,一块玉状物被挂在了脖子上,吴邪拿起来:“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吴邪一惊,看向张起灵,愣愣道:“你怎么知道……” “资料上写了。” 吴邪乐了,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生日这种东西,身份证上都有写,下午签字的时候肯定也看到了,贴着皮肤,这玉倒是不凉,吴邪拿在手上掂了掂:“贵不?” 张起灵侧头想了想:“嗯。” 吴邪又笑了,心里乐开了花,生日的事情他谁也没说,他自己其实也不并在意,反正过一次就少活一年,自己又一大老爷们的,过不过生日倒真是无所谓,又不是小女生,没想到这闷油瓶倒是上心了。摩挲着这玉,借着院子外散射进来的灯光,吴邪可以看出它的做工很精细,铜钱大小,触手温润,是块好玉。吴家本就是古董商,所以吴邪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但是这块玉也有些奇怪,摸着纹理并看不出雕的是什么图案,而且摸上去有些热,倒不像是一般的玉:“这是软玉?” “好好戴着,不要离身。”张起灵答非所问,吴邪点点头,把玉塞进衣服里,又调整了一下绳子好让衣服刚好能遮住。 院子里射进来一道远光灯,是爸妈回来了,张起灵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出门的那一刹那,吴邪忍不住叫了他一句:“哥——” 张起灵回头。 “谢谢你。”吴邪笑得很开心,窗外的灯光从张起灵白皙的脸颊边一掠而过,反射在眼神里格外透亮,熠熠的流光竟看得人忍不住有些恍惚的错觉,但只是一瞬,张起灵便回过神来,不再多话,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总是很安静。 一个人静静地靠在墙边坐着,张起灵的气息还残留在身上,吴邪不想动,怕一动,这好不容易留存的一点温度也会散去。吴邪把头埋进手臂里深吸了一口,有沐浴露的清香和张起灵身上特有的味道,就这么贪恋这味道吗? 不记得是谁曾说过,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但是,只有喜欢的人才能闻辨出来,是这样吗? 楼下传来了谈话声,吴邪愣了愣,打开房门下了楼。 “小邪,你在家呢……”是吴妈妈。 “嗯,”吴邪在客厅转了转,“爸呢?” “在楼上你哥房间呢。”吴妈妈把洗好的菜放进篓子里,刚转身,吴邪就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哎,吴邪,他们在谈事情,你别——” 刚到张起灵房间,门就被打开了,张爸爸抬头,错愕了一下,一看见吴邪,又立马笑了:“回来啦……” 吴邪没说话,瞄了一眼房内,却什么也没看见:“哥怎么了?” “啊,没什么,公司的一点小事。”张爸爸摆摆手,领着吴邪下了楼,冲吴妈妈笑笑:“今晚吃什么?” “炖牛肉怎么样?”吴妈妈问。 “好,好久没吃家里的饭了。”张爸爸搓搓手前去帮忙。 吴邪愣在一边,抬头看了看张起灵的房间,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位家长,内心翻涌。闷闷地坐着,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时间,三个人坐在桌子上,气氛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我去叫起灵。”吴妈妈解下围裙便要上楼。 “不用了,他还有事没忙完。”张爸爸阻止道。 “什么事那么重要,饭也不吃?”吴妈妈觉得奇怪。 “厦门开了一块新地,让他把企划书七点前送过去,结果挨到现在还没去。”张爸爸语气有些不悦,吴邪却听得一愣,企划书?难道就是自己回来时撞倒的那沓A4纸? “不能直接E-mail过去吗?”吴邪愣愣地问。 张爸爸看着他就笑了:“企划书是要和开发商见面详谈的,发过去用处不大,小邪啊,生意上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吴邪不说话了,生意上的事他是真不懂,那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圈子。平时看着张起灵好像挺闲的,其实吴邪知道,那只是他尽量在自己面前空出了时间而已,每每早上看见他眼底的黑眼圈,吴邪就知道他又多半是一夜没睡。 做哥哥的,需要做到这种份上来吗? 想到这,吴邪忽然吃不下了,悻悻地放了碗,不顾母亲的阻拦自顾自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吴邪拿出了衣服里的玉,交叠对上房间里的灯管,吴邪这才发现,这块玉的颜色很纯正,白的很好看,一点瑕疵也没有,为什么要送这个呢? 白天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过,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吴邪忽然想到了不久之前,闷油瓶带他从医院回来的那天,也是同样的时间,就在门外的路灯下,那个眼神,那个曾经自己看不透的眼神,吴邪突然很想再看一遍,他有一种直觉,只要再一次,他一定就能知道那眼神里蕴含着的到底是什么。 说起闷油瓶,他不吃晚饭,也不知道饿不饿,吴邪收起玉,坐在床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却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吴邪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厨房没有开灯,吴邪猫腰上前,对方却突然一抬头。 “妈?”吴邪差点惊叫出来,随后捂住嘴巴,小声道:“你……你怎么在这?” 吴妈妈显然有些尴尬,笑了笑,举了举手上的盘子,随后吴邪明白了,她和他的目的一样:“你这是……给哥弄吃的?” “是啊,那孩子怪可怜的,”吴妈妈叹了口气,“你爸这个人太执拗,我说不过他。” 吴邪蹲在一边的高凳上,看着她给闷油瓶热菜:“妈,哥和爸到底有什么过节啊?搞得跟仇人似的,这么点小事还罚他不准吃饭。” 吴妈妈摇摇头,显然也很奇怪:“我就知道一件事,但是感觉也不像。” “什么事?”吴邪连忙问。 “我跟你爸爸结婚之后,曾经去给起灵的生母扫过墓。” 吴邪差点从凳子上掉了下来:“你……你说什么?哥……哥的亲生妈妈,已经……”吴邪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这些恐怕闷油瓶自己都不知道。 吴妈妈点点头:“也就去过一次,那墓碑上什么也没写,就刻了个日期。” “日期?” “说来也巧,后来改户口的时候我发现,这个日期,和起灵身份证上的日期是一样的。” “什么?”吴邪瞪大了眼,“你是说……” 吴妈妈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起灵的生日和他母亲的忌日是同一天,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吴妈妈的话说得很迟疑。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吴邪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么看来,闷油瓶的母亲是生他的时候死的,所以这就是张爸爸不待见闷油瓶的原因?吴邪皱了皱眉,这种狗血的八点档剧情真的存在? 吴邪抬头看了看母亲,发现她也正皱眉思考,于是凑近了问道:“妈,你也不信对不对?” 吴妈妈拍了一下他的头,嗔怪道:“就你聪明!” “你爸爸的确不是这种人,他的性格其实挺温和的,虽然有着生意人的精明,大体上说,他是个爱恨分明而且很重情义的人,如果事实真是这样,按他的性格来,一定会加倍对孩子好来作为对妻子的补偿,而不是把怨气迁怒到起灵身上。” “最重要的是,他还娶了你,这说明他心里是可以放下对前妻的感情的,那就更没有理由对哥有什么芥蒂。”吴邪接道。 吴妈妈笑了:“你倒和我想一块去了。” “这叫母子连心,”吴邪笑着纠正道,看了一眼母亲手中的盘子,顺手指了指,“把胡萝卜挑走。” “哎呀,我都忘了,”吴妈妈连忙找了双筷子把牛肉里的胡萝卜一块块夹走,一边叮嘱吴邪,“这些事你可别到处说啊,特别是他们俩人面前……” “我知道了,你还不放心你儿子?”吴邪不满,看着盘子说道,“我端上去吧?” 吴妈妈一听沉下了脸:“上次跟你说的,你忘了?” “那你这样端上去,他会吃?”吴邪脑袋瓜转得飞快,他知道母亲的软肋在哪里,“放心吧,妈,哥人挺好,不会让我遇到危险的。” 吴妈妈似乎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但是这是你爸爸千叮万嘱的事情,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也不得不跟你说,总之你记得掌握好分寸,起灵这孩子又优秀又懂礼貌,比你强多了,我是不知道你爸为什么不让你跟他走得近。” “是啊,你别老听爸的,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现在怎么连一点主见都没有了,净由别人牵着走,以前那个果敢的‘吴家一姐’去哪里了?”吴邪趁机添油加醋。 “行了,你也别煽风点火了,。”吴妈妈笑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餐盘和勺子给了吴邪,“去吧……” “得嘞。”吴邪笑嘻嘻地接过,转身上楼。 “吴邪——”吴妈妈在身后叫了一句,吴邪转头,“你上次答应我的,别忘记了。” 吴邪一愣,低头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去了张起灵的房间。 打开房门,张起灵正对着电脑极快地敲着键盘,房间里只开了台灯,淡淡地光影从屏幕里映出来,勾勒出他颈脖处的弧度,几缕不太服帖的发丝在逆光的投射下格外显眼,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帅的,果真一点都不假。才刚刚泛起的一点不安就被这一副情景缓缓抹平,靠在门边愣愣地发着呆,直到张起灵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吴邪才慌忙回神。 “那个,你饿了吧?”笑了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吴邪把餐盘放在了一边,“吃点东西吧。” “你呢?”张起灵侧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工作并未停止。 “我吃过了。”话是这么说,可事实上,吴邪晚上并没有吃多少,正值成长期,肚子里那一点点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之前心里堵着事还不觉得,被张起灵一问,吴邪才发现,还真饿了。 似乎心思完全被看穿,张起灵空出手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你吃吧。” “那怎么行,这是我妈给你弄的。”吴邪看了看他,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能跟你抢食啊。 “我没时间。”依然简介的回答,吴邪看了看电脑,全是看不懂的条款和数字:“这是什么?” “预算,”张起灵一边打字一边说,“不清楚他们会接受那种方案,所以要全部做出来,谈的时候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哦,”愣愣地应着,这些吴邪不懂,不过他知道肯定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是因为我你才没去成的吧,今天。我刚查了航班,你要是不理我,你就不会错过了。”吴邪的声音很低,说不愧疚是假的,有时候吴邪自己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负面情绪,还每次都赖在闷油瓶身上找安慰,简直像个娘们儿。 听到这句话,张起灵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头看向吴邪,表情很认真:“不是。” “嗯?”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失落,反正是吴邪自己也搞不懂的怪情绪,连说话的调子也变得很怪,“吃饭吧,都凉了。” 张起灵没有动,就这么看着吴邪,忽然道:“那你打算怎么补偿?” “啊?”吴邪长大嘴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嘀咕道:“你不是说不是吗?” 张起灵不说话,吴邪拿他没辙,幽幽道:“你想怎么补偿?” “明天和我一起去。”说着,张起灵转头又开始敲键盘,修长的手指非常灵活。 “去……去厦门?”吴邪愣了,明天又不是周末,说去就去吗?这闷油瓶,思维就不能正常一点,“学校还有课……” “学校的事情不用担心。”张起灵说得云淡风轻,吴邪看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虽然嘴上嘟囔着不愿意,可心里却早就背叛似的生出了满满的期待,和闷油瓶单独出远门,这还是第一次。 房间里极其安静,正是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当吴邪的肚子极其不优雅地叫了一声的时候,张起灵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睛还盯着屏幕,淡淡道:“快吃饭吧。” 窘得差点抬不起头来,不过吴邪也不客气,扒过盘子,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晚上是牛肉饭,之前明明吃不下,这会却觉得特别香,难怪有人说饥饿是最好的美食。 正吃得开心,吴邪抬头瞥了一眼闷油瓶,于是挖了一勺牛肉送到他的嘴边:“来一口?” 张起灵明显一愣,条件反射的往后靠了靠,侧眼看见嘴巴塞得鼓囊囊的吴邪,又看了眼嘴边的食物,最终缓缓张开嘴巴把肉咬走了。 吴邪一看笑得差点喷了饭,含糊不清道:“你怎么跟个狮子一样……” 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一大盘牛肉饭不一会就被两人干掉了,吴邪满意地拍了拍肚子,估摸着张起灵肯定是没吃饱,不过至少不会挨饿了。吴邪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飞快的手指,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幸福大概,就是这样吧。 回复54楼2013-09-09 20:44举报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章 情侣酒店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吴邪的手机就响了,意料中的熟悉号码,笑了笑,吴邪快速起床,蹑手蹑脚地下楼溜出了门。闷油瓶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了,两人默契地一对眼,吴邪偷笑,立马爬上了车,趁家里难缠的家长还没醒,两个人在熹微的晨光中驶出了杭州市区。 从市区到机场大概要开半个小时,初春的天气,早晨还有些凉。 “冷么?”张起灵认真地开着车,抽空瞟了一眼吴邪的衬衫。 “嗯……有一点,到了中午就好了。”吴邪冲他笑笑,昨晚睡前已经查过天气预报,今天中午的温度会很高,怕麻烦的吴邪干脆就只穿了一件T恤外加一件衬衫,初春的天气昼夜温差挺大,到了晚上会冷,吴邪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些小心思,他不想表露得太明显。 张起灵不再说话,只是将车里的空调调高了些。 今天的春天来得有些早,路边的柳枝已经抽芽,被晨风微微的撩起,在空中划出一个潇洒的弧度。靠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吴邪的心里就是一阵舒畅,昨天发生的种种情景忽然也都远去了,想到这,吴邪愣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张起灵,他忽然想,闷油瓶该不会是怕他想不开才带他出来的吧? 路灯还没熄,几道橙色的微光穿透车窗洒进来,勾勒出他完美的脸颊。从侧面看,张起灵的睫毛很长很浓,但并不卷翘,完全自然的延伸,与低垂的眼睑形成一个微妙的角度,在光与影的衬托下更显眼瞳的清亮。吴邪咽了咽口水,果然帅哥就是帅哥,哪个角度都好看。 一路无话,在机场吃过早饭,吴邪体会到了各种VIP卡的便畅。机票前一天已经订好,一路畅通无阻,唯一令吴邪奇怪的是,他的机票并不是用他自己的身份证订的,而是一个叫“张坤”的人,吴邪捏着这个明明贴着自己照片却不是自己名字的身份证发了半天的呆,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两步跟上张起灵:“哥,这个人是谁?” “谁也不是。” “可是这上面是我的照片……” “这张身份证你拿着,以后可能会用得到。” “哦……”愣愣地应着,虽然还有疑问,但是看着张起灵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吴邪只好把它收了起来,管他的,无非就是张假身份证。 关于张起灵,吴邪实在有太多疑问,他知道张起灵绝对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很多事情只是他不说而已,比如,他为什么会认识黑眼镜那种杀手,为什么会在自己房间设计密室,为什么懂得那么多奇怪的技能和门道……当然,这些吴邪都不关心,现在的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好。 这也是吴邪这次跟过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想要知道答案。 机舱里很安静,温度开得挺高,暖烘烘的环境下最容易犯困,加之昨晚太兴奋根本没睡好,坐了没一会,吴邪就忍不住钓起了小鱼。张起灵看着好笑,伸手撇过他的头径直按在了自己的肩头,担心他不舒服,又找空姐要了张毯子垫着。迷迷糊糊地做着梦,一个半小时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刚下飞机,张起灵就接了一通电话,虽然听不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但是吴邪感觉出来是件要紧事,再三要求之下,张起灵终于同意让他独自去酒店。本来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到了酒店,站在前台前,吴邪却犯了难。 要是从前,吴邪倒是大可开两个单间,可自从自己想明白以后,这心里的小心思就像只虫子似的挠啊挠,怎么都不消停。吴邪知道张起灵不讨厌他,甚至对他好得有些过了,相处了这么久,他也不傻,但是没有根据的事情,他也不会去胡乱猜测。 坐在大厅里纠结地差点去撞墙,吴邪挠挠头发,觉得这事还是得找个人帮自己出主意。拿出手机翻开电话薄,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拨了胖子的电话。 “喂,天真。”胖子听起来很高兴。 “胖子,云彩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昨儿晚上就出院了,我正准备去看她呢。” “嗯。”吴邪应了一声,心下了然,云彩不排斥胖子去看她,难怪胖子这么高兴。 “哎对了,你上午怎么没来上课啊?” “我……我有点事,请了两天假。” “又请假,你这开学总共就上了几天课啊,教导处主任怎么就没找你麻烦呢,看看胖爷我,就昨天溜了一天,今儿就被训了一顿……” 吴邪一时愣了一下,想到了张起灵给的那盒茶叶,一盒茶叶的魅力就有这么大? “我成绩好呗。” “嘿,好学生就是好,”胖子不满的嘀咕道,“你打我电话什么事儿?” “没……没什么事,就是问问……” 吴邪噎了半天,有些问不出口。 “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别人不知道,胖爷我还不知道?看你这吞吞吐吐的语气,我就知道有事儿,说吧,遇到什么难事需要胖爷我来指点迷津了?” 真不愧是胖子,这也能猜出来,吴邪心里暗暗咂舌,想了想道:“嗯……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和一个他暗恋的人一起出去旅行,他就想知道那人是不是也喜欢他,就像问问有没有办法……唉,反正就这些……”越说越不着调,吴邪烦躁地挠了挠脖子。 “你朋友?”胖子有些疑惑,“男的女的?” “男的。” “嘶——这就不好办了,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了,要我说啊,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事儿给办了,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她不从也得从……” “你对云彩也这样?”吴邪有些好笑,闷油瓶又不是女的,能把他办了,估计地球得倒转,果然找胖子还是不靠谱。 “那不是,那是……” “算了算了,那换一个,要是反过来呢?”吴邪打断。 “反过来?女的暗恋男的?” “咳咳……”吴邪被自己呛了一口,“没事,你继续说。” “那这就好办了,我告儿你,以你胖爷我前半辈子的经验,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你就告儿她,赶紧制造一个独处的机会,越近越好,再来点什么小诱惑什么的,看看那人的反应,保准百试百灵!” “咳咳……”这下吴邪呛得更厉害了,这死胖子,简直白白浪费电话费。 “唉?天真你咋了?”对方浑然不觉。 “没……没事,那,谢了。”吴邪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 “得嘞,我等你朋友的好消息,”胖子笑呵呵道,忽然又觉得不对,“哎不对啊,你朋友到底是男的还是女——” 回复55楼2013-09-09 21:03举报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啪。”不等胖子把话说完,吴邪已经心虚地挂了电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吴邪一抬眼,忽然发现前台的服务员小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吴邪条件反射地也冲她笑了笑,笑完又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点傻,于是正色清了清嗓子,起身走上前去:“那个……” “开单间?”服务员笑得很好看,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呃……”吴邪其实还没有想好,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尴尬。 “带女朋友出来的吧?”服务员凑近了问道,一脸了然的样子。 愣了一下,吴邪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被说中了,服务员很开心,提议道,“开双人间吧,机会多一些哦。” 不等吴邪反应过来,她已经帮吴邪选好了房间:“给你靠窗的,可以看见大海。” “呃……哦。”愣愣地应着,掏出了刚刚张起灵给的身份证和卡。看着服务员熟练的动作,吴邪心里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果然最沉重的,永远是面临抉择的那一刹那,明明是被动的做出了决定,吴邪却连一点后悔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还有些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吴邪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心里真正希望的,正是这个决定? 这种莫名的兴奋感一直持续到吴邪打开房门。拿着房卡站在房间门口,吴邪发现房间意外的大,走进去,两边是置物柜和穿衣镜,中间是两张床,一米二的标准床宽,铺得很整齐,再往前是书桌,一半靠墙一半靠窗,从落地的窗边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海滩。放下东西长舒一口气,吴邪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他就看见了浴室。 还未完全平复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吴邪深吸了两口气,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这浴室根本就是玻璃隔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没有帘子! 光是看着,吴邪就慌了神,这就是放在以前他也不敢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恶趣味的设计师设计的,虽然不可否认,磨砂的玻璃配上古罗马风的小墙砖的确给人一种特别的美感,可是这…… 可转念一想,闷油瓶不是也要洗澡?吴邪甩甩头,还是先祈祷那家伙不会介意比较靠谱。 一上午就在吴邪反复开电视,关电视的动作中过去了,正想着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手机却响了,是一条短信。 “去四楼。” 吴邪疑惑,回了过去:“你开完会了?” 很快收到了回复:“嗯。” 这闷油瓶效率挺高,吴邪拿了钱包和房卡就下了楼。四楼是餐厅,一开电梯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香味。 逛了一圈没看见闷油瓶的影子,正准备打电话过去,一个人影就从一边闪了出来,吴邪愣了一下:“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刚到。”外面正是骄阳似火,张起灵的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想必是赶过来的。找个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吴邪忍不住先开口:“你的事情,谈妥了?” “嗯。”张起灵翻开菜单。 “这么快?” “昨晚已经做好了,只是商量一些细节。”淡淡的语气毫无波澜,顿了顿,张起灵忽然抬头:“过敏吗?” “啊?”吴邪想了想,扫了一眼菜单,随后知道张起灵在问他对海鲜过不过敏,于是笑着摇摇头,“不过敏。” 摆上桌吴邪才发现,张起灵点的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味道倒是相当好,口味不重,却将食物本身的鲜味发挥的淋漓尽致,这让吴邪忍不住对张起灵的印象又上升了一个层次,看来这家伙也是有味觉的嘛。 “你来过这里?”喝了一口海蛎粥,吴邪抬头问。 “嗯。” “感觉你来过不止一次。” “嗯。” “这里的房间设计的挺奇怪。” “嗯?”这下张起灵倒是有反应了,抬头看向吴邪:“说说看。” “这里的浴室是透明的,”吴邪趁机给他打预防针,“虽然色彩搭配和风格都设计的挺不错的,但是——”吴邪拖长了尾音。 张起灵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听得很认真。 “我觉得这样有点儿不尊重隐私。” 张起灵不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刚刚我看了一圈,我觉得这里的设计师脑子肯定有毛病,”吴邪自顾自地说道,“你看,那个房间那么大,床又那么小,剩下那么多空间不是浪费?还有啊,刚刚那个楼梯,搞那么宽一点都不美感,这种风格的楼梯就是窄些才好看嘛……” “你不喜欢?”憋了半天,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嗯……怎么说呢,”嘴里塞满了三文鱼,吴邪使劲嚼了几口,“我觉得这个设计师并不是不懂怎么做最好看,但是我理解不了他的行为,所以我觉得他脑子有毛病,要是我的话,那么大的房间,当然得放一个大点的床,这样睡不着的时候可以360度全方位立体打滚……” 一边的张起灵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等会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 “嗯……我想去拣贝壳,”吴邪偷笑,“不知道会不会有珍珠。” “那退潮的时候去。” “好。”吴邪很开心,享受一个人的宠溺,即使是不知道他的出发点,也总是让人愉快,爱情最美好的阶段,大概就是暧昧了吧。 吃完饭,两人去油画村逛了逛,吴邪挑中了一副雪山的油画,价格虽不高但是看得出来作者很用心,皑皑的雪山在夕阳下映照下异常瑰丽,给人一种神圣肃穆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这是夕阳而不是朝阳?”买画的女孩问。 吴邪笑笑:“只是感觉,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我去过。” 抚摸着油画上淡淡的凹凸感,吴邪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梦,因为太过真实,那从高崖上坠落而下的感觉至今还遗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而梦里的情景竟与这幅画如此相似,更巧的是,梦里的人,此刻就是自己身边。 “这是长白山的三圣山。”女孩笑道。 吴邪点点头,抱着画往回走,吴邪发现张起灵看的也挺认真,转头笑道:“怎么,你也喜欢?” 张起灵摇摇头:“我和你有一样的感觉。” “你也觉得你去过?”吴邪很诧异。 “嗯。” “我的感觉挺悲伤的,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一样,你的感觉呢?” “一样。” “呵呵,你说会不会上辈子,我们认识,然后还一起去过这个地方,最后因为某个原因我们分开了,然后转世轮回之后,什么都忘记了,但是却忘不掉这些感觉……” “忘记了,这辈子也会找回来。”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一章 透明浴室 吴邪愣了一下,转头看去,正是夕阳西下时,日落的余晖射进他黑亮的眼瞳里,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吴邪看着心脏就是一缩。 惴惴不安地揣着画一路游荡到邮局,因为是偷跑出来的不方便就这么拿回去,吴邪只好找了个箱子把它装起来寄回了杭州。再逛到海边已只剩残阳。 因为不是周末,海滩上的人不多,咸湿的海风迎面拂来,吹起额前的发丝,吴邪脱了鞋子踩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人:“你不来试试?” 张起灵摇摇头,看着他眼里带笑:“你玩吧。” 吴邪不管他,径直丢了鞋子去沙滩上拣贝壳。正是退潮的时候,浪一卷一卷地打过来,在金灿灿的沙滩上留下些石头和小动物,一望无际的大海看过去,显得天空格外空旷,太阳也变得渺小了。沿着海滩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也没看见一个像样的贝壳,吴邪很沮丧,一回头,张起灵正坐在一边,望着天水交际处发呆,淡淡的阳光洒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像镀了一层金,倒是柔和了很多。 “找不到?”发现吴邪在看他,张起灵收回眼神。 “嗯,原来书上说的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贝壳,”海风撩起他的衬衫的衣角,细长的手腕叉着腰,一脸的不甘心,“更别提珍珠了。” 张起灵不再说话,默默站起来,低着头开始沿着沙滩走。 “你在找什么?”吴邪跟上,“我都看了两圈了,一个完整的贝壳都没有。” 张起灵摇摇头,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吴邪好奇也跟着蹲了下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沙滩上有一个豆粒大小的洞,还在“咕噜噜”地冒着泡。 “这是什么?”吴邪好奇。 张起灵却不说话,只是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插到洞里,没用什么力就夹出了一只完整的扇贝,带出一片沙子。 “哥,你真厉害。”吴邪笑了,接过贝壳拿去海边洗了洗,纯白的颜色很好看,重点是,还是活的。其实这种贝壳很常见,去酒店吃饭都能碰上,只是此情此景,找了老半天又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吴邪就怎么也不肯撒手了。学着张起灵一个洞一个洞的去抠,却怎么也抠不出和这个一样好看的。 张起灵在一边默默看着,摇摇头只觉得好笑。 “嘿,这不是小张吗?”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布衫的老者走了过来。 张起灵闻言站了起来,两步上前,举止很恭敬:“齐老先生。” “还真是你,我是说看着怎么这么像呢,”被称作“齐老先生”的老者慈眉善目地冲他们笑笑,眼睛停留在吴邪身上,“这位是……” “啊,我叫吴邪。”吴邪笑笑,率先介绍道。 “他是我弟弟。”张起灵补充。 “哦,好好好,小伙子挺俊啊……”说着齐老先生笑了笑,又看向张起灵,“怎么,又过来看你那楼?” “这次不是。”张起灵回答道,语气很客气,这让一旁的吴邪很不解。除开影帝模式,他实在很少见到张起灵这么恭敬地对待某个人,一般的人他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这个齐老先生是谁,能让闷油瓶这么恭顺,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忌惮,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怎么自从上次之后就没接活了?”齐老先生边走边问,“那个设计不是做的挺好的?” “接管了公司,时间不太够。”张起灵答。 “以后要是要机会,一定别放弃掉啊,我是很看好你的,有能力有思想,年轻人里啊,你算是少有的能沉住气的。” “嗯,我会的。”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尽管打断有些不礼貌,但是这齐老先生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爱计较的人:“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你哥哥设计的那个楼啊。”齐先生拍拍吴邪的肩膀,看了看张起灵,“怎么,你没跟他说?” 张起灵摇摇头:“他今天第一次来。” “既然是兄弟,有时间就多交流一下嘛,都说天赋是有遗传性的,搞不好他也有这方便的天赋。”说着,齐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 张起灵嘴角似乎也弯了弯:“他确实有。” 这下轮到吴邪纳闷了:“你们说的是哪个楼?” 张起灵不说话,吴邪盯着他,忽然恍悟:“你……你不会说的就是我们住的那个酒店吧?” “嗯。” 这下吴邪彻底傻了,赶紧低头回忆,板着指头数刚刚说了那个设计师多少坏话,完了完了,这闷油瓶子,真是闷,什么都不说! “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我的鱼上钩了没有。”说着,齐老先生摆摆手先走了。 前脚刚刚走,吴邪就拉住了张起灵,逼问:“你说清楚,那个楼怎么回事?这个齐老先生又是谁?” 坐在海岸边,张起灵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和盘托出了。 原来,一年前张起灵还在念大学的时候,这里建筑开发商和投资者合作搞了个活动,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优秀的建筑设计。张起灵当时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就做了一份发了过去,没想到竟然被选中了,但是因为还是在校学生,有些评委觉得如果这份参赛稿胜出,会让很多老学究丢脸面,于是生出了些反对意见。恰巧当时,齐老先生也是评委中的一位,齐老先生是建筑业泰斗级的人物,有着举足轻重的低位,正是这个关键时刻,齐老先生站出来帮他说了话才使得他的作品能够胜出,不仅如此,后来他还帮助张起灵参与到了这个楼层的投资建设当中,给了他这个新人莫大的帮助,所以张起灵一直感激在心,只可惜后来因为必须要接管家里的生意,这才不得已放弃了建筑这条路。 吴邪默默地听着,觉得很感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张起灵的爱好,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尝试去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实现呢,现实总是比梦想残酷,更何况他明明有才华却不能施展,虽然没有体会过,但是吴邪明白他的痛苦:“哥,以后我帮你。”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很柔和。 “对了,那你为什么要把浴室搞成透明的?”吴邪转头,难不成这个闷油瓶有偷窥癖? “希望人和人之间,能更亲密些。”张起灵淡淡道。 “那餐厅的楼梯呢?干嘛不弄窄一点?” “餐厅容易失火,这样易于疏散。” “那……床呢?”刚问完,吴邪就愣了,不等闷油瓶回答他已经明白,继而觉得有些感动。张起灵有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一面,看似冰冷的外表,其实掩藏着的,是一颗柔软的心。大多时候他只考虑到了好看不好看,合算不合算,而张起灵考虑到的,却是更深层的东西——爱和责任。 听着涛声一阵阵拍打着海岸,心跳也渐渐缓了,陪着张起灵静静地坐着,吴邪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刚刚张起灵诉说时的眼神。那眼里闪耀的光彩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这样有血有肉的张起灵,这样真实存在的张起灵,第一次,吴邪有了一种冲动,他想要靠近他,想要拥抱他。 随着最后一缕残阳终于湮没进了天际,天空一下子暗了,失去了阳光的照射,海风也变得寒冷起来,到底还是初春。 “回去吧。”张起灵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吴邪没动。 “哥,我是外行,我说的话你别介意。” 张起灵却摇摇头:“你很有天赋。” 吴邪不说话,默默站了起来和他并肩走着。 海滩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浪花一波一波地席卷而来,哗啦啦作响。 “冷么?”一袭海风刮过来,吹起吴邪衬衫的衣角,其实两人穿的都不多,吴邪是衬衫,张起灵则是万年不变的蓝色连帽衫,中午出门还觉得热,现在却冷得不行。 不等吴邪摇头结束,张起灵便牵住他的手腕,吴邪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介意么?”张起灵若无其事地转头,淡淡的语气毫无波澜,简直就像在问“你吃饭了么”一样稀松平常。人家都这么淡定了,他拒绝不是更有鬼?强行按压下心中的慌张,吴邪咬咬牙:“不……不介意。” 却还是结巴了。 两人不再说话,张起灵的手很温热,覆在手腕上,吴邪却觉得像一块烫铁,源源不断的温暖就这样涌入自己的身体,持久而恒定,仿佛一道屏障,将周围的寒冷全部隔开了。 没有牵住手掌,虽只是手腕,吴邪却还是高兴地几乎要飞起来。 按耐住狂跳的心,吴邪绷住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吴邪已经记不得是多久以前,这样的情景其实虽并不是第一次,可是对于吴邪来说,意义却不同。此时的心里,不光有奸计得逞的快感,还有更多的是,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甚至超出更多。 假装镇定地看着被紧握的手腕,吴邪忽然想,张起灵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没让他失望过,明明只想要一个抚慰,他却给了一个拥抱,明明只想要一声关心,他却给了温厚的手掌,和这个人在一起,好像就永远不会有悲伤。 吴邪抬起头,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他现在已经比张起灵还高一点点了。他的肩膀不宽,肌肉的弧度却很好,单薄的衣料松松稀稀地搭在他身上,看起来很自然很舒服。 离开了海岸走上柏油马路,海风渐渐小了,路灯很亮,最后抬头看了酒店一眼,两人松手一起进了楼。 仍然是四楼的餐厅,这一次,吴邪可是好好地观察了一下。这是木制品和钢铁制品的复合楼梯,说不清楚是哪里的风格,但是却很好的衔接了四楼餐厅和三楼棋牌室,过渡得毫不违和。左右看去,张起灵的设计没错,平时看不出来,但是如果发生事故,电梯无法使用时,楼梯就会是唯一的逃生路线。倘若为了好看而盲目窄小,有可能会得不偿失,作为一名设计师,吴邪不得不佩服他的细心。 吃完饭回房间,既然是闷油瓶自己设计的楼,那么他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吴邪这样想,但是打开房门的那一霎那,吴邪还是看到了闷油瓶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只是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你……你先去洗澡吧,我出去逛逛……”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说着,吴邪就要去开门。 “你先去。”命令式的语气。 “呃……那个……”正纠结着要不要请闷油瓶出去,那人却径直掏出了台笔记本在书桌上坐了下来,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吴邪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身后半天没动静,张起灵转过头:“怎么?” “没什么。”不等那人看清他的脸,吴邪就快速转身冲进了浴室锁上了门。平复了一下慌慌张张的心情,吴邪以为自己接下来会不知所措,但事实是,他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兴奋。 白天胖子的话这会儿忽然盘踞在他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吴邪甩甩头剔除掉这些奇怪的念头,开始研究起这墙面来。玻璃是磨砂的,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只隐隐透着两个光点,一个是天花板上的大灯,另一个应该是闷油瓶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照这样来看,从外面应该是看不见里面的,最多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反正自己又不是女人,还怕他看不成,这么一想,吴邪心里倒是坦然了,三下两下脱了衣服开始冲澡。 当初设计这个浴室的时候,张起灵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来住,更没想过会和吴邪一起住。他一直以为吴邪会开两间房,所以当他看到诺大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的时候,还是着实意外了一把,他高兴的是,吴邪并不把他当外人,不安的却是,他不明白,这究竟算是一种暗示,还是吴邪坦然得从来就没对他有过想法。 对于吴邪,他永远都猜不透,也不想去猜,就如那天吴邪向他倾诉,说他知道某个人喜欢他,张起灵明白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的失落,即使对象不一样,吴邪的态度却没变过,这才是重点。 至于最后的答案,张起灵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他更愿意用另一种方式去守候,去等待,他不会用自己的欲望逼吴邪就范,他要等他自己主动去接受这个过程。 在那之前,他只需要去爱。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二章 寂静相拥 花洒一开,热气蓦地就上来了,吴邪洗澡挺快,加上心理原因作祟总是觉得被人看着,不到五分钟他就出来了。 按照常理,五分钟,张起灵可以写完一个会议纲要,可以修正一份合同,但是从电脑打开到现在,他一个字也没打出来。座位的方向正好是背对着浴室,一片玻璃之隔,哗啦啦的水声源源不断的从后背传来,张起灵知道这种玻璃的特性,当初为了把自己的理念和保护隐私结合起来,他用了磨砂的玻璃,从外向里,能够看见浴室内的人模糊的身形。可张起灵却愣着没有动,他没有回头,从头到尾都没有。 “哥?”吴邪出来,站在旁边吹着头发,瞄了眼正在发愣的张起灵:“你在想什么?” 张起灵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只是一瞬便回神正色,摇摇头开始低头打字。 吴邪好奇,张起灵工作的时候失神,这还真是少见。 “这是什么文?”吹好头发,吴邪上前凑近瞄了一眼,字母杂乱无章,既不是英文也不是德文。 张起灵却是不说话,微微皱了皱眉,合上了电脑:“我去洗澡。” “哦……”木木地看着张起灵闷声不吭地进了浴室,吴邪眨眨眼睛,心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听着身后传来的水声,胖子的话又再一次萦绕耳边,“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握了握拳,确认闷油瓶不会突然出来之后,吴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电脑,复制下刚刚闷油瓶打出来的东西,做贼一般打开网页,点开一个“在线翻译”的对话框粘贴了进去。整个过程他做的心惊肉跳,手抖得不像话,吴邪不知道,这到底是害怕闷油瓶突然从浴室出来,还是心里那极其强烈的直觉在作祟。 竖起耳朵一边注意着浴室的动静,一边双手飞快地切换着“语言种类”,阿尔巴尼亚语,不是,阿拉伯语,不是,阿塞拜疆语,不是,爱尔兰语,不是…… 一种一种语言被排除,心里那强烈的直觉越来越浓,吴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努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随着最后一项被排除,他心里终于禁不住一阵狂喜,没错!果然没错!58种语言全部测试完毕!这小半页的字母什么也不是!正是某人心虚打出来做掩饰的! 竭力咬住嘴唇,吴邪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开心得恨不得在房间里打几个滚。吴邪不傻,一直以来他心里就有疑问,按照兄弟的范畴来说,闷油瓶对他好得实在是太过了,以前他不懂也就没多想,可自从他想明白之后,通过相处时的一系列细节,他越来越觉得,张起灵对他绝不止是兄弟之情,这种直觉在与他独处的时候尤其强烈。 这回被胖子一说,于是在强烈的窥视欲的驱使下,吴邪忍不住试了,让他惊喜的是,他猜对了! 浴室的水声突然戛然而止,吴邪连忙捂住嘴巴,手忙脚乱地还原电脑,率先钻进被窝里偷笑,闷油瓶啊闷油瓶,让你闷骚这么久! 从浴室出来的张起灵当然不知道吴邪在外面的动静,他自己心里都还没平复,一出来便看见吴邪蒙在被子里不停地抖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没什么……”吴邪憋住笑,摆了摆手,语气也忍不住得瑟起来:“快去吹头发!都滴在我身上了。” 张起灵退开两步,奇怪地看了吴邪两眼,拿起一边的吹风开始吹头发。 吴邪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人,只是被人瞒了这么久,害他胡思乱想浪费了这么多脑细胞,这下心里那点坏水一下子就倒腾出来了。用被脚捂住脸偷偷看了一眼闷油瓶,他决定要先在这优越的位置上爽几天平衡一下。 洗完澡,吴邪坐在床上复习功课,张起灵这会倒是认真地在拟合同,可吴邪一看见他那专注的摸样,就想起了刚才的情形,在第三次没忍住“噗”的地笑出来之后,为了避免露馅,他决定还是先睡觉。 平复下来之后,最初的狂喜趋于淡淡的心安,吴邪躺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张起灵清瘦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这十七年过得很值得,尽管大多数时候并不快乐,但是这些岁月的轨迹支撑起来能让自己遇见这个人,真的够值了。 “睡不着?”感觉到视线,张起灵转头。 “嗯……嗯!”脑子转得飞快,吴邪点点头,望向他的眼神很是无辜:“认床了。” 张起灵被这眼神看得一愣,半天没吐出一句话来。 “哥,你陪我睡吧?”吴邪揉揉眼睛坐了起来,语气慵懒。 张起灵不说话,表情有些诧异。 “你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上次我发烧就是闻着你的味道睡着的,”吴邪解释,又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心里早乐开了花,让你不说,憋死你! “呃……好。”这一笑,张起灵明显招架不住了,谁让他一早就被吴邪给吃定了呢? 吴邪一听乐了,连忙往一边挪了挪,又拍了拍身边的床单,笑道:“你睡这。” 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但只是一瞬,就顺从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动作有些僵硬,吴邪假装腾出一大块地方给他:“这床挺宽,不会挤的。” 又一脸天真无邪地冲着张起灵歪头笑,吴邪心里乐开了花。其实他上午就试过这床了,这个床很特别,床板不是平的,而是一个向内凹的拱形,无论两个人隔得多远,最后就会溜到中间来,弧度不大,正好还可以防止人从床上掉下来。所以,这也就是这床没办法做太大的原因,宽度太大的话,弧度拉长就起不到效果了。 有些迟疑地脱了外套坐上床,张起灵的动作很缓慢,吴邪憋住笑背对他率先躺了下来,自作自受吧,设计师…… 夜凉如水,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各躺在一边。感觉闷油瓶的呼吸平稳了,吴邪偷偷眨眨眼,又闭上,慵懒地翻了个身,径直将腿脚全搭在了张起灵挺尸般的身体上。对方明显浑身一震,效果达到,吴邪差点又笑了出来,假装嚼了嚼嘴巴做掩饰,还特意往闷油瓶的脖子里钻了钻。 身边的人僵直了身体没有动,好像生怕惊扰到他,张起灵的定力太好,时间也太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吴邪演得几乎真的要睡着的时候,一双温厚的大手却抚上了他的后脑,吴邪瞬间清醒,接着就一动也不敢动了。 温厚的大手一直持续不断地重复着从头顶顺到后脖子根的动作,温热的触感让吴邪一阵心暖。顺了好一会毛,张起灵才微微动了动,接着压住张起灵的腿脚被移开,吴邪不敢动,只好任他摆弄,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倒是不担心闷油瓶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是忽然觉得自作自受的人好像是他自己。正想着,他整个身体也被翻了个面,张起灵的动作很轻柔,简直让吴邪想到了第一次抱婴儿的父亲,有些手足无措,却是满满的谨慎,吴邪闭着眼,他看不到张起灵的眼睛,但他知道此刻他的眼神一定是温柔的。 后背被贴上了他的前胸,腿部也自然的弯曲贴合,这个姿势两个人很舒服,吴邪窝在张起灵的怀里,恶作剧的快感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的心安。 吴邪放松了身体,闻着张起灵身上特殊的香味,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张起灵味”真的有安定心神的作用,没过一会,吴邪的大脑就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落地窗前的帘子没有拉紧,几缕月光透过薄薄的轻纱倾洒进来,照在红棕色的地毯上,张起灵又有了动静,可吴邪这会却真的有些困了。恶作剧早已失了兴趣,张起灵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欺负,但是吴邪却不想再闹了,他舍不得。 脑袋被轻轻抬起来,接着被枕上了张起灵的胳膊,吴邪心里就是一乐,这闷油瓶还挺会推销自己,还没笑出来,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湿凉的触觉,吴邪瞬间就呆了。 这触觉很柔软,浅浅的,轻轻的,张起灵温热的呼吸还打在脸颊上,灼烧一片皮肤,又被顺了顺后脑,接着呼吸渐渐远离,直到头被好好的放下,吴邪才渐渐从震惊中缓过来,同时一阵说不出的鼻酸蔓延到了心口,直冲眼眶,吴邪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揪住张起灵的衣领,大吼一声——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但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不想破坏这美得让他心疼的氛围,这一刻,吴邪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人,爱他爱得这么深…… 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总带着最深沉的爱,不带任何杂念的拥抱,总带着最长久的温暖。 额头一吻,寂静相拥。 使劲将眼泪逼了回去,心酸的感觉却迟迟不退,吴邪用脸蹭了蹭他的胳膊,明天一早,我们就在一起吧,多一天的矜持我都不想了,一天都不想了…… 你说,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在你睡着的时候,亲吻你的额头?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这一夜,吴邪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昼夜如转珠,刺眼的阳光取代了清亮的月光射进房间,吴邪缓缓睁开眼,忽然一惊立马就坐了起来。身边空荡荡的,他环视一周,诺大的房间丝毫不见那人的身影,是梦吗? 有些许的失落,吴邪呆了呆,随后俯下身,把头埋进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很好闻,是张起灵的味道,吴邪泯笑,真好,不是梦,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额头,又笑倒在被子里。 折腾了好一会才起来,吴邪拿起手机给张起灵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直占线,他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有些说不清楚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有些兴奋,有些期待,有些不安,甚至还有些紧张,想着想着,吴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来,这才发现手心满是汗。 一大早看不见张起灵人影,这对吴邪来说实属少见,明明昨晚打算得好好的,果然事情永远不会按照你想的那个方向去发展。吴邪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在意,心里竟然生出些隐隐的不安,生怕到了要紧关头又生出些意外,想到这,吴邪不禁开始懊恼,早知道昨晚就揪着他不放了,自己现在这副摸样简直就像个待嫁的小媳妇,啊呸!说什么呢…… 正纠结着,床边的一张便签吸引了他的注意,吴邪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张起灵的字迹。 “我出去一下”。 翻开便签,下面有几张早餐券,吴邪笑了,这闷油瓶还挺细心。 看了看时间,十点了,已经过了自助早餐的时间,餐券是用不了了,不过也不怎么饿,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刚出浴室出来,手机就响了。 看着熟悉的号码,吴邪使劲吸了两口气才按下接听键。 “喂,哥。” “起来了?” “嗯,起来了。” “你下来吧。” “嗯?去哪里?” “楼下,我十分钟后到。” “嗯,好。” “把东西带着。” “哦,要回去了吗?” “嗯。” 闷油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吴邪也不再多话,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看来多半是出了计划外的事情,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心里那紧张感倒是不见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信心满满地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可能是勇气十足的,但这个时间点一旦错过,想再次鼓起勇气,真的就没那么容易了,古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吴邪收拾好背包下到一楼退房,居然又碰到了那个服务员,一看见吴邪便兴奋地冲他直招手:“帅哥帅哥……” 吴邪无奈,只能上前:“麻烦退房。” “跟你女朋友怎么样了?”服务员笑着接过房卡。 “嗯……还行。”想到昨晚的那个吻,吴邪弯了嘴角。 “哎呀,我就说嘛,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幸福不幸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服务员的表情很得意,把卡还了回去,“这个是特别VIP卡,不用查房,已经可以了。” “嗯,谢谢。”吴邪接过,冲她笑笑。 “哎对了,怎么没见你女朋友啊?”服务员神秘兮兮的问道,“漂亮吗?” 吴邪抬头,想起了闷油瓶那张面瘫脸,大力地点了点头:“很漂亮。” 门外传来刹车的声音,吴邪心跳感应般地转头看了一眼,笑道,“他来了,我走了,谢谢你。”说罢背上背包跑了出去。 “要幸福啊……”服务员在身后喊道。 冲出大门,张起灵正淡定地坐在出租车副座上打电话,看见吴邪,径直打了个手势让他上车,吴邪笑笑,抱着背包坐在了后座。 车向前开走,张起灵依然在听着电话,偶尔说一两句,吴邪虽然听不明白,但是隐约感觉他气场不对,也就不方便打扰,只好抱着背包闷闷的一言不发。感觉到安静,张起灵侧眼瞥了一眼吴邪,厉声道:“无论如何,报表三点前做出来。”说罢,不待那人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吴邪探出头。 张起灵却不说话,只是沉默着摇摇头:“没事。” “哥,有事就是有事,你别老是瞒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给你添乱的。”吴邪不满。 张起灵看了看他,顿了顿,才缓缓说道:“资金链有些问题,下午要回去见一个投资商。” “有人临时撤资了?”虽然吴邪不懂,但是好歹他没事的时候也看了不少张起灵的书。 张起了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不是违约的?”吴邪反问:“数目大吗?补得上吗?” 看着吴邪一脸担忧的眼神,张起灵表情也柔和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有关系。” 吴邪低头嘀咕:“你什么都说没关系……” “还有三个小时,你想去哪?” “想去吃小吃。”吴邪毫不犹豫,心里想的却是,估计张起灵也没吃早饭,这家伙忙起来不要命,向前探了探头,吴邪看向司机,“师傅,哪有小吃街,带我们去吧?” 司机师傅是本地人,对这一块很熟悉,开了不到一会就带着他们到了当地一条著名的小吃街。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三章 爱慕的心 这是一条汇集了全国有名的小吃的地方,来这里的大都是外地来的游客,所以人很多,站在摩肩接踵还掺合着浓厚的油烟味的街口,吴邪有些犯难了,他倒是无所谓,人多还热闹,问题是,旁边这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佛该怎么处理? “哥,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应,吴邪转头,发现张起灵正盯着一家小吃店出神:“你在看什么?” 张起灵没说话,伸手指了指那家店的招牌,吴邪顺着看过去,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家店的名字居然叫“吴再添”。 “这是我开的,走,我带去你。”嬉笑着,吴邪抓起张起灵的袖子就往那边走。 “老板,你们这什么最好吃?”一进店门口,吴邪就热情地打起招呼。 “多着呢,虾面,沙茶面,肉粽,鱼丸汤……你想吃哪个?”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为人很和善,这让吴邪忍不住想起了胖子。 “都要一份。”吴邪笑道。 “哟,小伙子,吃的完那么多吗?” “没事儿,有我哥呢。”说着,吴邪拍拍张起灵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还不到吃饭的点,店里人不多,张起灵默默地坐着,看着进进出出端碗拿筷子的吴邪,觉得挺满足。 “行了行了,开吃。”摆好吃食,吴邪递过来一双消毒筷,抬眼便对上张起灵投射过来的视线就是一阵心悸,一直被掩藏在眼底的,原来是……。 “怎么了?”张起灵夹了个鸡蛋给他。。 “没……没什么。”吴邪慌忙低下头,把脸埋在碗里,使劲喝了几口汤,偷偷瞥了一眼闷油瓶,一贯优雅的吃相让他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于是放缓了速度:“哥,那个……” 张起灵抬头。 “那个……我……”脸憋得通红,想了一路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我是说……” 张起灵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神深邃。 昨晚一幕幕场景像过电影一般在脑子里四处乱窜,吴邪有些慌了神,张起灵的目光太过炙热,逼得他不得不就范:“我……我觉得,我好像喜——” “嗡——”的手机震动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吴邪的话,所有的冲动瞬间潮水般的退去,吴邪一下子泄了气,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 “喂,天真。” “有屁快放。”吴邪语气不善,一边的张起灵已经低头继续吃面,吴邪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哟,这么大火气啊。” “你先别生气,我跟你说个事儿。” “是这样的,云彩要出国了,下午的飞机,你要不要来送送?” “出国?” “是啊,上午才来办了退学手续,我们劝也没用,人家这回啊,是铁了心要出去,念在同学一场,我和王盟准备下午去送送她,你来不来?” 吴邪沉默了,云彩的事他心里一直有愧,可是要说见面,两个人又能说什么呢?见了面不是让她更伤心? “你们去吧,我……”吴邪挠挠头:“我到时候再说,你们去就行,不用管我。” 胖子那边不再说什么,吴邪悻悻地挂了电话,刚才的兴致全被破坏殆尽,两个人闷声不吭地吃完了所有的东西,那氛围要多沉闷有多沉闷。 张起灵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不说的事,永远也不能指望他来问你。 一言不发地走在宽阔的大街上,吴邪郁闷了,这算什么事啊,表白不成,还反被无视了,越想越觉得生气,吴邪自己也搞不懂,这是气张起灵呢还是气他自己呢。 “哥哥,买朵花吧?”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衣袖被扯了扯,吴邪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啪”的一声,一个花篮被打翻在地,吴邪低头,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篮子里的鲜花洒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连忙蹲下来帮她捡了起来,小女孩却不说话,心疼地望着篮子里的花发愣,吴邪心里一软,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小妹妹?” “花,掉地上了……”小女孩红了眼眶。 “啊,是哥哥不对,哥哥跟你道歉。”吴邪将花一朵朵全捡起来装进了篮子里。 “他都要了。”张起灵忽然说了一句,吴邪不明就里地转头,却见张起灵蹲了下来,将几张大红钞装进了小女孩的衣兜里。 “啊?”吴邪有些惊讶。 张起灵却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去看花篮,吴邪低头眯起眼,这才发现,捡起来的花上沾了不少灰尘,这卖相估计是很难卖个好价钱了,吴邪连忙附和:“啊,是是是,我都买了……” “谢谢哥哥。”小女孩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 “可是这……”吴邪小声地冲闷油瓶挤了挤眼:“喂,我是男的,你要我拿?” 张起灵却不说话,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吴邪折服了,堆起笑容又蹲了下来:“小妹妹,哥哥是男生,不方便拿这么多花,这些花就放在你这里吧,好不好?” “哥哥,你不买了?”看着她的眼泪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打着转,吴邪简直手足无措,本来他就不善于应付女孩子,还是这么小的女孩子,这小女孩一哭他就慌了手脚,吴邪怎么解释她也听不进去,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周围不断有路人聚集过来凑热闹,吴邪彻底慌了神,几乎要跪下来:“别哭了,别哭了,我的小祖宗,哥哥求你别哭了……” “就拿这个。”关键时刻,张起灵突然夹住了花篮里一朵白色绿梗的花:“别的不用了。” “那……那怎么行?”小女孩停止啜泣,显然还是对自己的花更在意:“妈妈说不能占别人便宜的。” “真的不用了。”吴邪连忙跟着附和道,生怕又把她惹哭:“哥哥只喜欢这种花,别的不喜欢。” 小女孩看了看吴邪,又抬头看了看张起灵,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出小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捏出一个玻璃瓶子:“那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吴邪接过。 “这是它的种子,把它种下去,一年就能开出漂亮的山茶花了。”小女孩眨眨眼睛。 “啊好,那谢谢你了小妹妹,”说着,吴邪看了两眼闷油瓶,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哥哥还有事要先走了,再见。”说罢,拉住张起灵走出了人群。 大街上,两个人并肩走着,拿着张起灵递过来的花,吴邪怎么都觉得别扭,自己一个大男人,旁边也是个大男人,两个大男儿拿着一朵花,这算什么? 闷闷地拿着花仔细嗅了嗅,吴邪忽然觉得这花其实挺好看,梗不长,花瓣有好几层,颜色洁白,清婉温润,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这是山茶?” “嗯。” “这么多花,你怎么就挑中这一朵了?” 张起灵看了看他,眼里带笑,淡淡道:“像你。” 吴邪噎了一下,愣愣地转头看去,闷油瓶却已经恢复了面瘫脸,用探寻的眼光盯了他老半天,吴邪也没看出什么,只好低头摆弄着花,小声嘟囔:“哪有把男人比作花的……” 逛了没一会就去了机场,一路上,吴邪都试图从张起灵的身上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但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张起灵这个人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完全隐藏起自己的灵魂,如果不是昨晚装睡,有些事情,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吴邪想。 得不到回应,真的是一件挺痛苦的事。 下了飞机取了车,坐在开回家的车上,正胡思乱想的吴邪却接到了云彩的电话。 “吴邪大哥……”云彩的声音听起来与之前好像有些不同,“我……要走了。” “哦,我听胖子说了。”有些尴尬,吴邪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能见你最后一面吗?”云彩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这个……”吴邪忍不住移出视线瞟了一眼张起灵,后者正在专心的开车。 “还是算了吧。”憋了半天,吴邪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莫名的,心却慌得要命。 “呵呵,我就知道……”云彩无力地笑了笑,“这样也好,再见。” “喂?”电话那头突然挂断了,吴邪盯着挂断的手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心慌的感觉愈发明显,吴邪想起了与闷油瓶的过往,一幕一幕涌上心头,满满的都是超出自己想象的回应,他给的拥抱,他给的安慰,他给的吻…… “哥。” 张起灵转头。 “如果一直逃避的话,是会带来伤害的,是真的吗?”吴邪的眼神很认真。 “是。”毫无犹豫的回答。 吴邪顿了顿,转头道:“我想下车。”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靠路边停了车。 “哥,我去一趟机场。”吴邪打开车门,咬咬牙忽然又回头道,“我有话跟你说,你等我回来。” “嗯。” 吴邪笑了笑,关上车门过了马路,拦了一辆车朝直接朝机场奔去了。 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了,老远就看见胖子一脸沮丧地蹲在一边,付了车钱,吴邪径直冲了上去:“怎么样,云彩走了吗?” “你怎么才来啊,”胖子不满,“云彩都等你半天了。” “她人呢?” “她说她有东西忘了拿,这会该到了,”胖子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看了看出租车下客点,“哎,那不就是——” 不等胖子的话说完,吴邪就率先迎了上去。 “吴邪大哥?”云彩显然很惊讶他的到来:“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 “对不起云彩,”吴邪跑得气喘吁吁,拍了拍胸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 云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说吧。” “那个……”吴邪挠挠头,“对不起。” 云彩似乎并不惊讶,抿了抿嘴:“嗯,没关系。” “你……”倒是吴邪惊讶了,“你不难过?” “呵呵,吴邪大哥,”云彩微笑,“其实,你今天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吗?”云彩忽然问。 吴邪没说话。 “我高兴的是,你终于肯面对自己的软弱了,”云彩咬了咬下嘴唇,语气是释然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你不说,我也就不想承认。” “云彩,很抱歉我没能给你你要的回应,”吴邪正色道,“以前是我太幼稚,我一直以为,只要不去理会,我们就能安于现状,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云彩一动不动地看着吴邪,一直淡然的眼睛听完这一席话却有些红了:“吴邪大哥,你真的变了。”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看着有些惊慌的吴邪,云彩抹了抹眼泪,又笑了:“我只是很遗憾,让你改变的那个人,不是我。” 吴邪愣了一下,是的,让他明白的人,不是阿宁的讽刺,也不是云彩的眼泪,而是闷油瓶。 “云彩,我……”说不出的愧疚溢满了心口。 “你不用觉得愧疚,真的,”云彩笑笑,“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不能勉强的,我之所以难过,是因为你的态度,而不是你并不爱我,你明白吗?” 吴邪点点头:“那天……对不起。” “你不用再道歉了,要是真的觉得歉意的话——”云彩抬头,笑的很灿烂,“就早点跟你哥哥告白吧。” “你……”吴邪一惊,说不出话来。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云彩抿嘴,“你肯定在想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对不对?” “也许你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很清楚,我想,我喜欢你,大概和你喜欢他是一样的吧,”云彩静静地说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神从来没离开过你,而你的眼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吴邪愣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这么早以前,他就已经被闷油瓶深深地吸引了。 “也许,也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比别人更容易发现一些他们发现不了的东西吧,”云彩接着说道,“你明白这种感觉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时无刻不想见到他,想一直和他呆在一起,经过他常去的地方,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会去了解他喜欢的东西,伤心难过的时候,也只想要被他安慰,想融入到他的世界里去,想知晓他的过去,想参与他的未来,抚平他的伤痛,体会他的喜悲……”说着说着,云彩忍不住又哭了,“吴邪大哥……” 吴邪不再说话,上前两步静静地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我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呢,爱慕的心,都是一样的。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十字绣 四周的车辆川流不息,两个人在路边默默地靠着,过了很久,云彩才退开,浅笑道:“以后不能再逃避了哦,吴邪大哥……” “嗯。”吴邪回答得很慎重。 “我要走了。”云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十字绣挂坠,笑道:“这个送给你。” “谢谢。”吴邪接过,冲她笑笑。 云彩摆摆手,微笑着径直过了马路,吴邪目送着她走远,觉得心里那坨疙瘩忽然消散了。 广播里传来了些嘈杂的声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云彩忽然停住,接着迅速转身,冲吴邪大喊:“吴邪大哥,小心阿宁——” “吱——”一辆黑色面的忽然从对面冲过来,接着是一系列的冲撞声,翻倒声,尖叫声…… 吴邪的笑容僵在脸上,上一秒云彩的笑容还停留在他的脑海中,眼睛接收到了这血腥的一幕,可是神经好像被阻断了一般迟迟不肯传入大脑,吴邪就这么站着,云彩的话还在耳边,她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她的十字绣还在自己手里。 周围传来了一系列的声音,他听到了胖子的嘶吼声,王盟的惊呼声,他还听到了人群中传来的尖叫声,他看到有人在打电话,看到有人在移开地上的杂物,看到远处设置了绕行的路标,他还是没有动,他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就这么站着,只是静静地站着。 时间仿佛一下子被凝固,周围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听不见,有记者带着话筒过来问他,他听不见,有人在骂他,他还是没听见…… 眼睛也眨不动了,浑身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眼前,接着眼睛被那人用手蒙住,按进他的肩膀,周围的人群被拨开,坐上了车,下车,被领着来到急诊室的门口,灯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灯灭,一个全身被白布蒙住的人被推了出来,他听见了胖子杀猪般的嚎叫,听见了一对中年夫妇的悲痛欲绝的痛哭,他听见了医生们饱含歉意的托词…… “吴邪,吴邪……”脑袋被人抱住,头发被人一直顺着毛,张起灵的声音传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吴邪却感觉不到悲伤,他愣愣地抬头,看见张起灵急切的眼神,“哥……” 张起灵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揉着他的头发,抱住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后背,悲伤开始一点点从骨髓里冒出来,蔓延遍了全身,好像掉进了冰水里,窒息一般湮灭了理智,吴邪忽然一把抓住张起灵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云彩……” 呼吸困难起来,使劲喘了几口气:“云彩……云彩是不是死了?云彩是不是死了……” “吴邪……”张起灵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呆滞的人,心疼抑制不住的从眼中溢出,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蹲下来将吴邪轻轻抱住。 “我们回家。” 被张起灵拉离医院,吴邪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灯四处闪耀,明亮却刺眼,周围有很多记者摸样的人拥拥绕绕,吴邪不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包围圈的,愣愣地被蒙住头牵着,愣愣地绕了好几个圈,最后被带上了一辆公交车。 靠着张起灵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细碎的光影从身上划过,忽然,一切全部都安静下来了,紧接着,所有的情景开始潮水般的袭来。 云彩死了,死在了离自己不到十米的马路上。 一辆黑色面的冲破护栏逆行撞向了她,吴邪甚至看到了她血肉分离的那一瞬间,这个前一秒还在冲他微笑的人,前一秒还在和他说话的人,前一秒还在祝福他的人,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一瞬间,灰飞烟灭。 吴邪忽然发现他的神经好像麻木了,明明心里灌满了悲伤,满到快要溢出来,可他却哭不出来,强大的冲击像一块巨石压在心里喘不过气来,令人窒息。把手压在胸口上,吴邪突然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觉得云彩还活着,他想起了她在阳光下冲他微笑的情景,红扑扑的脸颊带着明媚的光彩,那么鲜艳,那么漂亮,他还想起了那天晚上她讲述阿宁往事时眼里的真诚,巷子里红色霓虹灯的光倒影到她眼里,那么明亮,那么耀眼,吴邪觉得他不能哭,也不能难过,好像他一旦哭出来,一旦感觉到难受,云彩就真的走了,真的不在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街上的人很少,似乎已经很晚了,空荡荡的车厢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张起灵一言不发地坐在最后一排,望着窗外墨黑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吴邪按住胸口,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一次又一次。 车子颠颠簸簸地走着,随着靠近又远离,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吴邪缓缓侧过头,张起灵静静地靠着后座,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意的搭着,看着窗外的眼睛一动也不动,黄色的灯光一次次从他白皙的脸上一掠而过,晃过衣袖,晃过手臂,好像一幕电影快镜头,唯美又伤感。 情不自禁地,吴邪缓缓伸出了手,冰凉的指尖触到身边的人露在外面的胳膊,张起灵回头愣愣地看着吴邪,吴邪却没有看他,指尖继续向下,划过内臂温热的肌肤,划过手腕细长的青筋,越过温厚的手心,然后毫不犹豫的,五指穿插,十指相扣,最后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握住。 一动不动地看着吴邪的举动,张起灵眼神流出了明显的震惊,吴邪抬头看向他,回应给他的,只有宣誓般的诚挚。 原来,一切早已不需任何语言…… 垂下眼皮,张起灵深吸一口气,更加大力地回应他。 街景一幕幕倒退,耀眼的霓虹灯五光十色,嘈杂的引擎声不绝于耳,空旷的车厢里,两只手紧紧相握,互相传递温暖,这世界太喧闹,不过,有你在就好,十指连心,握住的是不仅是手心,也是心。 手牵着手一路回到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许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安顿好吴邪,张起灵并没有离开,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摩挲着吴邪柔软的头发,他知道吴邪没有睡着,也知道他睡不着。 四周安静下来,内心也渐渐沉淀了,头上的温暖一直在持续,吴邪闭着眼靠着张起灵的腿边,呼吸很平静,可脑袋却一点也不安宁,白天的情景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倒带,吴邪以为他会纠结崩溃,但事实上是,他的思维很清晰,他甚至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哥,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吴邪忽然扯了扯张起灵的衣袖。 张起灵皱了皱眉,又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拿了过来。 吴邪坐了起来,接过手机就翻开了电话本,径直找到“阿宁”的号码摁了下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 吴邪不甘心,又拨了一遍。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 一遍一遍又一遍,吴邪的速度越来越快:“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不用打了。”张起灵突然摁住了他的手。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吴邪不停地念叨,眼神急切的看向张起灵,忽然又定住,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你知道。”完全陈述句的语气。 张起灵不说话,也不看他。 吴邪向前靠了靠,凑得更近,直勾勾的看向他,“你知道。” “你知道对不对?”吴邪的眼神很尖利,丝毫不给他任何退路:“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 依然是沉默,张起灵眼神深邃地瞟了一眼吴邪,他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伪装能力在吴邪面前突然失效了。 “阿宁到底是什么人?”吴邪继续逼问,看着张起灵依然沉默的表情,定了定,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我去找她。” “别去。”肩膀被按了回去。 张起灵收回手,眼神有些复杂,顿了顿道:“她是卧底。” 吴邪不说话,也并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看着张起灵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她是监视你的人。”隔了一会,张起灵又补了一句。 吴邪低着头,想了想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半年前。” 吴邪愣了一下:“半年前?你说清楚……” 张起灵迟疑道:“你第一次受伤,我意识到你可能受到了监视,所以——”张起灵顿了顿,看了一眼吴邪,又继续道:“我调查了你身边的所有人,结果发现,她非常可疑。” “关于她的信息,有五年是完全空白的,”张起灵道,“没有任何机构有她的资料,档案也是伪造的,甚至没有一个人见过她,这五年里,她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消失?吴邪想了想,五年,记得云彩以前跟他说过,阿宁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之后去了乡下,而所有人再次见到她,正是五年后,吴邪恍然大悟:“你是说,她这五年根本不是她自己说的去了乡下,而是干了别的?之后再次出现,就是为了监视我?那她这五年去了哪里?” “毫无痕迹的监视人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应该是被接走并且进行了秘密训练,而且她出现在你的身边,绝不是偶然。” “你知道有人在监视我,你都不告诉我,你就不怕她对我不利?”吴邪有些不满,这闷油瓶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 “阿宁只是棋子,她的任务是监视你,没有人给她指令,她再恨你,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又不是什么宝贝,他们监视我干什么?”刚说出口,吴邪就愣了,他忽然想起了小花之前说过的话,老九门中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了监视,原来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阿宁! “等等,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吴邪打断他,“她为什么要监视我?接走她的人又是谁?” 张起灵不说话,吴邪不耐烦了:“跟老九门有关吧?” 这下张起灵有反应了,看着吴邪,目光有些诧异。 “你不用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哥,你别忘了,我也是老九门中的人,不然他们也不会费心思在我身上。”吴邪振振有词。 沉默良久,张起灵终于开口:“我破译过她父母生前工作过的单位的内部网站,她的父母并不是死于一次科考,而是一次老九门组织的行动,”张起灵淡淡道,“所以我想,这应该就是她仇恨老九门的原因。”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还真是老九门?吴邪很意外,继而忽然想起了不久前,阿宁来家里做客,和张起灵斗酒的情景,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忽然都说得通了,怪不得她总是不待见自己,怪不得她仇视素未谋面的张起灵,想象那天的情形,吴邪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风品浪静,其实桌子底下早就暗潮汹涌,自己竟然还一点都没察觉到,“那,那接走她的人又是谁?她又为什么要监视我?” “吴邪,”张起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背后的水太深了,不是你该趟的。” 吴邪苦笑了笑:“你们都这么说……” 既然不说,吴邪也不想再深究下去,他想知道的事情,从张起灵口中多半是得不出来的:“我知道有人在监视我,可是我没想过是阿宁。” 吴邪很平静:“这么说来,我第一次在步行街见到她的那次,也根本不是偶然吧,她和张海杏是一伙的?” 张起灵摇摇头:“应该不是。” “张海杏没来骚扰过你了?”顿了顿,吴邪问道,之前明明那么疯狂的想要血,怎么自从上次之后就安静了? 张起灵摇摇头 “从行事风格上看,张海杏更像是无组织人员,所以我想,她的行为应该是个人行为。” “这么说,阿宁是另一拨势力的人,这拨人做事还挺谨慎,”吴邪失笑,“这个势力跟老九门有关吗?仇家?专门利用阿宁的仇恨,把她培养成了棋子?然后来对付我们?” 张起灵又不说话了,吴邪纳闷,还真是警觉,一点多余的话都套不出来。 “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沉默良久,张起灵才说道,吴邪看了看他,觉得他不像在说谎,“这个势力不好查?” 张起灵点点头,“他们做事滴水不漏,最重要的是,渗透的地方太广了,根本无从下手。” “怎么说?” “我在很多地方都发现这股势力的存在,但是,没办法进行追踪,”张起灵想了想道,“包括张家的产业。” “张家?”吴邪一惊,能和张家抗衡? “该不会,早上那个投资商……”吴邪推测道。 张起灵点头:“那是他们安插在张家的一部分。” 忽然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吴邪皱了皱眉,看向张起灵:“那你呢?” 张起灵不解。 “如果我被监视,那你呢?”吴邪继续说道,“你这么警觉,应该在更早之前就知道有人在监视你了吧?” 又是一贯的沉默,吴邪简直要折服了,不过张起灵的沉默也说明了一些问题,很显然,他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很有可能他知道自己被监视,可是为什么他不采取行动呢,还是说,他已经采取过行动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既然如此,云彩……就不是偶然了,对吧?”吴邪继续推测,“云彩叫我小心阿宁,所以——” 吴邪语气有些激动:“她和阿宁走得近,一定是她发现了些什么,才会被灭口,对吧?” “按你说的,这个势力做事极为凌厉,一定是担心暴露,所以才会立即撤资,哥,是不是这样?”吴邪有些神经质的摇了摇张起灵的肩膀。 “不对,不对……”吴邪忽然又松了手,自顾自地念叨:“如果立马就撤出,那不就就是变相的暴露自己了吗?” “难道是弃车保帅?”吴邪灵光一闪:“所以舍弃阿宁这个棋子,舍弃隐藏在张家产业的分支,是为了保住更加关键的东西?” “阿宁联系不上,以后肯定也不会再出现了,对吧?” “云彩到底发现了什么,难怪她这么突然要出国,你说会不会,如果今天我不去送她,她就不会——” “你跟我来。”说到一半的话突然被打断,张起灵一把拽起吴邪,径直朝门外走去。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五章 长大成人 “你干什么?”吴邪慌忙试图挣脱,一出门风一刮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全身正冒着冷汗,双手竟然在不停的颤抖,无视这些看向张起灵,眼光涣散:“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吴邪。”张起灵忽然转身,眼神凌厉,吴邪一怔,愣在原地,耳朵忽然清明,这才感觉到太阳穴正突突地狂跳,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莫名痛了起来。 “上车。”牵过吴邪的手,塞上副座,又替呆滞的人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径直开出了院子。 呆愣着坐在副座上,吴邪就像个雕塑一般,浑身的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没有靠着椅垫,就这么直直地坐着,一动也不动,眼睛暗淡无光,从前熠熠闪耀的神采丝毫不见。 张起灵不时地瞥他一眼,无论多少次,却依然是这幅摸样。 车开出市区,径直向郊外驶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张起灵第一次觉得,原来安静是这么糟糕的东西,但是以吴邪的状况来看,尽管糟糕,沉默还是更好一些。 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吴邪微微抬头,忽然发现,天怎么好像快亮了?难道过了一夜了? 车子驶离外环线,开向了一条盘山公路,弯弯折折的路让人一阵晕眩,吴邪紧闭嘴唇看向窗外葱郁的山体,车内外的温差似乎有些大,外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隔着氤氲的水汽看过去,依稀可见朦胧的白光在天边晕染开来,天要亮了,靠着玻璃吴邪想。 车最终停在了山顶。 再往前就没有路了,这附近似乎不常有人来,马路边都是杂草,无处不在彰显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幸好是初春,草还没完全长起来,不然整条马路估计都会被这肆虐的植物覆盖。 一眼看去,望不到边的天际仿佛近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有一种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的错觉,天边的白光逐渐转红,几片云霞悠悠的舒展。 熄了火,两个人坐在车里都没有动,僵持了许久,最终是张起灵打破了沉默,“下去走走吧。” 吴邪摇摇头,眼神空洞。 一时沉默,张起灵顿了顿,看向吴邪:“吴邪……” 任何人对于自己的名字都会有特别的反应,而吴邪对于张起灵的呼唤表现得尤其明显,而且,似乎任何时候都是。 “不要憋着。”短短四个字,着实难为了一下张大闷王,吴邪愣愣地看着他,却只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 “用理性思维去压制内心的情感,是没有用的。”张大闷王继续道,这些话当然不是他说的,他是从心理学的书上看到的。 吴邪垂下眼:“我没有,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吴邪有时候就是太过固执,这一点,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张起灵皱了皱眉,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径直打开车门,解下安全带,牵着他下了车:“你跟我来。” 路上并不好走,很多修路时废弃的石料就堆在一边,有点硌脚,吴邪愣愣地被牵着跟在张起灵的身后,并不在意要去哪里。 翻过一座小山丘,爬上一块平台,展现在吴邪眼前的是一颗古树,树干有两人环抱那么粗。站在平台边向下看去,附近大大小小的山体都净收眼底,成片成片的翠绿迷醉人眼。太阳还没出来,微光下,依稀可见淡淡的雾气缭绕在四周,正随着微风的拂动缱绻游动,四下看去,视野畅通无阻,这应该是这一片最高的一座山了。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吴邪转身,见张起灵正仰头站在古树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过来。” 上前两步,渐渐靠近了,吴邪才发现,看似光滑的树干上,有些很多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刻痕:“这是……” “这是我四岁的时候,”张起灵指着靠近地面的一道浅痕迹,“在路边捡了一条流浪猫,带回去,他们却说它会传染疾病,于是当着我的面活活烧死了。” 吴邪皱眉。 “这是五岁的时候,”手指移向另一边的一条较深的刻痕,“第一次被命令,亲手结束陪伴了一年的狗的生命。” “这也是五岁的时候,“指向旁边一条,“入学第一天,班上唯一和我说话的孩子莫名其妙从单杠上摔了下来,成了植物人。” 吴邪深吸一口气,“这些……” “这是七岁的时候,”张起灵打断,“第一次学习空手道,和教练对打,被揍得半死。” 吴邪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 “这三条是同一个月,为了比赛胜出的任务,亲手打残了三个人。” “……” “这条,”手指停留在一道扎眼的白色,“和瞎子一起调查一件案子,眼睁睁看着他杀了人。” “……” “还有这一条,”张起灵指着最新的一条刻痕,眼神哀伤,“我没能救得了那个人的女儿,他自杀了。” “哥……”吴邪哽咽。 张起灵转身,看向吴邪,眼神淡然:“这些事,都是曾经让我难以承受的。” “吴邪,”张起灵抽出腰间的一把小刀,在糙黑的树皮上狠狠滑下一条,“这是你的。” 吴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看着张起灵,眼眶微红。 “吴邪,”张起灵上前两步,缓缓伸出双臂揽住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不知道将来还会有多少刻痕被刻上,但是我向你保证,你的那一排,不会再有了。” 吴邪不说话,紧紧闭着双眼靠着他温热的颈窝,伸出双手圈住他的后背。 “哥……”吴邪咬牙努力忍住从胸前弥散开的悲伤,“长大成人……就非得这样吗?” 张起灵并不回答他,闭起双眼一次又一次的顺着他的后背,声音轻柔又低沉:“难受吗?” 吴邪深吸一口气:“有点儿疼。” “那就哭出来吧。”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早已溢满胸腔的悲伤忽然暴涨,所有的压抑一瞬间被释放,疼痛洪水般汹涌的袭来,吴邪咬住牙,狠狠抱住张起灵的肩膀,强压了一整晚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远处天空破晓,一缕清亮的阳光冲破云层直射而下,雾气渐渐散去,此后迎接这个世界的,是新生。 从郊外回来,吴邪靠在副座的椅背上睡得很熟,张起灵尽量将车开的平稳些,他知道身边的这个人,需要休息。 让一个刚刚领悟些皮毛的人去直面死亡,对他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不过,一旦跨过这一个坎,他将拥有的,会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生命太重,一个人扛,太沉了。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去找寻,亲人,爱人,朋友,一点一点,慢慢聚集,慢慢靠拢,于是从此便不再是一人,亲情垫底,爱情支撑,友情扶持,我们终将笑着走完这段并不太长的旅程。 吴邪如此,张起灵亦然。 一路树荫斑驳,车已经开到了院子里,身边的人睡得很安稳,张起灵没有叫醒他,坐在一边静静地陪着。 起风了,树枝上的老叶子被吹散,一片片小小的嫩芽迎着风上下摇曳,在温暖的阳光下投射了点点晃动的影子。 风吹起树叶哗啦啦作响声音听起来其实有些落寞,不过此刻却意外的安心,小小的空间,厚厚的暖意。 难得的安静最终还是被手机的震动声打破,张起灵及时按下,却还是惊醒了熟睡的人。 “哥……”吴邪揉揉眼,又拍了拍脑袋,“几点了?” “十点。” “天气很好啊。”吴邪笑笑,靠着椅背越过张起灵的脸看向车窗外,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澄澈,不同的是,多了一份坚定,少了一份迷茫。 “哥,”吴邪收回眼神,“云彩的事情,我决定去查一查,我希望你不要反对。” 张起灵看了看他,沉默良久,开口道:“好,但是要听我的。” “嗯,”吴邪点点头,笑道,“那你还要教我打架才行,我不想一直被人护着。” “好。” “还有,你知道的事情,如果我问你,你要告诉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会问,我有分寸。” “嗯。” 又一阵风刮来,掀起一阵树叶拍打的狂响,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人,吴邪一阵心悸,不安的捏了捏拳头,低下头:“哥,我们现在是……” 话音未落,一个气息慢慢靠近,接着后脑一暖,一阵柔软的触觉从嘴唇上传来,吴邪一怔,瞪大了眼。一张白皙的脸颊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眼睫毛齐刷刷的贴着他的眼底,吴邪的心脏止不住的阵阵发颤,对方的呼吸交错融合着他的鼻息,愣愣地瞪着双眼,他眼角的弧度开始渐渐缓和,渐渐减小,张起灵独有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散开来,缱绻醉人,明明温柔却霸占着心智。吴邪闭起眼,伸出双手主动绕住他的脖子,微凉的双唇相贴,灼热的呼吸交错中,游丝般的胆怯,柳絮般的隐虑,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作了温柔的春雨,毫无隔阂的杂糅进彼此的心里。 兄弟又怎样,那又怎么样,逾越就逾越吧。 不会再有疑问了,不会了。 这一天,我们都等的太久了…… …… 这次的事故在杭州引起了不小的反应,警方最终给出的说法是酒驾误伤,罪犯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进入监狱不到两天后莫名猝死,法医鉴定是由于常年大量饮酒导致的脑溢血,质疑的群众不少,但是奇怪的是,媒体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阿宁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云彩的葬礼举行在了两周后,她的人缘很好,来的人很多。 葬礼那天,吴邪拒绝了张起灵的同行,独自一人去了墓地,仪式过后,人群散去,只剩胖子一人独坐在墓碑前愣愣地发呆。 吴邪没有说话,只是拎过一箱啤酒甩在地上,陪着胖子席地而坐,闷声不吭地干完了一整箱啤酒。 胖子没有怪吴邪,他说这件事和他关系不大,是自己命不好。 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走的时候,最终还是掏出了一封信给他。 信是云彩走之前寄出去的,用的是吴邪的身份,想必云彩是早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也知道自己寄出去的信肯定收不到,所以才用吴邪的身份。 吴邪不知道云彩在信里说了什么,但是当他看着胖子读完信,对着墓碑嚎啕大哭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云彩是个好姑娘。 云彩的父母决定移民了,他们不愿意再呆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吴邪经过他们的时候,忍不住向他们鞠躬郑重地道了个歉,对方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说没关系,吴邪目送着他们走远,看着这两个有些苍老又有些佝偻的背影,涌起一阵莫名的心酸和愧疚。 走出墓园,一个老妇人领着两个小女孩走过身边,小女孩嬉闹着撞在了吴邪的身上,撞疼了哭个不停,吴邪将她们抱起高高抛起又放下,惹得大人小孩一阵欢笑。 听着小女孩稚嫩的“再见”声,吴邪突然觉得,长大成人,不过是个失去幸福的过程。 一出大门,一辆熟悉的蓝色SUV稳稳地停在了门口,车上的人一脸淡定地望着他,目光柔和,吴邪招了招手,两步跳上了车。 也不尽然。 …… 回到家好好的洗了个澡,又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好地整理了一下。 打开爷爷留下来的樟木盒,吴邪拿出云彩送的十字绣挂坠,把它郑重地放了下去,旁边是老痒给的护身符,两个小小的挂件一左一右地躺在那里,吴邪静静地凝望了许久…… 厨房传来了粥煮糊的苦味,吴邪叹了口气,最终盖上了盒子。 也许,正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才更加不能悲伤。 因为,留下来的,越来越重要。 第四十六章 转战孤儿院 远处的一声狗叫刺破了寂静的空巷。 黑暗中,一个年轻人站在一座单元楼下焦急地等待着。 五分钟。 十分钟。 年轻人再也按耐不住,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夜晚的巷子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年轻人深吸一口气,侧身一闪进了大门。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控制好呼吸,他伸出两指轻轻的推开了一扇铁质防盗门。 防盗门很老旧,刚触碰到,屋里便有挪步的声音,随即似乎是一声叹息:“进来吧。” 年轻人一愣,笑了笑,推开门就钻了进去。 “真没意思,每次都吓不倒你。” 屋里很乱,像是被洗劫过一般,张起灵正蹲在地上翻看一些文件,手电的光照映出他的侧脸,细腻柔和,他没有抬头,喉结动了动,声音很低沉:“不是让你在下面等?” “我想帮你。”吴邪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刚要触碰,却被一只手拦住,随即一只白色手套被甩了过来:“戴上。” “戴这个干什么?又不是做手术,难道还怕感染?”刚问出口,吴邪就反应过来了,紧接着问道:“指纹?” “嗯。” 吴邪不说话,乖乖戴上:“查到什么没有?” “这些。”一些资料被递了过来,很杂乱。 “这是什么?”吴邪接过,随意翻了翻,有数字有表格,一眼看去并看不出什么,“这些东西是阿宁的?” 张起灵不说话,又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向吴邪:“先回去,这里不安全。” “嗯,好。”吴邪收好东西,跟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张起灵“嗯”了一声,吴邪回头,发现他正皱眉研究防盗门的门栓,凑近看了看,“怎么了?” 张起灵摇摇头,推了推吴邪:“没事,走。” 虽有些疑惑,但是张起灵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违抗的,吴邪对这一点体会很深,当即两步踏出下了楼。 疾步走在在阒无人声的黑巷子里,吴邪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之前好几次遇险都是在这种黑布隆冬的地方,不过,好在身后就是闷油瓶。吴邪微微侧头,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莫名的心安。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两个人同时出行,总是吴邪在前,闷油瓶在后,早已经形成了习惯,其实吴邪不用回头也能知道那人就在他身后,因为熟悉的气息一直都在。 身后这栋单元楼不是别人的,正是阿宁的住址。自从阿宁失踪之后,吴邪心里一直不安,辗转弄到了阿宁的住址,这才决定过来看看,谁知道这闷油瓶不放心,硬是要跟过来,跟过来就跟过来吧,完了还喧宾夺主地不许自己上去,非让在楼下等,吴邪也不是省油的灯,等了十分钟就没耐性了,这才屁颠颠跑了上去。 不过闷油瓶也没责怪,虽说吴邪其实早就断定闷油瓶不会说什么,可他心里还有些郁闷,上次吴邪说自己要调查云彩的事情,这闷油瓶答应是答应了,可是这和没答应其实没什么区别——一不准单独行动,至少要找一个人同行;二不准擅自行动,必须经过他批准;三是行动的时候要全权由他指挥。光凭这三条,吴邪就被彻底剥夺了自由权,这闷油瓶,当初承诺的那么好听,其实就是骗吻的吧,吴邪愤愤地想。 不过话虽这么说,可是自从那天之后,闷油瓶倒是没再做过类似的举动,亲昵的时候最多也就是抱一抱,蹭蹭头,这让吴邪好一阵郁闷。想起那天的事,就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一般,为这事他还生了闷油瓶几天闷气,也不是说非要那么做,毕竟两个大男人谈恋爱和一般人还是不一样,两个人又都不是矫情的人,可是吴邪想不通,谁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呢?只是亲吻而已,他的暗示也不是没给过,可这闷油瓶居然全都视若无睹。吴邪不明白,以闷油瓶的智商他不可能真的不懂,更奇怪的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吴邪发现,从闷油瓶身上表现出来的爱意一点也不比他少,可他怎么就能忍得住呢。吴邪有一种直觉,他觉得闷油瓶好像在顾忌些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既然都决定在一起了,干嘛还顾忌那么多,吴邪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他也不是不明白,连他自己都是有顾忌的,比如——爸妈。 撇开世俗观念,就算他们俩能不在乎外界的舆论,自己父母那一关却迟早还是要过的。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吴邪都心情异常沉重,母亲的话不时地在耳畔回响,和闷油瓶的事他其实没打算瞒,也不想瞒,他巴不得举着他的手告诉全世界的人,手里的这个男人是他的,是他吴邪的!谁也别想打他的注意,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先不说父母能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了这件事,单就法律上来说,他们也不能再有别的关系,他们是兄弟。对于张爸爸,吴邪自己倒是不怕,他最怕的是,张爸爸知道以后会对闷油瓶做出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来,这是他最顾忌的,简直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 手心忽然被握紧,吴邪回头,这才发现闷油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昏暗的路灯照在俩人的眼睛里,吴邪勉强地笑了笑,反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张起灵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吴邪低头假装没看见,这个人就是这样,精明得不像话,一点情绪他都能看出来,可是这会儿吴邪却不想和他解释,低着头闷闷地走着。 手又被紧了紧,吴邪心里好笑,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赖呢,话不会说,肢体语言倒是够丰富,做决定的时候强势得不行,完全不让步,这会又来主动示好,可心到底还是软了,吴邪停下来,勾手便抱住了他。 “哥,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张起灵不说话,只是将他的脑袋按贴住自己的肩膀,又侧头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你耍赖。”吴邪蹭蹭头,抱得却更紧了。 远处有摩托车的声音呼啸而过,又抱了一会,吴邪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靠着肩头喃喃:“我们回家吧。”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之所以挑这个时间来找资料,全是张起灵的安排,吴邪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吴邪知道,张起灵做事有他自己的考量,只要结果是一样的,方法与过程他倒是懒得去操这个心,反正有更专业的人在,不能浪费资源不是。 父母倒是和从前一样不着家,这让吴邪稍稍安心了一些,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虽说逃不掉,可他还是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这倒是有趣,从前是数着手指头盼着母亲能回家,而如今却是相反,吴邪想着也有些好笑,抬头望见那人低头认真的给他找拖鞋,忽然觉得这样的转变也算是好事,家虽空,可心是满的。 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下资料,吴邪又去厨房煮了些宵夜,开始坐在餐桌上讨论起这次案件。 从阿宁的住处拿出来的资料看似凌乱,被张起灵稍加整理之后,实则是一份很详细的通讯时间表。 “没弄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阿宁的接头人和她的联系记录了吧?”吴邪左手拿着资料,右手叉着一块香肠。 张起灵确是不答话。 “怎么了?”吴邪侧头问。 “有些奇怪。” “奇怪?” “嗯” “你说这份资料?”吴邪扬了扬手上的资料。 又是一阵沉默:“它不该出现在那里。”良久,张起灵才道。 吴邪低头想了想,抬头问:“你进去的时候房间就很乱?” 张起灵点点头。 “这么说就是有人已经在我们之前搜过了,”吴邪分析,“我之前是这么猜想的,他们做事这么滴水不漏,急急地撤走阿宁,房间里多半也不会留下线索,看你找到这个,我以为是他们疏忽了,难道不是?” “他们不会犯这种错误。” 吴邪点点头:“对了,出门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那个门有问题?” 回复65楼2013-09-15 20:26举报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被撬过,在我之前。” “我不明白,他们自己人的房子,干嘛还要撬门?” “可能不是他们。” 吴邪恍悟:“你是说,他们撤走的时候封住了门,之后却有人撬门进去?” 张起灵点头。 “那这份资料……”吴邪有些惊讶,看着张起灵不否认的脸,心里的疑问顿时确定了,这是有人故意把这份资料放进去,故意让他们找到的。 “这人什么目的?”吴邪皱眉,“又是想引导我?那这资料岂不是假的?” “不像。”说着,张起灵打开了电脑。 “我有点儿跟不上你的思维。”吴邪皱眉,实话实说。 “如果是引导,他们不会让你发现二次潜入的证据。”张起灵解释道。 吴邪点点头:“有道理,并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发现他们撬门进去过,所以他们的目的,就真的是为了让我们发现这份资料。” 这边说着,张起灵已经在电脑上绘制了一张图,吴邪凑近,“这是什么?” “伯努利概率法则。” 吴邪愣了一下,歪头道:“不努力法则?” 张起灵也是一愣,转头看了看吴邪,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等你上了大学就知道了。” “我等不及,你说给我听。” “简单的说,就是把这些时间按照某个规律有秩序的进行重复排列,比如,按星期。” 吴邪似懂非懂:“就是七天一个轮回,将时间进行重叠?” 张起灵点点头,投过一个赞许的目光,吴邪得瑟的一笑:“不难嘛。” “再等一下。”说着,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 所有的数据各自归位,一张满是方块的图形出现在眼前,看上去有点类似学生的课表。 “这是……”吴邪皱眉,这个图形非常眼熟,就在不久前还见过,之前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是什么呢? “你见过?”张起灵转头。 “特别眼熟,”吴邪挠了挠头,瞄了一眼手机,记忆“轰”的一下翻涌而来。 今天早上—— “老大,你都好久没来过孤儿院了,孩子们老是念叨,你什么时候来玩嘛?” “好了好了,我过两天就来。” …… 吴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转头见张起灵盯着他,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这……这是王盟他们院里的……护工作息表……” “什么名字?”张起灵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派南孤儿院。” 又是一阵敲击,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止一家。” 吴邪一听,凑上前去看了看,顿时松了口气:“敢情这还是连锁……” “是同一家公司投资的,很多福利机构光靠政府支撑是不够的,这种现象不少见。”张起灵难得地解释了一下,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这件事跟王盟还扯上关系了,忽然暴涨暴跌的情绪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讪讪地冲张起灵笑了笑,吴邪有些不好意思。过了这么长时间遇事还是这么不淡定,张起灵的十分之一自己什么时候能学会呢? 调出派南孤儿院的护工作息表,一对比,果然,相似度相当高。 本来之前吴邪就经常去孤儿院找王盟,次数多了,慢慢的也就和孤儿院里的护工熟络了,他们有事的时候吴邪还帮忙带带班,照料照料孩子。这所幼儿园的历史吴邪是知道的,听王盟说过,这之前只是一处普通的福利机构,因为缺少资金,几乎快要倒闭,直到他遇见吴邪的那年才有人肯出资帮忙扶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王盟才能去上学。 想到这,吴邪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难不成王盟是被派来刻意接近自己的?随即这个想法便被吴邪自己否认了,不可能,王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露出破绽,而且闷油瓶也没说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果然是最近身边的事情太多了头晕了吧,竟然连王盟都怀疑,吴邪自嘲般地笑了笑。 “这么说,阿宁的接头人,多半是个护工了?” “还不能确定。” “我答应王盟周末去孤儿院。” 张起灵看了他两眼,吴邪一愣,随即笑了,这眼神的意思他太熟悉了:“哥,你现在都快变成我的跟班了,你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小孩子。” 张起灵沉默,吴邪瞥了瞥他,凑近道:“你真要去?” “我担心你应付不来那群小孩儿……呃,不对,”吴邪眼睛一转,“我担心他们应付不来你。”开什么玩笑,张大闷王出马,随便一个冷脸一摆,那群小破孩儿还不得一个个吓成老年痴呆的啊! “没事。”淡淡地摇摇头。 “嗯……那这样。”吴邪奸笑,神秘兮兮道,“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吴邪凑得很近,灼热的呼吸扑打在他的脸上,张起灵明显一僵,低头皱眉望了望吴邪眯起的眼睛,澄澈的眼瞳里反射着客厅的灯光,说不出的熠彩。 张起灵最终还是妥协了,也许在遇到吴邪的那一天起他就早已万劫不复,不过他并不介意。 窗帘只拉上了飘窗,几缕灯光顺着薄纱洒落进来,一片温馨柔和。 同样的灯光,同样的气息,同样的KING SIZE,却不是自己的房间。 拢了拢怀里熟睡的人,张起灵不停地摩挲着他的脸颊,一遍又一遍,都说人在面对深爱的人毫不防备的出现会不能自持,但是奇怪的是张起灵却没有,望着吴邪沉静安和的睡颜,听着从他身上发出的安稳的呼吸声,他心里一点邪念都没有,他只想给这个人更多的爱,更多的。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七章 幸运 在学校的日子开始百无聊赖起来,吴邪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像别的学生一样期待起放假了,扳着指头数着还有几天可以离校,瞥眼间又瞧见胖子没精打采的打着瞌睡。吴邪叹了口气,自从云彩走后,胖子就一直都是这副摸样,不是死命地吃零食,就是死命地打瞌睡,每次劝他,他也就是摇摇头,吴邪知道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可是人都不在了,要往哪里撒呢? 胖子不是个看不开的人,他的承受能力绝对不在张起灵之下,这是吴邪与他长时间相处之后得出的结论。如果说面对痛苦,吴邪是逃避,张起灵是无视的话,那么胖子就是唯一能够将其化解的人,哭得出,接受得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班上的人与云彩到底不是亲人,虽说离得这么近,但唏嘘感慨了一阵之后,内心的震动已经被紧张的备考狂潮给替代了。毕竟,别人的事再重要,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事情呢,相比于胖子,其实这件事更让吴邪难以接受,这也是他不愿在学校多呆的原因之一。 事实变迁,人走茶凉,新旧更替,原本是世间的自然规律,吴邪不是不明白,可是他就是不愿意看见这些,人性的冷漠,时光的凉薄,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偏执了些。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就直奔回家,这是吴邪最后一次在学校住了,他已经向学校申请了走读,理由嘛,当然是方便备考,调整心态云云,但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与闷油瓶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虽然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吴邪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以前磕着脑袋损伤了面部神经,但是另一方面,吴邪打心眼里觉得,张起灵和以前明显不同了,虽然他不怎么笑,不怎么说话,但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东西,总是让吴邪分外安心,这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替代的。 每晚被那人拥着入眠,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理所当然,虽说是吴邪自己要求的,虽说一开始动机颇有些不纯,可感受着那人的心跳透过后背声声传入自己的身体,与自己的心跳同步共振,心头总是会溢起些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个人很可靠,可靠到灵魂都能够安静下来,即使没有肉体上的接触,也够了。 情侣间之所以亲密,不过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周末天气不错,前几天下了一场春雨,这会儿暖流一来还有些热,街上的人纷纷穿起了短袖,坐在副座上,吴邪拿着笔认真地计算要带多少东西过去。 “天气热了,还是买些棉质的T恤衫吧。”吴邪自顾自地念叨。 “不行,那几个小鬼调皮的不行,不能买白色,不然没几天又不能穿了。” “这几个孩子得买大一点,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张起灵认真地开着车,瞥见吴邪一脸纠结的摸样,不免有些好笑,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别人倒是挺细心的,自己却总是大大咧咧,腾出手帮他抹掉嘴边的饭粒,吴邪先是一愣,继而转头傻呵呵地冲他笑。 “哎,哥,”吴邪放下手中的东西,“一会你去了可别摆脸色啊。”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吴邪急了:“我跟你说正经的,他们都是从小没父没母的孩子,禁不起你吓。” 无奈地叹了口气,张起灵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会。” 吴邪得意的一笑:“其实我知道你不会。” “去了别乱跑。”张起灵叮嘱。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没遇见你之前,我可是常去那里的,相当于我的第二个家,不会有危险的。”说罢,吴邪忽然觉得自己这番话有哪里不太对,怎么说得好像回娘家一样? 路上比自己想象中的顺利,从买衣服到停车,连个红灯都没遇到。之所以来孤儿院,除了来看孩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调查这家福利院的护工,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 这里的护工分两种,一种是正规的,一种是志愿的,正规的护工是由福利机构编排下来照顾孩子的,拥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工作地点也相对稳定,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变化,但志愿的就不好说了,工作时间不定,流动性也很大。 根据整理出来的线索可以看出,这个人与阿宁接头的时间相当稳定,全部都集中在非工作时段,而且持续的时间较长,将近两年,由此两人推断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正规的护工。 既然是正规的护工,就一定会有留存的档案,根据张起灵的话说,这个世界上,任何形式的伪装都是有破绽的,这个人存在于这个社会,就必须需要一种身份去掩盖,而只要找到这个身份的破绽,就能找到突破口。 “老大,你怎么来这么早?”刚关上车门,王盟就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帮忙把东西拿进去。”吴邪指了指后备箱。 “怎么买这么多,上次买的都没用完呢。”王盟抱着一大捆衣服走在了前面。 吴邪没说话,侧眼瞥了瞥面无表情的张起灵,心说有这财主买单,不多坑一笔怎么行。 进了大院吴邪才发现,短短几个月,这里的护工几乎全换了,吴邪好奇:“王盟,你们这里的护工我怎么没一个眼熟的?” “老大你这段时间没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些人事变动,管理这里的一个干部被调走了,另外换了个人过来,连带着这里的护工也换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王盟想了想:“嗯……就过年之后,大概元宵节的时候。” 吴邪愣了一下,转头瞧了瞧张起灵,果然,他也正皱眉。 这个时间太巧了,元宵节正好是之前和胖子一起去温泉那会儿,而那之后的事…… “哥……”吴邪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张起灵。 “没事,别多想。” 话虽这么说,可吴邪还是忍不住联想,温泉之后就遇到了张海杏,从被困的地下室逃出去之后,却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太微妙,实在很难不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如果张海杏真的和阿宁有联系的话,那这件事就复杂了,之前推断的张海杏的行为属于个人行为的事情也得推翻,这样一来,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更令人匪夷所思…… “王盟,这个新来的干部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这个啊……我听院长说,他们属于公务员,天天坐办公室的,一般不会来这种地方,之前那个干部听说当了十多年,我都没见过,更何况是新来的。” “这个职位,有什么硬性要求吗?”张起灵忽然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年年都在改革,不过我听院长说,以我们院的水平,招科员至少也要本科学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老大哥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起灵摇摇头,吴邪瞄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王盟,这事院长知道吗?” “我看不一定知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正好他今天在。” 吴邪还要问,却被张起灵制止了:“先进去。” 孤儿院还是一样的吵闹,吴邪远远就看见皮包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看书,这倒是有些稀奇。 “小鬼,你在看书?”吴邪笑笑,上前两步。 “谁是小鬼,你比我大得了几岁?”皮包满脸的不屑。 吴邪噎了一下,几天不见,这小鬼脾气见长啊。 “大、明、星、爱、上、我?”凑近看了看,吴邪满脸黑线,“你看这个干什么?” 皮包脸涨得通红:“你……你上次不是说我没文化吗,我……我这不就看书嘛……” 吴邪一听笑了,摇摇头:“你太逗了……” “你……你笑什么,你嘲笑我!”皮包一激动,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绝对没有,”吴邪连连摆手,“下次我给你带书看,这种书还是少看吧。” 皮包愤愤地撇过脸,不再理吴邪,吴邪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小孩子,短短三四个月,一下子长高了很多,“长高了啊小子。” “废话,我本来就不矮。”声音很倔强。 吴邪无可奈何的笑笑,转去帮闷油瓶分衣服。 “喂,你说带书给我看,是不是真的?”身后传来了皮包的询问。 吴邪侧头,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表情却很认真:“我从不说假话。” 皮包抿起嘴,手掌使劲在裤子边搓了搓,一眨眼就跑开了。 无奈地摇摇头,吴邪忽然又有些心酸,皮包是个聪明的孩子,心地善良,知恩图报,如果能给他一个好的家庭,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更不用沦落到去做小偷,看着满院子里闹着跑着的孩子,吴邪又想到,皮包可能只是一个代表,像他这样的孩子还很多,能被接到这里的,恐怕还算是幸运的一小部分。 头顶被摸了摸,抬头就看见张起灵一脸关切的神情,吴邪冲他笑了笑:“没事。” 张起灵的眼睛没有移开,吴邪低下头:“我就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是啊,包括张起灵在内,自己恐怕算是这院子里最幸福的一个人了。 看着张起灵眼带笑意的脸,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哥哥……”一个微小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低下头。 一个小女孩仰头眯着眼看着吴邪,手里举着一把梳子,稚嫩的童声很好听:“梳头。” 吴邪一愣,与张起灵对视一秒,有些面露难色蹲了下来:“贝贝乖,哥哥不会啊……” 小女孩不说话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他,吴邪有些为难了,这个小女孩叫贝贝,患有先天性的认知障碍,简单地说,就是无法理解别人对她说的话,吴邪说他不会梳头,这小女孩根本是无法理解的。 吴邪四下看去,王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护工们带着大一些的孩子在楼上做卫生,看了一圈,吴邪最终把眼神锁定在了张起灵的身上,讨好般地歪头一笑:“哥,要不你来?” 张起灵倒是保持着他的面瘫脸,看了看木梳,又看了看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二话没说上前两步,接过木梳,伸出两根手指一丈量,三下五除二就扎了个麻花辫,看得吴邪一愣一愣的,盯着麻花辫,吴邪忍不住转头夸赞:“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逃生结。” “啊?”吴邪噎了一下,再仔细看了看小女孩的辫子,可不是,这纹路,这手法,不就是消防知识里介绍到的逃生专用打结法,吴邪有些哭笑不得:“那她这辫子还能解得开吗?” “解开干什么?” 吴邪无奈地笑笑,决定还是不要和张大闷王讨论这个问题了,反正这里的护工会解决的。 小女孩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辫子梳好了她很高兴,也不管张起灵愿不愿意,抱着他的大腿就不放了。 吴邪吓了一跳,连忙去把她拉开,可这小女孩不愿意,扯着张起灵的裤子硬是不放手,吴邪也拿她没辙。 “没事,就这样。”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开口,转而蹲了下来,将小女孩一把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在一边玩的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跑过来要他抱,这让吴邪很意外,没想到这面瘫居然还挺有孩子缘。 一直以来,吴邪都觉得张起灵是个很严肃的人,对自己以外的人表现出随和的一面,这还真是从来没有过,吴邪忽然想,会不会,张起灵的本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一些外界因素导致了他现在的样子,看着他笨拙却又小心地护着调皮小孩的样子,吴邪心里一阵动容。 与这个人相处的越久,越是无法移开目光,无论是伪装的还是真实的,哪一面都让人无法拒绝。 远处晃过院长的身影,吴邪一怔,还未上前,就被拦下:“我去。” “可是——” “不能打草惊蛇。” 不等吴邪再说话,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径直绕过孩子离开了。 虽然按现在的状况,让张起灵上前打探消息的确比自己去合适的多,但吴邪还是有些不甘心,张起灵和孤儿院的直接关系不大,他去问,可以避免很多问题,而换成吴邪,本来就认识,万一到时候院长说漏了嘴,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张海杏真的和阿宁有关系,那么恐怕这个所谓的干部,多半就是张海杏本人了。 闷闷地等到接近午饭时间,张起灵还是没回来,吴邪有些急了,站起来准备去找他。 “啊——”一阵尖叫声传来。 吴邪一惊,立马撒开步子朝声源方向走去。 声音是从池塘边传来的,还没接近就听见有人在呼救。 “怎么了?”吴邪边跑边大喊。 “有人掉水里去了,快救救他。”一边的一个小男孩焦急地在池塘边呼喊。 “靠!”骂了一声,直接扯掉衬衫,就着飞奔过来的速度,吴邪径直冲入了水中。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八章 张海杏的身份 这是一个假山花园,水并不是很深,但是对于一个不到一米的小孩来说,也是够呛了,吴邪使劲划了两下,朝孩子伸出了手:“抓住我,快。” 小孩很慌乱,完全听不见吴邪的声音,一看见有人朝自己伸手,便救命稻草般一把揪住,下意识地将整个身体附在了他的胳膊上。这让吴邪有些难受,一只手游泳还是有些不便,好在他水性不差,池塘也不太远,憋着一口气使劲向前哈拉两下总算上了岸。 池塘边早就围满了人,一边刚刚呼救的小男孩一看两人上岸便开始教训他:“叫你别去捡飞机,你非要去,现在好了吧,下次——” “先别说了,救人要紧。”吴邪打断他,将小男孩平躺着放在了草地上,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严肃:“你去叫护工。” “哦……” “皮包,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好。” 慌乱很快平息下来,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吴邪按照学校学过的急救知识开始给他做些初步检查,转顾四周,指向两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你们俩去拿些毛巾和干衣服来。” “其他的人散开,让空气流通。” 话语一出,人群立马就散开了,一个与溺水的孩子关系较好的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吴邪拍了拍他的头,语气很镇定:“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 “嗯。”笃定的语气。 说着,吴邪开始帮他按压腹部,溺水的孩子还有些意识,只是呛了不少水,这里的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地守着。 很快,几个专业的护工就赶过来了,同时赶过来的还有张起灵。 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将孩子交给护工,张起灵伸手便将吴邪拉离了人群:“要不要紧?” “我没事。”擦了擦头额上不断滴下的水。 “回去,衣服都湿了。”张起灵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莫名有些心虚,吴邪结巴道:“你……你查完了?” “回车上说。” 两人径直上了车,张起灵从后备箱翻出了一件干衣服,在眼神的威逼下,吴邪还是涨红了脸躲在后座换上了。 “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吴邪钻到了前座。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抽出纸巾开始帮他擦头发上的水,吴邪顺从地低下头,心里却莫名其妙虚得不行,瞥眼间,意外的,却瞧见张起灵眼里隐隐带着一丝笑意,一下子有些怔住,“你不生气了?” 张起灵摇摇头:“我没生气。” “那你是……” “吴邪,你长大了。” 吴邪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当时就是着急了,没想那么多。” 忽然又想到什么,抬头道:“对了,你查到什么没有?院长怎么说?” “他知道的很少,不过,应该就是张海杏。” “不会吧,”吴邪很意外,“你是说,之前的那个干部就是她?与阿宁接头的人也是她?” “我查过了整个系统的人员档案,虽然之前的信息被清除了,但是从其他人员的调动记录来看,这个职位持续十多年没有发生职位变动,最主要的是,连结婚记录都没有,这两点刚好切合。” “你怎么知道是她没结婚?” “她的自称。” “杏姐?” “从心理学上说,年纪相差超过30岁还自称姐的,多半是未婚。” 张起灵一本正经地说着,吴邪却一下笑喷了:“你这未免太主观了吧。” 张起灵却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她第一次出现?” 吴邪点点头:“她很厉害,对我也很了解。”忽然灵光一闪,吴邪转过头,“她之所以对我这么了解,难道是阿宁给了她情报?” “嗯。” “可你不是说,这个组织很严密,没有命令是不能随便行动的吗?”吴邪接到,“难道她叛变了?” “是,我潜入了档案室,所有关于她的信息,全部都被抹掉了,与阿宁一样,消失了,时间就在我们从地下室逃脱之后。” 一说到“消失”,吴邪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她们肯定凶多吉少了吧。” 一想也是,张海杏隶属于这个严密的组织,身为阿宁的接头人,获取情报后却利用情报对被监视人出手,不管对哪方面来说,这样的人都不会再有价值。 “不好说。”张起灵皱了皱眉。 “她为什么会藏身在这种地方,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呢?” “和投资公司有关。” “连这里都渗透了?”这次吴邪倒是不意外,“难怪这里的护工和干部都换人了,你们张家安插了,连这里都安插了,这股势力到底有多庞大……” “可是,这个职位不是公务员吗?就算是投资公司,也不能随便指派人员过来吧?”吴邪嘀咕,见张起灵不答话,估计他也在思考,吴邪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我身边好像到处都被安插了人……” 一想到之前那些笑盈盈和自己说话聊天的护工也是这股势力的人,吴邪的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人心,真是可怕的东西。 回到家洗了澡,吴邪用笔记本仔细记录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能确定现在存在一股势力,目的不明,现阶段只能知道它和老九门有关系,有仇家的可能,他们七年前收养了阿宁,利用她对老九门的仇恨将她培养成了棋子,安插在自己身边实行监视,而她的情报是上报给她的接头人,也就是张海杏的。这个张海杏深藏不露,躲在孤儿院的管理层长达数十年,之后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叛变,利用情报引自己出去,与外面的人勾结,伺机取血,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惜因为张起灵的出现屡屡失败,最后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放弃血液,盗走了地下室的资料,之后便消失了,疑似是背后的势力所为,而阿宁,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暴露之后,也急忙被撤走了。 整理了整条线索之后,吴邪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势力是不是也太小题大做了,就算再严谨,但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撤退的必要,比如孤儿院的护工,如果不撤退,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存在过。吴邪想了想,觉得有一种情况最有可能,那就是不是撤退,而是被撤退,有人在从中干预这件事。 这么一想,吴邪就恍然大悟了,自己之所以发现身边被安插了这么多人,是因为他们被拔除了,而且拔得还挺彻底,连投资公司都撤出去了,这些人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都已经被连根拔起了,难怪自己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人在刻意要把隐藏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揪出来,那么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张起灵说的没错,这背后的水太深了,即使处于平静的水面,吴邪还是感觉出了水底的暗潮汹涌。不知道为什么,吴邪隐隐有一种感觉,表面平静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自从上次的事告一段落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吴邪最近总是睡不好,半夜里经常惊醒,好在张起灵就在身边,转过满是虚汗的额头,抬眼便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还未开口就被人一胳膊揽进了怀里。 “睡吧,我在。”语气轻柔地不像话,却好像魔咒般安定人心,一呼一吸都催人入眠,吴邪顺从地在肩颈处蹭了蹭,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霸占着,呼吸渐渐平稳了。 梦里千奇百怪,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有认识的,也有陌生的,时而高亢时而隐晦,错综复杂的声线吵得人心神不宁,在此之前,吴邪从来没觉得睡觉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明明很想醒来,眼皮却重得睁不开,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与身体拉扯灵魂,努力集中精神与梦魇搏斗,终于猛然浑身一震,解脱一般的睁开了眼。 “呼——”长舒一口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吴邪习惯性的抬手往身边摸去,空的,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房间空空如也,卫生间也没有人,屋里针落有声,拨过手机一看,半夜四点,天还黑着,闷油瓶去哪里了? 愣愣地坐在床上,心里莫名有些空空的,这种感觉很不好,两个人在一块睡觉持续了快两个月了,吴邪已经习惯了无论何时醒来,身边都有个触得到的抱枕,这抱枕今天有些失职啊。撑着头努力平复好呼吸,吴邪准备下床倒点水喝,还没穿好拖鞋,忽然就听到一个很微弱的人声传了过来。 这声音不大,房子的隔音效果本就不错,要不是现在夜深人静,根本不可能听到,吴邪停下动作,竖起耳朵捕捉这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隔壁传过来的,隔壁是闷油瓶的房间,是闷油瓶在说话?不对,闷油瓶才不是这个腔调,半夜三更的,他跟谁说话? 想了想,吴邪干脆不穿拖鞋,踮着脚尖溜出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蹭到了张起灵的房门边上,闷油瓶这个人警觉性极高,隔着门都能听见呼吸声,所以得离得稍微远一些。 “没有?” 隔着房门,这回吴邪听清楚了,这声音并不陌生,是上次那个戴黑色眼镜的神经病。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不可能,你再仔细想想,他真的没碰过你的血?”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血?吴邪一怔。 似乎是一阵叹息:“我的记忆里是没有的,我一直在注意。”是张起灵的声音,透着些疲惫。 他们在说什么?谁碰了闷油瓶的血?吴邪贴近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普通的接触还不行,这玩意儿跟艾滋病似的,非得进到体内,要照你这么说,难道除了你还有别人?”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隔着门看不到里面的人,吴邪却能想象出张起灵点头或是摇头的场景。 “也是,要不然那群王八也不会盯着你,那小子不是天天跟你呆在一块?得个口腔溃疡都有可能,你是不是没注意?”看来刚刚是摇头了,吴邪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听口气,这个“那小子”,似乎说的是自己,我碰过闷油瓶的血? “只有睡觉的时候变色,这反应是有些怪,会不会是不准,要不我再给你弄一块测一测,你给一半的钱就行,就当售后服务,怎么样?”黑眼睛语气带笑,听的人却毫无反应。 变色?什么变色?吴邪皱眉,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要说起来这也不奇怪,他也是老九门,只是这么小的几率也能撞上……” 老九门?又跟闷油瓶天天呆在一起的?看来是自己无疑了,在心里点了点头,吴邪贴上耳朵继续听。 “哎哑巴……你们不会做了吧?” 吴邪心里一惊,整天和胖子混在一起,这意思他自然是懂得,还没来得及脸红,屋里就传来了椅子抽动的声音,随即地板一沉,有人跌地上了,看样子下手还挺重。 “嘶——你这人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黑眼镜不满的声音。 “谁都可以开玩笑,他不行。”冷冽的语气。 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吴邪完全愣住了,心里是五味杂谈,有窃笑,有疑惑,也有感动。 “总之,后天你记得到,不能再推了,这一片儿人以后还用得到。”拍打衣服的声音传来,意识到这是要结束谈话的征兆,吴邪深吸两口气,慢慢退开。 “对了,你家老头子没动作?” “……” “那就先这样……” 身后还有声音若隐若现的传来,虽然好奇,但是被发现了还是很麻烦,强压下满腹的疑问,吴邪挪回房间快步爬到床上,想了想,又用被单蹭了蹭光溜溜的脚,万一沾上灰尘就麻烦了,刚刚躺下来,门就开了,接着是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吴邪赶紧闭上眼假寐。 张起灵的动作很轻,紧挨着自己的床边一陷,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贴了上来,刚刚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门口晾了一阵,身体确实有些凉了,特别是脚,因为担心被发现,一直保持着随时可以溜的半踮状态,血液不循环,这会是又冰又麻,难受极了,可是吴邪不敢动,怕一动就露馅了,他自己都搞不懂,他自己怎么就这么能给自己添堵呢? 腹诽还没结束,一双温厚的大手就覆上了前胸,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凉,手一发力,身体就被人往后拢了拢,更加贴近了张起灵温热的胸口,吴邪一阵心悸,黑眼睛的话一直盘绕在他的心头,这会儿怎么也不消散,涨红的脸缩在枕头里,吴邪庆幸四周是黑魆魆的一片,而且是背对着张起灵,不然丢人就丢大了。 然而手掌并未停下,而是顺着小腿一直摸索到了脚踝,肌肤互相触碰,可以感觉出来张起灵用的是手背,小腿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指背划过的地方引起一片灼热,吴邪闭着眼僵直了身体,心里暗骂,混蛋闷油瓶,居然趁老子睡觉吃老子豆腐! 手掌最终停在了脚丫上,因为是蜷缩着身体,吴邪冰凉的脚丫很容易就被握住了,随即是暖,源源不断的温暖,舒服了没一会,对方似乎觉得还不够,被子一阵鼓动,然后就感觉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了,原本是右边的凹陷换成了左边,脚丫又被重新握住,然后放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上面,触感相当好,又软又柔,甚至有些灼烫。 是肚子,吴邪心里乐开了花,刚刚的牺牲的那点豆腐已经不介意了,憋住笑继续装睡,吴邪觉得自己或许有些恶劣,同样把戏来两次,还真是恶趣味!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四十九章 勇敢 离天亮已经不远了,两个人其实都没睡着,托张起灵的福,吴邪的身体已经完全暖和过来了,不过他暂时还不想醒,倒不是恶作剧,只因听见了张起灵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若不是与这个人朝夕相处,吴邪一定察觉不到这里面包含的疲惫和无奈,甚至还带了一些自责,吴邪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让张起灵叹气的?要知道,再激烈的情绪套在这个人身上,也会被过滤成千丝万缕的淡然,他的叹气几乎同等与普通人的咆哮嘶吼。 吴邪知道这与刚刚的谈话有关,可他理不清头绪,无头无尾的谈话,除了些关键词,并没有多少完整的讯息,而且闷油瓶既然背着自己,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那样的话,问也是无济于事的,张起灵不想说的事,谁也没辙。 既然不能问,显然只能自己分析了,吴邪闭着眼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刚刚的对话,很快整理出一系列的关键词,血、张起灵在注意、接触、艾滋病似的、变色。 听谈话的内容,好像是自己接触了张起灵的血,导致了什么变色,当然这个变色只是个表面现象,具体的内涵还不清楚,接触还不是普通的接触,和艾滋病似的,说的应该是接触方式,艾滋病的传播方式,母婴?啊呸!性?咦……血液?所以多半是血液了?看来黑眼睛想表达的是这个,血液传播指的是血液与血液的相融,张起灵说他一直在注意…… 吴邪记起了刚进张家,张爸爸的话,母亲的话,老痒的话,甚至还有小花的话,所有的人都是一句话——离张起灵远一点! 吴邪的脑子忽然“轰”的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自己一直理解成了“张起灵性格不好,会受伤”这一点上,所有的人也都引导自己往这方面想,原来……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个原因! 难怪张起灵从不和自己亲近,难怪总觉得他在顾忌什么,原来他是在避免和自己有血液接触!可是为什么? 难道张起灵有艾滋病?不是,难道他有类似的病?开玩笑,张起灵的体质哪里看起来像是有病的?吴邪忽然联想到了张海杏,她一直想找到某种血液,难道这种血真的在张起灵身上?那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救到那个跳湖的人? 很明显这件事张起灵自己也知道,所以他才会一直刻意保持距离,才会对自己的诸多暗示视若无睹,到底是为什么,这些人明明都知道真正原因,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他们到底在避讳什么? 还有,黑眼睛说变色?又是什么变色?自己又不是蜥蜴,难道睡着的时候会变色?不过从结果来看,似乎这件事已经演变成了超出掌控的发展,自己已经染上了这种“病”,而方式正是某种血液接触,而且是张起灵记忆里没有的血液接触,那是什么? 吴邪装不下去了,他不淡定了,烦躁地呼了两口气,睁眼便对上了张起灵漆黑的眼瞳。 明显是询问的视线,可吴邪这会儿正生着气,并不想理会,翻了身让自己平躺,语气有些不满:“没什么,做了个梦,梦见你骗我了。” 对方似乎有些错愕,又有些无奈,伸手过来揉了揉头发示好,一阵温热,吴邪忽然又气不起来了,如果刚才自己的分析是对的,张起灵并没有错,相反的,吴邪还得感激他,至少,他在知道了客观条件并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条件下,还是义无返顾的接受了这段感情,吴邪不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但是看着张起灵黑亮沉静的眼瞳,他忽然很想抱抱他,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张起灵一直都比他勇敢,这样慎独的一个人,得多深的爱才能冲破他对自己的管束呢? 吴邪深吸一口气,闭起眼将有微许诧异的人抱得更紧。 “梦都是反的对不对?” “嗯。” 多假的话啊,吴邪想,可是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朝阳从窗边洒进来的时候,吴邪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眼神慢慢聚焦,脑袋这才渐渐清明,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吴邪拍拍脑袋,他想不起来,最近总是做噩梦,晚上睡不好,白天也没精神,早上根本起不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脑过度,不过幸好今天是周末。算起来,离高考不到一个月了,每天进教室见到某保健产品赠送的“离高考还有XX天”的计时牌,心里竟然也跟着莫名紧张一下。 云彩死后,吴邪就拒绝了学校的保送名额,也许在外人看来这种行为无法理解,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任何形式的逃避,都是一种变相的毁灭,高考也一样。学校里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他不想去纠缠,他只想做自己,凭实力说话,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坐在床边脑袋开机了几分钟,稀里糊涂的想着打败了全国多少人,眼睛却瞟到了置物柜上的樟木盒子,是爷爷留下来的樟木盒子,里面放的是老痒的护身符和云彩的十字绣。 等等,护身符? 默默地坐在床边,某件事忽然在脑海里浮现,那一刻,吴邪以为自己会跳起来,事实上,他平静得出奇。 一年前,自己被老痒骗上大明山,危急时刻却被张起灵救了,逃亡的路上,两人一直保持距离,直到上了车—— 吴邪伸手按住狂乱的心跳,不会错了…… 吴邪忽然有些想笑,那时候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张起灵浑身是血,窝在后座不让人靠近,自己急了还自告奋勇地去帮他包扎伤口,难怪那时候他让自己戴手套,穿防护服,难怪……吴邪想到了两人第一次相遇,他第一次受伤,大腿被刀扎伤,这家伙也戴了手套,那时还以为是他有洁癖,原来…… 张起灵当然不会有记忆,他那会儿已经昏迷了,是自己偷偷添了他的伤口,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可知,张起灵为了避免这个后果,他后来甚至还换了车,血,血,血! 吴邪皱眉闭上了眼,是自己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恣意妄为,没有自知之明,不仅自不量力,还自作聪明,以为是自告奋勇其实是自讨苦吃,如今自取其咎,自食其果,不过是为两人的未来自掘坟墓,现在,只有自求多福了吧。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打开,吴邪缓缓转过头,张起灵淡然的眼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吴邪与他对视,尽管此刻内心汹涌澎白,眼神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吴邪忽然发现,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潜力。 楼下有食物的香味飘了进来,吴邪收回眼光,站了起来:“我马上来。” 刷牙,洗脸,换衣服,一切如常。 只是吴邪自己知道,因为某些无知,导致了些不好的结果,不能去问,不能去说,能做的,只能尽力去挽回,必须搞清楚这个后果到底是什么。 张起灵这么一个滴水不漏的人,大概也只有遇到自己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才会出岔子吧,真是一物克一物,吴邪扣好衣服,开门出去,这件事暂时不能说,得看看形势,闷油瓶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从他找黑眼睛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可以看出事态的严重性了,更别提他眼里时而透露出的疲惫,在不清楚能不能帮得上忙的情况下,吴邪首先要确定自己不是在添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明天我出差,晚上不回来。”早餐很简单,张起灵这次没把粥煮糊,有进步,可是吴邪却觉得他说谎的功力退步了。 “嗯。”淡淡地应着,吴邪喝着粥,不再说话。 “你……”果然。 “我回学校住。”即使如此,也不想戳穿,吴邪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变了。 “嗯。” 都不再说话,默默吃完东西,吴邪收好碗放在水池下冲着,不禁又回忆起黑眼镜的话来。 “总之,后天你记得到,不能再推了,这一片儿人以后还用得到”。 到底是什么事呢?吴邪说不上来这件事和自己那件事有没有关系,不过,肯定都和张起灵有关系,以此,那就值得自己去冒一次险了。 和平常并无二致,周末总是出奇的平静,张起灵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吴邪也学会了按兵不动,星期天下午四点,这个时间该是返校的时候了,吴邪磨磨蹭蹭的收了一套换洗衣服,不等张起灵跟上,径直溜出了大门。 “哥,我自己走,你出差去吧。” 张起灵淡淡地“嗯”了一声,目送吴邪出了院门。 刚走出去没多远,吴邪就掏出了手机打给了胖子。 “喂,天真。”电话那头非常吵闹。 “你人在哪?晚上和我去个地方。” “晚上?晚上可不行,胖爷我有一笔大买卖要做。” “大买卖?什么大买卖?” “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晚上要去见个大老板,这会正挑衣服呢,在人面前不能太磕碜了不是。” “那你挑吧,我晚上再联系你。”挂了电话,吴邪叹了口气,胖子这两个月已经好多了,虽然时而还会伤感几句,但大多数时候已经恢复了那不靠谱的本性,这让吴邪都有些意外,也是,胖子本身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这么看不开,可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也一天到晚都在鼓捣些什么,学习也不学习,考试也不好好考试,满嘴跑火车没个正经,还保护我,老爹这是拜托了个什么人呐。 望着夕阳渐沉的天际,吴邪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返回。 快入夏了,晚上天气还是有些凉,蚊子却不少,张家客厅里,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吐着烟圈,一副无比享受的样子。 一阵轻便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手上的烟头被一把掐灭,黑眼镜也不恼,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痞痞地笑了两声:“啧啧啧,难怪那小子看上你。”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踱过窗边眼神深邃的瞥了一眼院子,似乎若有所思。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张起灵仍旧不说话,对方似乎也习惯了,扭了扭脖子坐了起来:“你这老谋深算的,算的够远啊,快赶上你家老爷子了。” 又是淡淡地一瞥,张起灵离开窗边走向大门,伸手略微松了松领带,声音低沉:“等会护好他。” “嘿嘿,我要是没护好怎么样?”依旧是痞笑,语气却带挑衅。 前面的人冷冷地侧头一瞥,声线平平却透着浓浓的寒意:“命偿。” 一阵晚风拂过,掀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院子的草坪有些时日没打理了,正是春夏接替时,草长莺飞,夕阳已经早早沉下,只剩几缕微光在天际弥散,要亮不亮的朦胧,最容易让眼睛感到不适。 别墅的大门“砰”地被关上,随即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里出来,同样修长挺拔的身材,同样卓尔不群的气质,再套上同样笔挺的黑色西装,说不出的潇洒。 “不再等等他?”坐上依维柯的驾驶室,黑眼镜抬了抬眼镜,瞄了一眼院子的某个死角,向身边的人调笑。 “先开一段。”似乎是无奈的语气。 黑眼镜一听乐了,笑得几乎合不拢嘴,随即发动车子,还故意将油门空踩几声,发出“轰轰轰”的声响,副驾驶上的那位似乎有些不耐烦,黑眼镜慢悠悠地点了根烟,这才挂档松了离合将车子开了出去。 车速不快,可以说是相当慢,即便如此,后方五十米处的一辆的士也丝毫没有超车的意思,一直不紧不慢兢兢业业地跟着,从这辆的士车出现在后视镜的视野里开始,黑眼镜的笑声就没结束过,一路抽着烟呵呵个不停,活脱脱一个敬职敬责的神经病。 经过一条小巷,一直闭目养神的张起灵终于开口:“差不多了。” 不等话音结束,黑眼镜忽然猛挥方向盘,随即车头急转,车尾一甩,一个漂亮的漂移,“吱”的一声,整辆车一下子横在了路中间,将小巷的去路封得严严实实。 远处的的士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还保持着原来的车速缓缓驶近。 黑眼镜从车窗探出头,冲的士车后座的人一个招手,声音洪亮又刺耳:“哟,小三爷——”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章 用眼睛吻 对面的车上一阵鼓动,最终车门打开,一位颇有些清秀的少年极其不情愿地挪了下来,掩盖不住的垂头丧气。 “好久不见啊。”黑眼镜一脸看好戏的靠在车门边,吴邪瞥了他一眼,心里只想骂娘,明明藏得挺好的,怎么就被发现了? 没错,吴邪根本没打算走,说是去学校,不过是借口离开张起灵,好看看他到底在筹划些什么,走出去没半个小时他就绕回来了,之后一直躲在院子的死角里观察着屋内的动静,没想到他们就换了身衣服,一出门就开着车走了,手上的接受器竟然一句话都没收到。吴邪急了,这才急忙让早就停在一边的司机跟上,因为怕被发现,所以一直保持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其实吴邪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手段有多高明,只是没想到,自己这点把戏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这让他多少有些挫败。 “这个还给你。”黑眼镜一脸痞笑地打断了吴邪的窘迫,递过来一个黑色物件,优盘大小,吴邪咬牙一把夺了过来,愤愤道:“真是谢谢。” 这是他走之前在客厅装的监听器,难怪接收器什么都接收不到,吴邪握握拳,抬头便见黑眼镜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笑什么?看我不爽?”吴邪对这个黑眼镜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人是个混蛋,特别是当看到他和张起灵走近的时候。 “没没没……”黑眼镜连连摆手,指了指吴邪胸前的玉:“你这玩意儿挺好看的。” 吴邪一愣,低头,这才发现刚刚用力过猛,把这东西给甩出来了,这是过生日的时候张起灵送的生日礼物,吴邪谨遵他的话,一直都戴着,一天也没离过身。 “我哥给的……”吴邪小声嘀咕,抬手拿起玉放回了衣服里面,再抬头,忽然就看见张起灵一脸淡然地坐在副座,目光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似乎在和黑眼镜做眼神交流,莫名的,一股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哥,你要去干什么?”胆子不小,居然敢用这种质问的口气跟张起灵说话。 话语一出,车里的两人明显都有些错愕,转过头来看向吴邪,但很快反应过来,黑眼镜夸张地笑了笑:“我和你哥去办点事儿。”说完,还用下巴冲他勾了勾,一副欠揍的摸样。 “什么事?我也要去。” “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别掺和了。” “你瞎说什么?谁是小孩子?”吴邪火气十足,“你他娘的说谁呢?” “哟,小三爷脾气见长啊。”依旧是痞笑,一边的张起灵闭眼叹了口气:“回去吧吴邪,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听见张起灵也帮着说话,吴邪心里简直是怒火中烧,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发火,强压下心里的不满,吴邪咬咬牙。 “我要是不回去呢?”说着,吴邪面色一凛,眼神直直地逼向张起灵,“要不然你现在就跟我回去,要不然就带上我!” 小巷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吴邪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听的两个人的心里都是一怔。 黑眼镜愣了两秒,转头瞄了瞄张起灵,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办,哑巴,看来我又输了……” 张起灵却不答话,之前的冷气场一扫而空,嘴角似乎还弯了弯,吴邪看着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没问出口,就被胖子的声音打断了:“嘿,天真,你怎么来了?” “胖子?”吴邪惊讶地看着胖子走近。 “嘿,小哥也在啊,”胖子提着一只大盒子甩了过来,丢给黑眼镜,“给,你要的衣服。” “不是我的,是小三爷的。”黑眼镜笑着指了指吴邪。 吴邪错愕,完全不知所云。 “天真也去?”胖子一脸不相信,“那种场面他受得了吗?” “那得问这位先生了,”说着,黑眼镜用手肘碰了碰一边的张起灵。 “换上吧,给你的。”张起灵侧头看向吴邪,依然是面瘫脸。 吴邪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木木地接过黑眼镜递过来的盒子:“这是什么?” “西装啊。”黑眼镜率先回答,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身上,吴邪这才发现,眼前这两人穿的都是西装,再转头,可不,连胖子都穿着西装呢,难怪看起来像个粽子一样别扭。 “是给天真的?我还以为是小哥你自己的呢,哎,这量过尺寸没有,不会大了吧?”说着,胖子伸手便来拆盒子,里面包装的很精细,防皱的吸水纸裹了好几层,最里面还有一双鞋子:“大了可就麻烦了……” “尺寸是哑巴报的,绝对错不了,都睡一块了,哪里没摸过。”黑眼睛话语一出,其余三个人都愣住了。 首先是张起灵一记凌厉的眼神,黑眼镜嘿嘿一笑,识相地闭了嘴,开了后门请他们上车。 “行啊天真,你们什么时候进展这么大了?”接着是胖子的大嗓门,吴邪一口气噎住半天没吐出一句话来,胖子嘿嘿地笑了起来:“不用不好意思,胖爷我早就看出端倪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块了怎么没告诉胖爷我啊,天真你太不厚道了,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你兄弟我……”说着,胖子还煞有介事地摇摇头,颇有女儿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的意思。 经验告诉吴邪,现在这种时候最好别解释,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解释什么,黑眼镜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还真是事实。 涨红了脸坐上车,拿着衣服,吴邪才反应过来,接着他抬头,用可以戳死人的眼神扫向张起灵,这丫的,又摆了自己一道,衣服都订做好了,这不是早就算好了自己会跟上吗?这闷油瓶,真是个混蛋! 似乎是感受到视线,张起灵转过头,两人的视线一撞上,吴邪却又泄下气来,没错,虽然两人睡一块,可是如果让吴邪报出张起灵的尺寸,他还真报不出来,真是的,明明心里气还没消,怎么就又感动上了?吴邪不知道,正如他自己之前说的,有种东西叫一物克一物。 这边张起灵却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看了看衣服又瞟了瞟胖子,这依维柯是改装过的,后面只有两排座位,空间也不大,换衣服虽然够,但是要避嫌就不太够了。 胖子这会正唱着小曲,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冷气,扭着胖脖子回了一下头,接着迅速领悟,打开车门就下了车,和张起灵互换了座位,坐在副座上,胖子扭了扭屁股,这才舒坦了,废话,当着张起灵的面儿看吴邪换衣服,活腻了吧。 胖子是舒坦了,可吴邪不舒坦,平时两人就没多少亲密举动,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西装讲究的是平整,穿自己的打底T恤还不能留,除了内裤都得换,望着眼前这三个混蛋,一会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管他的,狠话都说出去了,还怕露块肉? 想着,吴邪心一横,咬牙一哧溜就直接把T恤裤子给脱了,拿过白色的衬衫开始套,慌忙间抽空瞥了一眼张起灵,还好,他倒是淡淡地撑着头看向窗外,丝毫没有要偷窥的意思。吴邪松了口气,动作也淡定了下来,不过他没想到,他这个小动作却被前面两个人从后视镜看到了,隔着座位仍然可以看见两个猥琐又夸张的肩膀不住地抖动,吴邪龇牙,笑笑笑,笑死你们! 说实话,吴邪并没有穿过正装,这还是第一次,与其他三个人的黑色衬衫不一样,他的是白色的,只有西装外套是黑色,吴邪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与他们不一样,不过,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穿西装其实挺讲究,前面都好说,可是这领带,吴邪是怎么也打不好,套了半天,最后勉强系了个红领巾的结,得,这下活回小学当少先队员了。 正郁闷着,一只手就伸了过来,吴邪没抬头也知道是谁,张起灵的手指真的很长,特别是食指和中指,和张爸爸的一样,甚至比张爸爸还要长,这么一双手,不弹钢琴真是可惜啊,吴邪看的出神,这边张起灵已经半蹲着低头双手帮他打领带了,手指灵活又迅速,动作很熟练,吴邪愣愣地看着,低头一言不发。 前面两个肩膀抖动的更厉害了,甚至还发出了“嗤嗤”的笑声,吴邪没有理会他们,就这样,很好,够了。他们笑不笑,无所谓了。 张起灵的结打得很好看,形状和他自己的一样,刚打完吴邪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整齐的领结还带着手指的余温:“谢谢。” 张起灵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吴邪抬头,一下便撞进他黑亮的眸子里。张起灵的眼神很柔和,此刻正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自己,带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满目的情愫看得吴邪心尖一颤,如果说现在能找到一种方法来形容这种感觉的话,那就是——这个人在吻他,用眼睛吻。 “怎……怎么了?”吴邪问得小心翼翼。 张起灵摇摇头,撇过脸,嘴角难得的勾了勾:“很好看。” “噗——”黑眼镜率先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喂喂喂,前面还有喘气儿的……” “就是啊天真,胖爷知道你们感情好,可也别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啊。” 前座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起着哄,张起灵也不恼,撑着车窗眼带笑意的看夜景,似乎还挺享受,吴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张起灵这人话少,更别提是夸赞的话了,这猛然一句砸过来让吴邪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还是高兴,真高兴。 假装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吴邪挠了挠头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这是要去哪?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 “你还不知道?”胖子微微侧过头,语气有些惊讶。 “哟,终于记起来要问这个了?”黑眼镜调侃:“还以为你见了哑巴就什么都忘了。” “少废话,你说不说?” “哎呀,这差别待遇怎么这么大啊。”黑眼镜啧了啧,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吴邪不理他,转向胖子:“胖子,你说。” “这个嘛,一会儿我们去走个货。” “走货?” “没错儿,”胖子点点头,忽然又愣了愣,“怎么,你不知道?”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吴邪一头雾水,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小哥都告诉你了。” 吴邪瞥了一眼张起灵,对方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是这样儿,走货是道上的行话,这个货,说的就是那些个老古董,你也知道,老九门都是搞这些的,这走货,说好听点儿,就是古董鉴定,外加当个交易见证人。” 吴邪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几个人穿成这样是要去赴宴的,没想到竟然是去干这个,“等等,你不是天天跟我一块上课的吗,你怎么会去搞这些?” 说这话的时候,吴邪又瞥了一眼张起灵,没错,黑眼镜干了什么他都不奇怪,可胖子和张起灵,这两个人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的人,怎么这些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嗨,瞧你说的,天真,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胖爷我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一个,师父又去得早,我不干点副业捞点儿油水,我靠什么生活啊?光就以胖爷我这份肥膘,要养起来可不便宜啊。” 胖子的话一出,吴邪就了然了,没错,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看来是自己一直太过养尊处优,这下倒成了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了,也难为他,从没为生计发过愁,光每个月母亲给的零花钱都花不完,更别提身边还有个事无巨细的闷油瓶。 可这样一想,吴邪就有些惭愧了:“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没事儿,这些都是小事,”胖子摆手,“说真的,钱倒是次要,胖爷就喜欢倒腾这个,你别看我在学校里没什么人气,那都是跟你们闹着玩儿呢,北京潘家园、琉璃厂,你随便一打听,胖爷我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要不然这回儿,你们也不会找到我了,你说不是?” “难怪你白天总是睡觉,原来晚上都干这些去了,”吴邪调笑,“那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等会要干些什么?” “穿成这样是规矩,一会你去了就知道,要干什么,这你得听小哥的。” 吴邪把视线移向张起灵,对方也睁开眼看了看他,顿了一会才道:“什么都不需要做。” 张起灵撑着头淡淡道:“摆脸色就可以了。” 吴邪歪头表示不理解,张起灵却不再解释。 “小三爷,拿出你刚刚吼哑巴的气势就行,”黑眼镜难得的正经了一次,“演员知道吧,就演一个黑老大。” “什么?”吴邪长大了嘴巴,随即笑了,“让我演?你开玩笑吧,你们三个,哪个看起来不比我像黑老大?” “这是哑巴决定的,你问他呗?”黑眼镜转过头冲他痞痞一笑,表情很是欠揍。 “哥,我……”吴邪正想拒绝,抬头对上张起灵直视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忽然说不出口了,吴邪啊吴邪,你自己要跟来,这会儿又说不行,你还是不是男人,贼船都上了,还想临阵脱逃吗? “天真,放心吧,你就演你的,什么都别管,其他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是啊,放心吧,有哑巴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黑眼镜接了一句,说不清是真安慰还是在调侃。 吴邪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这感觉就好像上一秒你还是影视城的游客,下一秒就被拉去当电视剧主角了,剧本没看过,导演不认识,台词不知道,摄像头却已经对准了你,然后发现这他娘的居然还是直播。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一章 整装待发 “那……参加这次交易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全都不认识啊。” “认不认识都一样,今天活着,明天指不定就埋哪儿了。”胖子点了根烟,吴邪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胖子说这话的时候,张起灵的眼神闪过一丝挣扎,这倒稀奇。 “那我要是没演好,会有什么后果?” 吴邪的话刚说出口,前座的两个人都笑了:“小三爷,你就放心吧,有哑巴在,没有解决不了事。” 吴邪不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别人这么依赖张起灵,他反倒不安心,也许正是因为太了解张起灵这个人。在外人看来,他的确是强大的,强大到无所不能,好像只要有他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可吴邪却不这么认为,即使他再强大,他同样也是人,他也会累,他也会受伤,受伤了照样会流血……吴邪暗暗握了握拳,这次,一定不能搞砸。 窗外的街景逐步后退,这附近吴邪没有来过,有些偏僻,黑眼镜的车速慢了下来,应该是快到了。 撇过头看向一脸淡然的张起灵,窗外光影交错,让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了很多,吴邪看着他眼底的青色,竟然一阵心疼,他忽然想,为什么从来没人发现张起灵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呢?这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外表如此强大的男人,只有在自己面前才露出了他强大的背后一面?还是,只有自己看到了这一面? 吴邪不知道,其实,在大多数人关心你飞的高不高的时候,真正爱你的人,则会关心你飞的累不累。 和预料的一样,没过五分钟,车子就停在了一条巷子里,没有路灯,四周黑的可怕,车子的前照灯射过去,隐约可见两边是破败的土屋,一点也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黑眼镜率先跳下车,打开庞大的后备箱,摸出了几只长条状的东西丢给了胖子,吴邪一看,顿时两眼有些发懵,他娘的,居然是刀! 吴邪深吸一口气,正欲询问,肩上一沉,一双手就搭了上来。 “一会别说话,”熟悉的气息靠近,“一句话也别说。” 吴邪皱眉点点头。 “怎么没枪啊?”胖子一边不满地抱怨,一边把大大小小的各种武器塞在了西装下面。 “最近风头有点紧,要是不行我们去抢他们的。”黑眼镜不以为然,用手指夹起几根铅条塞进了袖子里,看着这副情景,吴邪呆在原地,头皮都要炸开了:“你们这是……” 话一出,三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他,黑眼镜咧嘴一笑:“哎哟,把你忘了,”说着,从一个小箱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了过来,“你用这个就行。” “这是什么?”吴邪接过,挺轻,似乎是空心的。 “防狼喷雾。” “滚。”吴邪一听立马就扔了回去,惹得胖子和黑眼镜哈哈大笑。 “带着。”张起灵走过他的身边,又拿了过来,放进了他的裤子口袋。 “你也小看我?”吴邪不满。 张起灵没接话,打量般地瞧了他一眼,似乎是无奈地笑了,顿了一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折叠刀递了过来,吴邪认出这是上次他划树的那把刀:“这什么?” “哎哟,黑金?”胖子一看见,两眼放光的就附了上来,“快给胖爷我瞅瞅。” “什么黑金?”吴邪不解。 “啧啧啧,这可是极品啊天真,”胖子一脸“你不识货真可惜”的表情,“这玩意价值连城,有钱都买不到,虽然后期改造成便携式的了,可这刀刃是削铁如泥,传说杀人都不沾血的,小哥,你从哪儿弄来的?” 张起灵没有回答,吴邪从胖子手上夺过来,超出预估的重量让他的手一沉,差点没拿住,靠!怎么这么重?亏得上次看到还以为是普通的瑞士军刀。 行,以后就是老子的了,吴邪奸笑着,满意地放进了袖口里的夹层里。 “都好了吧?”黑眼镜关上后备箱的门。 “走,给天真小同志保驾护航。”胖子摩拳擦掌,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 张起灵面无表情,离开靠着的车门站了起来,似乎正在等这着这一刻。 好家伙,这三个人果然是深藏不漏! 吴邪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大步跨出。 走过一个拐角,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老院子,类似北京的四合院,从屋外可以看见院内的一棵老槐树,院内种槐,意为屋内有鬼,实则是很不吉利的做法,也不知道这家的主人是怎么想的。 刚刚靠近院门,“哗啦”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紧接着,几个身穿黑色马甲的年轻人快步跑了出来。为首的一位年纪稍大,戴着金边眼镜,瞥眼一扫,抬脚便朝吴邪走了过来,步伐有力,气势颇有些逼人。 我?夹在中间的吴邪一愣,还没来得及紧张,忽然就发现原本在自己左右的人一下子都屏退到了后方,见此情形,吴邪一时竟有些慌了手脚,正准备回头,一个低沉的声音就传入了耳朵。 “别回头,沉住气。” 也不知道是这六个字有魔力,还是说话的人有魔力,得知闷油瓶就在身后,吴邪瞬间就安下心来,略一整顿,抬头迎上那人并不友善的目光。 金边眼镜一路看也没看别人,脚步直直地就朝吴邪走来,距离三四步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躬下身,做了个标准的“请”的姿势,动作之刚劲,让吴邪忍不住想到了日本武士,这人一定是个练家子! 人家都这么邀请了,吴邪也不含糊,略微吸了口气,大步朝门内走去。 金边眼镜一直紧绷着脸伴在一旁引着路,吴邪用余光偷偷瞟了他一眼。虽说同样是面瘫,可这位瘫得一点儿也没闷油瓶好看,而且,一直咬着牙,谁欠你钱啊,吴邪悻悻地收回眼光去看路。刚刚打开门的那群人并没有跟进来,似乎是在门外守着了,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闷油瓶也不说,不过他不反对他跟来,应该是没有太大的危险的,毕竟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 走进门内,里面果然是四合院的格局,不过不同的是,这个房子比吴邪想象中还要大。穿过中庭,里面居然还有一个院子,两边一起整体合成一个“日”字形状,四周隐隐有房间透着些灯光,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太安静了! 不知道会去哪里,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吴邪暗暗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眼角余光一扫,好家伙,闷油瓶和胖子一人一身黑,尽职尽责地跟在身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而黑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这是什么状况? 吴邪略微低头,忽然就瞧见自己的白衬衫,一下子恍然大悟,靠!原来是这样!他娘的,他被耍了,这混蛋闷油瓶,说什么让他演黑老大,这可不就是黑老大吗?难怪这带路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这身衣服跟他们的不一样啊!再纵观三个人的位置,他在前,他们俩在后,可不就是活脱脱的小弟? 想到这,吴邪不禁一阵紧张,这下真是被他们害惨了,他对黑社会的印象仅仅来源于港片,这要怎么演好一个黑老大?这闷油瓶也太高估他了,想着想着,吴邪愈发紧张,额头竟然渗出了一层薄汗,外面那一群怎么看也不像是善茬,虽然闷油瓶很厉害,可是对方人数这么多,万一露馅,他一个人恐怕也应付不过来……吴邪越想越着急,可表面上还得假装正经,带路的金边眼镜忽然在一中堂的一块大石柱边停了下来,吴邪抬头看去,这柱子很粗,直径足足有一米,黑不溜秋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上面有很细微的雕花,吴邪上下一扫,这院子虽高,但梁桢也用不到这个大的柱子,正奇怪时,金边眼镜忽然伸手在柱子边轻轻敲了几下,吴邪心里好笑,难不成你还能跟西游记一样敲个门出来? 腹诽还没结束,“咔哒”一声,柱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口子,一人多高,里面还有楼梯通往地下,吴邪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他娘的,还真是个门! 金边眼镜尽职尽责地开着门,倒是没注意到吴邪的面部表情,得了他再次恭敬地屈身做“请”的时候,吴邪已经恢复了冷脸。看来这就是最后的BOSS所在地了,居然在地下,这让吴邪很意外。一眼看去,楼梯一路延伸,四周有壁灯,倒是不必担心照明,吴邪斜瞥了金边眼镜一眼,又用余光瞄了瞄身后的人,毫不犹豫地低头便垮了进去。 金边眼镜没有再跟进来,吴邪暗暗松了一口气,好歹这会儿都是自己人了,转头去看闷油瓶和胖子,两个人也都望向他,胖子明显在憋着笑,闷油瓶则微微冲他点点头,眼带笑意,吴邪知道他这是在夸自己,看来刚刚没有露馅,想着不禁暗暗高兴了一把,但随即也意识到,这只是预热,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这楼梯并不长,下到地面,迎面就是一扇大门。门口有两个年轻人,看见吴邪,似乎有些微许的诧异,相视两秒,随即立马麻溜地拉开了大门,躬下身请他进去。 这待遇吴邪哪里享受过,简直就跟古代上朝的皇帝一样,不禁有些得瑟,学闷油瓶板起脸,趾高气扬地就走了进去。 屋内极其安静,吴邪以为里面没有人,所以当他走进去,发现满屋上百号人齐刷刷转头过盯着他的时候,他差点儿没立马转身破门而逃。 屋里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洋人,吴邪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里不住地默念,我是黑老大我是黑老大,闷油瓶是我小弟闷油瓶是我小弟。 这几百个人聚在一个大堂,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此时用“针落有声”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一下被视线定在原地,吴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木木地站着,强压下心里的紧张,他僵着冷脸开始观察形势:大堂正中间有三个座位最显眼,中间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渣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两边一左一右分别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和满口金牙的胖男人,其他的人依次排开,留出中间一条过道,直铺向吴邪的脚底。很明显,这里所有的人正在等待他的到来,可这下正主来了,却一个个都愣在原地,两拨人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就差没擦出火花来。 “怎么的,我们老板来了,你们就这待遇?”还是胖子率先打破了僵局。 天知道此时的吴邪,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暗地里早就把闷油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都说视线是有重量的,吴邪只觉得此刻他被压得连逃跑都迈不开脚。 “啊,是是是,快快快,快上座。”愣了一秒,右边留山羊胡的老者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退到一边。 吴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动,这个座位很明显是整个大堂仅次于主座的位置,他有些犹豫,毕竟人家是老人,年龄能赶上他爷爷,就这么抢他的位置坐,吴邪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歹他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青年,尊老爱幼那可是幼儿园就学过的。 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吴邪漫不经心地寻找着哪里有座位可以和胖子他们三个人挤一挤,忽然就感受到了从身后飘过来的两道视线,吴邪正要准备转头,一边的老者又发话了:“哎呀,你看我,这都老糊涂了,怎么能让您坐副座呢?”说着,推了推主座上正翘着二郎腿的胡子男,“快,快,快让座……”胡子男放下腿,又瞟了一眼吴邪,这才极不情愿地挪到了副座上。 老者又俯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座位,这才躬下身请吴邪入座。 吴邪心里不仅暗暗咂舌,不是那个意思啊老人家,还未开口拒绝,身后的闷油瓶忽然伸手,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推了他一把,吴邪一个趔趄迈出去一大步,这突兀的一动一下子就牵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为了掩盖刚才这一个踉跄,吴邪暗骂了一句,只好每一步都跨得很大,并且走得极快,看起来竟然像是颇有些愠怒的样子。 压下内心对自己的强烈谴责,吴邪厚着脸皮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心里正想着回去可要找闷油瓶好好算账,后领又被人使劲拽了一把,本来正襟危坐的吴邪一下子就靠到了椅背上,双手还搭上了扶手。张起灵出手的时机很微妙,与落座的姿势结合得恰到好处,毫不违和,整套动作做下来,流畅得就好像是吴邪自己要这么坐的,看起来简直就像个二世祖的纨绔子弟。连着被人摆弄了两次,吴邪一股火气“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心里暗骂,丫的,混蛋闷油瓶,回去你死定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二章 挑衅 从落座开始,所有人的视线就没从吴邪身上移开过,他心里气着闷油瓶,这份不悦也隐约显露在了脸上,令四下的人看着有些莫名的畏惧。 “小老板,您看这——”老者俯下身,表情有些尴尬。 这会吴邪还处于状况外,尽职尽责地生着闷油瓶的气,并没注意周遭那不同寻常的气氛,听见有人叫他,冷眼抬头一瞥,气氛渲染下,竟让那老者猛的一噎,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小老板,我们老板那是年轻,哪里小了?”胖子不满地嚷嚷,殊不知这是弄巧成拙,反倒让人注意起吴邪的年纪来,果然,此话一出,地下又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 “啊是是是……”老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老板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能力,这让我们这些老辈有些汗颜呐……” 看着老者卑躬屈膝的摸样,吴邪倒是有些不忍,撇过脸看向远处,刚扫过几张脸孔,吴邪就察觉出不对劲了,这里几乎所有的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不敢置信和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还磨蹭什么,我们老板的时间可是紧得很,要走的货赶紧拿出来。”胖子并不理会别人的眼光。 此话一出,下面立马就乱作一团,翻箱倒柜的声音,拆包装纸的声音,与刚刚的鸦雀无声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邪不明状况,只好继续扮冷脸,心里琢磨着一会古董拿上来了要怎么办。吴家虽然是开古董店的,可家里的生意他是从没参与过,最多也就凭着兴趣对玉器有点研究,其他的金银首饰,武器字画,瓷器青铜,他是一点儿也不懂。这里这么多人,大家又都是倒腾古董的,多少都有些实力,他一个外行人总不能信口开河,眼看着人家就拿着东西上来鉴别真假了,说不慌张是假的。 吴邪暗暗握了握拳,眼下局势已定,黑老大的POSE都摆好了,这会儿再说逃跑也晚了,硬着头皮上吧。 很快,底下的人就抱着各自的宝贝簇拥着争先恐后地上来献宝,胖子一看这不行,扯开大嗓门就吼了起来:“吵什么吵什么,惊着我们老板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胖子的话威力十足,为首的几个中年男人一下子就顿住了,乖乖排起了队。 吴邪心里紧张,看着这幅场景不禁又有些好笑,脸僵了太久,嘴角抽了抽又没笑出来,一时间表情有些怪异。 “老板,您过目。”一个小眼睛的男人递上来一个蓝底绣花盒,恭敬地打开了盖子,露出一个白底的青花瓷瓶。 吴邪低头瞄了瞄,心里紧张得要命,怎么办,说是真的?万一是假的怎么办?不会要赔吧?还是说是假的?那要是真的,人家卖不出去了怎么办?旁边副座上的男人从刚才起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翘着二郎腿一直盯着吴邪阴笑,看得人一阵恶心。正慌乱间,一双手就搭上了吴邪的肩膀,似乎还捏了捏,吴邪瞬间回神,忽然就想起了在车上闷油瓶说的话——一句话也别说。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面那么多人看着,你不说话怎么行啊? 心里正胡思乱想着,闷油瓶却突然开口了,声音说不出的冷冽:“我们老板第一次来,你们就拿这种货色?” 一边的胖子一听,立马也跟着嚷嚷:“就是啊,你看看你们这都是些个什么东西,你那个,北宋的仿制品,还有你的,唐朝的西贝货——”说着,胖子指了指其中两个人手上的物件,“就这样的货色也敢拿来给我们老板过眼,你们丢不丢人呐?快拿走拿走,别脏了我们老板的眼!”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的脸色当场就挂不住了,灰溜溜地抱着自己的东西坐了回去,包括刚刚还在吴邪面前献宝的小眼睛男人。吴邪心里暗暗拍手叫好,他娘的,这一计,攻心,直接秒杀一片,真厉害!胖子还真是有一手! “嘿嘿,老板,您看看我这个,绝对的上层货色,您给估个价?”一个长相极其猥琐的男人又靠了上来,同时一股怪味迎面扑来,吴邪厌恶地皱了皱眉,这人几天没洗澡了? 看见吴邪皱眉,男人明显一惊:“不会吧,我昨天才收回来的,他们说这个绝对是真货啊,卖给我的那个人可是我亲舅舅。” 吴邪心下好笑,却听见闷油瓶的声音穿透了后背:“我们老板说一万。” “什么?不可能啊,我收的时候可花了我七十万呐!”男人明显很震惊,还想再争辩,却被胖子撵走了。 此后的事情就好说了,张起灵干脆走到了吴邪面前,半蹲着将送上来的古董一个个过目,每报一个数目之前,都假意附耳在吴邪的嘴边,就好像是这价格是吴邪估出来的一样。 估完价,有人欢喜有人愁,吴邪虽没接触过生意,但也至少了解了一些,看样子,他扮演的是一个在这个圈子里极有威信的人,对于“这个人”估的价,这里的人都是绝对的信服,丝毫没有人怀疑,赔了赚了,都只会感叹自己命运。这让吴邪很是意外,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能让他们服服帖帖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还有,除此之外,吴邪关心的是,如果不是自己,那么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这个人”,是谁呢?吴邪忽然把目光锁定在了专心查看瓷器的人身上,是闷油瓶?没错,价都是闷油瓶估的,可是这不合理,这人是闷油瓶的话,为什么他们都不认识,还把他当成“这个人”?就算他们是第一次见面,那至少胖子会认识吧?或者还是闷油瓶认识的人?和他长得挺像?吴邪头疼了,什么原因,可以让“这个人”以自己的面孔出现却没有人有异议? 越想越绕不清楚,吴邪现在只知道,不管怎么看,他今天都是赚到了。 有吴邪这个绝对权威的担保人在场,价钱好的几个买主,当场就完成了几桩生意,从结果看,倒是皆大欢喜,千恩万谢之后,人群渐渐散去了。 看样子事情结束了,吴邪松了一口气,被人当成恩人披功戴德,这感觉还真是不错,虽然事实上都是闷油瓶的功劳。吴邪偷笑,起身准备离开。 “老板请留步——” 耳边突然有人开口,吴邪转头,是那个一直坐在右边一言不发望着他笑的男人。 吴邪不说话,这个男人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从他身上,吴邪总是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啥事儿啊?”胖子两步跟了上来,指了指椅子上的人,“你谁啊?我们老板也是你叫的?” “鄙人姓邱,道上都叫我王八邱,”王八邱翘着二郎腿,“有什么叫不得的,正好我有一件私事想找你。”说着,那人挑衅地看了眼吴邪。 “嘿,对不住,我们老板不接私活,”胖子一摆手,挡在了王八邱和吴邪中间,“就是接了,这价钱也不是你能请得起的。” “我呸!”王八邱明显不吃这一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根葱?敢这么跟老子讲话?” “哎哎哎,两位两位,有话好说……”留山羊胡的老者忽然从一边冒了出来,连忙劝架,“有话好说……” 吴邪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站在一边,虽然大部分人已经散去了,但吴邪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有些太顺利了,恐怕没那么简单。果然,王八邱又啐了一口,毫不客气地指向吴邪,“等到现在才说,老子已经留足了面子给你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胖子闻言还要上去对骂,却被赶来的张起灵伸手挡住,后者两步上前,眼神直直地逼向王八邱:“你说。”声音之冷,让吴邪都忍不住一震。 吴邪转头看向他,冷峻的脸颊,凌厉的眼神,凛冽的语气,他忽然觉得,这个张起灵有些陌生,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张起灵。 “嘿,你瞪我也没用,老子不吃这套,”王八邱明显还是有些怵张起灵的威慑,但是嘴上也不让分毫,接着看向吴邪,“半年前你给我估了个玉玺,结果老子收过来,他妈的居然是个假的!” “老子损失的钱,你他妈打算怎么赔?”王八邱咄咄逼人。 吴邪一怔,玉玺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先不说这东西价值连城,就是有价也没人敢买卖,这是珍稀国宝,买卖可是违法的,心下想着,张起灵已经率先开口:“谁出的手?” “凉师爷——”王八邱阴阳怪调地冲身后的老者叫了一声,“人都在这了,您就说说呗,看看赔我多少?” “这……”老者明显有些尴尬地凑了上来,对着吴邪赔笑,“老板,真是抱歉,这个,我……” “没事,说。”张起灵替吴邪说道。 “是这样,几年前我去了秦岭的一个墓,亲手盗得玉玺一枚,这怎么都不会是假的啊,我拿回来以后就找人鉴定过了,如假包换的真货,这玉玺成色好,年份足,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我原本打算拿来镇店的,可这半年前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一直要买,我年纪也大了,也没有办法,只好出手,那时候也是请您鉴定的,买卖当天也没听说他说是假的,没想到这买了不到半年,上个月他就来找我的茬,偏说这玉玺是假的,您看我这……” “东西呢?”张起灵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在,在他那……”凉师爷指了指王八邱。 王八邱抹了抹嘴角,从身后的人大喊:“金万堂——” “来了,”说着,刚刚一直坐在左边的男人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冲他们一笑,露出满口的金牙,“在这呢。” 凉师爷赶紧接过:“就是这个,您看看,怎么会是假的?” “怎么不是假的,老子出货,处处碰壁,不信你问他——”王八邱指了指金万堂。 “这……这确实不像是真货,战国墓的玉玺,讲究的是玉质清透,造型玲珑,可是这个……”说着,金万堂连连摇头。 张起灵接过木盒,打开盖子,瞬间皱起了眉。 吴邪好奇,也凑了上来,盒中的玉玺,哪里像是玉玺,外面好似蒙了一层灰,倒像是浴室里常用的磨砂玻璃,上面雕刻的动物按形状看应是貔貅,可现在貔貅的腿都像萎缩了一般。 “这不是我给你的那块,你这人赖皮,”凉师爷一看就怒了,也顾不上斯文,对着王八邱就大骂,“我给你的那块质地上乘,怎么会是这么个破烂,你这个混账东西,欺负我老眼昏花了是吧?” “你他妈本来就老眼昏花,这就是你给我的那块,现在收了钱就想赖账了是吧?别在老子面前倚老卖老,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你……你……”凉师爷气的脸都白了,胸口剧烈地起伏,山羊胡也随着呼出的大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 “都够了!”场面太混乱,一直沉默不语的吴邪突然低声吼了一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有些微的讶异,吴邪自己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突然开口,这声音略微嘶哑,倒不像是他自己的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纷纷看向吴邪,等着他的下一步举动。现在人少,张起灵又离的较远,没办法做小动作,吴邪忽然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后悔,太冲动了,而且张起灵交代过不能说话,但是事到如今,这么多眼睛盯着,不做点什么又不行。吴邪看着盒子里的玉玺,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伸出双手,夹起玉玺摸了摸,随即忽然冷笑了一下,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啪”地一声,玉玺被狠狠摔在地上,顿时碎成四五块在地上开出一片花来。 “这……”王八邱一下愣在原地,凉师爷更是惊恐万分,金万堂直冒冷汗,连张起灵的眼里也露了明显的惊讶。 “连玉都不会养的人,别挡我的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吴邪被自己的声音都吓了一跳,这是跟张起灵在一起呆久了,连冷气场都学会了? 果然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冷颤,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吴邪率先撞开眼前的王八邱径直走向大门。 “他妈的,你这算什么?”王八邱突然怒极,伸手便朝吴邪扑过来,吴邪从容地站定,回头眼神直直地看向他,既不躲也不跑,接下来和吴邪预料的一样,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还没走两步的王八邱就被胖子和张起灵一人一脚踹翻在地,地上两道白光一闪,几把小刀就从他的袖口掉了出来。 “他奶奶的,敢对我们老板动手,活腻了吧你,”胖子一脚踢开地上的刀,“听见了没,老板说了,你的玉是自己保养不当,怨不得别人,想借机臭了我们老板的名声,嘿,我看是你嫌这腿累赘是吧,要不胖爷我帮你卸了?省的还得去医院挂号?放心,胖爷我本着助人为乐的传统精神,绝对不多收你钱。” 胖子和张起灵这一脚都不轻,估计都踢到了要害,王八邱趴在地上,哼哼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老板,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凉师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真感激的,吴邪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要不是您呐,我这后半辈子可就得去要饭了,这个王八邱,心太黑了,一块玉玺,竟然让我十倍赔偿,我哪来那么多钱?当初卖的时候他就压我的价,现在又来抢我的钱,我一个老人家,真是斗不过他呀……” “师爷,您这一把年纪了就别混了,回家歇着吧。”胖子嚷嚷。 “唉,有苦难言啊……”凉师爷摇摇头,忽然又想到什么,“对了,你们说这是保养不当,怎么会这样?” “这是战国以前的玉,玉质很特殊,里面含有容易氧化的物质,如果不密封存放,很容易被空气腐蚀,而且这种腐蚀,一旦开始,是没办法停下来的,所以这玉玺,就算留着也没用,半年之内,必成灰烬。”张起灵淡淡道。 几人一听,心下了然,连连点头,忍不住对吴邪的才学赞叹不已,这时地上的王八邱却忽然挣扎了两下,艰难地抬起了头,咬牙道:“哼……你们就得意吧,你们摔了我的玉玺,我让你们没命出去……”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了打斗声,吴邪一惊,难道外面那群人冲进来了?不好,快跑!想着,吴邪一把拽起张起灵的衣袖,推开大门就冲了出去,然而,刚冲出大门不到两秒,吴邪就彻底傻在了原地。 谁能告诉他这诡异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只见好几具尸体叠罗汉一般堆在门口,而更匪夷所思的是罗汉的最上面吊儿郎当地坐了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悠然地吐了一个烟圈,那神情那叫一个享受,看见吴邪盯着他,这才转过头,冲他痞痞一笑:“哟——老板!”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三章 舍不得 “怎么回事儿?”胖子两步跟上,正好看见瞎子从尸堆上跳了下来,豁嘴就骂开了,“他娘的,一个都没留?你他娘的也太不仗义了……” 地上到处都是白晃晃的冷兵器,短刀,匕首,怔在原地,吴邪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以前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可如今真看见成堆的尸体,这视觉刺激他还是有些受不了。 “走。”身后的张起灵拍了拍他,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并不以为然,吴邪转过头看向他,神情复杂:“哥,你也……” 话还没说完,临近的一具尸体忽然动了动,吴邪头皮一炸,几乎跳了起来,拽着张起灵的袖子就大喊:“诈……诈……诈尸……” 黑眼镜和胖子愣了两秒,随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连张起灵一直紧绷的脸也柔和了下来,拍了拍吴邪紧紧篡着的手,语气有些无奈:“他们没死。” 吴邪将信将疑,倒是黑眼镜弹了弹烟灰,开口笑道:“放心吧小三爷,这些人不用我们动手,一会自会有人来收拾他们。” “是啊天真,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听说没事,吴邪终于放下心来,讪讪地笑笑,尴尬地松了手。 “走。”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推着他离开。转身踏上楼梯,吴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顶着圆溜溜的脑袋的人从门内钻了出来,和黑眼镜攀谈了两句,黑眼镜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就又鬼鬼祟祟地进门里去了。 吴邪心下奇怪,从头到尾一想,今天这些事情疑点太多,回去可要好好拷问闷油瓶。 外面的人早就被黑眼镜清理干净,从地下室到院门一路畅通无阻,除了半路被凉师爷拦住又千恩万谢了一番。吴邪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挺高兴。 “哎天真,你是怎么看出来那玉玺是保养不当的?”胖子一坐上车就开始问东问西。 “我小时候在我三叔的铺子里见过,当时小,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拿出来玩,结果给玩坏了,最后被三叔给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就记得了。” “嘿,真牛,这玩意儿忒稀罕,胖爷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三叔就打你一顿,太便宜你了。” “那你呢?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一手?你眼睛挺毒啊,一样就看出来假货了?” “嗨!哪能啊,我要有这本事,还会给人雇?早就雇别人去了。” “那是……”吴邪诧异。 胖子忽然笑了笑,神秘兮兮的靠了过来:“那两个人是小哥安排的托儿。” “什么?”吴邪长大了嘴巴,转头去看张起灵,后者却没有在听他们谈话,自顾自地缩在后座睡觉,吴邪压低声音:“死胖子,你怎么不告诉我?” “小哥不让说啊,怕你露陷不是。” 吴邪有些生气,这闷油瓶,什么都不告诉他,想到院子外的那些年轻人,吴邪顿时明了:“那外面那些人,你们也早就知道是那个王八邱埋伏的?” “这些我也不清楚,都是小哥安排的,我估摸着,他俩肯定是早就知道王八邱想干什么,所以才让黑瞎子守在外面,不然咱们没这么容易出来,那里面的地形你也看见了,出口就那么一个洞,胖爷一个人都得缩着肚子才能出入,更何况咱们有这么多人,要是全窝在里边儿,那才麻烦了,倒不是怕打不过,我估计是小哥怕牵连到你,或者他不想让你看见那种场面,再就是怕耗久了召来了雷子……” 吴邪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这闷油瓶想得这么多,这么深,而且,几乎各个方面都在为他考虑,愣了愣他低头道:“你们怎么会知道王八邱要闹事?” “嗨,你不是混道上的你不了解,这个人其实我知道,道上出了名的老流氓,名声臭着呢,无所不为,狠心辣手,连自己老丈人都敢杀,光人命就不知道有多少条,偏偏他有个在局里当官儿的亲戚,抓住了也就最多判个死缓,再改无期改有期,没几个月就又出来了,道上的人对他都是深恶痛绝,不过这回可好,以你的名义把他给除了,就光私自买卖国宝这一条,就够他吃一辈子牢饭了……” 胖子还在喋喋不休,吴邪却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和黑眼镜打招呼的光头,心下了然,看来那人多半就是安插在王八邱身边的卧底,所以才会对这个人的动向了解的这么清楚吧。 “先别说这个,你们现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吧?”吴邪打断胖子的话,急急地问道,“你们让我演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听我的?”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吴邪皱眉盯着他,胖子看他不相信,又补充道,“天真,你别不相信,这是道上的规矩,出来混的,最忌讳的就是多问,拿好钱,办好事,就够了,知道得多了,还指不定会带来什么麻烦呢……” “那胖子,今天来的这些又都是什么人?这个你总知道吧。” “这些人呐,这个胖爷我倒知道,你别看着他们一个个儿的都跟缩头乌龟似的,那是因为在你面前。其实,他们都是道上的好手,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相当有实力的,手下少说也养了几百号人,哎,再说直白点儿,就是黑道,有一部分是专门做古董,还有一部分是纯粹为了拓展人脉来混这个圈子的,这群人的势力聚在一起,能撼动大半个四九城!” “有这么厉害?”吴邪很诧异,“你吹牛吧?” “是不是吹牛你一会问小哥呗。” 吴邪不问了,转头去看张起灵,那家伙偏偏睡得还挺熟,吴邪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在车上坐了没一会,远处就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黑眼镜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两步跳上车,紧接着就发动车子开远了。吴邪隔着后玻璃窗看过去,只看见那个光头呆愣愣地站在警察边上做着各种记录,接着就是一个个带着手铐的年轻人排着队被送入了警车。队伍的最后是王八邱,双手被铐在身后,瘸着一条腿走得很艰难,吴邪坐了回去不再看,每个人出生都是好好的一条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干嘛非得脏了它呢? 到了离家最近的一个路口,吴邪拽着张起灵下车了,现在是凌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路灯安安静静地陪着,微凉的空气沁透心脾,让人一阵畅快。 在车上太热,吴邪把外套脱了搭在肩上,凉风习习吹来,打在微红的脸颊上,很舒服。走在前面的吴邪忽然转过身,看向张起灵笑了笑:“怎么样,今天我表现不错吧?” 路灯的光耀印在他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充满希冀的星芒,似乎并没睡醒,张起灵只是愣愣地看着吴邪,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啊——”一脚踩在路边稍陷的井盖里,正倒着走的吴邪一下没站稳,直直向后摔去。 “啪”地一声,手被人拉住往前一带,下一秒人便满满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通过全身的毛孔直通心底,暖得人意乱情迷,吴邪忍不住弯了嘴角,靠在那人肩头,也伸出手反抱住他。 说不出谁的体温比谁的高,也说不出谁的气息比谁的浓厚。 “很不错。”良久,张起灵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吴邪闻言笑了:“看你们以后谁还说我小。” 张起灵一言不发,只是用手臂将吴邪箍得更紧,闭眼静静地靠着,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持续不断地投射出许许微光,在泊油马路上投射出两个交叠的影子,草丛里的蛐蛐声声催人倦,夏天快来了。 抱久了有些难受,吴邪挣了挣肩膀,张起灵却没动,紧紧抱着依旧不松手,今天这人似乎有些异样,想着,吴邪干脆不动了,乖乖地靠着,下巴来回摩挲他的颈脖,轻声呢喃:“怎么了?” 这举动倒是让人动容了,张起灵微微松了松手,抚上他的后脑,低头似乎是笑了:“有点,不想你长大。” 吴邪怔了一下,随即笑开了:“怎么,怕我超过你?” 张起灵摇了摇头,再开口,吴邪就笑不出来了。 “舍不得。”他说。 莫名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暖,是算是情话吗? 不再说话,趁着没人,两人牵住手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吴邪握紧了手抬头看向远处的流星,感觉心脏像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跳得快而安稳。 舍不得。 舍不得你长大,不愿让你去面对这个世界的丑恶,所有一切的隐瞒,只是私心地希望你能一直天真下去…… 折腾了一晚,两个人都很疲惫,离天亮已经没两个小时了,一会还得去学校。吴邪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一下子瘫软在床上,说也奇怪,明明很累,却一点也不想睡。 张起灵跟进来,拽了拽他示意他去洗澡,吴邪却趴在床上动也不动,倒有些耍赖的意思,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才撇过脸看向张起灵。 “不累?”张起灵坐在床边靠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他柔软的头发。 吴邪摇摇头:“累是累,但是脑子太乱,不想睡。” 张起灵不再说什么,吴邪盯着他:“哥,你怎么会认识那些人?” 张起灵略瞟了他一样,又静了一会儿道:“吴邪,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吴邪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张起灵是说,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尚,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他可能都有染,所以认识黑道的人,并不奇怪,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只是他最温和,最真实的一面,这一点,吴邪其实知道的很清楚。 “我不是那个意思……”吴邪垂下眼皮,“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这些都没有关系,你就是你而已。” 张起灵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吴邪又接着道:“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今天让我演的人,到底是谁?” 张起灵坐在床边,看了看他,又避开了眼。知道闷油瓶这是不准备回答的意思,吴邪苦笑:“你看我演得这么好,却不知道在演谁……” “吴邪,你为什么想知道?”张起灵忽然开口,“知道那些,对你并没有好处。”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呢?”吴邪反驳,顿了顿又道,“这个人你认识,对吧?” 张起灵一言不发,吴邪心下了然,看着他继续道:“凉师爷说,半年前他还找‘我’鉴定过玉玺,也就是说这个人半年前还在活动,为什么今天以我的面孔出现却没有人有异议?这不合理,除非——”吴邪看向他,“有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否则这说不通。”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这回事,别多想了。” “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吴邪有些生气,“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总是自作主张的为我考虑,哥,你了解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痛苦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并不想被你保——唔。” 只感觉眼前突然一黑,吴邪半撑着的脑袋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某人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从唇齿边蔓延开来,瞬间就封住了一直噼里啪啦的小机关枪。吴邪愣了一秒,随即他反应过来,开始用手负气地推他,却立马被一只更大力的手压制住摁在了枕边。一片柔软长驱直入,牙关被撬开,舌尖被试探般地触碰,吴邪只感觉浑身一震,所有的理智瞬间就崩塌了,对方吻得很小心,很轻柔,像条小猫的尾巴,挠得吴邪心里直痒痒。还未说出口的声讨,连随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就这样消散在张起灵柔软的唇齿间,吴邪闭上眼勾上他的脖子,太犯规了,凭什么这个人就这么强势啊,凭什么他吴邪就总是输给他啊,凭什么他随便一个动作就让他气不起来啊,他简直,他娘的,太犯规了!吴邪不服气地张开嘴,主动吸允那人温润的嘴唇,贪婪得仿佛要将他吞噬,明明毫无吻技,却明显让对方一阵动容,吴邪还未来得及窃喜,手臂上的力道却忽然松了,搜刮着口腔的湿蠕也退了出来,牵出一抹淡淡的银丝,吴邪睁开眼,看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他。 平静,这是吴邪的第一个反应。 然后就是失望,他忽然就有些好笑,吴邪啊吴邪,人家就是堵你的嘴而已,你这么投入干嘛。 心里想着,嘴角竟然也表现出来了,张起灵的眼神变成了迷惑,吴邪看着他,猛地就凑了上去,不顾那人的推阻,勾着脖子就疯狂地舔舐他的嘴唇。肩上保持推开动作的手一直没有拿开,随着吴邪的闯入,力道甚至还在加深,吴邪皱眉,突然张开牙齿就狠咬了一口,刹那间,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散开来,张起灵一惊,闪电般地推开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过去。 眉毛是紧蹙的,目光是陌生甚至是愤怒的,一切都在吴邪的预估内。 嘴角还残留着张起灵的血,吴邪伸出舌头,挑衅般地舔了进去,果然,张起灵几乎失控地他按倒在床上,眼神凌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四章 高考 吴邪笑了笑:“我知道。” “那天晚上你故意让我听到那段对话,不就是想让我远离你吗?”吴邪仍然笑着,“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波及进来,可是哥,很抱歉,一年前我已经碰过你的血了,在你昏迷的时候。” 张起灵不再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软了下来,撇过眼,却掩盖不住眼里浓浓的疲惫,声音依旧是低沉却略微嘶哑:“你变聪明了。” 吴邪收起笑容,明明张起灵没有怪他,可他心里却止不住的疼,张起灵是什么人,有人在门外偷听他会不知道?也许不是刻意安排,但结果一定是为了达到关于他自己的某个目的。拿着张起灵早就准备好的衬衣的时候,吴邪就明白了,跟着他去演黑老大是一个目的,而远离他就是另外一个,张起灵想借机让自己知道——和他在一起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吴邪看向他,什么都瞒着,什么事都想自己扛,其实你自己也是矛盾的吧。 “这种事一次两次根本没有关系吧?”吴邪仔细观察着他,“变色的是什么?” 张起灵不说话,只是伸过手,探入了吴邪的脖子,指温是冰凉的,吴邪下意识地缩了缩,低头便见张起灵拿出了他的玉,吴邪愣了:“怎么会……” 没错,玉变色了,之前是羊脂般的白色,现在却是一片血红,十分刺眼。 “这是陨玉。”说罢,张起灵松手。 只是一瞬间,脱手的玉又立马变回了原来的白色,吴邪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为什么?” 张起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吴邪:“你睡着的时候,也会这样。” “就因为我碰过你的血?”吴邪惊讶。 张起灵摇头,随即起身站了起来:“你该休息了。” “等等,你说清楚——”吴邪慌了,急忙抓住他,“你什么意思?” “吴邪,不要让我为难,”张起灵看向他,眼神里竟然透着些哀伤,“我和你走得越近,你变化得会越快。”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 “总之,我会尽力找到办法帮你解决掉,在那之前——”张起灵迟疑道,“你回学校住吧。”说罢,转身出门。 “喂,哥……” 无力地看着房门被关上了,吴邪坐在床上碰了碰嘴角,舌尖还残留着张起灵的腥甜。越想越觉得郁闷,吴邪一拳砸在床上,想了想,又忽然拿起手机。 刚拨过去就被接通了,“喂,天真,还没睡呢?” “胖子,你知不知道陨玉是干什么用的?” “啥东西?” “陨玉。” “云云?这不是女孩子的名儿吗?” 吴邪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陨石的陨,玉石的玉!” “陨玉?”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不是传说里的东西吗?” “什么传说,说来听听。” “嘿,不是,你是不是睡不着想听故事来着?胖爷我困了,你要听故事,让你哥给你讲去……” “死胖子,你说不说。” “哎哟,你是不是跟小哥吵架了?火气这么大……” 吴邪噎了一下,没说话。 胖子那边明显一顿:“不是,还真吵架了?” “别给我转移话题,知道就快讲。” “这个我也不清楚,传说好像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玉,具体什么作用,胖爷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不可信,都是忽悠人的,反正胖爷我这么多年纵横古董行,我是从来没见过。” 吴邪摸了摸胸前的东西:“那你觉得有谁可能会知道的吗?” “这个……容我想想。” “哎有了,你可以去问你三叔啊,你三叔都是老江湖了,阅历广,人脉多,找他准没错儿。” “好,谢了。”吴邪挂断电话,正要给三叔打电话,忽然又一顿,不行,现在太晚了,打过去问这个,不管他知不知道,都可能会生疑,这件事不能别人知道,想了想,吴邪决定打给跟随三叔多年的一个伙计。 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谁啊,这么大晚上的?”没睡醒的声音。 “潘子,是我。” 电话那头一滞,然后传来了衣料摩挲的声音:“小……小三爷?” “嗯,是我。” “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出事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找三爷……” “不是不是,”吴邪急忙打断,“我没事,我就问你一点儿事。” “什么……什么事?只要潘子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我三叔睡了吗?” “三爷昨天出去谈生意去了,要明天才能回来,你找他?” “那算了,明天我自己给他打电话,对了,潘子,你跟着我三叔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你有没有听说过陨玉?” “陨玉?”潘子的声音很惊讶。 “嗯。” “小三爷,恕我多问,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哦,最近一个朋友,也是搞古董的,收了这么一块,别人说是陨玉,收的价挺高,怕是假的,就来问问。”吴邪脑子转得飞快。 “这样啊,那你叫你那朋友别白费心思了,肯定是假的。” 吴邪一惊:“怎么说?” “这东西,首先是稀少,我估计翻遍整个中国也找不出三块,再一个,这东西因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外面包的有一层厚厚的金属,不容易被发现,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它出现的地方,必定是极其凶险,没人愿意去冒这个险,就算你有本事拿出来了也没人相信这是真的。” “那你知道,这个东西怎么辨真假吗?”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过这都是传说,没人信” 吴邪一听来了劲:“你说说看。” “听说要找一种动物,取它的血,滴在这玉上面,如果是真的,玉就会变色。” 似乎找到了关键的东西,吴邪急急地问:“什么动物?” “好像……好像是个神话故事里的动物,叫什么麒麟,唉,这都是传说,信不得。” 吴邪愣了:“怎么会……” 麒麟,起灵,是巧合吗?难道闷油瓶其实是只动物变的?还是神兽? “那你知道这个东西,这么珍贵,有什么作用吗?” “作用?玉不就是好看嘛,还能有什么作用,小三爷,这都是传说,忽悠人的,你叫你那个朋友以后小心点,别这么容易就相信人,我们做古董这一行的都知道,三分靠物,七分靠嘴,不能信的。”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又听潘子提醒了几句,吴邪这才挂了电话。 丢了手机靠在床上,这下是完全没有睡意了,潘子的电话看似很有用,实则是把事情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麒麟?那可是神话里的东西啊…… 完全没有方向,闷油瓶又不说,吴邪从没这么讨厌过他这个闷闷的个性,烦躁地在床上翻了翻,吴邪干脆起床收拾东西去了学校。 带上大门,天才刚刚亮,车库里的车已经不在了,站在灰蒙蒙的院子里,望着空落落的大房子,吴邪没由来的一阵失落。 也许不是一物克一物,是天生相克,吴邪想。 从那天起,吴邪就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张起灵的消息,若不是脖子上的温热一直在持续,吴邪甚至以为自己从来都没遇到过这个人。中间回了两次家,家里都是空无一人,桌子上还积了一层灰,看来他一直都没回来过,闷油瓶,他去了哪里呢? 吴邪抱着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呆呆地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他从来没觉得这个家,竟然能空旷到这种程度。 回到学校,有胖子和王盟陪着,嘻嘻闹闹时间总算是过得快些了,但是夜里,吴邪还是忍不住想念那个一伸手就能触得到的温暖,宽厚的胸膛,温热的呼吸,有力的心跳,一切都让人安心,原来已经习惯了啊。 计时板上的数字从两位减少到一位,快要高考了,走到哪里,校园里都是一片压抑过度的狂躁,班上几乎每两天就上演一幕告白戏码。撑着头看着胖子在一边瞎起哄,吴邪愣愣地想,为什么,人都只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才有勇气放手一搏呢? 计时板不等从“1”翻到“0”就被撤掉扔进了垃圾桶,最后一天,考场已经清理完毕,站在阳台上看着窗明几净被锁好的考场,吴邪忽然觉得,这三年来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 不知不觉,已经和闷油瓶认识一年了。 胖子这两天有些沉默,吴邪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念云彩,那个漂亮乖巧的女孩儿。如果不是那场人为的意外,胖子也许也能来一次深情告白,吴邪知道,是胖子的话,一定比班上那些生涩的小男生来的豪爽,只可惜,那人已经不在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空是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吴邪被分配到了外校的考场,下了校车,老远就听见学生们的咒骂声,在警戒线外等候着铃声响起,吴邪的心里很平静,倒不是因为信心十足,只是成功与否,他已经不在乎了。 考完两场回到学校,胖子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在食堂的大凳子上。 “怎么?你不是不在乎高考吗?”吴邪搅动着可乐里的冰块调侃。 “嗨,你懂什么呀,胖爷我努力了这么多次,回回都失败,这能不郁闷吗?”胖子叹了口气,一拍王盟的肩膀,“怎么样,小盟子,你考得咋样?” “很简单啊,我做完还有半个小时呢。”王盟拆了块奶油蛋糕开始吃。 吴邪倒是很诧异:“不会吧,最后一个题还是挺有难度的,你做出来了?” “难吗?不就是画个坐标吗?”王盟不以为然。 “那是第一个题吧?”吴邪无语,“你别告诉我你后面都没做。” “不是吧,老大,我卷子后面没有啊,我……我还以为今年改革了……”王盟大惊失色。 “你卷子漏印了,”吴邪无奈,“你怎么不问问监考的?” 王盟几乎要哭出来:“我……我怎么知道是漏印了,我还以为大家都一样呢。” “算了算了,考都考完了,没什么好说的,明天加油吧。”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王盟吸吸鼻子,歪头嚼了嚼蛋糕,自己倒释然了:“没关系的老大,我就算考上了大学,我也上不了,孤儿院只供我到十八岁,本来我想过两天再告诉你的,这次考完了,我就得去找工作了。” 吴邪愣了愣:“为什么?” “这是规定,我也没办法,再说,我能上到现在,已经算很幸运的了,老大,你成绩这么好,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到时候我去找你玩。”王盟傻笑。 吴邪没说话,王盟太单纯了,这个年纪就出去工作,不被欺负死才怪,平时有他和胖子罩着还好,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学坏了。 “那,你工作有着落了么?”吴邪问。 王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吴邪叹了口气:“不嫌弃的话,你就去我们家的铺子里当伙计吧,待遇,我跟家里商量一下,尽量给你最好的。” “真的吗老大?”王盟瞪大了眼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就怕你不愿意来。” “愿意愿意,我愿意,”王盟使劲点点头,眼里差点没噙出泪来,“太愿意了,老大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吴邪怔了怔,随即有些心酸地笑了,这家伙,你知道父母是什么吗? 阴阴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黑压压的一大片飘在城市的上空,好像在积蓄某种力量等待爆发一般,令人压抑。 考场上一个熟人也没有,环境也是陌生的,但这并不妨碍吴邪的发挥。卷子上大部分是前几天做烂了题型,为了不那么想念某个人,吴邪狠命地翻出了能找到的各种参考书,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的写,就差没把它吃进肚子里去,显然这种突击的效果很不错。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吴邪深吸一口气,放了下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窗外电光一闪,“轰”地一声雷鸣之后,大雨瓢泼般地洒了下来,打得玻璃窗“噼里啪啦”作响,安静的考场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但很快被埋没在厚重的雨声里。 令人烦躁的声音。 雨声一直在持续,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随之相反的是考生们愈加高涨的难耐。 千呼万盼,半个小时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慌忙中,一切终于释放了。 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也没有想象中的竭力嘶吼,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能看到些雀跃的神采,但大多数人依然还是平静的。也许人根本不是弹簧,而是海绵,压抑得太久之后,连反弹都会变得迟钝。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五章 三个对不起 随着人流走到门口,站在考场外,吴邪有些不知所措,忘记带伞,校车不知道停在了哪里。周围都是来陪考的家长,与自己一起来的同学都被父母当做古董瓶子般护着一一接走了。喧闹过后的清冷似乎更显寂寥,偌大的校园只剩下他自己,空荡荡的,唯余狂暴的雨声与他作伴。 雷声忽近忽远,暴雨还未停歇,好像累积了很久的怨气一般倾泻而下,在光滑的水泥地上打出一大片水花,泛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呵,又是只剩下自己啊。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吴邪双手插入牛仔裤的口袋,一个大步跨出,豪放地迈入了雨中。 突然,后方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吴邪眯着眼侧过头。 远处,一辆熟悉的宝蓝色的SUV疾步驶来,“吱”地一声稳稳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吴邪一愣,随即前面的车窗被摇下,一双墨黑的眼睛波澜无惊:“上来。” 似乎有些不相信,吴邪站在原地没有动,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划过眼睛,吴邪眯起眼继续愣着,车的主人“啧”了一声,转身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将他塞了进去。 关车门,开车,整套动作流畅又干脆。 吴邪保持着上车的动作没有动,侧眼静静地看着驾驶座上人,只觉得心里有无数种情绪止不住地翻涌,蓄势待发。 “后面,”张起灵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终于打破了沉默,伸手指了指后备箱,“有毛巾。” 吴邪木木地应了一声,趴过身开始在后备箱里翻找,里面的东西很齐全,食物,水,药品,备用衣物,甚至还有个枕头。 单手不住的扒拉着,吴邪心里乱极了,他一直以为,看到这个心心念念了一整个月的人,心里会兴奋,高兴,激动……但是事实上,他心里只有说不清的难受和委屈。 闷闷地抽出毛巾擦着头,吴邪一句话也没说,车厢里寂静得只剩下毛巾摩挲头发的声音。 车子的隔音效果不错,几块小小的玻璃仿佛将世界从外面那个喧闹的空间隔离了出来,雨刷不住的左右摇摆,前窗好不容易清晰又立马被雨水沾满。 “前面来,暖和一点。”张起灵开口,依然是平静的语气。 吴邪有些犹豫,抬头看见张起灵的发尾有水珠滴了下来,习惯性的就伸手帮他擦掉,对方明显一缩脖子,吴邪还没来得及回神,一只大力的手伸了过来,随即他就被拉着越过座位的缝隙按到了前座。 空调的热风被调到最大,暖暖地吹到半湿的衣服上,吴邪这才发现浑身一片冰凉,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惊的。 一路上张起灵都没再说一句话,这人平时就是这样,话又少脸也瘫,吴邪静静地缩在座位上,明明负气地想保持点距离,眼睛总也控制不住地往旁边瞟,瞟着瞟着,他的心就软了,所有的委屈渐渐都变成了心疼,头发该剪了,好像瘦了,胡子都长出来了,嘴唇有些干,还是一样好看,眼袋很重,很累吗?又几天没睡了?这一个月去哪了?找到办法了吗?还有……有没有想过他? 明明满腹疑问,吴邪开口,却只有一句:“回家吗?” “嗯。” 回家吗?嗯。那就好。 一直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吴邪靠在座位上头一歪,安心地睡了。 到家的时候是被张起灵叫醒的:“去换衣服,会感冒。” 吴邪揉揉脸,歪头看向张起灵,刚刚睡醒的眼睛很清亮:“你不走了?” 沉默了一会,张起灵点头:“嗯。” 吴邪笑了,转身准备下车,却忽然被人一把拉过拥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很安心,靠在温暖的肩头,吴邪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像只有这样抱着,感受彼此的温暖,彼此的心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真真切切的觉得,回来了。 “对不起。”张起灵开口,声音是疲惫的。 吴邪闭起眼,伸手也抱上他,语气很认真:“找不到也没关系。” 张起灵不说话,只是伸手抚上了他的后脑,一遍一遍的顺着发尾,动作很轻柔:“对不起。”声音是自责的。 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吴邪使劲咽了咽喉咙,试图缓解某种难受的感觉:“不是你的错,是我自愿的,我也不怕。” 仍旧是没有回答,张起灵收紧了手臂,大力地抱着怀里的人,好像怕丢了一样,开口,声音是嘶哑而压抑的,甚至还有些微的颤抖:“对不起。” 吴邪抿了抿嘴,本来已经消散所有情绪,委屈,愤怒,高兴……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全部涌了上来,齐齐积聚在喉咙哽得生疼,吴邪咬牙,有些负气:“那你以后还会不会自己跑了?” 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的语气:“不会了。” 不会了,不会了,短短三个字,直击那层脆弱的伪装,吴邪紧紧闭起眼,把头埋进张起灵的发尾,努力不让自己颤抖的声线带出哭腔,咬牙愤愤道:“你他娘的,头发该剪了,扎得我脸都疼了。” “嗯,马上去剪。” “不行,它弄疼我了,你得给我来收拾。” “好。” “你他娘的犯规……” “嗯。” “……” 窗外的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被雨水冲刷过后,整个世界也变得清透了。 没有人能承受得起思念的重量。 暴雨过后,晚霞出来了,淡淡的红色缀在天边,晚风里混合着泥土的腥香。折腾来折腾去,吴邪最终还是一脸愧疚地拉着张起灵去了理发店,望着那惨不忍睹的刘海和发梢,吴邪抱住肚子大力地拍打着车窗笑得前俯后仰,张起灵也不恼,一脸淡定地开着车,倒是理发师颇有些无奈,最后只能建议修个小平头。这下吴邪乐坏了,一脸期待地蹲在一边看着理发刀“簌簌簌”的工作,只可惜,当张起灵转过头的时候,吴邪还是愣了一下。失望,都说小平头是检验帅哥的真理,这话果真一点儿都不假,张起灵没有刘海,其实还是一样好看。 好在男生的头发长得都挺快,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就能看出刘海的幅度了,成绩不差,吴邪得意地冲沙发上的人炫耀了一把,得到一个赞许的眼神。 离分数线出来还有几天,吴邪趁这个时间帮王盟敲定了工作,地点是在西泠印社旁的一家古董店,这是爷爷当年留下来的老铺子,生意不是特别好,从前都是让别的铺子的人帮忙顺带照顾的。和母亲商量之后,吴邪决定把铺子独立出来交给王盟打理,因为顾客不多,休息的时间是相当充裕的,吴邪怕他无聊,还专门给他配了一台电脑打发时间,感动得王盟差点当场哭鼻子。 胖子的成绩依然很可怕,不过他已经不再念书了,打算毕业之后专心倒腾古玩,吴邪没反对他,只是让他有空常来杭州。 自从上次之后,吴邪发现,张起灵简直成了宅男,每天一到点就下班回家,一刻都不耽误,没事坚决不出门,要不是吴邪嚷嚷,这家伙真的能在家里闷出蘑菇。 另外,从之后的各种威逼利诱中,吴邪也终于得知,张起灵这一个月去了很多地方,发现过陨玉的地方他几乎都去了,结果并不是没有找到解决办法,而是,他知道了根本没有解决办法,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吴邪也逼问过为什么他会染上这种血,染上会有什么后果,以及为什么两人靠近会变化的越来越快? 这些张起灵只是摇头,吴邪知道,这里面有一部分他自己也不清楚。据张起灵自己说,他小时候,曾经多次被带去医院体检,而每次体检必会抽血,他自己也生过疑,偷偷去查过这些血的去向,发现竟然都被送入了研究所,后来从窃取到的信息里发现,这种血液有一种特殊用途,而且有传染性,但是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染上,这种被传染的人需要特定的条件,就像一种特殊的病毒,对受体有选择性,而且潜伏期很长,病毒注入的越多,变化得会越快。陨玉是能与这种血液发生反应的一种标志性物品,和淀粉遇碘变蓝差不多,至于这个特殊用途是什么,受体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变化的最终形态又是什么,这些在之后的某一年,实验突然中断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信息了。 关于这一点,吴邪根据自己的推断,再结合三叔房子的废弃年代,从中得出,三叔房子地下的那个实验室,多半就是研究所秘密研究这种血液的地方,至于之后为什么会废弃,两个人倒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知道,这件事和老九门,绝对脱不了关系。 张起灵能肯定的是,吴邪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发生反应的人,因为在过去这么长时间里,接触过他的血液的人并不算少,而为什么会是吴邪,张起灵也只是摇头。 张起灵最初送他陨玉,只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没想到竟然成了检测出他潜伏期的物件,从两人睡在一起的第一晚,张起灵就发现了这个令他难以相信的事实。之后他一直瞒着吴邪拜托黑眼镜查这件事,可惜一点头绪都没有,只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避免更多的血液接触,以防止变化的近一步加快。这一点与吴邪认为某种事情“一次两次都没关系”大相径庭,听着张起灵叙述的时候,吴邪不住的在心里腹诽,也不知道那闷油瓶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搞不好是故意的吧。 陨玉最后被要求在人前绝对不能露出来,这一点吴邪没有异议,乖乖照做了,反正不知道会怎么样,能瞒住更多的人就瞒着吧。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血液变化的最终状态是什么,现在的日子很平静,很美好,没有人想打破,吴邪不怕这一天的到来,他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与一年前的暑假大不相同,这一次的暑假,吴邪过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分数线出来,学校,吴邪最终填定了张起灵曾经呆过的大学,专业,吴邪义无反顾地填了建筑,对此,家里人倒是毫无意见,相反还非常支持,只有张起灵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倒也没点破。 论智商和谋略,吴邪的潜力绝不在他之下,张起灵其实很清楚这一点,也觉得很欣慰,而吴邪不及他的东西,他却希望,吴邪这辈子都不要学会,有些事情,他替他承受就够了。 新学校也在杭州,报道第一天,吴邪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东西就直奔Z大。 大部分学生都是外地的,少说也要中午才到得了,所以早上的人不多。吴邪递过去录取通知书,领了报名表趴在一边填。 “同学,你的成绩很好,可以申请奖学金哦。”旁边一位穿着半身旗袍的女孩子冲他笑了笑,扬了扬他的通知书。 女孩子很漂亮,皮肤很白,吴邪笑了笑,解释道:“我是新生。” “就是新生哦,这是新政策,你去办公楼盖个章,可以免一半的学费。”女孩露出狡黠的神色。 吴邪有些不相信,这么好的事能让他撞上?该不会是骗子吧,再仔细一看眼前这个女孩子,眼圆眉细,鼻梁很挺,标准的瓜子脸,神色看上起很自然,并不像是骗子,不对,这摸样,怎么好像眼熟…… 女孩子被他看着,并没有露出尴尬的神情,反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吴邪被她笑的莫名其妙。 “吴邪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女孩子嘟起了小嘴,颇有些不满意,“亏我小时候还想着嫁给你呢,真是的,早知道就说嫁给小花了。” “你是……”儿时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小花?小时候?吴邪一下子想了起来,“秀秀!” 秀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怎么也在这个学校?”吴邪很诧异。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个学校啊?”秀秀反驳,“当然,我是艺术生,和你们还是不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好,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放心吧,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 “好啊,不过我们霍家的女孩子可不弱哦。”秀秀得意的一挑眉。 吴邪笑笑,随口道:“哎对了,小花呢?”刚问出口,吴邪就愣了,秀秀也愣了愣,一时间两个人都尴尬地笑了,吴邪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问这个,小花要接手解家的生意,别说上学,不用每天舔刀口都得感谢上苍了。 “那……我先去盖个章,”吴邪冲她笑笑,“回头见。” 秀秀笑了笑没再说话,吴邪拿着单子飞快地跑远了。说实话,在这里碰见秀秀,他着实有些意外,霍家也是老九门之一,霍秀秀和解雨臣都是他儿时的玩伴,霍家的据点一直是在北京,按道理来说,秀秀应该呆在北京上学,呆在霍家的势力范围内才符合常理。越想越乱,吴邪摇摇头,最近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决定还是以后再问问她好了。 办公楼离报名点挺近,来报道之前,张起灵怕他迷路,提前给他画出了学校建筑的分布图。吴邪昨天还大呼着不用,结果今天来了以后才发现,还真是很有必要。大学不比高中,学校大得很,有时候上个课还得坐两站公交车,地图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找到办公楼的位置,吴邪问了门口一个保安摸样的男青年,对方很爽快地告诉他在三楼,吴邪谢过径直上去了,办公楼是有升降梯的,不过他嫌等的慢,直接两步爬上了楼梯。 “那以后就拜托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传来,吴邪脚步一滞,立马停住转了过去,趴在门口竖起耳朵听。 “哪里的话,那就是互相合作才对……” 吴邪浑身一震,头皮都要炸开了,靠!里面的人居然是……三叔! New R7?"mA??$?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这是规定,我也没办法,再说,我能上到现在,已经算很幸运的了,老大,你成绩这么好,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到时候我去找你玩。”王盟傻笑。 吴邪没说话,王盟太单纯了,这个年纪就出去工作,不被欺负死才怪,平时有他和胖子罩着还好,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学坏了。 “那,你工作有着落了么?”吴邪问。 王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吴邪叹了口气:“不嫌弃的话,你就去我们家的铺子里当伙计吧,待遇,我跟家里商量一下,尽量给你最好的。” “真的吗老大?”王盟瞪大了眼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就怕你不愿意来。” “愿意愿意,我愿意,”王盟使劲点点头,眼里差点没噙出泪来,“太愿意了,老大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吴邪怔了怔,随即有些心酸地笑了,这家伙,你知道父母是什么吗? 阴阴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黑压压的一大片飘在城市的上空,好像在积蓄某种力量等待爆发一般,令人压抑。 考场上一个熟人也没有,环境也是陌生的,但这并不妨碍吴邪的发挥。卷子上大部分是前几天做烂了题型,为了不那么想念某个人,吴邪狠命地翻出了能找到的各种参考书,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的写,就差没把它吃进肚子里去,显然这种突击的效果很不错。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吴邪深吸一口气,放了下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窗外电光一闪,“轰”地一声雷鸣之后,大雨瓢泼般地洒了下来,打得玻璃窗“噼里啪啦”作响,安静的考场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但很快被埋没在厚重的雨声里。 令人烦躁的声音。 雨声一直在持续,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随之相反的是考生们愈加高涨的难耐。 千呼万盼,半个小时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慌忙中,一切终于释放了。 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也没有想象中的竭力嘶吼,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能看到些雀跃的神采,但大多数人依然还是平静的。也许人根本不是弹簧,而是海绵,压抑得太久之后,连反弹都会变得迟钝。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六章 意外的遇见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吴邪立即推门而入:“三叔——” 屋里的两个人错愕了一下,还是吴三省最先反应过来:“大侄子?” 三个人都怔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尴尬,吴邪也感觉到自己有些莽撞,讪讪地摸了摸头:“那个,不好意思……”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到底是商人,吴三省赶忙出来打圆场,对着身边的一位老者介绍到,“这就是我刚刚说的,我大侄子,叫吴邪。” 老者点点头:“长得挺俊啊。” “吴邪,这是你徐爷爷,是你们校长。”说罢,瞪了瞪吴邪,吴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徐爷爷好。” “好好好……”徐校长笑眯眯地看着他,“报名了吗?” “正在报,快好了。”吴邪如实作答,心里却不住地怀疑,这人就是我们的校长?没听闷油瓶说过啊,三叔怎么会认识这个校长? 隔壁的秘书进来给三个人泡了茶,吴邪坐在边上瞄了一眼三叔,小声道:“三叔,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在长沙吗?” “这个,说来话长。”吴三省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一边的徐校长开口了:“你三叔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大股东啊。” “什么?”吴邪瞪大了眼睛,看向吴三省,“不是吧,你——”吴邪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你搞古董的吗?” “是啊,我现在就是股东,吴邪,你想想,你三叔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总要找点保障啊,钱赚了放着也是放着,现在拿出来投资一下学校,每年可以分红不说,还可以支援一下教育事业,也算是为子孙积福嘛。”吴三省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巧妙,吴邪不住地在心里骂他老狐狸,本来他三叔说话就有点带口音,“股东”和“古董”在外人听来根本没有区别,这一说,不仅避免了让别人误会,又解释了整件事的缘由,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你三叔说的不错,我很赞同他的观点,近几年教育改革,高校也开始接受民营资金的投入了,你三叔不仅有谋略有抱负,还很有远见,近几年国家政策一直在鼓励搞民办高校,这就是个趋势啊,这一块将来一定是炙手可热的。”徐校长说得慷慨激昂。 吴邪笑了笑,没说话,别人不清楚吴三省的为人,他吴邪难道还不清楚?这老狐狸,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光他倒卖的国宝就够耗光子孙好百辈子的福了,现在谈积福,太可笑了吧。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这种事情是违法的,家里人之间心知肚明就罢了,万不可拿出去说。 “没想到三叔这么有远见,那以后可要多多提点大侄子我啊。”吴邪笑眯眯地奉承,你就装吧,看我不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吴三省这会倒是有些不自然:“我是提点不了你了,以后只能靠你徐爷爷教训你,”说罢看向徐校长,“徐老,这小子以后敢不听话,你就给我使劲儿抽他,抽到听话为止。” 徐校长一听笑了:“这个乖巧俊俏的孩子,我可是舍不得。” 吴邪吐吐舌头,又唠嗑了两句,跟着吴三省一块出了办公室,刚迈出办公楼,吴邪就叫开了:“三叔,你到底干嘛来的,刚说的那个投资,真的假的?” “瞧你说的,你三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简直大言不惭,吴邪撇撇嘴,心说你哪件事没骗我。 “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臭小子,”吴三省骂道,“你可要给我争点气。” “你刚不是还说为了给子孙造福的嘛,这么伟大的目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吴邪调侃。 “你个没大没个的,”吴三省一拍他的脑袋,“你三叔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为你小子操心,那么多钱都丢到水里去了,心疼的不是你。” 吴邪摸摸脑袋:“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那个妈,担心你,听说Z大在集资,逼着我进来参一脚。”吴三省愤愤道。 吴邪一愣:“我妈?” 吴三省点点头:“她对你啊,还是很好的,就是平时忙了点。” 吴邪有些意外:“那你投资学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好处多了去了,你三叔现在也算是有个正经工作的人了,以后你们学校大大小小的事务,可都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说着,吴三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小人得志,吴邪在心里腹诽:“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吧。” “怎么说话呢……” “没没没,没什么,对了,三叔,”吴邪有些迟疑,“你以后还在杭州住吗?” “不住了,我还得回长沙去,那边的生意走不开。” “那你在杭州的房子……”吴邪注意着措辞,正想着,吴三省突然破口大骂:“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上次谁让你跑进去的,你知不知道里面多危险,还好最后没出事,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妈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吴邪理亏,看来这事这老狐狸一直都知道:“你没告诉我妈吧?”刚问出口,吴邪就了然了,这老狐狸当然不会,告诉他母亲不是找骂吗? “三叔,你别生气,我也就是好奇,可不是我说,你那房子也太邪门儿了。” “那房子,是早年我一个朋友他们分配的,后来因为急缺经费,就想把房子卖了,那时候我正好手里有钱,就帮了他们一把,高价买过来了。” 吴邪没想到吴三省这次居然这么坦诚就告诉他了,朋友?三叔可不是一个这么好心的人。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吴邪试探性地问了问。 “你小子管那么多干嘛?” 看着吴三省不自然的表情,吴邪心下了然,又想起了三叔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照片,算了算年份,忽然笑了,贼兮兮道:“三叔,你这个朋友,就是你珍藏的那张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儿吧?” 吴三省一瞪:“谁告诉你的?” “你大侄子我又不傻,”吴邪很得意,“怎么样,说说呗,那女孩儿是谁啊?” “什么女孩儿,你得喊人家阿姨。”吴三省不满道。 “我看喊婶你才高兴吧?”吴邪嬉笑,没错,以三叔的抠门和精明程度,能让他心甘情愿掏腰包的,恐怕只有心上人了。 “你小子,”吴三省又拍了他的头,“没大没小的。”说罢,眼里却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吴邪愣了一下,顿了顿道:“到底是谁啊?” “早年下乡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叫陈文锦,”吴三省道,“在医院工作的,后来外出考察,就一直没回来。” 吴邪点点头:“那那个房子,你是之前就知道有问题?” “我怎么知道,他们卖的时候只说这房子里有机关,让小心点,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怕,也没当回事,其他的,他们也没说,那天还是你跑进去了,我才知道,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地下室,”吴三省皱眉,“现在就是想问,也找不到人了,那房子我让盘口的伙计灌了泥浆进去给封了,你以后老实点,别瞎动心思,知道没有?” 吴邪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聊了几句,又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吴三省这才离开。吴邪想起还没盖章,转身去了办公楼,盖章的人一听是大股东的侄子,倒是非常客气,不一会就弄好了,这让吴邪很是诧异,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势利? 新学校有规定必须住在学校,吴邪没办法,只好也去置办了床品扔在了寝室,不过他才没打算住学校呢,反正家就在杭州,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下午的人很多,全部办好坐上回家的公车已是傍晚,夏风带着微微的热气扑打在脸上,吴邪忍不住想起了半年前。那时候和闷油瓶一起掉进了地下室,虽然差点被冻死,不过现在看来,这段经历也不算糟糕,时间真是个这个世界上最狡猾的东西了。 三叔的房子,按他自己说的,最先是陈文锦的,似乎并不光是她一个人,还是一个团队,联系起张起灵之前的话,看来这拨人多半就是当年研究闷油瓶的血的人,那么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不再研究了呢,还急忙把房子转手出去,三叔说他们后来去考察了一直没回来,会是什么考察呢? 吴邪摇摇头,这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有了大股东侄子这个头衔,吴邪在学校里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顺利得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这样有些不厚道,不过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奸商本质,吴邪还是乐呵的时候更多。 与高中紧张的生活完全不同,吴邪善良开朗的性格在学校里受到了很多女生的欢迎,每次有人递情书,表白,吴邪都处理得格外慎重,走得较近的人偶尔也会不理解,觉得小题大做,每逢质疑,吴邪都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双学位报名的时候,吴邪修了门德语,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是喜欢追逐闷油瓶,但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似乎有一种力量在督促他尽快成长起来,尽快追上那个人的脚步,也许是因为并不想总是这样被人护在身后,他自己其实也盼望着有一天能够与他并肩作战吧。 王盟和胖子隔三差五的就跑来学校找他,不像从前一样天天都厮混在一起,吴邪更加珍惜每一次的相聚。秀秀虽是女孩子,但性格很合得来,喝起酒来比男孩子还豪爽,一来二去的,居然和他们仨混成了铁哥们。 中间小花打过几个电话来问候他们,吴邪听得出,小花现在接手生意,已经没有任何挣扎了,可吴邪却不知道是该为他感到悲哀还是感到开心。 父母依旧忙碌,终日不着家,偶尔回来也呆不上两天就走,张伯平均两个星期过来打扫一次院子和家里,大学课本来就少,除开不爱上的,就剩下数学、几门建筑基础和德语了,余下大片大片的闲暇。这可方便了吴邪,三天两头的往张起灵公司跑,搞得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少总有个弟弟是绝对不能惹的。 考完最后一门,吴邪收拾东西照例去接闷油瓶下班,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无聊地打着滚,转头便见张起灵松了领带走了过来:“开完会了?” “嗯。” “什么时候能走?我好无聊,那个海叔一直问我要不要喝奶茶要不要吃糖要不要看漫画,我又不是小孩子,一直问一直问烦都烦死了……”吴邪把不满噼里啪啦地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张起灵走近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慰:“再等一会。” “那,我们晚上去吃大排档好不好,我好久没去了。”吴邪凑近了笑嘻嘻道。 “不行。”毫不犹豫地拒绝。 “就最后一次。”吴邪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张起灵无奈:“你上次用过了。” 吴邪泄气:“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啊。” 张起灵没说话,想了想道:“回去我做给你,外面不干净。” 忽然又笑了,吴邪摆手道:“那算了吧,还是我做给你,等会去一下超市,晚上我炖牛肉给你吃。” “好。” 吴邪抿嘴笑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老海又进来献殷勤了,吴邪适时的窝回沙发上假装翻杂志。两人的相处模式总是让人愉快,张起灵虽然话不多,但是其实很会关心人,吴邪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很容易心软,两人又都不是爱计较的人,就算偶然有不愉快也都是抢着道歉,回头还免不得又是一阵更深的感动——原来对方都比自己想象中爱的深啊。 听着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告诫老海不准再骚扰他,吴邪一阵憋笑,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第一次提出吃大排档的情景,那一次在医院,张起灵是顺从的,而今天他却拒绝了,吴邪并不生气,反而很开心。正如,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去满足他的一切需求,纵容他的喜好,而当你更爱他的时候,你便会更深层的去考虑他的健康,他的未来,从而为他权衡出最好的解决方式,适量的约束,抑或变相的满足,而不再是一味的纵容。 相处比相爱难,但只要执手,在爱的路途中互相扶持,一天比一天多的领悟,一天比一天多的深重,千帆过尽,蓦然回首,留下的就是白头到老的一生。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七章 雪中玫瑰 过完年,很快就是新学期的来到。吴邪起床换好衣服准备下楼,王盟一大早就过来了,过年的时候给了他一笔可观的年终奖,这家伙大概是平时扫雷玩太多了不好意思,这几天天天跑来献殷勤,吴邪叹了口气,其实开年没多久,铺子的生意实在是惨淡,也不怪王盟。 张起灵昨天出差去了,要今天中午才能回来,昨晚一个人睡,吴邪着实有些不习惯,翻来覆去折腾到很晚,后来还是收到张起灵的短信才安心地睡了。吴邪揉了揉满是黑眼圈的眼睛,瞥眼瞧见了脖子前面的玉,好像颜色又深了一些,伸手把它放进了衣服里,吴邪拉好拉链转身下楼。 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雪,地上厚厚地积了一层,天空灰蒙蒙的,铅灰色的积云黑压压一片,门一开,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吴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王盟正坐在门槛上吃棒棒糖,看见吴邪,立马从口袋掏了一个出来:“老大,给你吃。” “你吃吧,”吴邪笑了笑,瞧见他的衣服,棉袄薄薄的,看起来就很不保暖,“不冷吗?” 王盟摇摇头:“不冷,我习惯了。” “我今天去报个名,交个学费就回来,你不用跟着我了,外面冷,回铺子里呆着吧。”吴邪侧头道。 王盟一听却红了眼眶:“老大,你是不是嫌我烦啊?” 吴邪看了看他,随即笑了:“你说什么呢,我是怕你冷了,看你穿的这么少,铺子里好歹有暖气。” “嘿嘿,我没事,铺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挺没意思的。”棒棒糖含在嘴里,王盟有些吐字不清。 “你现在赚了钱了,怎么不去买件衣服,看你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你也不小了,不再好好打扮打扮,小心以后没女孩子要你。” “我没事,老大你要我就行了。”王盟傻笑。 吴邪拍了拍他的脑袋,感到无可奈何,王盟从小就跟着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有个老大罩着他,可是,他并不能陪他一辈子啊。 坐上车,手机响了,吴邪拿出手机,意料之中的人—— “出门了?天很冷,多穿点”。 吴邪笑了,这人真是,话不会说,心倒是够细,快速按下回复键,“早出门了,我这会儿都在公车上了,报完名就回去,今天下雪,路上滑,你开车小心点,晚点回来也没关系的,我在家等你”。 “老大,你们学校真漂亮。”王盟趴在车窗上看得出了神。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吴邪低着头给张起灵发短信,并没注意到他眼里的羡慕,察觉到的时候,王盟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手里的棒棒糖。吴邪放下手机,看了他一会,想了想道:“要不,我去找三叔帮忙,给你报一个自考,你也来和我一块上课好了。” 想象中的欢呼雀跃没有出现,意外的,王盟摇了摇头,低低道:“不用麻烦了,老大,我这么多年,什么都依赖你,现在该是靠我自己的时候了。” 王盟的话说的很认真,吴邪很诧异,看着鼓囊着嘴一脸傻气地看着街景的人,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过了半晌,吴邪低下头,忽然有些领悟了张起灵很久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不想你长大”。 是啊,某个一直追着你跑的人,一直在你身后被你保护着的人,忽然有一天独立了,不再跟着你了,也不需要你的保护了,这感觉,原来并不好受。 不过,更多的,还是欣慰吧。 手机又响了,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好”,吴邪呆呆地盯着手机,想象着张起灵一脸淡定的在会议桌下回短信的样子,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愉悦,真好,这个人是我吴邪的。 说也奇怪,明明都在一起快一年了,两个人还是连分开一天都受不了,吴邪弯起嘴角,收起手机下了车,转头看向王盟:“先去领报名表吧。” “啊,下雪了……”王盟抬头,伸出手去接雪花,表情很兴奋,“老大,你看,是十二棱的。” 吴邪笑笑没说话,观察雪花的形状,这是王盟小时候的习惯。那时候孤儿院的条件很差,衣物都不够,一到下雪天,时间就特别难捱,年纪稍大的孩子就想出了一个办法——看雪花的形状,大家围在一起用袖子接雪花,看着看着,注意力一转移,也就没那么冷了,这个习惯,即使现在条件好转了,王盟还是没能改过来,一看见雪花就习惯性的上去看形状。 “好久没见过十二棱的了,老大你快看,上次看到这种形状,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年呢。”王盟很开心,又接了两片雪花巴巴的凑过来给吴邪看,吴邪含笑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就知道看雪花,衣服刮破了都不知道。” “咦?在哪呢?”王盟连忙低头四处查看。 “这里,”吴邪指了指后背,那里有一条很长的口子,估计是在公交车上刮破的,“棉花都出来了。” “那怎么办啊?”王盟使劲侧头去看,却够不着。 “你先穿我的,你那衣服实在太薄了。”说着,吴邪脱下自己的羽绒衣递给他。 “那你怎么办啊?我不要。”王盟不肯接。 吴邪想了想:“我宿舍有衣服,你等着,我去拿。”说罢,吴邪把衣服丢给他,径直跑了。宿舍其实没什么衣服,当初嫌麻烦,只放了些轻便的衬衫和T恤,厚的衣服,要说的话,只有一件,那是上次下雨,张起灵给他披在头上当伞用的,当时打湿了不能穿,吴邪洗干净之后就放在宿舍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带回去但是总是忘记,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吴邪站在穿衣镜前看了看,嗯,不错,意外的合适,就这么穿回去,也不知道那闷油瓶看见,会是个什么表情,吴邪偷笑,转身出去了。 雪越下越大,路上白茫茫一片,一个人都没有,也是,报名时间有三天,一般的学生都不会挑这种天气来报名,要不是想把明后两天的时间空出来陪那个闷油瓶子,吴邪估计今天也不会来。 一阵寒风刮来,雪花整齐的飘向一边,吴邪缩了缩脖子,伸手戴上了帽兜,半个脑袋被遮住,隔绝了冷风,身体顿时暖和了不少,难怪那家伙喜欢穿帽衫,真是方便。 学校交学费是去指定银行直接存,领完表格,吴邪带着王盟径直去了银行,雪花簌簌地飘着,僻静的小道上像覆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远远看去,倒有些唯美。 路边的积雪很深重了,一脚一个大坑,两人艰难地走着,也不打伞,本来就是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姑娘,淋点雪花怕什么。 银行的位置很偏僻,吴邪不常去,拐过一个街角,远远就看到一辆运钞车停在门口,旁边是三四个全身武装的警察,人手一把枪,威武庄严地守着,阵势颇有些吓人。 “老大,他们是干什么的啊?”王盟的声音有些抖,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的。 “没事,运钞的。”吴邪答地漫不经心,低头专心攻克黏在鞋底的雪渣。 “可……可是,他……他拿枪对着你啊。”王盟急呼。 “你说什——” “砰——”一声枪响。 话还没说完,“嗖”的一阵尖利呼啸而过,吴邪一个急滚跌在地上。 “老大——”王盟几乎同时惊叫了出来。 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还来不及暗骂一声,“砰——”又一声巨响,快得不给人任何反应。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老大小心——”王盟的大喊几乎盖住了子弹飞过的呼啸,电石火光间,吴邪趴在地上瞪大了眼,大脑在枪响的同时突然一片空白,王盟! 世界忽然都变成了慢镜头,王盟软软的身体缓缓跪倒在地,枪声的余音还回荡在空寂的小道上,也盘踞在吴邪的脑中,一切的声音似乎突然都远离了。 远处有人大喝了几声,随即是纷纷乱乱的脚步声,车子开动的引擎声,吴邪没有转头去看,不顾手臂上的枪伤强撑着身体爬向王盟的身边。 “王盟,王盟……”吴邪颤抖着朝倒在地上的人爬去。 “喂,别吓我啊,王盟……”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吴邪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却不知该放在哪里,看着胸口犹如玫瑰般快速盛开的血花,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瞬间破灭,取而代之的一股极其强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吴邪麻木地伸手托住他的头,声音颤抖得不像话,“没事,没事……” 王盟直直地看向前方,身体是僵硬的,嘴唇动了动:“老大……” “没事,没事……”吴邪魔怔般地反复喋着,忽然想到什么,继而快速脱下外套按在了他的胸口,试图阻止更多血的流出,“没事的,老大在,你不会有事的……” “老大……好……好疼……” “哪里疼,我帮你吹,吹吹就不疼了……”吴邪深吸一口气,几乎失控地俯身,对着他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吹着气,氤氲的眼帘前却只有鲜红的血,大片大片的血,止不住的快速浸透了蓝色的衣袖,滴在雪地上,在白得发亮的雪中缓缓晕染开来,像一朵盛开得正艳丽的玫瑰。吴邪一动不动地看着,呼吸仿佛也停滞了,他不敢眨眼睛,怕一眨,眼泪会崩溃。 “呵呵……好像……好像不疼了……”苍白的嘴唇费力的扯出一个笑容,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吴邪绝望地闭上眼,咬牙狠狠抱住他的肩膀,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呜咽不成声:“还有哪里疼,老大……老大帮你吹……” “老大,认识你,我……我好……好开心啊……”呼吸似乎越来越艰难,王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已经感觉不到痛觉了,所有的感官开始如沙漏般一点点流逝。 “混蛋,都是混蛋,你不准走,你不准走,听到没有!” 吴邪捏着他的肩膀竭力地嘶吼,眼泪如泉涌般滴在地上、沾满鲜血的衣服上,世界安静极了,雪花还在簌簌地飘着,安静的落在两人的肩头,融化在了染开的血中。 怀中的人呼吸越来越艰难,笑容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王盟瞪大了眼睛突突地看向远方,费力地抖动着苍白的嘴唇,眼神忽然变得很哀伤,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大哥……怎么办……大哥……大哥嘱咐的……我……我做不了了……” 强大的悲伤席卷了所有的理智,吴邪紧紧咬住牙,颤抖着手一遍一遍地替他顺着前胸试图让呼吸顺畅一些,然而却只是徒劳,随着玫瑰的盛开,被白雪映照得清透无比的眼瞳不可阻止的渐渐黯淡,嘴巴动了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吴邪忍住悲恸静静地抱着,呼喊着,怀里的人却什么也听不见,只剩呆滞的眼神默默地睁着,雪花还在无情地飘落,随着寒风轻轻飞舞,唯美却哀伤。 喂,王盟,你看啊,是十二棱的雪花,你看看嘛,你看看啊…… 雪花簌簌而下,大地一片纯白,同样十二棱的雪花,那是十年前。 天空黑压压的,让人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一个瘦小的孩子被一个男人领着走在冰凉凉的水泥路上,只穿了一件旧夹克的他冻得瑟瑟发抖,可他心里却异常兴奋,他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因为好心人的帮忙,今天终于可以去学校上学了。 办完了入学手续,老师领着他走进教室。教室里是一排排端坐的孩子,年纪与他相仿。老师微笑将他拉到身边,对着全班说了很多话,底下一片哗然,孩子们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不情愿,女老师有些为难,又问了一遍,仍旧没有回应,小男孩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坐。 “我。”突然,教室里就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声音, 声音是从角落里发出来的,老师笑眯眯地推了他一下,小男孩有些错愕,他循着声音望去,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个子很瘦小,一只小手还颤巍巍地高举着,远远看去,他的皮肤很苍白,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坐我这里。” “可以……吗?”小男孩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不可以?”对方歪着头反问,随即就笑开了,稚嫩的童声很好听:“我叫吴邪,你呢?” “王……王盟。” “王王盟?你的名字真好听,我记住了。” “呃……” 课堂上老师讲了很多东西,可是王盟一点儿也听不懂。 “下雪了……”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真的……”孩子们纷纷发出感叹,欢呼雀跃地趴在窗台上用手去接。王盟有些疑惑,雪有什么好,他一点也不喜欢雪,每次下雪,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得呆在屋子里,因为没有足够的衣服和棉被,很多孩子都会冻得生病,雪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劫难。 雪花纷纷地落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沉寂下来了,王盟一个人站在校门口,望着满地积雪浑身发抖,他的脚已经冻麻了。 “你冷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盟转过头,是吴邪。他的围巾很厚,几乎裹住了上半身,此时正打着伞,看着他一脸担忧。 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王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不对,又赶紧摇了摇头。 吴邪有些迷惑,盯了他看了半晌,然后就笑了,转而伸手脱下自己的围巾,上前一圈一圈围在了王盟的脖子上。 “呃……我……”王盟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冷了吧。”吴邪已经替他裹好了围巾。 “呃……谢……谢谢。”王盟有些受宠若惊。 吴邪摇摇头,撑开伞走了出去,刚踩进雪地里,忽然又停住,转身道:“难道你也没有人来接吗?” “嗯。”王盟低下了头。 “哦,我也是。”吴邪在原地顿了顿,然后就回过头笑了,一双眼睛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清澈:“那,王王盟,我们一起走吧?”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八章 磁性物质 冷风刮在沾满泪水的脸上,一阵冰凉的涩痛,吴邪瞪大了眼注视着怀中的人,一动也不敢动。他从没这么无助过,他看着最后的一丝亮光在他眼眸中闪了闪,最终在十二楞雪花落入的那一瞬间熄灭了下去。 “你他娘的,果然是混蛋……” 狠狠咬牙骂了一句,吴邪抬头闭起双眼,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眼泪在他脸上肆意,他没有去管,他只是裹紧双手,大力地抱住了眼前僵硬的身体,周围有人不住的在叫喊,有人在打电话叫急救车,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抱着一具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不,这不是,这不是那个男孩,那个瘦小的男孩,那个有着和他一样孤单眼神的男孩,那个第一眼见到就忍不住对他伸出手的男孩,这不是,这不是,这怎么会是! 一起走吧,走吧,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你怎么先走了呢? 王盟,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讲信用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我不会喜欢的…… 雪花飞舞着静静飘落,粉妆玉砌的世界里,一朵渐渐定型的玫瑰格外刺眼。吴邪蜷着身体开始不断地摩挲王盟的眼角,他忽然有种错觉,也许下一秒这眼睛就睁开了呢? 天很冷,真的很冷。 不知道跪了多久,他的头发开始有白霜渐渐凝结,融化的雪水染开衣袖,凝结成一大片薄冰,白雪的散射下,视线开始慢慢模糊。吴邪咬咬牙,握拳将指甲掐进肉里去以缓解手臂上越发尖利的疼痛,薄薄的衬衫早就被血水染尽,分不清是王盟的还是他自己的,周围的群众越聚越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全都自觉地围在两米以外指指点点。张起灵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早上吴邪给他发短信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下了高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早上的会议并不是很重要,昨晚列好了大纲,又写了些纪要交给秘书,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就径直走了。果然,车子刚开进市区就接到了吴邪泣不成声的电话,张起灵当即一个急转弯,也不管什么红绿灯防护栏,直接在马路上逆行了起来。 吴邪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急救室的门口,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子弹的擦伤,并没有伤到筋骨,割破了些皮肉,血倒是流了不少。 侧头望去,急救室的灯还在亮着,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座位,吴邪忽然有些恍惚,好像从一年前云彩被送进去,到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是一场幻觉,只是他的一场幻觉,只要再过一会,云彩就会好好的从里面出来了,王盟也还好好的跟在他后面喊老大。 一双手忽然搭上了肩膀,打断了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吴邪愣愣地转过头,张起灵的眼神很深邃,里面蕴含的情绪太多太多,一时间吴邪竟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视线转移到搭住的手上,望着满是血痕的双手,吴邪皱眉低下了头,是啊,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吴邪闭上眼疲惫地靠上了张起灵的肩膀,所有的现实铺天盖地的袭来,快进一般反复地在脑海中倒带,有人开枪打他,王盟替他挡了致命的一枪,张起灵来了,他说王盟还有救,然后呢……然后来了医院,被送入急救室了,来了好多医生,他被拖去包扎伤口,不配合,护士要给打安定,被张起灵阻止,张起灵自己找来了药和绷带,伤口被包扎好,然后被带来了这里,不是,是他自己要来的…… “睡一会吧。”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 吴邪摇摇头,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急救室的大门。 外套被裹紧了一些,后背被人一下一下的拍打,靠在熟悉的怀里,吴邪渐渐放松了身体,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开口满是沙哑的声音:“你不用道歉的,哥。” 张起灵不说话,依旧抱着他一言不发,吴邪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睛,和预想的一样,满满的歉意,吴邪收回目光,思维很清晰:“这次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王盟是为了替我挡那枪才受的伤,不是他,我肯定就死了。” 说到“死”的时候,吴邪感觉张起灵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你刚刚说,他是假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邪的语气很平静,却让人无处躲藏,张起灵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吴邪也不生气,费力地抬起受伤的手,从脖子间掏出了那块陨玉,径直伸到张起灵的面前。 一直拍打的手陡然一顿,靠着温热的肩膀,吴邪明显感觉出了张起灵一阵颤抖,没错,自己手间的玉,一片血红,像一朵妖娆的曼珠沙华,生生刺着眼球。 送王盟上救护车的时候,吴邪就发现了,他颈前的玉已经完全变色,变得和张起灵触摸时一样的红色。 吴邪转头,表情明明平静,眼神却咄咄逼人:“你现在还是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吴邪……”张起灵的眼神很复杂,合上他的手握住玉塞回了衣服里,呼吸是急促而紊乱的,“我去帮你拿药。” 吴邪靠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起身,看着他离开,看着他走远,最后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个人蜷在座位上抱着自己,意外的,吴邪忽然发现他并不愤怒,也不伤心,甚至连难过也没有,一年前的不知所措和不安慌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干净得仿佛从来不曾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长叹了一口气,吴邪闭上眼,不难过,这大概,会是件好事吧。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走廊的另一边,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出现了,依旧是浑身黑衣黑裤,脸上是万年不变的黑眼镜,此刻,他正坐在窗台上抽着烟,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瞥了张起灵一眼,难得的没有笑。 “拿到了?”瞄了一眼张起灵手上的小玻璃瓶,黑眼镜弹了弹烟灰,伸出了手,“拿来吧。” 对方却没有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握住玻璃瓶的手紧紧地捏着,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黑眼镜不再说话,收回手,猛吸了一口烟,顿了顿道:“哑巴,你不能再拖了。” 张起灵皱起眉,仍旧不动。 “你已经拖了一年了,这是极限,再拖下去,就算是你也保不了他,”黑眼镜的神情意外的认真,“今天的事,就算我能帮你瞒住老九门,那群王八迟早也会知道。” 说出的话如同石沉大海,黑眼镜瞥了瞥他,继续道:“一年了,还不够吗?” 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张起灵垂下眼,一言不发。 “我是不懂你,既然早知道不会有结果,为什么还要去淌这趟浑水。”说罢,黑眼镜狠狠掐了烟头,又迅速抽出一根,打火机“嘭”地一声响,火苗窜了出来,照亮了两人的脸,又突然一下熄灭了下去,留下一张悲伤和一张不忍的脸庞消失在黑暗里。 “拿来吧。”隔了一会,黑眼镜又冲他伸出了手。 张起灵条件反射般地又收紧了手,黑眼镜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猛吸了一口烟,长吐了一口:“其实你心里早就有底了吧。” 黑暗中的人没有说话,手紧紧攥着小玻璃瓶,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黑眼镜“啧”了一声,冲他嚷嚷:“你他妈再捏该捏爆了,难不成你要亲自去抽他的血?” 张起灵闻言怔然松手,黑眼镜摇摇头,叼着烟一个漂亮的勾手将瓶子夺了过来:“老子真服了你。” 一时无言,黑眼镜收起笑容:“半年前你不就查到了吗,能融受你这血的——”黑眼镜顿了顿,看向他,眼神严肃,“只有血亲。” 张起灵低垂着眼终是闭上了,紧握着拳头沉默不语,像是承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过了很久才嘶哑道:“另外一份样本,明天给你。”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喂——”黑眼镜在身后叫嚣,“你家老爷子会同意给你?” “不需要他同意。” 黑眼镜笑了笑,丢了烟头,拿出玻璃瓶放在手中晃了晃,月光下,半瓶红色液体正安静的躺着,瓶身的标签上六个大字格外扎眼,“父系亲缘鉴定”。 收了笑容,黑眼镜叹了口气,放好了瓶子,一跃便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急救室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医生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终于,在吴邪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大门“哗啦”一声打开,随即一个担架床被推出,吴邪愣在原地怔了怔没有上前,会和一年前一样只是一块白布吗? 安静的走廊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所有的不安和紧张一下子悬在胸口,祈祷了太久,结果就在眼前,吴邪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握了握拳,又深吸一口气,他忽地一下猛然站了起来,抬头眼神一定,悬着的心顿时就着了地。最担心的画面没有出现,幸好,是王盟的苍白如纸的脸,吴邪一直高度集中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失去力气跌坐回了凳子上。 “家属呢?”一边的护士喊道。 吴邪连忙撑着站了起来,两步上前:“我是,他怎么样?” 护士看了看他,眼神狐疑:“我说不清楚,这现象实在太奇怪了,我从医十年,从来遇到过这种情况,你一会去问医生吧。” 吴邪有些不明就里,护士不耐烦道:“反正,48小时是危险期,千万要注意,过了这段时间,就算脱离危险了。” 吴邪连连点头:“谢谢你。” 几个护士推着将王盟送到了加护病房,在他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管子,隔着玻璃,看着心跳波动图有规律的跳动着,吴邪才终于真真正正的认识到,王盟还在,他没死。 活着,真好。仰头靠在走廊的座椅上长舒了一口气,吴邪忽然就觉得,过去的这一天好像一场梦一般,一场噩梦。 明明曾经那么害怕身边的人会离开,而如今面对这一切,他却已经学会了先用理智去处理。慌乱和害怕虽然依旧会有,但是却再也不会扰乱他的行为意识了,再多经历几次,是不是就会和那个人一样了?张起灵,他就是这么强大起来的吗?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吴邪侧头瞥了一眼:“医生怎么说?” “不累吗?”张起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挠了挠他的头发,“伤口还没好。”语气平静得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吴邪摇摇头,伸手抱住眼前人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熟悉的气味,很安心,很好闻,恰好的掩盖了血腥味。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是我的血对不对?”吴邪闷在衣服里轻声道。 在急救室外等着的时候,吴邪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记起了张海杏的说的那些话,记起了老痒的妈妈,记起了那个没能救得了女儿最后自杀了的男人,一切的一切,吴邪很难不把他们和王盟联系起来。 “嗯。”意外的回应。 吴邪苦笑,果然,收了收手低声道:“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空寂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楼梯口一位值班的护士正撑着头打着瞌睡,两个人一站一坐,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淡淡的温馨夹杂着浅浅的悲伤萦绕周围,久久不散。 张起灵抱紧了他的头,叹了口气:“我到的时候,发现他的全身进入了一种假死状态,心脏跳的虽然微弱却很有规律,并且丝毫没有变慢的趋势,大脑已经完全停止工作了,但是血液循环还在继续,这种状态让他一直保持着最后一点生命力,如果不是失血过多,他能醒得更快一些。” “子弹取出来了?” “嗯。” “伤口严重吗?” “手术很成功,不会有问题。” “醒来以后,就不会再有事了吧。” 张起灵顿了顿,有略微的迟疑:“嗯。”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吴邪揪住他的衣服,“这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种血叫麒麟血,里面含有一种磁性物质,可以引导血液循环。” “血液循坏?”吴邪抬起脸,“你是说,王盟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我血液里面的磁性物质流到了他的身体里,带动了本来已经停滞的血液循环?” “嗯。” “所以说,虽然他被子弹打中了,但是由于血液循环还在继续,所以就呈现了一种假死状态?” “嗯。” 吴邪失笑,有些不相信:“是不是太玄乎了,我怎么可能有这种血?” “作为载体,血液流速加快,你不是适应得很艰难吗?”张起灵的话毫不留情的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吴邪皱眉,没错,从血液发生变化开始,他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还会经常惊醒,发抖,出冷汗,原来是这个原因。血液的流动被外来物质带动,流速会变得比以前快,从而让新陈代谢加速,人体自然一时无法适应,这就好像你的血液流速每天都处于一种刚跑了八百米的状态,白天清醒的时候还好说,只当是精力旺盛了,到了晚上,要带着这种状态入眠恐怕是件难事,难怪闷油瓶从来都不怕冷,一年前在地下室,那么冷的地方,他的身体都还是温热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就是,张海杏他们一直想要我们血的原因吗?可以救命?” 张起灵没有回答,吴邪继续道:“可是,你之前,就是去年过年的时候,那个跳湖的男人,你不是没有成功吗?为什么唯独王盟会成功?” 张起灵摇摇头,表示也不能理解,吴邪叹了口气:“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别多想。” “我倒是想不多想,是你不让我省心。” 张起灵皱眉,正要开口,吴邪急急打断:“你别说对不起。” “你最近,说这句话,越来越频繁了……”声音越来越小,后半段几乎被埋进了衣服里,闷闷的。 不安,一年以来,吴邪第一次感到不安,他无法确定这种不安究竟是来自自己身体的变化,还是来自张起灵的态度,只觉得有些不安分的因子在两人之间隐隐作祟,吴邪低头,收手抱紧了他的身体,使劲将脸埋了进去:“哥,你会一直在吧?你说过的……”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溢满了心口,隐隐有些疼,张起灵蹲了下来,将身前的人按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后脑,无声的安慰。知道他不安,自己也同样不安,不是不能体会,只是谁也无法去保证什么。寂静的走廊里,偶尔有寒风侵入,却吹不散这层稠郁的悲伤,两个疼痛的人,该怎么给对方温暖?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五十九章 王盟的苏醒 王盟终于在一天后的傍晚醒了,吴邪第一时间叫来了医生,仔细做完各项检查之后,医生表示他已经没有大碍,一个月后就可以出院,这让吴邪很是高兴,握着王盟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倒是让王盟吓了一跳。醒来以后,王盟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怎么进的医院,当天发生的事情也似乎全都忘记了,张起灵说,这可能是由于大脑供氧不足引起的部分记忆缺失。反正记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吴邪便也不在意,编了个谎告诉他出了车祸,过程描述得绘声绘色,王盟听得一愣一愣的,竟一点也没怀疑,只感叹自己命大,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云云。 王盟醒的第二天,胖子从北京过来了,这让吴邪很意外,这次的枪击事件,从目击民众到媒体,从警方到医院,全都被张起灵封锁得密不透风,一点小道消息都没透露出去。吴邪虽然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手段,但是从结果来看,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根据街口的监控录像发现,这次打伤吴邪的人是一名40岁左右的男子,从枪法看多半曾经在部队呆过,之后他们又调查了当天运钞的其他几位武警,他们纷纷表示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同事,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混入了运钞车的队伍,因为戴着头盔没有人认出来,武警们只当是多了个值班的,也没在意。至于之后为什么开枪,为什么瞄准吴邪,原因不详。 对于这些说辞,张起灵没有深究,吴邪便也不多做分析,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这些人说谎话也好,说实话也好,无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从他们身上也不可能挖出有价值的消息,只有那把枪的瞄准方位真真切切是对准他吴邪的,有人想要他的性命,这才是重点。不过吴邪想不通,为什么是他呢?他一没钱二没势,三没得罪什么人,唯一有价值的血,也是在枪击发生之后才爆发出来的,这人到底什么目的? 再说了,这麒麟血,张起灵和自己的,明显是一样的,可张起灵没成功,他偏偏这次却成功了,时灵时不灵的,说能救人,真实情况其实还有待考证。 除此之外,吴邪最担心的就是,王盟会不会也被传染,自己搭上就算了,反正本来就是局内人,可王盟不一样,他是无辜的。吴邪取下自己的玉在他身上试了一次又一次,睡着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做检查的时候,然而一次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吴邪暂时稍稍安下了心,不管怎么说,至少他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对于自己拿玉去测试王盟这件事,张起灵一直都没有吭声,平静得好像他早就知道结果,每次都只有玉回到自己手上变得血红一片的时候,他才露出些极其细微的表情,可是吴邪读不懂。 胖子一回来就嚷嚷开了,横着拳头狠狠咬牙说要给吴邪报仇,吴邪笑他,你去找谁报仇?胖子气结,吴邪知道他一方面是自责,另一方面是为义气,胖子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仗义,大气,吴邪很欣赏他这点。再说自己,也是奇怪,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枪,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吴邪摇摇头,觉得自己被打中的大约是脑袋而不是胳膊。 王盟的状况不错,伤口愈合得很快,医生批准可以提前一个星期出院,大家都很高兴。周末晚上,吴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住,因为怕出意外,这一个多星期他都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每晚在陪护床上将就着还好,可张起灵却是几乎没怎么睡,吴邪让他回家他也不走,这人又闷,说多了没意思,吴邪只好趁王盟状况稳定的时候拉着他一块小憩一会儿,不到一米的床小小的,两个大男人睡实在是挤,可紧紧窝在那人怀里,吴邪却难得能安心下来。 收拾好些换洗衣物,跟王盟的主治医师打过招呼,吴邪趁天黑前和张起灵离开了医院。下了楼,胖子已经在一边守着了,好家伙,一个月不见,车都买了。 “胖子,混得不错啊。”吴邪拍了拍真皮椅垫。 “嗨,那是必须的,早就说了你胖爷我不是一般人,你还不相信。” “别贫了,你这大老远的从北京开过来,你不嫌累啊,坐飞机多快。” “瞧你说的,这回儿,我可是打算在杭州多住一阵子的,没车哪行啊。” 吴邪愣了愣,笑侃道:“你不是因为我留下来的吧?”胖子本就是受人所托来保护他的,现在情况这么乱,胖子留下来很正常,不过吴邪却不喜欢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胖子转过头,仔仔细细打量着吴邪,若有所思道:“嗯……小天真你长得是不错,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做小妾还勉强凑合,不过可惜,你胖爷我专一,你就别痴心妄想,朝三暮四了。” 吴邪无奈:“你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胖子又扫向吴邪的头顶,定睛一看,忽然道:“不是,天真你快看,你头上有四个字。” 吴邪斜了他一眼:“你少捉弄我,我又不傻。” “真的有字,我没骗你,不信你问小哥。”胖子的表情很认真,还扯到了闷油瓶,吴邪忍不住怀疑起来,狐疑地抬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再转头望去,发现胖子正抖动着肩膀使劲憋着笑。 “死胖子,你他娘的又捉弄我,你活腻了是吧?”吴邪骂道。 “不是,”胖子憋住笑,摆摆手,“没捉弄你,真有四个字,”胖子凑近了一字一顿道,“小哥专属。” 吴邪的脸噌地一下红了,一直牵着张起灵的手也脱了出来,撇开脸小声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呢?”说这话的时候,吴邪偷偷瞄了一眼张起灵,这家伙这几天格外沉默,果然,刚刚和胖子的对话他压根就没听,此时正一脸神游的样子茫然地看向窗外,脸绷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嘿嘿,胖爷我这几天可是都看到了,你和小哥,没有分开超过三分钟以上的记录,包括上厕所。”胖子神秘兮兮,一脸得意的样子。 吴邪没理他,嚷嚷着快开车,胖子转过头去专心在驾驶座炫耀车子的各种新功能,吴邪靠在后座上斜眼用余光瞟向张起灵,胖子的话虽是揶揄,可却进了吴邪的心,没错,张起灵不对劲。以前两人虽然也腻乎,但不至于一刻都形影不离,难道是枪击的事让他有阴影了? 吴邪偷偷摸过去一只手,捏了捏对方,张起灵茫然地转过头,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吴邪几乎心惊肉跳,那黑亮的眼瞳里闪过的一丝绝决是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紧张,吴邪下意识地攥紧了张起灵的手,漆黑的眸子带着疑惑注视过来,吴邪回神,这才察觉他反应过大了,于是陡然松手。整套动作被看在眼里,张起灵的眼神忽然柔和了起来,伸出胳膊,一把将不知所措的人拽了过来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开得稳稳当当的车子突然颠了一下,吴邪挣扎着试图脱出,实际上却没用什么力,余光瞥见后视镜里一脸贼笑的胖子,吴邪心虚的骂道:“死胖子,开车小心点。” 胖子嘿嘿地笑了两声,心说,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在胖爷面前调情,还不准胖爷我看? 胖子把他们送到了院门口,吴邪请他进去坐,胖子摇了摇头拒绝了,说明天还有事要早起,吴邪好奇,胖子叹了口气,说一早要去花市买最好看的玫瑰花,吴邪哑然,这才想起,云彩的忌日快到了。 送走了胖子,吴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年前的这时候发生了太多事,时间过去这么久,却还是没能抹平胖子心里的疤痕。生命里离开了一个重要的人,可日子还是得照常过,这才是生活最残酷的地方吧。 一晃一年,原来,快乐也好,悲伤也罢,时间都不会为你的情绪余留一秒种。 像是感觉到情绪不佳,张起灵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眼神相对,四目相交,吴邪会心一笑:“我没事。” 一个多星期没回家,倒是有些想念起两人独处的日子,刚打开门,吴邪就闹着肆无忌惮的抱上张起灵的背,对方微微一躲,手臂巧妙地隔开两人径直伸向开关,吴邪还没来得及不悦,客厅灯光一亮,接着他就见到了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一个画面。 “妈,爸……” 看到客厅端坐着的两个人的那一刹那,吴邪瞬间反应过来,赶在理智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张起灵的面前。也许是近日的波澜经历的太多,也许是对于这段感情太过重视,此刻,吴邪出奇地冷静,微张着手臂横在张爸爸和张起灵之间,仿佛准备随时迎接任何伤害。看到这副架势,身后的人和沙发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空气一时凝固,吴邪神情严肃,表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已经飞快的预演了十几种冲突方式和应对方法。 “小邪啊……”张爸爸率先开口,吴邪紧绷着神经看了过去,意外的,张爸爸忽然笑了,无奈的语气,“别这么紧张,我们没打算怎么样。” 吴邪的表情换成了狐疑,正要开口,后脖子的衣领被人一拎,人就被张起灵扯到了身后。张起灵精瘦的后背挡在眼前,侧头看去似乎是带着些笑意,他指了指楼梯,语气轻柔:“你先上去。” “可是……”吴邪急了,对上张起灵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眼神,所有绷住的神经忽然一下子松了,吴邪不再说话,顺从地上了楼梯。 “小瑕,你也去吧。”张爸爸笑眯眯地看向一边发愣的吴妈妈,吴妈妈略微一怔,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下,也默不作声起身上了楼。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回荡,最终随着“啪”地一声门响隔绝在外。 客厅里,一直微笑的人瞬间收了笑容,眼神严厉地看向一边站着的年轻人,年轻人目光淡然,却毫无惧色,没有攻击性,却毫不退让,轻轻浅浅却坚定不移地迎接着这凌厉目光的洗礼,剑拔弩张间,明显一副捍卫之势。 而同一时间的楼上,吴妈妈和吴邪却又是另一幅场景。 “小邪……”吴妈妈神色复杂地坐在一边,开了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妈,对不起。”吴邪低着头,语气是愧疚的。 吴妈妈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你为什么道歉?” “我没听你的话,我食言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如今被撞破,不如直接坦白,即使会有伤害,吴邪也不想再有一丝丝的逃避了,这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尊重。 吴妈妈略微思索:“哪一句?” 吴邪想了想,才道:“我答应过你不跟哥走太近,可我没有这么做,而且,从来没做过,这是一。” 吴妈妈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吴邪咬咬牙,继续道:“我答应过你只把他当哥哥,我……我食言了。” “吴邪……”听到最后四个字,一直强忍的吴妈妈还是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到底是大家闺秀,直到最后一丝幻想被吴邪直白的叙述戳破,她也还是没能发出火来,最初听到张爸爸说起的时候,她是不相信的,直到在门口亲眼看到他们十指相扣,亲眼看到吴邪满脸兴奋地抱住张起灵的后背,失望?愤怒?悲伤?不,这些情绪都没有。 到底是母亲,到底是了解儿子的,一年前在吴邪的眼里看到那些神采,她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儿子,这个她独自带大到十七岁的儿子,他的情绪,他的感情,他的变化,没有人会比母亲更了解,可正是因为了解,她才更加痛苦,因为她知道,吴邪是认真的。 第六十章 受害者 “你的性向没有问题,我想起灵也没有,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声音是颤抖的。 “我也不知道,可我爱他,和他的性别无关。”吴邪低着头,语气平静。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不会干涉你,我也不会用那些传统观念来压你,妈这么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过,我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你幸福,为此,我可以接受你和同性在一起。”吴妈妈近乎哽咽地说着这段话,仿佛在压抑内心极大的痛苦,吴邪愣愣地听着,内心翻涌,接着母亲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妈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可吴邪还是觉得难受,本就是不能被祝福的感情,无论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这个时代,都注定无法站在阳光下生活,可他还是难过,亲人的态度,与庞大的世俗观念相比,意义是不同的。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母亲,满目的哀伤让吴妈妈忍不住一阵心颤,疼,怎么能不心疼? “妈,谢谢你。”吴邪的声音很疲惫,母亲没有发火,也没有逼迫他们马上分开,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吴邪不奢求更多。 “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们?”吴妈妈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吴邪转过头,帮她擦掉眼泪,心里满是愧疚:“我知道我们是兄弟。” 吴妈妈摇摇头,泣不成声:“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进张家。” “妈,对不起,”吴邪皱眉抱住她,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可是,进了这个家以后,我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如果你不结婚,我没有遇见哥,我想这会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你不要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错在我,是我没有分寸。” 吴妈妈挣开他,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总之,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你最好快点和他分开。” “为什么?”吴妈妈开门的那一刻,吴邪还是忍不住问了。 吴妈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头关上了门:“没有为什么。”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同时关上的还有吴邪最后一丝侥幸。不是不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可真正到了这种地步,吴邪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夜色深重,吴邪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月亮一点点爬上来,淡淡的光晕朦朦胧胧,和他们未知的前途一样。靠在床头,他突然很想抽烟,可是他没有烟,也不会抽,寂静的房间冰冰凉凉,让人感到绝望。 床头的手机亮了亮,吴邪抬起头,愣了一下,接着快速地抓了过来,颤抖着划开屏幕,一直沉寂的心爆发般抽动——“睡了?” 无声的安慰,吴邪咬牙按下手机,“没有,我在想你”。 平时不敢说的话,平时觉得矫情的语气,今天却特别想说出来,欠他的情话,少他的依赖,吴邪忽然想一字不落的全部补给他。 “我在你门口”。 吴邪揣着手机愣了两秒,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倏地一下跳下床,两步上前打开房门,还没说话,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带着温暖扑面而来,接着整个人就落入怀中。紧紧地被抱着,吴邪闭上眼伸手也抱住眼前的人,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张起灵没有出声,可他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说,我也在想你。 有时候,吴邪觉得言语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真正懂你的人,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言语。那么多说了我爱你的人,最后却没能走在一起,可人为什么还会那么说呢,那大概是,因为心的距离远了,所以才需要用语言来到达吧,恰恰因为不够爱,所以才需要一遍遍地说,一遍遍地去强调。 靠在张起灵温暖的胸口,吴邪终于听着心跳睡着了,睡得很安心。黑暗中,一双深邃的眼睛却一直没有合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在玩火。” “你和他在一起,迟早会害死他。” …… 张爸爸的话和吴邪用手护住他的场景不停地在脑海中切换,摩挲着吴邪柔软的头发,看着月光打在他安静的睡颜上,张起灵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放开手吧,吴邪需要他。 一夜未眠。 天色渐渐亮了,远处的天际隐隐透出些微光,张起灵低头,轻轻将手臂从吴邪的颈肩处抽了出来,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可吴邪还是立马就醒了。 “要去哪?”吴邪翻了个身,一把圈住他。 张起灵顺了顺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们快醒了。” 昨晚的一幕幕潮水一般侵占了大脑,所有的场景,所有的对话,同时卷带上来的,还有心里从未消散的不安,吴邪突然任性地抱紧了他:“不准走。” 张起灵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任吴邪抱着,丝丝曙光穿透迷雾,透过林间的缝隙落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依偎着,相互传递着。 “我们会分开吗?”过了很久,吴邪抓紧了张起灵的衣服,声音透过布料闷闷地传出。 窗外的树枝上有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很欢快的样子。 没有回答,吴邪苦笑,忽然松开了手,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你吻我行吗?”几乎恳求的语气。 一直淡然的眼睛垂了下来,良久,熟悉的气息靠了上来,吴邪闭上眼,额头上传来微凉的触感,然后是一贯低沉的声音穿刺耳膜:“别多想。” 听着张起灵拍了拍他的头,下床,开门,离开,吴邪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咬牙将脸埋进两人窝过的枕头里,吴邪拉过被子蒙过了头顶,真是狡猾啊,张起灵。 张爸爸一如既往地微笑,吴妈妈藏不住心思,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张起灵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几人同处,连张伯都感觉出了这格外诡异的气氛,吴邪自是受不了,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干脆去了胖子那里。胖子在杭州有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听说吴邪来住,自是敞开大门了欢迎。 王盟好得很快,伤口一星期就已经愈合了,铺子的事情,吴邪让其他店里的伙计帮忙照顾着,没有让母亲知道。一大早给王盟带了些甜甜圈过去,吴邪径直和胖子一起去了墓园,虽说离忌日还有一个月,但胖子这人重情义,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光是到杭州以来就去了好几次,吴邪知道他是心里放不下,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陪着。 幽静的石板路上薄薄地落了一层叶子,打扫的大爷敬职敬责地用铁钳一点点将它们夹进了垃圾桶,真是奇怪,明明是春天,却还有这么多落叶。 新的墓在最里面,一路走过去,吴邪发现了不少近乎颓败的墓碑,上面厚厚地积了一层枯叶,很多已经开始腐烂,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 “这里的墓没有人来打扫吗?”吴邪问。 “这些?这些人都死了很久了,有的是亲人移民了,有的是隔了几代感情淡了,总之这些都是废弃的墓,没人给他们出钱,谁会来打扫啊。”胖子不以为然。 吴邪沉默。云彩的墓地被打扫得很干净,最近胖子常常来,上面的花摆了好几层,清一色的玫瑰,这大概是这个男人表达他爱意的唯一方式了吧,吴邪想。 出了墓园,胖子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带着吴邪去了附近的一个寺庙,说是给云彩祈福,寺庙很大,虽然就在杭州,吴邪却从没来过。 来这里的人很多,烧香拜佛祈福求平安,胖子似乎很信这个,买了香和烛纸拜了又拜,还不住地在嘴里念叨着什么,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吴邪不忍打扰,只好悄悄退了出来。 寺庙门口有个老奶奶摆了个小摊,上面摆满了各种建筑模型,出于专业本能,吴邪凑近看了看,里面大都是中国古代建筑的模型,样子并不怎么逼真,但却有一种古朴的美感。吴邪拿起其中一个,发现它们是用木片粘合而成的,每一块木片都经过了打磨,方圆有致,结合的地方用的是复合松胶。这种胶很特别,刚粘上的时候很脆弱,必须小心呵护,如果保存得当,时间越长它会粘合得越紧,最终和木头融为一体,分都分不开。整个模型制作很精细,很用心,吴邪拿着它竟然有些爱不释手。 卖模型的老奶奶很和善,吴邪与她攀谈了起来,这才知道,这些模型都是她自己做的。先将檀木细细地打磨,再小心地粘合起来,没有图纸,没有仪器,有的只是双手和耐心,吴邪听完很感慨,想了想,最后没有买她做好的模型,而是高价买了一堆檀木片抱了回去。 胖子听说了之后,气得在路上直骂他傻,他也不恼,反而还笑意盈盈的,一副我被骗我愿意的表情,胖子无奈地直摇头,感叹这孩子脑袋被门给夹了。 回到住处,吴邪抢先胖子占领了客厅,将木片铺开在地上,拿着尺子不住地挑挑拣拣,胖子被他这无厘头的行为给弄迷糊了,问了好几遍,吴邪都只是傻乎乎的抬头,然后冲他神秘兮兮地笑。一开始胖子还以为他中邪了,后来好几次半夜起来放水,看到吴邪还亮着灯在房间里磨啊量的,这才知道,他是在做一个建筑模型,吴邪本就是学建筑的,胖子只当他是学傻了,也没在意。 看似平静的日子一天天拖下去,与张起灵见面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了,张爸爸交了很多工作给他,每次吴邪去找他,老海也总是说他在开会在出差云云,吴邪知道这是家里在给他们施压,可他就是不愿意屈服。 王盟出院的那天,张起灵还是来了,一手操办了所有的手续,又将王盟送回了铺子,趁等结算的时候,吴邪偷偷瞄了一眼,报告上的枪伤被改成了车祸,医生们的签字一个不落,有时候吴邪很是佩服张起灵,他对于这些麻烦事情的处理能力是超乎人想象的,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 窝在车上等着,天已经微黑了,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朦朦胧胧的,闻着车里久违的气味,吴邪竟有些困意。也是,好几个晚上没睡了,张起灵不在,根本就不习惯,胖子的鼾声又如雷鸣,反正也还有事要做,吴邪干脆就没睡。胖子一定猜不到,他为什么要买那些木片,云彩的忌日后的第二天,就是和张起灵在一起一年的日子,也许说起来有些讽刺,但是吴邪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想着要去纪念一个日子,见证也好,提醒也罢,甚至也许只为安抚自己不安的心,就如同溺水的人,哪怕是稻草,他也会奋力地去抓紧。 “累了?”上来一个人,车门被关上。 “嗯。”吴邪闭着眼点点头。 “瘦了,”一双手伸了过来,摸了摸吴邪的脸颊,又抚了抚眼角,皱眉道,“没睡好?” 吴邪睁眼,一把捉住他宽厚的手,往前一带就抱住了眼前的人,佯装生气:“你他娘的又不在,我怎么睡啊?” 张起灵没答话,吴邪用余光瞥了瞥他,看见他满目的歉意,心又立马软了,不能怪他的啊,吴邪闭眼低喃:“今天你陪我吧,我不想回去。” 沉默了一会,张起灵点点头,吴邪抱着他的肩膀笑了。 SUV就是有一个好处,宽敞。前后座全部放下来,够吴邪打个小滚,最近确实是瘦了,以前养出来的小肚腩都不见了,其实张起灵也好不到哪去,眼底的青色吓死人,也不知道这家伙都被逼着干了些什么,吴邪想着就一阵心疼。 “哥,那天,爸跟你说什么了?” 后备箱只有一个枕头,吴邪紧紧靠着张起灵的肩膀,玩着他的手指。 其实说了什么,吴邪不用问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张爸爸一定会觉得是张起灵带坏了自己,如果有责难,也一定会抛在他的头上,吴邪倒是希望有人能怪怪自己,狠狠地骂自己一通,可惜偏偏所有人都用受害者的眼神去看他,甚至包括张起灵在内,这是吴邪最不能忍受的。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一章 麒麟血 毫不意外的没有回答,吴邪苦笑着捏了捏最长的那两根手指,抬眼去看他:“你和爸的关系,为什么这么糟糕呢?你们不是父子吗?” 张起灵依然沉默,吴邪便也不再问,这个问题很早之前他就问过多遍了,关系这种事,本来就是最难调节的。吴邪看着他的手指,又比上自己的,明显短了一大截:“你的手指头真长,爸的也很长,你们张家人的基因真好。”忽然想到什么,吴邪手一抖,眼神凝重地看向张起灵:“哥,如果血液能传染的话,那爸呢?他不是也有麒麟血?你和他是父子啊?” 张起灵摇摇头:“他没有。” “怎么可能?”吴邪半撑着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从我得到的消息看,这种磁性物质的活性是有限的。”张起灵淡淡道,“血液流速过快,并不是好事。” 吴邪哑然,没错,长时间血液流速过快,相当于每天都在以两三倍的精力在活,这很有可能是以生命流逝为代价的。 “你是说,如果这种物质一直活跃的话,我会死得很快咯?” 吴邪的口气很轻松,张起灵却皱了眉:“你不会。” 吴邪歪头一笑:“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张起灵沉默着摇了摇头,神情凝重:“一般超过40岁,这种物质就会失活。” “我不怕死,再说,还有你和我一起,”抿嘴笑了笑,吴邪突然话锋一转,“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告诉我,你是在网上查到的,”吴邪调笑,“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每次都只是听你在说,却从来没见你拿出什么证据来。” “你可以不信。” 吴邪一噎,立马反驳:“不信就不信,我自己去查。” 果然,张起灵脸色暗了下来,拿捏张起灵的软肋,这是吴邪的强项,而他最大的软肋,就是自己。 “城北,有一所大学……”张起灵迟疑道,“就是那家研究所的前身。” 吴邪一听来了精神:“就是研究你血液的研究所?三叔地下室的那个?” 张起灵点头:“地下室是实验室,具体的研究资料,都移送到了研究所内部。” “你去过?” “嗯。” “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张起灵沉默,半晌才道:“半年前。” “你果然又瞒着我,”吴邪不满,“对了,你说资料都被移送到研究所去了,那地下室里的那份档案袋是怎么回事?就是被张海杏拿走的那份。” 张起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理解,吴邪继续道:“你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和研究所的……大致相同。” “是什么?” “温度,磁性,导体……”张起灵说了一连串的词汇,吴邪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打断:“等等,你说的这些是……” “诱导条件,”张起灵道,转头看向吴邪,“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解子扬为什么要带你去大明山?如果是单纯的想取你的血的话,哪里都可以,他没有必要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吴邪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来没想过:“你什么意思?” “他们一直在研究这些因素,试图找出能让麒麟血发挥它真正作用的条件。” “你是说……” “能造成影响的因素,就目前来看,磁性是一个,”张起灵道,“大明山的山体,磁场很怪,我想这是他们选择那里的一个原因。”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上次没成功,而我却成功了?等等……”吴邪皱眉,“照你这么说,那我和王盟中枪的那个地方的磁场……” 张起灵点点头:“很特殊。” 吴邪想起了三叔地下室,那里的地下有一块很大的磁铁:“难怪他们要选三叔的地下室做研究室,原来是因为那个地方也具有相同的磁场,所以,如果麒麟血真的要救人,必须在特定的地点才可以?哥,你带我去研究所吧,我想亲自看看。” 张起灵眼神深邃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 “里面有价值的东西,我已经销毁了。” 吴邪愣了一下:“为什么?” “对你来说,这是个威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吴邪眨眨眼,不说话了,是啊,麒麟血能救活快死的人,这种好东西,谁不想要?大概最近是被王盟死而复生的狂喜给冲昏头了,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一茬?之前还不觉得,被张起灵这么一说,吴邪才隐隐有些紧张起来,自己变成大熊猫了啊。 “别多想。”一双手伸过来把头按了下来,吴邪顺从地躺在他的手臂上,舒了一口气,忽然也觉得没什么,这么玄乎的东西,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搞不好全都只是巧合呢? 一放松下来,几天以来积攒的疲惫忽地一下全部翻涌了上来,吴邪伸手抱住张起灵,十指紧紧的攥着,又呢喃了几句,最终沉沉地睡去了。 伸手将空调开高了些,张起灵躺下闭上了眼。不能告诉吴邪的是,地下室的那一份,至今没有收回,张海杏没有下落,不过幸好,那一份资料上的信息是不全的,最重要的是,没有“血亲”这两个字。 窗外时而有车子开过,远光灯穿透车窗,打下一片光影掠过吴邪的脸,小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不属于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 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这么踏实的睡过觉了,当阳光和张起灵安静的脸同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吴邪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画面了。 张起灵难得的比他晚醒,吴邪撑着头,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他:脸有些苍白,眼底的青色稍稍褪了一些,但依然还是很浓重,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睫毛微微颤抖着,看起来似乎很不舒服。吴邪一阵心疼,情不自禁地用两指抚上眉心替他舒开,又学着他平时安慰自己的摸样,伸出手一遍遍地顺着他后脑的毛发。张起灵的头发很顺,压了一整晚也没翘起来,不像自己的,吴邪恋恋不舍地顺着,心说这副长相真是负责,一点儿也没辜负造物主的辛苦。眼前一直紧绷的脸渐渐放松下来,眉心也舒展了,吴邪回神,低头去看他,忽然就瞧见这人的嘴角居然带着一丝笑意,吴邪抽手就是一推,佯装生气:“你他娘的还装!” “没有,继续。”笑意更明显了,张起灵眼睛都没睁开,趁吴邪发愣的当头又加了一句:“很舒服。”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刚睡醒独有的哑声带着一丝慵懒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吴邪的耳朵里,一阵心悸,被抓包了还是有些尴尬,吴邪低下头,小声嘀咕:“你不上班了?” 话说着,手却已经开始继续刚才的动作,吴邪是张起灵的软肋,张起灵又何尝不是吴邪的软肋?这个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哪个不牵动他的心? 此刻坐着摩挲张起灵的头发,看他躺在自己腿边享受的摸样,吴邪没由来的一阵感动,这人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只是替他顺毛他就这么满足。视线移向他的肩膀,瘦瘦的,怎么看也没多少肉,仔细想想,其实闷油瓶能比自己大多少呢,明明没有那么强大,却还要固执地要替自己扛起一切伤害,你会累吗?会疼吗?疼了累了,会说吗? “不开心?” 吴邪回神,低头便对上一双黑亮干净的眼瞳,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满眼的关切,吴邪笑了:“没有,我有点……心疼你。”后三个字吴邪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心里早就灌满了酸水。 张起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能理解。也许在这个人的世界,压根就不懂被人心疼是什么感觉,可这一点也不妨碍吴邪的情绪,不再多话,他俯身抱住他:“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在一起?” 其实这话问了也白问,他们未知的前程就和天气预报一样不可预料,张起灵又怎么会知道,可吴邪就是想听他说,随便什么都好,快了,会的,再等一会……可是事实上,张起灵什么也没说。这个人就是这样,实诚得让人讨厌,任何不确定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乱说,严谨得像个老学究。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话才格外可靠,比如他说过,“吴邪,我会在”,每次心不够安定的时候,吴邪总是能想到那个雪夜,昏黄的壁灯,漫天的飞雪,那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一脸认真的对着他承诺,这个场景早已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大概,一辈子都抹不去了吧。 街道渐渐喧闹起来,再温馨的场景,失了宁静也会乏味。用湿巾擦过脸,又簌了口,吴邪窝在前座,很是满意身上张起灵残留的味道,将来要是有一天要分开,就把张起灵拿去榨香水,一天喷一点,省的天天想他……吴邪痴痴地看着他的侧影邪恶的想。 车是开往学校的,吴邪担心他公司的事,一路上都在抗议,可那人根本不听,只是在开车之前发了一个短信,也不知道是发给谁的。学校其实离得有些远,张起灵开得并不快,甚至慢得有些离谱了,吴邪望着他偷笑,却不料被那人逮个正着,张起灵的表情是严肃的,吴邪一愣,收了笑容,小心道:“怎么了?”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回答。经过一条小吃街,一直缓慢行进的车靠边停了,吴邪纳闷:“怎么了?” “我去买点东西,你呆着别动。”说着,径直松了安全带下车,吴邪连忙也松了要跟上:“我也去。” 刚离座的肩膀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按了回去,张起灵声音是不容反抗的:“呆在车上,我马上就回来。” “哥……”吴邪不明就里,只好乖乖呆着。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间,小吃街人满为患,趴在窗户上看着张起灵的身影堙没在人群中,一开始吴邪还能找到那一抹蓝色,谁知稍不注意,眼睛一眨,那人忽然就不见了。 阳光很好,此刻照在身上却有些躁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街上的人都渐渐散去了,张起灵还是没有回来。心里莫名有一团名为恐慌的情绪在渐渐滋长,吴邪几乎颤抖地拿出手机,按下了熟悉的号码,震动声立马响起,近在咫尺,吴邪丢了手机爬到后座,翻开他的大衣:钱包,钥匙,手机,证件,信用卡……一样都没带,这家伙能去买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仔细思索,似乎从车子发动开始,张起灵就有些异常了,随即是给人发了条短信,对了,短信。吴邪翻开他的手机,发件箱里满满是自己的号码,只有最近的一条,内容很简单,是小吃街的地址。吴邪看了看号码,上面没有备注,这是张起灵的习惯,他的手机从来不存号码,全在脑子里,吴邪没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可看着这个号码,又觉得莫名的眼熟,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他娘的,手机上显示的竟然是胖子,难怪这么眼熟! 张起灵给胖子发短信干什么?看发出时间,看来张起灵是早就打算在这里停车了。胖子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吴邪干脆挂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窗外渐渐清冷的街道,吴邪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不行,我要去找他! 吴邪当即打开门跳下了车,还未关上车门,“嘭”地两声巨响,吴邪条件反射地趴在车门上护住了脑袋,一阵热风带着瓦斯的气味瞬间袭了过来,掀起一阵狂风,卷起的沙石打在脸上,刺刺的疼。 “不好啦,前面爆炸了,快跑——”一个尖锐的女高音在耳边响起。 吴邪心一凉,不顾周围人的尖叫,抬脚便朝爆炸发出的方向跑去。 枪击的事情冷水一般泼在他的头上,在路上没命的狂奔,所有的事情,吴邪忽然清明了。什么枪击,什么爆炸,根本就是冲着张起灵来的,如果不是确认自己是安全的,张起灵根本不可能走开。那天在银行门口,那个人之所以瞄准自己,全是因为他穿了张起灵的衣服,两人身高相似,身形相仿,还戴着帽兜,根本就是被误认了。这次张起灵肯定是早就发现了异常,所以才让他在车上呆着,他娘的,到底是谁? 张起灵,你丫的又丢下我了,你他娘的又丢下我了!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老子告诉你,老子不是累赘,别把老子当女人护着,你他娘的有事也一声不吭,你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跟你没完! “喂,不能过去!”一个彪形大汉突然拉住了狂奔的吴邪,踉跄着缓冲了一下,吴邪挣开了他的手,几乎是吼了出来:“放开我。” “这是瓦斯爆炸,里面都烧焦了,很危险。”彪形大汉没松手。周围的人纷纷朝相反的方向往外跑,吴邪的逆行格外碍眼,所以一把就将他抓住了。 吴邪使劲挥了挥手,却挣不开,一想到张起灵可能在里面,于是更加急了,几乎是恳求道:“对不起,你放我过去吧,我有个重要的人还在里面。” 大汉犹豫了一下:“什么人?” “我……我恋人!”吴邪咬牙,满眼的焦急,“拜托了,找不到他我会立马回来的。” “不用找了,里面没有女人,”大汉指着几乎被烧穿的店面道,“刚刚那里,只站了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年轻男人,我的店面就在对面,我看的很清楚……” 吴邪一惊,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忽然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甩开他的手,径直朝火场奔了过去,放声大吼:“张起灵——”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二章 爆炸事件 一眼看去,根本不见那人的身影,店门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短短几分钟而已,整个房子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残骸,根本分不清是桌子、椅子还是横梁,越靠近,灼热的气息越是明显,空气也越发滚烫,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 吴邪强睁着眼用视线在火光中寻找着那个人,滚滚的黑烟随着火舌的跳动倾涌而出,熏得人眼泪直流。吴邪低头止不住地咳嗽,晃眼间,视线却被脚下的一抹发黑的蓝布定住了,吴邪颤抖地蹲了下来,不顾滚烫的火苗一把攥了过来,是熟悉的料子,熟悉的颜色,怎么会?怎么会? 手间的火苗毫不留情地灼烧着每一根神经,紧紧握着蓝布,吴邪痛得几乎失去知觉。刚刚那人说什么,他说张起灵在爆炸前还在店门口,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张起灵怎么会出事呢,这怎么可能呢? 吴邪扔开布料,开始不住地用手在猩红的炭堆里扒拉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灼热的空气一次次刺痛着呼吸,吴邪觉得自己疯了,他闻到了眉毛被烧焦的味道,也闻到了手指甲被灼烧发出的蛋白质臭味,可他不愿停手,张起灵呢,张起灵呢,他的衣服在这里,他的人呢?不可能,他不可能出事,我得找到他…… “啪”地一声,一阵异样的战栗感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望着眼前“滋滋”冒着余烟的炭,吴邪竟然感觉不出来泼在身上的水究竟是灼烫还是冰凉。 “天真,你他娘的不要命了!”胖子大骂着扔了手中的水桶,两步过来拉住吴邪的后衣领往后带,吴邪一怔,立马反应过来,没命的挣扎:“你放开我,我哥还在里面……” “你他娘的清醒一点,小哥没那么容易挂。”胖子大吼。 “我……”吴邪抖了抖嘴唇,几乎是哭腔,“他的衣服就在那里,他们说爆炸前他就在那里,他是人,胖子,他也是人,爆炸来了他一样躲不开,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胖子明显一噎,随即又立马加满气,对着他继续大吼:“那他娘的也是小哥的金蝉脱壳!” 吴邪根本听不进,爆炸,张起灵,出事,这三个词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原来一切自以为的成长和变化全都是虚妄! 吴邪还在不老实的挣扎,胖子看了一眼他手上骇人的烧伤,心一横,咬牙一记手刀“啪”地下去,直接将人打晕拖走。 周围的看客纷纷让出路,胖子扛着昏迷的吴邪对着他们大吼:“今天这事儿谁要是敢说出去,胖爷我打断他的腿!”说罢,大摇大摆地扭着胖腰从人群中穿了出去,留下一地目瞪口呆的看客。 梦里千奇百怪,各种毒蛇咬着自己的手,疼痛难忍却又甩不掉,与之相反的是脸,似乎有冰凉的泉水滴在上面,舒舒爽爽的,各种感觉交错,令人窒息……吴邪一下睁开眼,使劲深吸了几口气,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随着意识的恢复,现实与梦境交杂着齐齐袭来,一切的一切,吴邪有些恍惚,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他一时竟然分不清,只有心里一片空落落的感觉挥之不去。似乎是异物隔在了眼前阻绝了视线,吴邪抬手试图将它移开。 “别动。” 简单的两个字灌入耳朵,吴邪愣了足足五秒,这才分析清楚,刚刚发生了爆炸,闷油瓶不见了,有人告诉他爆炸前闷油瓶就在那里,他去找他,只发现了他衣服的残骸,胖子来了,然后……这是闷油瓶的声音,闷油瓶没事,他没事,太好了…… 想着想着,吴邪竟忍不住想笑,心里空白的那一大片瞬间被填满,却又有些虚实,吴邪不敢笑的太大声,他突然很害怕现在所处的才是梦境,他怕一旦笑出来,这个梦就会醒来。 “还疼不疼?” 脸上被一个湿润的东西轻轻擦拭着,是梦里那舒舒爽爽的感觉,手上渐渐有热辣辣的疼痛一阵盖过一阵的传来,疼痛和舒爽交织着刺激着神经,扎扎实实地注入到心底,吴邪这才慢慢清明,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抿了抿嘴,吴邪终于放心地笑了出来,真开心啊,太开心了,脸有些僵,笑起来一定很难看,可是他就是想笑,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张起灵还活着,张起灵这个混蛋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心里那原本虚空的地方忽然被填满而后又被夯实,整个过程快得让情绪来不及跟上,吴邪只觉得眼睛一热,一行湿润的东西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明明是笑着的,怎么会有眼泪流下来呢,是汗吧,是汗才对,要不就是手上的伤口太疼了,再要不就是眼睛被烟熏得太痛了……顺着眼角流下的泪珠终是被张起灵的手擦去了,吴邪甚至能感觉出他手指的颤抖。 原本想说话,张开喉咙却只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帮他拍打着,吴邪从没见过这样的张起灵,即使是眼睛看不见,他也还是能感觉出他的不知所措,这真的是张起灵? “先别说话,呼吸道被灼伤了,需要休息,”轻柔的语气,“也别动,手上刚擦了药。” 吴邪顺从地照做,这下好,看不见不许说也不能动,闻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吴邪判断出这是在医院,最近跟这个地方怎么就这么结缘?王盟才刚出来,自己又进去了。 “他先回去了。” 吴邪点点头,知道张起灵这是在跟他交代胖子的行踪。原来,在车里的时候,张起灵就发现他们被跟踪了,和上次袭击吴邪的是一批人。他们的目标是张起灵,为了防止吴邪被牵连进去,他发了短信给胖子,让胖子过来看住吴邪,自己去引开他们,结果爆炸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胖子还没到吴邪就冲出去了,等张起灵回来的时候发现吴邪不在,正要去找,就看见胖子扛着吴邪过来了。” 听完叙述,吴邪没说话,张起灵继续道:“爆炸的时候衣服不小心烧着,就扔掉了。”说这话的时候,吴邪毫不费力地听出了里面深深的自责,可吴邪关心的不是这些,正要张口,张起灵又道:“我没事。” 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吴邪点点头,一次性要张起灵说这么多话,也难为他了。 “躺着累?”试探地询问,吴邪微微点头,随即病床被摇了上来。即使不说话,这个人也能察觉到他一丝一毫的不舒适,可为什么偏偏就察觉不到他心里的不舒适呢?只是不想被当做累赘而已…… 吴邪扭了扭头示意眼睛不舒服,对方犹豫了一会,这才将头上裹着的遮光布拿了下来,接着是手蒙上了眼睛,动作很轻柔:“慢慢睁。” 微光从指缝漏了下来,刺得眼睛生疼,吴邪难受地闭上了眼,对方察觉到,又紧紧蒙住了眼睛:“过一会再睁。” 从来不知道被火光灼伤眼睛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情,太阳穴突突直跳,吴邪伸手上去试图按一按,却发现双手被裹得像个大粽子一样。 “修养一个月,会好的。” 一个月?吴邪急了,他想到了那还没做完的模型,怎么办,说好在一周年的时候送给他的。张起灵却不知道这些,以为他是疼,一只手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轻抚着手上的绷带,有些不知所措。心疼,怎么能不心疼,看到胖子背着他的那一个画面,张起灵差点没失控冲上去一拳打翻胖子,可是这不能怪胖子,只能怪他自己。把车交给胖子来开,在后座抱着吴邪,张起灵低头看着他满是水泡肿得发黑的双手,他恨不得抽刀也在自己手上剜上一刀。本来就是为了避免让他受伤害,本来就是不想让他接触那些肮脏的人,可到头来却还是让他受了伤,还伤的这么重。张起灵无法想象,如果胖子没有及时赶到,吴邪会不会就这样直接冲进火场里去,如果爆炸再晚一点,吴邪会不会被波及进去,如果下一次他没能及时察觉到有人跟踪,吴邪会不会…… 张起灵不敢再往下想,他无法原谅的是,让吴邪受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是他张起灵自己,是吴邪最信任最依赖的自己! 坐在床边替他抹着药膏,一圈一圈缠着绷带,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那个在阳光下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跟屁虫,那个一碰他偶尔还会脸红的愣头大男孩,那个头脑精明却心地善良不懂拒绝的傻小子……像一面镜子,翻开反面,却是那个面对云彩车祸接受无能的吴邪,面对王盟满地鲜血泣不成声的吴邪,面对众人的欺骗迷茫无助的吴邪…… 这么长时间以来,张起灵第一次感到疲惫了。 看着吴邪听到他说他没事之后露出的安心表情,张起灵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没有过,但他能感觉出来,这是一种遇见吴邪之后才出现在生命里的特殊情绪,只因为这个人才会有,而它的名字,叫做心酸。 他想他大概知道吴邪为什么会流泪,因为那就和他现在一样,可是他没有吴邪勇敢,他不敢流出来。 一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张起灵回神,转头一瞥,顿时脸色就暗了下来。吴邪听不见这些,他的五感还没有敏锐到这种程度,张起灵拿起一边的玻璃水杯站了起来:“我去倒杯水。” 吴邪迷茫地点点头,张起灵皱眉,又留恋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离开,开门的那一霎那,张起灵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高高地洒下来,吴邪闭着眼迎上这束光,苍白的脸颊对上白光渲染出的丁达尔效应,有一种时空错乱的美感,整齐的睫毛齐刷刷的在眼睑下排成一排,安静柔和,美得像一副祥和的油画,张起灵一阵心悸。一眼天荒。 收回眼神关上门,黑眼镜已经在长凳上坐着了,身边的沙层上烟头堆得老高,看见张起灵,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笑,只是沉默着抽着烟,大口大口地吞吐。 张起灵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单子。”黑眼镜瞥了他一眼,递过来一张纸,张起灵没有动,也没有接,只是紧紧地攥着手上的玻璃杯。 是不安,黑眼镜看得出来,指节都攥得发白了,要是平时,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调侃的机会,可今天他笑不出来。 黑眼镜掐了烟头,又迅速点燃一根。这个换烟的姿势他特别练过,动作流畅又潇洒,他还记得他曾经问过眼前这个人“帅不”,眼前的人说的是“会死”,而今,他没死,他却觉得生不如死。 “我都解决了,一个没留。”黑眼镜吐了口烟圈,说得就像刚才抽了几根烟一般,抬头看去,意外的是,这次张起灵没有任何反应,连眉毛都没皱,黑眼镜低头啜了一口烟,心里好笑。张起灵并不是善茬,他的狠戾他早就知道,但是这个人做事极有原则,不该杀的人,他从来不碰,即使那个人想杀他,但是这回,呵呵。 “他们布下的炸弹,都拆除了,不会有影响。”黑眼镜瞥了他一眼,依然是面无表情,有时候跟这个人相处,他也觉得头疼,因此,当第一次看见张起灵为那个愣小子放血救人的时候,他的诧异实在不是一点点,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这样的人,能让张起灵做到这种地步。 “上次的事。”黑眼镜摩挲着烟,严肃道:“快瞒不住了,你最好快点做选择。” “他们的动作比想象中还要快,没有时间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黑眼镜略微皱眉,手边的单子,张起灵丝毫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这种要命的任务,怎么就每次都落在他的头上呢? 张起灵的手指还在紧紧地握着,玻璃杯发出一阵阵“吱吱”的声音,似乎是在抗议。 “这个……”黑眼镜再次夹了起来递了过去,“你还是自己看吧。” “你说。”声音冷冽得仿佛空气也凝固了,只剩玻璃水杯不断发出的崩裂声吱吱作响,听得人神经全都紧绷在了一起。 黑眼镜无奈地收回手,猛吸了一口烟,缓缓道:“他和你家老头子,亲权指数是99.99%。” “也就是说,”黑眼镜皱眉,看向张起灵,“他是你亲弟弟。” 一声尖锐的破裂声忽然划破了空气,一个完好的玻璃杯就这样被生生捏碎,淋漓的鲜血混着玻璃渣断断续续的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在阳光的折射下分外刺眼,像坠落的星星,美却绝望。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三章 生日快乐 张起灵回到病房的时候,吴邪已经适应好光线了,眼睛茫然地看向窗外,听见张起灵进来,眸子里立马恢复了神采,转头冲他傻笑。 张起灵握了握拳,避开了他的目光,吴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他的手,皱眉嘶哑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划了一下。”走近坐下。 “给我看看。”吴邪着急,伸手要去抓,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也全是绷带,五个手指都捆在一起,根本不能用,吴邪有些沮丧地坐了回去,张起灵伸手揉了揉他的毛发。 “你不是去倒水吗,水呢?”吴邪看向他,总觉得张起灵有点心不在焉,低头道,“我有点渴了,我想喝水。” “我去倒,你别说话。”说罢转身又出去了。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不安的感觉忽然又浮了上来,不对,有什么不对。张起灵太会伪装了,即使是吴邪,也只能靠感觉分辨一二,像飘渺的花香,闻得到气味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那久久的味道盘踞在脑海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张起灵敬职敬责地给他换药,吴邪整体伤的并不重,呼吸道和眼睛休息了两天渐渐好了,就是手仍旧肿的厉害,毕竟是烧伤,不过医生也说了,只要按时换药,再过一个星期准能消肿。 在医院躺了两天,吴邪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张起灵这几天借口出差陪着他,公司堆了一大堆的事等着回去处理,自己学校也好几天没去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三叔那个老狐狸知道。吴邪没有问张起灵为什么会有人三番两次的来骚扰他,他知道,即使问了他也不会说,所以他只是要求下次有危险一定要提前让他知道,这一点张起灵没有拒绝,吴邪却不知对方心里想的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出院以后,吴邪还是坚持去了胖子那里住,他惦记着那些檀木片,张起灵没有阻拦,只是暗地里给胖子打了好几个招呼。 王盟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整个人变得勤快多了,每天将小铺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开始在电脑上自学外语,说这样方便以后接待外国游客,吴邪听完直想笑,大大地表扬了他一番,又说以后和母亲提提给他涨工资。 自从王盟出事之后,吴邪就暗下决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都不能再把他牵涉进来,不光是王盟,还有周围所有的人,能不说的事情,他是绝口不提,所以这次爆炸被烧伤,除了胖子,他谁也没提过,都只说是开水烫到了手。 手在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消肿了,只是丑陋的疤痕却怎么也消不掉,血咖还没完全脱落,一用力就扯着疼,连拳头都没办法握紧,更别提处理那些木片了,胖子嘲笑他这是生死相随为小哥,吴邪骂他说话不着调。 吴邪的用心,胖子是看在眼里了。手明明没办法用力,还要一点点的在磨砂纸上打磨棱角,吴邪这人其实就是一根筋,做什么都是一条道走到底,打死都不懂回头,遇见了小哥之后,他根本也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这一点,其实胖子倒是有些为他担心,如果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如果小哥对他不好,他又该怎么自处呢? 张起灵这人也是怪,明明担心得要命,又不直说,每天给胖子发消息询问吴邪的情况,恨不得一日三餐吃了什么也要问清楚。胖子算是明白了,摊上这样的主,吴邪没被宠坏,真是他娘的奇迹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哥这人这么有人味儿呢? 张起灵依旧忙碌,知道吴邪手不方便,也不怎么发短信了,有事都直接电话过来,可要不是吴邪在上课,就是张起灵在开会,两人能凑在一块的时间实在是少,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两个人都累得要死,甜言蜜语什么的也说不出来。 事实证明,有事情做,充实一点的生活更容易让人开心,至少没时间多想,尽管心里的不安一直都在,但吴邪决定把这股子劲用在做模型上面。模型是早就规划好的,学了半年多的建筑,要说了解,吴邪还是知道不少的,他设计了一栋房子,不是别的,正是他想和张起灵一起住的房子,他用心地打磨着每一块木片,细心地丈量着大小和合理性,再小心地用松胶将它们粘在一起。手偶尔还是会疼,尤其是工作久了之后,经常泡在热水里半天都感觉不出温度:疼麻木了。是啊,十指连心,怎么能不疼? 有时候不注意,手指会被木片的尖角划伤,刚结痂的水泡被挑破,流出带血的脓水,吴邪也不在意,放到水龙头下冲一冲又回来继续干活。胖子看不下去了,骂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吴邪抬头冲他一笑,对,就是走火入魔了,说这话的时候,吴邪眼里的神采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希熠,闪着期待的光耀,愣是让胖子半天没吐出一句话来。 模型终于提前三天完成了,吴邪高兴得在屋里又蹦又跳,松胶还没干好,他不敢乱碰,买了个大盒子小心地放了进去,又对着胖子严声责令不准碰坏了。胖子嚼嚼嘴巴什么也没说,抱着自己的沙发可怜巴巴地看着吴邪霸占了他大半个房子,又委屈地摸了摸肥肚子,说辛苦你们了再缩进去凑合几天吧。可即便如此,吴邪却还是担心,想了想又去买了些泡沫塞了进去,这才满意地合上了箱子。对于这些行为,胖子倒没说什么,只觉得吴邪人妻觉悟高得过头了。 就在模型完成的这一天,张起灵忽然过来了,吴邪很高兴,又有些紧张,做模型的事情他一直在保密,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可又怕自己说漏嘴。张起灵这人太敏锐,一点点异常他都能察觉出来,胖子的屋子里全是松胶的味道,他一闻准能知道。吴邪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就推着张起灵出了门,胖子一直在一边骂白眼狼,一边还嚷嚷着要给他带夜宵回来,吴邪大叫知道了,看着两人亲密地走远,胖子坐在沙发上摸着下巴,竟然第一次有了一些沧桑感,怎么就这么像女儿交了男朋友出去约会呢? 坐上车,张起灵帮他系好安全带:“去哪?” “不是你找我出来的吗?你没想好去哪?”吴邪嘿嘿直笑,手却一把被人抓住,张起灵皱着眉头看向他,神情严肃:“怎么回事?没擦药?” 吴邪一愣,急忙抽回了手,的确没擦药,药膏是油状的,擦了药根本就什么都做不成,更别提做模型这种细活了,不仅如此,因为过度用力,一些本来好了的地方又开始红肿,吴邪光是睡觉就疼醒了好几次。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张起灵垂下眼,望着满是水泡和血痂的双手一言不发,吴邪被他看得发毛,讪讪地问:“怎么了?” 张起灵摇摇头,想伸手去碰却又怕他疼,只有就这么托着,吴邪心虚地笑了笑,挪开了手,伸着两个爪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怎么样,这是鬼爪,你怕不怕?怕不怕?” 挥舞的爪子忽然被人抓住手腕,张起灵低头,快速在红肿的地方啄了一口,又及时的放开,松离合,踩油门,面无表情道:“先去医院。” 吴邪举着爪子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收手闷声坐了回去,也不抗议了。到了医院,果然免不了又是医生一顿骂,吴邪陪着笑连连点头,顺从地让护士给他上药,再疼也咬牙一声不吭。整个过程,张起灵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望着他发呆,好几次吴邪都以为他在看别的东西,左右晃了晃身体,几经确定这才发现,他真的是在看自己。 “你看我干什么?”吴邪耷拉着包成粽子的手,活活像只招财猫,走上前俯身看向张起灵,对上他漆黑的双眼,“哥?”没反应,于是又换了个位置,“张起灵?”依然没反应。 “你看我干——” 一双手伸了过来,话还没说完就一把被拥入怀中,吴邪急忙挣了挣,小声道:“喂,这里是医院。” “让我抱一会。”低沉的声音直直灌入耳朵,吴邪瞬间就不动了,眨眨眼睛将下巴靠了上去:“怎么了?” 张起灵沉默着摇摇头,收手抱得更紧,头埋进了吴邪的后脑胡乱地蹭着。有些痒痒的,吴邪没敢动,此刻的张起灵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忏悔一般乞求着原谅,指头被包在一起没办法也拥住他,吴邪只好用手臂随意地夹着他的腰,张起灵的气息铺天盖地的从全身各个方位袭来,静静地抱着,吴邪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医院的走廊上,人群来来往往,人们都只是奇怪地瞟了两眼,却没人在意。医院本就是个生离死别的地方,哪有比生离死别更值得人在意的事呢? “又瘦了。”不知道抱了多久,张起灵才缓缓松开了他,淡淡地说道,吴邪涨红了脸没发话,心里直骂他不厚道,趁机吃豆腐。 “接下来去要哪里?” “你想去哪?” “好像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你公司的事忙完了?” “嗯。” “你就没有想去的地方?” 张起灵摇摇头,看了看吴邪,忽然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什么?”吴邪不解。 “去没去过的地方。” “嗯?” “电影院,游乐园,旋转餐厅……”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数着,忽然看向吴邪,“去那些情侣会去的地方。” 吴邪愣了愣,第一次听到“情侣”这个词从张起灵的嘴里说出来,竟然没有违和感,可是,吴邪却也不觉得开心,他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总之很怪,甚至很不安:“哥,你今天怎么了?” 张起灵不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良久才道:“今天你生日,忘了?” “生日……”吴邪一下怔住,歪头想了想,忽然就笑了,还真是,他心里只惦记着一周年,倒忘了生日,去年过完生日就去了厦门,回来却……所以这三个日子是挨着一块的,自己都忘了,没想到这闷油瓶还记得。 “那礼物呢?”吴邪伸出粽子手,露出了奸商式的笑容。既然记得了,那就不能忘了狠宰一笔的机会:“今天我满18,这可是成人礼,你得送的隆重点,便宜的我不要。” 吴邪伸着手嘿嘿地笑着,其实这都是玩笑话,张起灵就是不送他也照样高兴,可是意外的是,张起灵却忽然沉默了,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和自己说话走神这还是第一次,吴邪尴尬地收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准备。”良久,张起灵才道。 吴邪转过头看他的脸,满眼的愧疚,浓郁的几乎要溢出来,看得吴邪一愣:“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张起灵摇摇头,又是一句,语气沉重:“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听的吴邪的心几乎要揪起来,于是大力地抱住他,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安抚他还是安抚自己。 不安,不安。 最后,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去了很多地方。吴邪第一次和张起灵去了游乐场,玩打气球的时候,对方毫不费力地赢了一只毛绒玩具给他,吴邪黑着脸抱了半路最后几乎讨好般地处理给了路边的一个小女孩;云霄飞车速度很快,吴邪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叫大嚷,与旁边一脸淡定的张起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石子路边走边吃了很多平时张起灵不让碰的零食,烤玉米、炕土豆、炸豆腐……以至于到了西餐厅对着上好的红酒牛排吴邪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付钱走人的时候餐厅正好做活动送了他们一朵红玫瑰,吴邪谢过,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了回去,张起灵说过,白色山茶才配他。吃完晚餐,吴邪摸摸肚子和张起灵去大厦顶层看了夜景,城市的灯红酒绿闪耀在眼底,远远看去竟然只有孤单的感觉,吴邪收了眼顿时就失了兴趣,转身去鼓弄身边那架天文望远镜。介绍牌上说,这台望远镜可以看见很多肉眼看不见的星星,吴邪眯着眼左瞄瞄右瞄瞄,怎么也看不见,最后只能放弃,大骂着骗人。楼顶的风有些大,吹在吴邪微醺的脸颊却很舒坦,张起灵过来圈住他的身体,手把手地教他怎么调试,那人却不听,在怀里不安分地蹭着,最终嘿嘿一笑,转身勾上他的脖子吻了起来。吴邪吻的很认真,其实他并不懂怎么接吻,也不懂舌头该怎么摆弄,他只是笨拙地舔舐着那人温润的嘴唇,又试探性地深入,几经挑逗,终是惹爆了对方的耐性,那人使劲按住他的后脑,夹着身体不让他动,双手几乎把他抱离地面,舌头不住地与他疯狂纠缠,闭着双眼狠狠地吞噬着属于这个少年独有的气息,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爱意全部注入到这个吻里…… 这一晚,吴邪放纵着自己尽情的做一个小孩,他大吼大叫大笑大闹,仿佛要一夜将世间所有的情绪都与这个人分享一次,近日来的所有压抑和不安被一次次释放又被一次次注满,心在张起灵的一言一行中徒然升起又骤然降落,唯余心里某个角落的声音不断在叫嚣,再不疯狂就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四章 破碎的木屋 车开到了胖子的楼下,张起灵伸出手抚上吴邪的嘴角,那里被咬破了一小块皮,睡着的人浑然不觉,呼吸很平稳,是深眠。张起灵倾身,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破皮的那一块,又摩挲了一会,这才松了安全带抱他上楼。胖子的大嗓门在嚷嚷开之前就被张起灵一记眼刀给制止,脱掉外套将人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张起灵坐在床边抽出了他肿得老高的手,小心地拆开绷带,找来医院开的药给他换好,然后缠上新的绷带,整个过程做的一丝不苟,一点也不比医生差。 胖子冒着生命危险帮吴邪打了一盆热水端了进来,小声道:“他喝酒了?” “嗯。” “要不要买点醒酒药什么的?”胖子提议。 张起灵摇摇头:“喝得不多,让他睡一会就好。” 胖子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一间游离了一阵,叹了口气道:“唉,小哥,不是我说你,你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什么事儿不能摊开了跟天真说啊,你是不知道,那天我看见他发了疯似的在炭堆里找你,胖爷我的心都揪到一起了,天真他是真在乎你……” 张起灵边默默地听着,边拧了热毛巾给吴邪擦脸。吴邪很喜欢睡着的时候有人给他擦脸,和被人摸头发一样,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每次睡着有湿润的东西靠近他的脸,他都会条件反射地迎上去,像一只像动物一般。 “他的手,这段时间没有擦药?”擦完了脸又开始擦手臂,张起灵看着那一团白粽子就止不住地心疼。 “好像没。”胖子答道。 张起灵转头看去,胖子连连摆手:“这个我也没办法,天真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拗得过他啊,哎,对了,他最近在做一个什么模型,做了一个多月了,整宿整宿的不睡觉,胖爷我问他,他就傻笑,不让我碰就算了,还不让我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张起灵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胖子用下巴朝房间角落的高架子上努了努:“喏,就那个盒子。” 睡着的人不安分地翻了翻身体,又吧唧吧唧了嘴巴,胖子识相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张起灵瞟了瞟架子,最终还是没有去看。目光停在吴邪胡乱挥舞的手上,那两只手不住蹭着床单,似乎很不舒服,估计是痒,张起灵将它们按住,防止伤口被他再次蹭破。手被按住了,这下不老实的又变成了嘴巴,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张起灵俯身去听,随即笑了,带着些苦涩。吴邪,没有人会咬你,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变天了,狂风呼呼地吹着窗户,发出阵阵抖动的声音,意识渐渐恢复,吴邪使劲眨了眨眼,扶着沉重的脑袋坐了起来。四下看去,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仿佛能将人吞噬,看来张起灵已经回去了,靠着墙壁,吴邪苦笑,这个人,果然一眨眼就会不见。 恍恍惚惚地过了两天,不知道是不是期待了太久,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吴邪反而平静了。换季的时候就是雨多,这两天淅淅沥沥地就没停过,吴邪坐在教室里,认真地思索明天该怎么约张起灵出来,又想是不是该今天就该跟他预约一下毕竟这家伙太忙了,“嗡”地一声手机震动打断了思路,吴邪划开屏幕,意外的是母亲的号码,内容是让他回家吃饭。 吴邪皱眉,一直悬在心里的不安愈发膨胀。不想回家,只是他的第一次反应,随即却是理智占了上风,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回去了,再这样下去,根本不能解决办法。最重要的是,吴邪不放心张起灵,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从前有母亲在中间周旋着还好,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会不会还护着张起灵很难说,一想到那个闷油瓶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吴邪就止不住的心疼,算了,那就回去吧。 合上手机,吴邪先是去了胖子的住处,胖子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吴邪知道他一定在墓园,今天是云彩的忌日。拿了装模型的盒子锁好门,本想坐公车的,看了看手上的盒子,又抬头看一眼铅灰色的天空,吴邪还是果断拦了一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微黑了,刚走到院门口,一辆黑色别克就开了出来,速度很快,吴邪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坐的是谁,车子就立马一闪而过。 愣愣地望着这车的背影看了好久,吴邪才想起来,这车子似乎是三叔的车,难怪这么眼熟,可是,三叔过来干什么? 吴邪摇摇头,三叔的行为一向古怪,他才没那个心思去猜。掏出钥匙开门,吴邪习惯性地冲客厅大喊:“妈,爸,我回来——” 还未换上的拖鞋“啪”一声掉落在地,吴邪慌张地又捡起来穿上,客厅这是怎么回事? 张爸爸和吴妈妈端坐在一边,另一边是闷油瓶,三个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气氛冷冷的异常压抑,这是什么情况?终于要召开家庭会议强迫他们分开了?要说今天这是鸿门宴,吴邪不是不知道,之所以来,只是不愿意让闷油瓶一个人去面对,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吴邪讪讪地换好鞋,抱着盒子一步步走近,目光在三个人中间游离了一圈,径直朝张起灵身边的位置走了过去。吴妈妈和张爸爸没有反对,甚至没有看他,这让吴邪心里那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放好盒子,吴邪坐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张起灵,对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立马避开了视线,整个动作非常细微,却还是让吴邪本就提到嗓子眼的心狠狠一震。 四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先发话,压抑的气氛并未因为吴邪的加入而减少,反而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愈发浓重,像一颗已经点燃的炸弹,随时等待爆发。 “吴邪……”最终还是吴妈妈打破了沉默,声音是疲惫嘶哑的,吴邪立马正襟危坐,准备洗耳恭听,吴妈妈抬眼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张了张嘴,近乎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们商量了一件事,希望你……” 吴邪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母亲,等待着下文。 “希望你……”吴妈妈皱眉,迟疑了一阵,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将桌子上的文件一下子甩了过来,别过头不再看他,“你自己看吧。” 吴邪低头看了看那沓A4纸,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张起灵,然而后者却没有看他,仿佛陌生人一般低垂着眼一言不发。吴邪也不动,就这么愣愣地望着他,同时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叫嚣,有不安,有害怕,有紧张,他多希望张起灵此时能转过头看他一眼,告诉他,没关系,打开看吧。 可是没有。 沉默了很久,吴邪失望地转过头,薄薄的文件近在咫尺,像一张死刑犯的宣判纸。深吸了一口气,吴邪几乎颤抖着伸出呢手,手上的绷带还缠绕着,明明只有四五页纸,拿起来却好像用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 “这……”翻开第一页,看到内容的那一刹那,吴邪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震惊地抬头看向母亲,小声道,“这是什么?” 吴妈妈没有说话,吴邪呼吸急促地又问了一遍:“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什么叫永久性交换生?” “就是字面的意思。”吴妈妈低头道,没敢看他。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们给份文件我,我就相信了?”吴邪冷笑,“我不会被你们威胁到的,更不会去!” “小邪……”张爸爸抬头看向他,“这件事已经决定好了,一个月以后,你就可以去德国念书了,那里的建筑系比国内优秀,你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不需要接受更好的教育,”吴邪打断,声音是愤怒的,“你们凭什么擅自决定这种事?” “吴邪,你不要任性了,”吴妈妈抬头,红肿着眼,“事情是我让你三叔帮忙办的,你要是怪,就怪我吧。” 吴邪怔了怔,一切忽然都恍然大悟。 “难怪……”吴邪不住的摇头,冷笑道,“难怪你让他投资学校,难怪刚刚在门口看到他的车,你们想的够远啊,你等的就是今天吧?” 吴妈妈撑着头,无力地抹着眼泪,“没有,没有……当初只是为了能确保你将来的动向,我们没想过真的有一天要做到这个地步,没有……” 看着母亲难过的样子,吴邪的心也跟着落入了深渊,深吸了一口气,他痛苦地闭眼撇过头:“总之,我是不会服从的,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 “可是小邪……”张爸爸皱眉道,“所有的手续已经办好,没有任何余地了。” “什么叫没有任何余地?”吴邪不相信地看了过去,反驳道,“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利决定我的将来!” “小邪……”张爸爸低头缓缓道,“对方是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很多人想进都进不去,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是两个星期之后,你必须过去。” “为什么?” “文书上的有规定,未成年人不需要意向书,只要监护人签字就可以了。” “可我已经成年了!” “文件是两天前签的。” “两天前又怎么样?两天前——”吴邪忽然不说话了,两天前是他的生日,是他作为未成年人的最后一天,等等,监护人…… 吴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张起灵:“哥……” “你也同意?”吴邪皱眉走近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两天前还在陪他玩云霄飞车陪他吃牛排陪他看夜景和他接吻的男人,感到一阵讽刺。 两天前,这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在陪自己出去之前,在文件上签了他的大名!在推开自己的文件上签上了他的大名! 原来你说对不起,是因为这个? 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吗?你就这么狠心吗?你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把我放逐了吗? “你说话!”看着张起灵低头一言不发的死样子,一股怒气没由来的蓦然升起,吴邪忽然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吼,“你他娘的说话!” “吴邪!”吴妈妈连忙过来拉住他,“这件事不怪起灵,是我们做的决定。” 张起灵依然一言不发,紧皱着眉头盯着地板。怒气冲上了大脑,冲上了眼眶,吴邪咬咬牙,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年前的今天,他们在一起,一年后的今天,他却亲手将自己推开,吴邪盯着他,过去的一幕幕幻化成酸水翻涌上心头,之前所有的不安忽然变成了一根根尖利的刺毫不留情的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忽然就很想笑,事实上他也就这么笑出来了,暴怒的青筋在太阳穴附近突突直跳,头皮阵阵麻麻的痛,吴邪绝望地扶着额头,一边后退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邪……”吴妈妈担忧地看了看他,试图上前扶他,张爸爸拦住她,说了句让他们好好谈谈就劝着吴妈妈上了楼。 吴邪靠在沙发上,侧眼看着两位家长上楼的身影,“咯咯咯”笑得愈发厉害,你们做的决定?张起灵是什么人,他若不是自己愿意,你们谁逼得了他? 笑得太厉害,气没喘匀,吴邪趴在沙发上,忍不住咳了出来。一杯清水被放在了自己眼前,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却再也笑不出来半分,声音是嘶哑的:“为什么?” 对方却是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绑带,声音是淡淡的:,“药要记得换,不然会留疤。” “早就留疤了,”吴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向张起灵,“这里。” 依然是沉默,吴邪苦笑,瞥眼看到桌上的盒子,这个自己做了一个多月的模型,此刻却忽然变成了一个笑话,生生嘲讽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吴邪抬脚一踢将它踹了出去,盒子横飞着“嘭”地一声打在墙上,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摔翻在地,“哗啦啦”的木片撒了一地,声音清脆。 真是脆弱啊,吴邪失笑,抬脚狠狠踩过木片,径直上楼。 直到吴邪关上房门,张起灵也没有再动一下,他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双手撑住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痛苦。木片咯吱作响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划在他的心上,生生地疼。对不起,这个词已经无法表达出他的歉意,他也不想表达自己的歉意,他知道吴邪不会原谅,也不祈求吴邪的原谅,他宁愿将这份愧疚深埋,让它长留在心底里,让它不断用疼痛提醒他,那些他们曾经拥有的过去。 一年,真的不够。 窗外的雨似乎是停了,冷风呼呼地吹着,发出阵阵低吼。张起灵缓缓站了起来,半跪在地上,小心的将吴邪踩碎的木片重新装回盒子里,这是一栋小房子,即使面目全非,张起灵还是看出来了,而辨认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随之颤抖的,还有他的心。吴邪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去做的这一栋小房子,他为什么会做一间小房子,他想和谁一起拥有这样一间小房子,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他想和他有一个家,一个他和他都不曾拥有过的,完整的家。 “吴邪……”张起灵紧皱着眉,跪在地上无力地闭上了眼。 窗外风声呼啸,寒气肆意。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五章 母亲的秘密 吴邪没有睡觉,他也不可能睡着,他颓然地靠在墙边,望着院子的灯一闪又一闪,被动的被安排,被动的被推离,面对现实的这种深深无力感让他的心变得无比疲惫。 “咚咚咚”一声轻微的敲门声传来,吴邪第一个反应是张起灵,随即又意识到不可能,他要是会说什么,刚刚就说了。又顿了一会,吴邪才缓缓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上前打开门,映入眼眶的是母亲愁容满面的脸。 “小邪……”吴妈妈关上门,望着吴邪漠然的脸欲言又止。 “手好些了吗?”吴妈妈伸手去碰他的手,吴邪适时地挪开。 “没事。” 突如其来的生疏感让吴妈妈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心酸:“小邪,我知道你怪我们,但这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只能这么做。” “为我好?”吴邪撑着头重复,觉得有些好笑,转头看向母亲:“哪里好?” 吴妈妈一时噎住,低头道:“总之,你去那边以后,可以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更好的坏境,更好的教育,更好的——” “还有更好的伴侣对吧?”吴邪打断。 “吴邪,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之所以让我去德国,不就是为了阻止我和哥在一起吗?你知道你拆不散我们,就想出这种损招,用我的将来去胁迫他,去逼他就范,对不对?” “吴邪,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那是什么?”吴邪的声音大了起来,他不理解,他是真的不理解,“你们究竟为什么要阻拦我们?你口口声声说你希望我幸福,可你又做了些什么?说什么为我好,根本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吴邪,你别这么想,我们没有逼过起灵,”吴妈妈忍住心中的悲痛,却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妈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承认,我是希望你能找个女孩子结婚生子,这是每一个母亲的愿望,但是如果你喜欢的是个男人,只要他对你好,妈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去接受他……” “哥对我不好吗?”吴邪反问,眼睛直直地望向母亲,眼神是愤怒的,“你们做的,有他一半好吗?” “你们陪我的时间,有他的十分之一吗?” “你们送我上过一次学吗?你们教我做过一道题吗?你们给我盖过一次被子吗?” “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们在哪?我生病的时候你们在哪?我看着朋友死在我面前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一口气将这么多年来的怨气全部倾倒了出来,吴邪的心突然空了,唯余疲惫。 “别跟我提什么好不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包括你们……” 吴妈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吴邪的话没错,他一句话都没说错,而且字字击中她最薄弱的那个位置,吴妈妈低下头,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哀伤:“我知道,我知道……” “他对你,我们看得到,妈看得到,如果他不是……不是你哥哥,我们绝对不会阻止你们……” “哥哥又怎么样?”吴邪对上她的眼睛,满眼的诚恳,“妈,我不在乎他是谁,我真的不在乎他是谁,他是我哥也好,是乞丐也好,是杀人犯也好,我都不在乎,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纠结于这一层关系,我们是组合家庭,反正我们在中国也不可能结婚,你就让我们在一起又怎么了?” “吴邪,不是的……”吴妈妈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出来,不住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到底是什么?” “他……他是你哥哥啊……”吴妈妈用手蒙上了眼睛,不住地的摇头,吴邪心软了,上前抱住她,低声道:“我知道的啊,可我就是爱他……” 吴妈妈挣开他,抹了抹眼泪,深吸一口气,狠心道:“你爱谁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你们为什么这么固执?”吴邪不解。 “吴邪,你知道他是谁吗?”吴妈妈忽然看向他,眼里的严厉让吴邪一怔,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只你法律上的哥哥,他还是你亲哥哥!” 他不只你法律上的哥哥,他还是你亲哥哥!吴邪怔在原地,足足将这句话消化了两分钟,亲哥哥? “你在胡说什么?”吴邪不相信,哑然失笑。 “这件事情,我本来打算不告诉你的,”吴妈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说出这段话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起灵的父亲……是你的生父!。” 吴邪不说话,抬眼盯着母亲,逼着她继续说。 “很久以前我和起灵的父亲认识了,那时候我小,他年轻有为,那时起灵的母亲过世不到两年,我们虽然感情好,但是他一直不同意结婚,我知道他是心里惦记着起灵的母亲,你也知道,老九门都是族内通婚的,我和你爸吴一穷,订的是娃娃亲,族里一直就在催,我也一直在和家里抗争,直到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了你,没办法,我等不了了,就和你爸结了婚生下了你……” 吴邪愣愣地听着,忽然慌乱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不可能,你别拿这种八点档电视剧的内容来骗我,我不信。” “吴邪……”吴妈妈痛惜地看向吴邪,“妈没骗你,这件事,我一直瞒到现在,我谁也没说,包括你两个爸爸,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会同意你爸让你去德国……”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吴邪慌忙地低下头,仿佛溺水的人寻找求生物一般,凌乱的目光忽然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吴邪像是得到救星一般抬起自己的手指头,伸向母亲,“你看,我的手指头一点也不长。” 吴妈妈皱眉握住了他的手指头,低头道:“吴邪,别逃避了,这种手指头是隐性基因,只有最纯正的张家人才会有,你可以去问你三叔。” 最后的希望破灭,之前所有有关联的情景铺天盖地的袭来,是的,他想起了教导处主任的话,他说他和张爸爸眉宇之间长得很像,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张爸爸的那种熟悉感…… 亲哥哥?吴邪痛苦地握了握拳,眼神有些慌乱,想到张起灵,忽然又一定,咬牙道:“那又怎么样?” 吴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那又怎么样?”吴邪呆滞地转过头,眼里全是说不出的哀伤,“反正我们两个男的在一起,本来就是禁忌的,加个血缘进去又有什么关系?” “你——”吴妈妈气极,忽然抬手站了起来,巴掌挥在半空,看着吴邪满目的哀痛,终于还是缓缓放了下来,语气很激动,“你……你这是乱伦你懂不懂?” 那两个字像一根针直直地刺进了吴邪最脆弱的地方,吴邪紧皱着眉,咬牙道,“乱伦就乱伦,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那起灵呢?” 吴邪一怔,一直垂死挣扎的心忽然松了,继而坠落,是啊,那闷油瓶呢?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起灵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和你不同,他将来要继承张家,如果背负了这些不好的名声,你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呢?”吴妈妈语重心长道,“他什么都为你考虑,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他考虑一下呢?” “你不用挑拨我们,哥不是那种人,张家的家业对他来说根本就只是绊脚石,是负担!” “那他为什么会同意送你去德国呢?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为了这些!”吴邪大吼,吴妈妈愣了,一时沉默,吴邪喘了两口气,低头道,“我不会让他就这么得逞的,我也不会轻易就妥协的。” “吴邪……”吴妈妈红肿着眼睛,声音止不住的哽咽,“孩子,别这样……” “妈,你要打要骂要赶我走,我都不会有怨言,只有哥,我是绝对不会让步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吴邪转头看向母亲,满目的坚定,“对不起。” 吴妈妈伤心欲绝地蒙上了脸,缓了好一阵才慢慢平复下来,小声道:“一会我们要去机场,一个星期以后我们会回来,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说罢,吴妈妈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看着房门被关上,吴邪收回目光,使劲抓了在头皮,他只感觉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狂躁地不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吴邪瞄了一眼手机,突然一把抓了过来,翻到胖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胖子并没有感觉出吴邪的异样,只听说吴邪邀他去喝酒,立马就答应了,今天是云彩的忌日,他心里也不痛快。 胖子开着车赶到的时候,吴邪已经喝上了,胖子很意外,吴邪平常是不喝酒的,就是他想喝,张起灵也不会允许。酒吧是胖子常来的那家,以前他曾经偷偷带吴邪和王盟来过一次,说是开开眼,没想到今天还真喝上了。 “天真,你今天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啊。”胖子体型太庞大,坐不了高凳,只好窝在沙发上,看着吴邪摸了摸下巴,眼神在他身上不住地打量。 “哪里不对劲了?”吴邪喝得似乎不少,说话声音有些大,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威士忌。 胖子见状,皱眉按住了他的手:“你出来,跟你哥说了没?” 吴邪挣开他的手,听到闷油瓶,忽然笑了,不住地点头:“说了,说了……” 胖子嘶了一声:“那不可能啊,小哥能放你出来喝酒?” “他……”吴邪嘿嘿地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凑到胖子的耳边,忽然恶作剧般地大喊,“他不管我了——” “你他娘的瞎说什么呢?”胖子龇牙咧嘴地挖了挖耳朵。 “真的。”吴邪大力地点点头,又猛灌了一大口,呛得气管直痛,咳得眼泪在眼里打着转。胖子见状连忙递过来纸巾,吴邪没有接,抬头看向胖子,眼里忽然溢满了哀伤:“胖子,他真的不管我了,他不要我了……” 胖子一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脑门,笑道:“天真,你喝多了吧,净说胡话,小哥怎么可能不要你。” 吴邪摇摇头,酒很烈,喝在嘴里只有苦涩,满口的苦涩:“他真的不要我了,胖子……” 胖子皱眉,心里不相信,但看着吴邪这副摸样,又觉得不像是假的,啧了一声,手伸向裤子口袋:“我说,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要不我给小哥打个电话,我帮你教训教训他?”说着,胖子准备掏手机,吴邪慌忙按住他的手:,“不要……不要给他打。”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胖子收了手机。 吴邪苦笑,酒的后劲很大,刚才不觉得,这会忽然有些晕晕的,他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没事。” “天真,有事你就说啊,胖爷我又不是外人,刚好云彩的事搁在我心里也不舒服,咱俩是同病相怜,在杭州,你和小哥算是我半个亲人,咱有话摊开了说,可别因为误会破坏了感情。”胖子这番话说的很真诚,吴邪听完笑了笑,是啊,别等真的不在了再去追悔莫及,他怎么会不明白,问题是,那个人明白吗? “云彩……”吴邪倒在沙发上,眼前浮现了那个明亮可人的女孩,思绪开始飘远,“云彩是个好女孩……” “唉,别说了。”似乎是戳到了痛处,胖子也倒了一杯酒,碰上了吴邪的杯子,“干!” 胖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放下酒杯又立马满上:“你不愿意说算了,胖爷也不逼你,总之,你要是不痛快想喝酒,胖爷我就陪你不醉不归!” 吴邪傻乎乎地笑了笑,伸手拿起自己那杯灌了下去,啧,真苦。 从酒吧出来,吴邪基本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酒吧街上灯红酒绿,因为是半夜,人并不多,胖子架着他往地下车库走去:“天真,你是去你家还是我那儿啊?” 吴邪赖在胖子身上,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串,胖子什么也没听见,正要拿钥匙开车门,吴邪忽然站了起来,拔脚就朝出口跑了过去,速度很快,胖子大叫一声,立马跟上,跑到出口却丝毫不见吴邪的踪影。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一年前好像也有这么类似的一幕,吴邪发狂一般地在马路上狂奔,雨水不住地打在他身上,淋湿了头发和衣服,那时多么绝望,如今却觉得,那竟然也是幸福的一部分,多可笑。 “张起灵——”酒吧街很长,终究是酒精上来了,吴邪再也跑不动,双手撑住腿,俯身对着空旷的街道放声大吼,“你他娘的——”满心的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吴邪深吸了几口气,却再也吼不出来一句,酸涩堵在喉咙里梗得生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混蛋……” “你他娘的混蛋……”水珠顺着脸颊划过下巴一滴滴坠落到地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吴邪抱住头任大雨冲打着他的身体,声音被磅礴的雨声掩盖,“你不要我了吧,是吧……” 雨声喧闹着这个世界,内心却如死灰,吴邪抱住自己,冰凉的雨水浸湿了衣服鞋子,刺骨的寒冷像一头狮子狠狠吞噬着他的一切感官,四周巨大的黑暗也仿佛要将他侵蚀。 一道远光灯从正面射了过来,很刺眼,吴邪抬起麻木的手遮住眼,雨声渐渐被摩托车轰轰作响的声音取代,是让人很不舒服的重型摩托声。吴邪抬头眯起眼睛看了过去,顿时心下一凉,抬脚转身就走。 “哟,这不是吴邪嘛,哎哎哎,别走啊……”刚抬出去的脚被人一绊,吴邪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溅起一片水花。他喝得不少,四肢被酒精麻痹使不上力,但是眼前这个黝黑的脸他却不会忘记——大奎,当初因为一些纠葛被胖子和张起灵先后揍了一顿的人。吴邪握了握拳,试图站起来,心里不禁好笑,还真是冤家路窄,祸不单行。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六章 微弱星火 “您这副摸样是怎么的?”大奎面露不善地笑了笑,将头盔一把摘了下来,丢给了身后的两个人,上前蹲在了吴邪的对面,盯着他的脸阴笑,“哎哟,两年不见,您长的还是那么好看啊,这脸还真是白……”说着,大奎伸出了满是金戒指的手拍上了吴邪的脸,吴邪厌恶地用手一把挥开,低吼道:“滚!” “滚?”大奎嘿嘿直笑,转头朝身后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相互对视,也扯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大奎转过头看向吴邪,“我说吴邪啊,当初,你哥哥可是没少招呼我,有他在,你耀武扬威就算了,如今你落单了,还想在老子面前装大爷,你他妈想得挺美啊,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转学,我老爸也不会被撤职,你看看这,这……”大奎龇着牙,用手指了指金色门牙,“这就是你哥打掉的!” 吴邪没说话,大奎后来的事情,他一无所知,想必又是张起灵的杰作,可现在知道了,吴邪却一点也不觉得感动。雨水顺着头发流了下来,吴邪抬起脸,忽然冲他笑了:“所以,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吴邪毫不畏惧的态度明显让大奎有些气急败坏,“他妈的!”大奎转头冲身后的人大吼,“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打!” 话音刚落,面前的两个人就冲了上来,吴邪撑住满是雨水的地面努力让身体保持平衡,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还未看清楚,左脸一痛,水花四溅之间,视线就转成了黑乎乎的天空。吴邪暗骂了一声,耳边又一道风呼过,这回看清楚了,吴邪就地一滚,趁那人踹过来的脚还未收势,伸手狠狠一拽,对方明显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一下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吴邪顺势捡起一边的石头就砸了过去,对方中招吃痛,大奎一看急了,撸起袖子就冲了过来,一边骂道:“他妈的,给老子下狠手,往死里打,专打脸!” 吴邪咬牙撑着地面,刚刚专心对付一个人,身上被另一个人踢中了好几脚,以多欺少,真是卑鄙。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一直晕乎乎的头开始阵阵发痛,手脚也开始完全使不上力,吴邪只好咬牙护住头,无力地抗争,头上,背上,腿上,一开始是阵阵钝痛,紧接着是隐痛和灼热,再往后就是麻木,深深的麻木……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耳边只剩雨水滴滴答答打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吴邪的意识有一下没一下的恢复中,似乎有人过来了,随即自己身上的人被拉开,又两三下被打翻在地,动作是狠心又准确的,紧接着是一张陌生又有些许熟悉的脸靠近,肩膀被摇动,吴邪无力地睁了睁眼,的确是陌生的脸,不是张起灵,不是他,失望地又闭上眼,吴邪听见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似乎呼唤的是自己的名字,“吴邪……吴邪……” “哥……”被人背在背上,身体随着那人的脚步一起一落,后背的寒冷和胸前的温暖让吴邪一时间竟然有些错觉,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雪夜。吴邪微微睁开眼,看见城市熙熙攘攘的灯光,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也不管背着他的人是谁,闭眼忍下满满的委屈和酸楚,趴在背上无力地呢喃,“我哥不要我了……”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后背,吴邪忍不住发起抖来,连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朦胧了。 “他不会的。”有些飘渺又有些不真切,不知是吴邪的梦还是现实。 磅礴的大雨毫不留情地冲刷着这个城市,天际的微光缓缓亮起,一切终于清晰了起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狂震的手机被吵醒的,吴邪撑开沉重的眼皮,伸手费力地握住了手机,闭眼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胖子的大嗓门。 “天真,你他娘的跑哪儿去了,小哥找你都快找疯了……” 胖子的声音很大,刺得太阳穴阵阵的痛,吴邪也不挂断电话,扔远了让胖子自顾自地在那头大骂,揉揉眼睛撑着沉重的身体坐了起来,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吴邪就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让人脱力的疼痛,有酸痛,有刺痛,有肿痛……视线渐渐清晰,吴邪低头认真地看了周围一圈,这才发现,自己正穿着自己的睡衣躺在自己的大床上。 难道昨天的一切,都是梦吗? 吴邪伸手去碰沉重的额头,手上的绷带已经被换成了新的,胳膊处隐隐传来的肿痛忽然让他清醒了。低头撩开自己的衣服一看,果然,从胳膊到小腿,再从胸口到后背,全都被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创口贴和化瘀的膏药,看来是被人揍了一顿没错,后来呢?是张起灵把他背回来的? 吴邪摇摇晃晃地下床,宿醉还是很难受,有些恶心却又吐不出来,不知是昨晚精力用光还是伤到了内脏,站在楼梯口扶着扶手,吴邪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站在原地缓了缓,这才晃悠悠地下了楼。 客厅没有人,只有桌子上凌乱的医药箱提醒着他张起灵的存在,这个人的习惯太好,东西用完了一定会好好的收整齐,没收的话,就代表他还要用,所以他现在一定在附近。吴邪苦笑了一下,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仰头看向天花板。 原来,已经这么了解这个人了啊。 与猜测的一样,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了些动静,张起灵的动作很轻,转头看见客厅的吴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低头走了过来。他什么也没说,过来就半蹲在一边,径直拉过吴邪的脚踝撩开裤腿,然后撕开一根医用镊子帮他清理伤口。这是昨天打架的时候在路边的花坛边割伤的,花坛旁边有一些碎玻璃渣,当时情况太混乱没注意,估计是铬进去了一些。反正浑身都在疼,吴邪也没在意,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张起灵一点点把玻璃渣夹出来,对方动作很轻但是偶尔还是有些疼,吴邪咬住牙没有吭声,一方面是宿醉多少起了些麻痹的作用,另一方面,他不想服输。 客厅很安静,只有张起灵近在咫尺的气息袅袅萦绕,似有若无,吴邪闭上眼用鼻息去捕捉这味道,似乎每次他不在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搞得很糟糕,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好转呢? “是你把我背回来的?”吴邪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声音干哑。 张起灵没有说话,放下镊子,又开始给他消毒,动作一如既往的熟练。 吴邪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能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让我走?你介意我是你弟弟吗?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绊脚石了? “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包好绷带,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收好医药箱,吴邪用眼神追着他,短短一句话几乎让他哭出来,不要再让你担心了,是吗?从此远离你,就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是吗? “对不起。”明明是委屈,却只能道歉,吴邪无力地闭上眼,我们果然还是生疏了吗? 张起灵极快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甘心,这是吴邪脑子里唯一的三个字,要做点什么,对,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怎么会生疏呢? “哥。”吴邪叫住他,张起灵刚刚转头就被吴邪吻上了。微微皱了皱眉,张起灵没有推开她,却也没有回应,吴邪不甘心,伸手抱住他继续深入,横冲直撞闯进牙关,舌头胡乱的搅动,试图撩拨他,对方依然毫无回应,吴邪闭上眼吻的更加卖力,心中的绝望越来越甚。两天前,两天前不是这样的啊,泪水冲上了眼睛,封锁在紧闭的眼皮里没有流出来,强忍住心里的酸楚,吴邪心一横,抬手就贴上了他的心口,触到心跳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明显一震,随即一直胡乱动作的手被按住捉了出来,身体也被夹住整个抱住,整套动作快得来不及等吴邪反应,紊乱的呼吸就已经近在咫尺,温温热热的,麻麻痒痒的,吴邪不动了,任张起灵紧紧抱住他,声音颤抖又低沉。 “吴邪,不要这样……” 吴邪咬牙,紧紧闭着眼不让眼泪流出来,明明心跳还是一样快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叫我不要这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样? 微妙的气息也只是一瞬,随着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大,心跳趋于平缓,呼吸也渐渐稳定了,张起灵缓缓松开手。 一时无言,不大不小的空间忽然凝固了,安静得有些过分,张起灵收好医药箱转身上楼。 “哥,”吴邪微微闭着眼,疲惫的瘫软在沙发上,嘴角泛出一丝苦笑,喃喃道,“如果你不是我哥,你说……我们会是什么?” 张起灵转过身注视着他,又低下头:“恋人吧。” 吴邪睁眼,愣愣地仰头看向正上楼的人,恋人吧,恋人吧……三个字不断的在他脑海回荡,咬牙忍住心里的酸楚,吴邪无力地抱住了自己,恋人吗? 如果我们不是兄弟,你就不会推开我了,对吧? 回答他的,只有窗外持续不断的寒风。 浑身疲惫的回到房间,手机还在震动,是胖子,可吴邪不想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任性,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胖子的存在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这种明知道他的臭脾气还愿意和他在一块厮混的,才是真朋友吧。对方一次次打来,吴邪又一次次挂断,终于在忍不可忍之后,吴邪一把抓起电话,对着那头大吼:“死胖子,你再打老子跟你没完——” “吴邪,是我。”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似乎在轻笑,吴邪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小花?” “你怎么……”吴邪抓耳挠腮,小花和胖子还是不一样的,大吼大叫这种事,他只对胖子这种神经大条的人才会做得出。 “我到杭州了,有时间出来见见吗?” “呃,我……”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吴邪愣了,假装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知道什么啊……” “你和张起灵的事。”小花直戳关键,倒是吴邪有些意外,愣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我和你三叔有业务上的来往,所以你不用奇怪。”小花耐心地解释。 吴邪也不好推辞,望着自己满身的伤,迟疑道:“这两天不太方便,你什么时候走?” “暂时会在杭州待一段时间,说走的话,可能在你后面。”小花的话没有一丝感情,吴邪皱眉,走,这是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哦……” “吴邪,你三叔和你母亲让我来劝你。”小花毫不避讳地说明了自己的缘由,吴邪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那就见见吧,你也好交差。” “什么时候?” “过几天吧,先等我能下床了再说,昨晚跟人打了一架。”也许是被小花直白的态度感染,吴邪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伤得重吗?”对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没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道:“那这样吧,明晚我去你家找你。” 吴邪有些意外:“你之前不是说,你来张家会被大卸八块吗?” “现在不要紧了,”小花的语气是轻松的,甚至还带着些愉悦,“吴邪,我已经和霍家脱离关系了。” “哦……”吴邪礼貌性的应着,他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从结果来看,应该是好事,“恭喜你。” “呵呵……”小花笑了,“你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还恭喜我,那就先这样,等我明天去找你。” “好。”挂了电话,吴邪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手机,想了想,还是给胖子打了过去,难免又是一通骂,不过胖子并没有骂得太狠,想必是他也知道自己和张起灵之间的事,不忍心再骂了吧。关掉手机,吴邪趴在床上,疲惫瞬间侵袭了上来盖过了疼痛,没一会吴邪就沉沉地睡去了。 雨依然在下着,是春雨,院子边的树枝已经开始抽芽,嫩嫩的,显得很脆弱。张起灵打开房门,静静坐在吴邪的床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昨晚接到胖子的电话以后,他二话没说就立马冲出去找了。他去了吴邪常去的小店、铺子、湖边、学校,甚至连孤儿院都去了,却怎么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他像一只发狂的黑豹,在杭州的大大小小街道上穿梭寻找,一个一个店子的去问去看,却只是徒增了一身的绝望。天亮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意外的,他居然看到吴邪就靠在自家大门上,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他快速地冲上前,打开门把人抱进屋,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他满身的伤,他又急又气,可他又无可奈何,吴邪终归是不属于他的。 吴邪,照顾好你自己,我不在的时候,也要照顾好自己,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张起灵轻轻靠在他身边,睁着眼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安静的睡颜,很久很久……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七章 唯一的身份 小花第二晚后如期而至,一分钟都没有差,吴邪笑着调侃他长得越来越像个女孩子,却不料反被小花给调侃越来越像个人妻了。张起灵不在家,两个人坐在后院的门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吴邪特地拿出了小花小时候爱喝的旺仔牛奶招待他,小花笑着接过,却只抿了一口。 “不爱喝?”吴邪抬头问去。 小花笑着摇了摇头:“小时候管得严,爱喝不让喝,只能看你们喝的时候去偷偷尝一口,现在长大了,没人管得了我了,却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了。” “好多人都是这样……”吴邪抱着易拉罐坐在门槛上小声道。 “好多事也是这样……”小花接道,看向吴邪,“吴邪,你真的要坚持和张起灵在一起吗?” 吴邪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张起灵和这牛奶是一样的,越是不能得到,越是想要去坚持,可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你会发现,他对你而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呢?” 吴邪沉默着听完了小花的话,摇了摇头。 “小花,你不明白,”吴邪开口道,语气是平静的,“张起灵这个人对我而言的意义,和你们理解的是不同的。” “我人生中所有的角色,他似乎都扮演了,像父母一样监督我、照顾我,像兄长一样疼爱我、宠我,在法律上,他还是我的监护人,可是,在我心里,他只有一个身份。”吴邪看向小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我恋人。” 小花愣愣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吴邪,你真的让我很意外。” 吴邪没说话,低头去看院子里的杂草,小花喝了一口牛奶,继续道:“你知道吗吴邪,你有一个极少人能拥有的优点,”小花看向吴邪,“那就是,不管环境怎么变,周围的人怎么变,你始终都会是你。” “你是在笑我吧,我知道我太固执了。” 小花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的,张起灵这么宠你,你都没有被宠坏,因为你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你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无论环境是糟糕还是优越,你都能对这个世界保留你最单纯的认知,这一点别人无法改变,因为这就是你——天真无邪。” 吴邪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低头道,“我只知道,无论张起灵变成什么身份,他在我心里都是不变的。” 小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不管最后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吴邪很意外:“你不劝我了?” 小花大笑:“你看我像是来劝你的样子吗?” 吴邪更加匪夷所思了:“你不是说我三叔和我妈让你来劝我的吗?” “逗你呢……”小花拍了拍他的脑袋,吴邪一怔,小花的手很小很细,和张起灵温厚的触感完全不同。小花放下牛奶坐到了他的身边,目光开始飘远:“吴邪,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做了一件我一直不敢做的事。” 吴邪转头看去,几缕灯光从客厅漏出来,打在小花的侧脸上,衬托出他清秀的脸颊,眼神很深邃,是放空状态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水淅淅沥沥地滴在草丛里,偶尔有蛐蛐无力地发出一两声唧唧啾啾,吴邪低下头,低低地应声:“嗯。” 这场雨下完的时候,夏天就该到了吧。 “好了,我该回去了,我可不想碰见张起灵,”小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吴邪,又顿住,“吴邪,别担心,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的。” 吴邪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略微思索,突然叫住他:“小花——” 小花回头。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花很诧异:“知道什么?” “就是,这件事……”吴邪不安地揉了揉拳头,“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件事跟老九门有关系吗?” 小花更诧异了,随即又笑了笑:“吴邪,我已经脱离了霍家,也就相当于脱离老九门了。” 吴邪皱眉点点头:“谢谢你。” 小花没再说什么,径直开门走了,吴邪坐在院子里,望着满院的杂草发呆。小花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吴邪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已经脱离了老九门,就不会再涉略所有和老九门有关的事,无论是他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夜色如墨,吴邪疲惫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房间里睡了。 张起灵最近似乎很忙,吴邪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的人影了,也不知道他是真忙还是在躲他。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每天累得不行,却一点也不想睡,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眼睛一睁就是一整晚。 窸窸窣窣地响动忽然从隔壁传来,吴邪浑身一惊,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打开房门就往隔壁跑去,奇怪的是,闷油瓶的房间并没有人,吴邪站在原地愣了愣,难道是太想他都想出幻觉了?吴邪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准备回去,正在这时,一个想法突然印入脑海,吴邪转头看向紧闭的浴室门,犹豫了半响,最终伸出了手搭上了门把。 “咔哒”一声脆响,门被打开,吴邪心下一凉,果然,密室有人! 张起灵的密室,吴邪只来过一次,不过他暗自琢磨过其中的机关,密室虽是隔音的,但是密室封口的那面镜子却不是,所以,机关启动的那几秒,隔音效果会大大的减弱,刚刚吴邪听到了,恐怕就是那几秒中内传进来的声音。 吴邪缓缓靠近镜子,正要伸手去拨机关,眼前的镜子忽地一下缩了进去,一支消音手枪同时抵上了自己的脑门,吴邪一愣,还没做出反应,对方轻笑了一声,眼前的黑洞就移开了,接着吴邪就看见了黑眼镜叼着烟的脸,还有地上的张起灵。 刚刚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地上的人紧闭着双眼靠在墙上,嘴唇苍白,从腹部一直往下,星星点点的血迹撒了一地。 “他怎么了?我——”心像被猛然一刺,吴邪刚要上前就被黑眼镜阻止了,对方吐了一口烟圈,幽幽道,“刚打了麻醉,拿把菜刀过来。” “菜刀?”吴邪皱眉没有动,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这里的刀都太小了,子弹取不出来,”说罢,黑眼镜指了指满地沾满血的手术刀,很显然这个人都已经试了一遍,吴邪只感觉大脑一阵发麻,继而是愤怒,“他到底怎么了,什么叫子弹取不出来,什么叫——” “子弹不取出来,血就止不住,你看你是先发脾气还是先去找把刀……”黑眼镜叼着烟蹲在一边,望着吴邪皮笑肉不笑。 吴邪握了握拳,强压下心里的情绪,立马转身去了厨房。几乎颤抖地上楼下楼,递过刀的时候,吴邪肉眼都能看出自己双手抖动的幅度,他没有移开眼,靠在门边死死地盯着黑眼镜的动作,恨不得他有一丝差池,吴邪就会上去一脚踹翻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能让张起灵受伤?什么人能让他受伤?一时间,心疼,担忧,愧疚,自责,愤怒……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全都充斥了进了胸腔,堵得喉咙胀胀的,焦急地等在一边,实际上他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张起灵得好好的。 事实证明,这个人的技术还不算太烂,熟练的消毒,取弹,缝合,伤口在左腹部,光是看着,吴邪就一阵阵疼,可地上的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依然紧紧闭着眼无力地靠着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麻醉的效果。 黑眼镜的动作很快,一看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血终于止住的时候,地上已经浅浅的晕开一片红色,吴邪焦急地想上去帮忙,却被黑眼镜扯住:,“你不能碰他的血。” “我不怕。”吴邪一把挥开他,几乎飞扑一般跪在地上,伸手轻轻抚上他紧闭的眼角,转头看向黑眼镜:“他怎么会受伤?谁干的?” 黑眼镜耸耸肩,一副我不知道的样子,吴邪恨恨地转过头,一边拿过浴室的喷头开始帮张起灵清理血迹,一边冲门口的人质问:“你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万一你处理不了,他不是没命了?” 黑眼镜不屑地笑了:“这可是枪伤,去医院,恐怕还没进手术室就先进警察局了,我可没哑巴那么好的公关能力,你有?” 吴邪一时语塞,是啊,他没有。他受伤、王盟受伤的时候,手术、住院,这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张起灵不知道在背后费了多少心,可如今他受伤了自己却毫无办法,一想到这,吴邪既惭愧又心疼。 “子弹伤到哪了,要不要紧?”吴邪看着他的左腹皱眉低声问。 黑眼镜点了根烟:“看造化。” 吴邪斜眼看去,眼神不安:“什么意思?” 黑眼镜无所谓的样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吴邪咬牙不说话,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能吃人,黑眼镜看见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声音却是冷的:“我还以为他是生是死你都无所谓呢。” 冲开地上的血迹,吴邪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是在拿他寻开心,没说话,径直拿了两条毛巾帮张起灵擦干身体,又找来干衣服过来帮他换上,丝毫不避讳黑眼镜投来的玩味的目光。 “我来吧。”看着吴邪吃力地的想扛起张起灵,黑眼镜掐了烟上前帮忙。 “不用,我可以。”吴邪挡开他,咬牙将人扛了起来,尽量避开了他的伤口。张起灵看似精瘦,体重却不轻,吴邪扛着他很吃力,却也觉得心里很踏实,他的身体很软,很热。 黑眼镜不说话,自顾自地坐在窗台上抽烟,看着吴邪细细地将人安排好,。 “他什么时候会醒?”吴邪低声询问。 “天亮吧。” 再无多话,吴邪坐在床边看着他,反反复复地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同意走?”过了良久,黑眼镜吐了口烟圈,淡淡地望着他。 “跟你没有关系。”还是本能的对这个人排斥。 黑眼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知道哑巴为什么会中枪吗?” 吴邪转过头,认真地盯向他。 “因为你。” 吴邪一惊,随即皱眉。 “只有你能让他真正的痛不欲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黑眼镜笑了:“我和他在一起行动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出过什么差错,今天是第一次。” 吴邪死死盯住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吴邪,”黑眼镜看向他,表情严肃,“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低了头的人。” 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低了头的人。 短短一句话,瞬间击碎了吴邪那层一直自以为坚硬的外壳,他紧紧握着张起灵的手,垂下了眼皮。 是啊,张起灵是什么人,他可以管理一家上市公司,可以设计一栋酒店,还可以独自空手单挑一群,即使是面对张爸爸,他也从未让步过,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那么不肯服输的一个人……偏偏却被自己逼到这种程度,逼到足以扰乱他正常的判断力,吴邪握住他的头贴上了自己额头,无力地闭上了眼。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你的坚持,对哑巴来说,究竟是不是好事,”黑眼镜掏出烟盒看了看,又倒了倒,啧了一声,站了起来,“我走了。” “缝针的线怎么办?”吴邪追问。 黑眼镜笑了笑:“他自己会拆。” 自己给自己拆线?吴邪一听皱了眉:“你们平时都是这么不要命的吗?” “呵呵……”黑眼镜咧开嘴笑了,似乎还摇了摇头,“我们的世界,不是你能理解的,哑巴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是他最温和的一面,你别以为他比我高雅多少,他手上也有人命。”说罢,黑眼镜摆摆手走了。 窗口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吴邪才渐渐回过神来,黑眼镜说得不以为然,却字字击中他的心,他忽然想,也许一直以来,他都不够了解眼前这个人,他并不知道他每天在做什么,经历着什么样的事,又遇到过怎样的危险。吴邪俯身趴在床边,紧紧靠着床上的人,静静地呼吸着属于这个人独有的气息,并不是不想知道,只是,知道了自己也帮不上忙,那些看似自以为是的关心和着急,也许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在添麻烦,看着张起灵苍白的脸颊,吴邪第一次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深深的厌恶。 床上的人呼吸很重,吴邪撩开他的睡衣,腹部的伤口很吓人,血红的长条像一只丑陋的大蜈蚣,紧紧盘踞在这具细腻身体的左腹,吴邪伸出手轻轻抚上伤口的外围,有些发烫。借着窗外若隐若现的灯光,吴邪发现,他的身体上,远远不止这一条伤疤,光是左腹那一片,就有好几条伤痕愈合之后独有的反射光。新伤旧伤叠在一起,交叉之处是一片模糊的血迹,吴邪近乎颤抖地收回手,盖好被子,深吸了一口气,伏在床头无力地埋下了头。 一直追逐着,变化着,强大着,可终究还是被保护着,果然,我还是在给你谈麻烦吧, 再继续待下去,下一次,你会是哪里受伤呢? 不敢发出声音,吴邪只好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自责,心疼,惭愧,不甘,种种情绪像一团硫酸烧灼着他的心,发出阵阵沙哑的嘶喊,张起灵对他的好,他怎么会不清楚?吴邪知道张起灵对他于别人是不同的,有时候吴邪想,这大概和他只有在张起灵面前才会露出软弱是一个道理,他们都太在乎对方,在乎到近乎卑微的程度,恨不得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全部给他,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的伤害,恨不得将这份爱刻到骨子里去,深入心脏,融进灵魂,从此永世不离…… 床上的人睡得很不安稳,睫毛一阵阵颤抖,吴邪伸手抚上去,发间的一抹白色扎了他的眼,他有些不相信,他伸手去捉,然后下一秒他就像被雷劈了一般,是白发! 他没有去拔,也没有去剪,他就这么看着,几乎迷了眼。 回复96楼2013-09-15 21:06举报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八章 妥协 张起灵这个人太厉害了,已经厉害到了吴邪追不上的地步,太多的事情上,吴邪都只能远远地看着,远远地看着那个人为他辛苦为他受伤,他无能为力。张起灵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去做,自己去扛,然后默默隐忍,默默承受,若吴邪问起,他只会淡淡地摇摇头,说,没事。 可吴邪不喜欢这样的他,他不该这么为他啊,他不该啊,他是张起灵啊…… 吴邪疲倦地伏在床头,微微闭着眼,手紧紧地握着床上人的手,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 这是一段禁忌恋,一直以来,他就像一只逆流而上的小船,而张起灵就是他的桨。用尽全力与这个世界抗争着,挣扎着,如今这只桨已经不在了,水流却不会停止,挣扎只是徒劳,失去动力,唯余坠落…… 天亮的时候,吴邪替他最后上了一遍药,默默地退出了房间。静静地关上门,转过身,朝阳的微光从天际射出,透过玻璃窗洒到了脚尖上,连日来的梅雨过去了,夏天快要来了吧。 吴邪默默下楼拿起电话拨下了母亲的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惊讶的,无心去听内容,吴邪颓然地捏着听筒缩在沙发上看着朝阳一点点爬上天空,心却一点点暗了下去,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活着了吧。 可是没做错,张起灵,他不该这么卑微,那不是他。 吴邪仰头看向二楼的房间,你不是我的克星,我也不是你的,我们是相克。 吴妈妈在接到电话的当晚就和张爸爸赶回来了,一家子难得地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从头到尾,吴邪一句话也没说,张起灵同样沉默不语。压抑的气氛并未阻止行程的变更,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两位家长提前了他的行程,当晚,一张前往柏林的机票就被三叔送了过来。吴邪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只是静静地让它躺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在深夜滴滴答答的钟声下,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绝望。 飞机在三天后的清晨起飞,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张起灵这两天的脸色都很不好,惨白惨白的,前来道别的胖子和王盟看了一眼,直接吓得拉着吴邪就跑。 胖子很意外吴邪会妥协,但也只有祝福的份,这两个人,他一直看在眼里,正是因为了解,才不便多说什么,现实太残酷,自求多福已是不易。王盟哭哭啼啼地抱着吴邪的胳膊不肯放手,吴邪苦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再哭就不认他了,王盟这才狠狠咬住下唇,使劲吸住鼻涕,憋得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又不敢流下来。 小花是吴邪再三思索之后去亲自拜访的,与胖子他们不同,小花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决定,只是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还亲自帮他在德国置办了一套行李,吴邪笑笑谢过,却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小花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想哭就哭出来,吴邪摇摇头,说不想哭。 临走的最后一天,吴邪去了孤儿院,带了很多礼物,孩子们很开心,只有皮包一个人闷闷不乐。吴邪将承诺给他的书一本不落地递了上去,他却没有接,吴邪好奇地去拍他的脑袋,却被皮包一把挥开,吴邪这才发现,这孩子又长高了,五官都有些大人的摸样了。再三询问,皮包还是松了口,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坦诚,明明就是舍不得,偏偏堵着不肯说,和王盟真是完全相反。吴邪离开的时候,皮包抱着书最终还是红了眼眶,追着问他还会不会回来,吴邪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还会回来吗?大概,不会了吧……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多了,吴邪收拾着行李,衣服一件件叠好还是放回了柜子里,并没有什么需要带的,厚的衣服小花已经很贴心的在那边准备了好几套,薄的衣服也用不着,德国的温度相对平均,没有很热的天气,不像国内,以后还有机会过夏天吗,吴邪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床头的墙,墙的那边是另一个人。 你舍得吗? “叮铃”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吴邪低头,这是一个小玻璃瓶,从衣服里掉出来的,吴邪捡起来细细的端详,他想起这是去年在厦门的时候,那个卖花的小女孩给的,里面装的是山茶花的种子。小小的种子,一截黑一截绿,一粒粒安静地躺在里面,很难想象,这样一颗普通的小东西,居然能开出一整株白色山茶花来。 莫名的,吴邪将小玻璃瓶收进手心,放进了唯一的一个小包里,那里面装的是所有的证件和转学材料,是他会带走的唯一东西。 种子,是代表希望的吧,是吧,哥? 夜色安静,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全部收拾完毕,吴邪站在诺大的房间里,从未感到如此空旷。原来想要消除一个人曾存在的痕迹,竟然这么容易。 兜兜转转了近两年,没想到,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回想起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的场景:自己青涩的笑容,张起灵不近人情的冷脸,还有莫名参了一脚进来的张海杏,一切的一切,仿佛近在眼前……吴邪按住胸口,一直以来,他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而此时,面对如此厚重的过往,沉寂了几天的心忽然爆发般的疼痛,原来不是,哥,原来不是,原来想要在心里消除一个人曾存在的痕迹,竟然这么难…… 月光清清冷冷地洒进楼梯口,吴邪鬼使神差地游荡到了张起灵的房门口,无论如何,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吧,吴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房门。床上是张起灵侧卧的身影,吴邪踮着脚尖走近,缓缓靠到了床边,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想到之前黑眼镜说拆线的事,吴邪皱眉,勾起他的衣服,果然,鲜红的血隐隐的在纱布上晕开了一片,看得吴邪一阵心悸。心疼地盖好衣服和被子,转头看见他苍白的嘴唇和额头薄薄的汗,又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还没擦干净汗渍,手忽然被人拉了过来,接着身体也被拽进被子里,吴邪僵了僵,随即放松身体窝进了久违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带着安心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钻近心里,吴邪却睡不着,紧紧抱着这个让他心疼让他难过让他自责又让他不舍的闷油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片混乱。 “疼吗?”吴邪轻抚他的伤口,憋足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 肩头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收手将他抱得更紧,吴邪突然就酸了鼻子,哽了哽喉咙,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异样:“你别压着伤口了,会疼。” 依然没有回答,吴邪却听见了耳边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些湿气。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瞬间涌上心头,吴邪紧紧咬着牙,却阻止不了眼睛湿润的东西缓缓落下:“一切都止于此了,对吧?不会再有更多了,对吧?” 那些过往的回忆,那些懵懂的爱恋,那些青涩的时光,一切的一切,都止于此了吧,这个最后的拥抱,会不会太重?我们又要以怎么样的姿势才能承受? 收起所有的骄傲,这一晚,两个人都是卑微的。 “我能再哭一次吗?最后一次了。”吴邪把头埋进张起灵的肩颈,话还未说完,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模糊了眼角,一年前,你教会我哭,那么一年后,就允许我再哭一次吧,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 清冷的月光朦朦胧胧,看似安静的房间,早已被悲伤充斥,没有人能明白他们彼此心中慢慢流动的悲恸,只有几声似有若无的啜泣和紊乱的呼吸宣示着离别的到来。 吴邪终是在黎明之前回了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在床边平复了又平复,却还是平复不了心里的缺口。看着渐渐发白的天际,第一次,他希望太阳不要升起,期望这一天不要开始,然而时间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它将过往的幸福变成一道伤,狠狠划进回忆里,让你一碰就疼。 三叔的车开进了院子,吴邪绝望地最后看了一眼天际,从冰凉的床上站了起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小西装,他开始熟练地换衣服,过去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参加欢迎仪式,按照对方的礼仪要求,西装是必须的,因为时差关系,没有时间休息,只能率先准备好。吴邪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镜中这个双眼红肿,面容憔悴的人真的是吴邪? 大概是他们喜欢的吴邪吧…… 吴邪失笑,拿过一边的领带开始系。这套西装是三叔帮忙准备的,据说很符合德国人的审美,可吴邪却一点也不觉得适合自己,穿着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舒适的感觉。手指缠缠绕绕,不知是手法不对还是领带本身太长,怎么系都没办法系出一个像样的结来,吴邪无力地一把抽下领带,捏着它径直下楼。 “小邪,过来吃点东西。”吴妈妈脸色也不好,黑眼圈很重,吴邪看着她愈渐加深的鱼尾纹,心里隐隐有些疼。饭桌上满满地摆了一桌,丰盛得并不像早餐,可吴邪一点胃口也没有,浑身上下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起灵,你也过来吃点。”吴妈妈叫住了正要下楼的张起灵,吴邪坐在沙发上没有回头,只隐约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身上,果然,没过一会,熟悉的气息靠近,随即手上的领带被抽走,一张苍白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 张起灵半跪在地上,双手系着领带,和很久之前的那次一样,可现在,吴邪看着他却只想哭,咽了咽哽咽的喉咙,吴邪径直撇过脸不再看他,说好了不会再哭的,他没忘。 吴妈妈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只是不住地抹眼泪,她欠这两个孩子的太多太多了。 三叔在门口等得不难烦,冲屋子里瞥了一眼,眼前的情景让他为之一振,这场景倒是像极了父母含泪送出嫁的女儿出门,也不好再催,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等着。 张起灵系好领带就径直出门了,吴邪安慰了一下母亲,最后看了一眼张家别墅,带着小包上了三叔的车。 “就这么点东西?”三叔很诧异。 “嗯。” 街景一幕幕后退,到处都是熟悉的回忆,靠在玻璃窗边,吴邪忽然觉得,回忆,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了。 坚持只送到机场门口,下了车送走三叔,吴邪换了登机牌,坐在座位上默默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飞机的具体起飞时间,吴邪谁也没告诉,包括胖子和小花,他不想任何人来送,离别终究是令人讨厌的事情,一个人就很好。 说不清心里在期待什么,吴邪窝在座位上,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进口的方向,他忽然就有些好笑,原来心里还在期待那个人出现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播终于响了,吴邪站了起来,人流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进口方向,眼神深邃。 要离开了吗?终于还是要离开了吗?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吴邪再也抑制不住,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进口方向没命地大喊起来。 “张起灵——” “老子再也不会爱你了——” “再也不会了——” 真的,再也不会了。异样的吼声回荡在高高的候机厅里,路过的人似乎见怪不怪,瞥了两眼骂了句神经病就走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吴邪绝望地收回了眼,一个人站在原地,忍不住双手撑住头蹲在了地上:“明明都在,为什么不肯出来……” 远处,一辆黑色依维柯不偏不倚正好停在窗子边,从玻璃的透风口看去,恰好是吴邪所在的位置。黑眼镜坐在驾驶座上吐了口烟圈,冲身边一动不动看着透风口的人嚷嚷:“人都走了,再看要看天了,飞机等会会飞到天上去。”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用手指了指天空。 张起灵收回眼,无视旁边的人,开始靠在副座上闭目养神。 “喂,他说他不爱你了。”黑眼镜笑嘻嘻地凑近道。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黑眼镜无趣地把烟头抛出了窗外,发动油门开出了机场。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六十九章 山茶花语 下飞机、坐车、进校、参加欢迎仪式,一切如常,吴邪的德语虽算不上好,但日常交流还是没有大碍的。学校是德国一所以建筑闻名的著名学府,里面有各个国家的留学生,除了德语,英语基本上也是通用。 所有的事情忙完,吴邪疲惫地瘫软在了小床上。住的是宿舍,房子很小,与国内的大学不同,这里的校园并没有所谓的界限,教学楼附近不远是政府大楼,宿舍旁边就是民居,购物街又毗邻体育馆,整个校园并不集中。选宿舍的时候,吴邪看了看地图,最终选定了离图书馆最近的一栋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和民居差不多,房子很小,只能住一个人,倒是省了很多和别人住在一起的麻烦,吴邪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了。 宿舍的位置很偏僻,整栋楼根本就没几个人,也是,这里离商业中心很远,离学校上课的地方也远,唯一离得近的就是美术馆和图书馆,除了少数学艺术的学生会选择这里为宿舍,再就没什么人了。清净,这倒符合了吴邪现在的需要。 时差还需要时间来适应,吴邪趴在床上,看着依旧明亮的天空,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但是不能睡,这里的时间比国内慢了六七个小时,现在家里应该已经快凌晨了吧。独自栖身在这个光秃秃的房间里,看着阳光一点点从窗边沉下,吴邪第一次有了一种冰凉的感觉,孤独。 天终于渐渐黑了,吴邪的宿舍在二楼,房间很小,放了张一米二的小床就剩不了多少空间了,但是幸好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撑着床边坐了起来,吴邪正思索着是该先收拾东西还是先去洗澡,低头一瞥眼,出门时穿的西装还在身上。衬衣被压得生了褶皱,吴邪伸出手将它们碾平,褶皱像个调皮的孩子,好不容易压平它又立马皱了回来,吴邪伸手耐心地一次次抹开,碾着碾着,一种压抑的钝痛突然从心头传了上来,堵在喉咙里哽得生疼。 伸手抚上领结,这种痛感更加明显,离开了一切之后才发现,原来疼痛从未远离,紧紧跟随的伤悲充斥了时间的每一个缝隙,让人无处可逃。 不是说好不再想的吗?不是说好不会再爱的吗? 有时候吴邪觉得他的反应很迟钝,面对悲伤的事情,他总是没有太大的起伏,安安静静地愣着,任时光纷纷扰扰,然后在过了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原来那是悲伤啊,可这时候时间却已经将这种悲伤冲淡,再想去哭,才发现自己早已流不出眼泪。一直以来吴邪都觉得自己就是这样迟钝的一个人,而如今紧紧按住呼吸不能自控的胸腔,他才了解,原来那些悲伤只是没有伤到痛处而已。 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吴邪伸手开始揪后脑勺的头发。疼痛,他需要肉体上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可是没用,触到后脑,却发现只带出了一连串更加惨烈的回忆,那个不太爱笑的人,那个面容安静的人,那个仅是静静凝望就让他脸红心跳的人……无数次在静谧的夜晚抱住他的肩膀,轻抚他的后脑,摩挲他的头发,月光倾洒之下,那些温热的呼吸,那些低声的呢喃,一切的一切…… 回忆就是一根根的针,一点点扎进心脏,慢慢刺入,不猛烈,却残忍,卡在血肉里,硌在灵魂的间,拔不出,取不掉,只让你细细密密的疼…… 吴邪终是仰头把眼泪逼回去了,他找来了一把剪刀把脖子上的领结剪了下来,静静地凝望了很久,然后放进了盒子里,盖上盒盖的那一刹那,吴邪忽然有了一种放进老痒的护身符和云彩的十字绣的错觉,他轻轻地苦笑了一声,封上盒子塞进了床底。 学校的日子过得似乎顺风顺水,明明和同学相处得很融洽,可吴邪却始终没办法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走近。整整一个月,没有想哭也没有再失眠,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偶尔在饭间望着丰盛的食盒,没有食欲,只有恶心,有时候好不容易吃下去一点,一想到某个相似的场景,嚼在嘴里的食物就生生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急急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猛吐,圆润的肩膀开始渐渐显出棱角,下巴竟然也开始长胡子了。吴邪拆了新买的剃须刀,对着镜子笨拙的推动,喉结鼓动间,却又愣住了,他见过那个熟悉的人,也是这般站在镜子前,微微仰头,动作潇洒又利索,不像他。下巴最终被磨掉了一层皮,红红的一片遇水就疼。 回忆太可怕。 德国的天气温度始终不高,这里的夏天并不热,很适合植物生长。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吴邪见到了很多卖花的女孩,满街的矢车菊远远看去让人心旷神怡,走过飘着花香的小巷,吴邪回到宿舍,找出了那一小瓶花种子。 楼下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花店,花店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胖胖的很和蔼,吴邪拿着种子过去的时候,她正在教她的孩子识花语,这里的人相信每一种花都有它特定的含义,名曰花语。 女老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她热情地给吴邪找了一个小花盆,装入了最好的花泥,边测酸碱度,边告诉他,这种花苗长得很快,半年就可以长成型,半年后要来这里换大盆,想要开出花的话,还需要扦插或者嫁接,到时候直接来找她就可以了,吴邪点点头,用心记着,边随手翻看店里的画册。 “哥哥,这是你的花。”女老板的儿子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像大海一般深邃的蓝色,很纯净,他趴在柜台上,指着吴邪停留的那一面,声音清脆。 吴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去看,照片上的白色的山茶花很美,花瓣一片片绽放,洁白温润,不妖娆,不夺目,像极了一颗结霜的水晶。吴邪静静地看着,思索着不知道自己的种出来有没有这个好看,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得那天和张起灵在一起的那株花是什么摸样,脑子里只浮现出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静静地吐出两个字,“像你”。 深邃的眼瞳像一块黑曜石,在清亮的阳光下熠熠闪耀,丝毫不逊于白色花瓣反射的光芒。 吴邪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极快地将这一页翻了过去,心却在眼神停留的下一秒爆发般地疼痛,膨胀的心酸堵在胸口,连呼吸也停滞了。 照片的反面是花语,吴邪望着那一条德文,差点落下泪来。 它翻译成中文是——天真无邪。 失魂落魄地抱着花盆回到宿舍,吴邪再也无心去做那些没做完的课题,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凝望着建筑图,一个月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思念忽然像潮水一般袭来,皱眉抑制住越发紊乱的呼吸,吴邪蜷住身体,颤抖的手却开始抑制不住地在图纸上划动起来——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哥,我们分开,好像有一个月了,德国的时间似乎特别慢,我把时间调成了12小时制,可一天还是那么漫长,为什么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而悲伤的日子却那么慢呢,时间真是不公平啊。 你过的好不好,伤口已经好了吗,有没有再受到我的影响呢,呵呵,现在,我终于,连托你后腿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独来独往吗,我不在的话,没人骚扰你,没人闹你,你会不会偶尔也觉得有些不习惯呢,你看,你相信了吧,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 说出来你又会笑我了吧,虽然你不会笑,但是,我还真他娘的挺不习惯的。那天放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在路口等了好久,等到天都黑了,我才突然想起来,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啊,是啊,再也没有人会来接我放学了,再也没有了……从宿舍到上课的地方有十几条街,车停班了,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回来,到宿舍的时候,居然已经是下半夜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蠢?你知道的话,肯定又要说“吴邪,别再让我担心了”对吧,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我申请了驾照考试,不久之后,我也可以开车了,身为你的弟弟,总不能差你太远了,对吧?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们去厦门的时候,你送我的种子?我把它种下去了,老板娘说,秋天来的时候,它就能长成型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色山茶花的含义呢,我好想听你亲口回答,真的很想,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有些想象不出你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会是微微地笑着的吗,然后用手揉揉我的头发?还是面无表情的呢,静静地瞥我一眼? 哥,我突然好害怕,我发现,我想象不出更多的你的样子了,一年的经历太有限,好多事情,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那些没经历过的事情,我该怎么去想象你的回应呢,开心还是难过?平静还是愤怒?想象不出来的话,我又该怎么去假装你还在…… 外面天已经黑了,你一定已经睡了吧,这里的时间比你那里慢了七个小时,我过的,是你已经过过的时间,真好,你知道我现在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看天,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看天了,这的确是一件很惬意很舒服的事情,你说会不会,只要我们一起看着天,也就相当于对视了呢,毕竟,我们看的,是同一片天啊。 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又嫌我啰嗦了?你总是不爱说话,其实多说说话挺好的,跟你在一起久了我都变成话唠了,可是最近,我也不太爱说话了,这里的朋友都说我是呆子,其实我不是不说话,我只是不知道说给谁听,因为那个天天听我啰嗦的人,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哥,我明明说了不再想你的,我好像又食言了…… …… 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爬上伏案睡着的人身上,留下满地的思念。 …… 德国的夏天一点也不热,穿短袖还是有些冷,吴邪裹紧了外套一溜烟钻进了车里,熟练的点火、踩离合、挂档、拉手刹、松离合。窗外有个大眼睛的女孩冲他招手,吴邪停下车按下车窗,女孩儿大方地打开车门钻了进来,微笑着与他互碰脸颊。这是个从法国来的留学生,金发碧眼,标准的大美女,一路上美女都在不停地讲述自己的家乡,并邀请吴邪前去家里做客,吴邪始终微笑着听完,然后尽职尽责地将她送到了家门口,并不回答,美女瞪着湛蓝的双眼瞟了瞟他,然后不悦地甩甩头发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一把将钥匙丢在床上,吴邪无力地躺了下来,明明什么都很顺利,可就是一直没有开心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 撑着双手坐了起来,斜眼瞟到那株翠绿的花苗,吴邪捏着笔,开始认真地在纸上书写—— 哥,我种的花苗已经长出来了,从破土的那天开始,到现在的半只手高,花了整整四个月。 其实,也没那么难熬啊。 这四个月,我学会了开车,手机也换了可以导航的,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把自己弄丢了,你一定很欣慰吧。不会再把自己弄丢,可是,我却弄丢了你。 我们还有可能会见面吗? 那天教授布置了一篇作文,话题是,你和你最爱的人的距离,拿到题目的第一分钟,我算了算杭州到柏林的距离,是7500千米。要下笔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我们的距离,我们的距离,是那些相似的DNA链,我和你之间,隔的是一道血脉,明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近的距离,却将我们隔得好远好远……最后,教授给我打了满分,可当我出了教室仰起头,看着远处铅灰色的天空,只觉得胸口阵阵酸胀。 我现在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想你了,真的,忙起来的时候,我经常会忘记时间,在绘图室呆着,身边的人全部走空又渐渐围满,只有脑袋开始饿得发晕的时候,我才恍悟,一整天过去了啊。 对了,告诉你,我的建筑,学的可不比你差。两个月前,我参加了一个设计比赛,拿了二等奖,奖金很丰富,都够我买套房子了,我捐了大半给孤儿院,剩下的,我买了一辆车。是你最喜欢的SUV,你最喜欢的蓝色,只是很遗憾我没能找到和你相同的那一款。坐在驾驶室里,偶尔载同学回家,他们抱怨冷的时候,我才想起,你好像从来没让我觉得冷过,你总是准确的知道我需要什么样的温度,我想,我真是个不合格的司机,可这不怪我对不对?怪你,明明是你都还没教给我这些。 你说,我学会了这么多,你知道了,会不会很惊讶呢?会不会,给我一个赞许的眼神呢?甚至,会不会奖励我一个晚安吻呢?可惜,我好像已经没有机会吓你一跳了……每次想到这一点,无论多高的分数,多厉害的奖杯,多高的奖金,我看着它们,都只觉得无趣。 你就不好奇,我设计的,是什么建筑吗?是你的话,一定猜得到,你那么聪明,我的想法总是被你看的透透的。没错,我设计的是我的小房子,画图纸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竟然全部都是你,你说多奇怪啊,设计厨房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给你炖牛肉,你阴沉着脸用眼神逼迫我别放胡萝卜的场景;设计客厅的时候,我想到了你一丝不苟的坐在茶几上敲键盘,而我靠着你看球赛的场景,你总是那么专注,无论我喊得多带劲都丝毫影响不了你;设计卧室的时候,这是我设计的最久的一个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啊,我根本下不了笔……只要想要那么多个夜晚,你抱着我静静地入睡,你的呼吸打在我的耳边,你的心跳搁着睡衣一声声传入我的后背,一想到这些,我的手就止不住的颤抖,画出来的线条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真他娘的难看啊……哥,其实我好遗憾,我做的那个小房子,最后还是没能送给你,每次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喉咙都好像堵了一块大棉花,难受死了。也许我该承认,我后悔了。 哥,我有点,想你了……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章 伪装 来到德国的第一个秋天,花苗终于长成型了,吴邪去花店换了大花盆,老板娘给他做了扦插和修整,告诉他,如果照顾的好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能开出大朵的山茶花了。吴邪微笑着点头致谢,临走的时候,老板娘叫住他,吴邪回头,老板娘眯起眼睛用手指了指店门口新出的店规,吴邪不解地凑近去看,这才知道,原来她是要他帮忙写一些便利贴贴在墙上以招揽顾客。吴邪拿着纸,犹豫了很久却下不了笔,老板娘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告诉他,可以写一些对店子的意见,也可以写对你爱的人的话,如果对方无意间看到了,说不明还能铸就一段缘分呢。老板娘笑的时候,脸颊红红的,像个初恋中的少女,吴邪有些诧异,几经询问,这才知道,老板娘要再婚了,吴邪很惊讶,连连祝贺,并难得的笑了笑,与外面那些客套的繁文缛节不同,吴邪这次的祝福是认真的,对方显然也很开心有人能和他分享这份喜悦,热情的邀请他来参加婚礼。婚礼的那段时间正好有重要的课程,吴邪想了想,还是婉拒了,老板娘也不恼,说一定要带吴邪去参观她未婚夫的工作室,吴邪点点头,答应了。 去了知道才知道,老板娘的未婚夫是一名蜡像师傅,自己开了一家私人蜡像馆,在当地小有名气,师傅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蜡像简直可以以假乱真,所以每天来找他的人是络绎不绝。可这师傅却很怪,并不是什么单子都接,特别是人物蜡像,非得有眼缘的人他才肯去做,据他自己说,如果对这个人没有感觉的话,做出来的蜡像也不会好看,吴邪绝对相信他的这句话,因为整个馆里最逼真,最神似,简直呼之欲出的,就是老板娘的蜡像,乍一看,吴邪几乎以为那是真人。 参观完蜡像,又和师傅老板娘一起喝了些自酿的啤酒,吴邪恭敬地谢过,然后离开了,走的时候,老板娘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吴邪边穿着外套,边转身用熟练的德语对老板娘说,他是个好人,他很爱你,老板娘笑着点点头,说她现在很幸福,又看了看吴邪消瘦的脸颊,劝说,你也该找个爱的人一起生活,别总沉浸在过去,时间不等人,吴邪点点头,转身上车走了。 德国的秋天很冷,街上的人寥寥无几,树叶哗啦啦的飘着,枯黄的叶子滑翔着飘过车窗被碾压在轮胎底,灰沉沉的天空之下,一片萧肃之景。 吴邪将空调开到最大,寒冷却还是抑制不住从后背蓦然升起。 原来,最寒冷的不是黑暗,而是只身一人。 回到家,吴邪拿起久违的绘图本,开始书写起来—— 哥,你还好吗,这个时候,你会在做什么呢,杭州今天会下雨,你带伞了吗。 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真的,你看,我都有段时间没给你写信了,我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再过一段时间,我搞不好真的会忘了你呢。 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可是我怎么也无法和他们成为朋友,你说会不会,我已经失去产生感情的能力了? 花苗长的很好,比我都好,老板娘说,明年的这个时间,就可以开花了,那个时候,你会在哪里呢。 这里的冬天也会下雪,哥,下雪的时候,别忘了加一件大衣,你总是只穿一件连帽衫,会冷的。 哥,我好久没有梦到你了,我越来越觉得,不想你,比想你还要可怕,我真怕我有一天就这么忘了你。我好后悔,过去那么多的时间,我都没有好好的看看你,你的眉角,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发呆的样子,你看书的样子,你揉我头发的样子……那么多的画面,我都还没来得及把它们牢牢地刻在脑子里,时间太可怕,如果有一天这些画面渐渐淡去,所有关于你的记忆统统都消失掉,我还会是你的吴邪吗? …… 德国的冬季来的很晚,今天是情人节,大街小巷满是红色的玫瑰花,象征着着生生不息的爱情。雪后天空放晴,吴邪没有开车,一个人踱着步子在街上乱逛,他需要晒点太阳。昨天是中国的除夕,吴邪一个人在宿舍看了一整晚的书,早上是被小花的跨洋电话给惊醒的,吴邪很好奇小花是怎么知道他的号码的,小花在电话那头一直笑,说你以为你离得远了我们就忘了你吗,吴邪没说话,小花解释道,因为两所学校有合作关系,想要查到交换生在德国的信息并不难,只要花点心思,总有办法的。小花语调平平,吴邪一个人愣愣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沉默了很久很久,张起灵想要找到他太容易了,以他的能力,太容易了,可是没有,整整一年,没有…… 挂了电话,吴邪紧紧攥着手机,好笑,他突然觉得很好笑,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绝望,真是狠心,他娘的,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个闷油瓶子做事这么狠心? 从前的一幕幕场景,温馨的,悲伤的,平静的,忽地一下全都翻涌上脑海,继而被狠狠击破,碎成一片一片零落在心底,吴邪用手遮住眼,感受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照上他的脸颊,真是冷啊,真是冷…… 然后,他放好手机,刷牙洗脸,换衣服下楼,一切如常,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太疲惫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像一只气球,独自支撑,独自坚持,而如今,小花的话像一根针扎醒了他唯一的幻想,所有的希冀像空气一般从这个针孔里止不住的泄露,他无力阻止,更无力反抗,所有的力气早已用光,唯余疲惫。 不知是德国的气温太低,还是阳光不够暖,站在这个四处洋溢着幸福的街口,吴邪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颤抖。裹紧了大衣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在这个生活了一年却始终陌生的城市,他找不到一点归属感,因为他没有家。 路过一家理发店,吴邪停了下来,玻璃门上倒映的是一个消瘦憔悴的男人,吴邪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还是那个吴邪吗?那个眼睛清澈见底的吴邪,那个笑容阳光温暖的吴邪,那个单纯善良的吴邪……哥,这就是你要的吴邪吗? 理发店内只有一个老板在看碟片,吴邪推开门两步跨入,精明的男人立马关了电视过来招呼他:“剪什么头?” “都剃了。” “都剃了?” “嗯。” 老板不再多问,开始熟练的动作,吴邪望着镜子里渐渐变短的头发,闭上了眼,那是张起灵最爱的动作吧,他不爱说话,安慰的时候,鼓励的时候,亲昵的时候,总是喜欢用手挠挠他的后脑,拍拍他的头顶,温厚的大手,微微泛凉的指温,透过发丝一根根传入神经,将他的温度注入心底,是这样的吧。 已经没有人再会去摆弄他的头发了,他到底还在希冀什么?还在存有什么样的侥幸? 剃了吧,剃了吧,都剃了吧…… 出了理发店,一阵寒风扑来,吴邪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明智地绕去市场买了一顶帽子,男士的帽子有蓝色和咖啡色两种,吴邪挑了咖啡色,他突然觉得,也许他从没喜欢过蓝色。 德国的狂欢节持续的时间很长,吴邪终于也开始尝试着和他们一起去参加派对和晚会,他温和的性格很受女孩子欢迎。不再像刚进校时那么木讷,现在的他渐渐也有了自己的小圈子,酒吧,夜店,赌场,他也不再排斥,偶尔这些地方也会有他的身影,生日的时候,他砸了一大笔钱邀请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和朋友去海边狂欢,大家玩得很高兴,笑着闹着要吴邪讲他的情史和初夜,吴邪灌了一大瓶黑啤,对着空瓶子大叫,我爱的是它…… 气氛很高涨,大家喝的微醺的时候,吴邪一个人默默地回到了车里,蜷着身体窝在后座上,脑袋无力地靠着玻璃窗,望着阵阵的海浪发愣,他突然很想见他的山茶花,再有八个月,就能开花了吧,毕竟,已经一年了…… 回复100楼2013-09-15 21:13举报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吴邪没想到,花会比预期的更早长出花苞,那天,吴邪正准备去赴宴。对方是个漂亮的中国女孩,是最新一批来德国的交换生,在异国见到家乡人,总是让人激动的,于是很快,女孩便邀请吴邪共进晚餐,一年多没说中文,吴邪几乎以为自己快忘了怎么打招呼,不过幸好,落座之前,对方率先笑了笑,说了声“你好”。 吴邪颔首,脱去大衣交给服务生,拿过菜单优雅地递给女孩:“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过这里的烤鸭一点儿也不正宗,吃了可别留阴影。” 女孩笑了,并没有看菜单,而是歪头看向吴邪:“吴先生,你比我想象中的幽默。” “哦?”吴邪也笑了,“我说的可是实话,上一次我来吃,回去可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碰餐馆里的中国菜。” “你会做中国菜?”女孩继续问。 吴邪点头:“会的,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做给你吃。” 女孩很高兴:“那好,下次去你那里,你可别食言啊。” 吴邪冲她笑了笑:“我看起来像是会食言的人吗?” 女孩不说话,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开始看菜单,吴邪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喝着水。水里掺了些柠檬汁,淡淡的很好闻,闻着闻着,一贯停留在脸上的笑容突然收了,吴邪低头,微微苦笑,又继续抬头摆起笑容,所有的人都希望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吴邪吧,一个温润的,始终微笑着的吴邪,尽管他其实还是很瘦,还是经常失眠。 女孩子很懂事,没有点很贵的菜,吴邪接过菜单,看也没看,径直加了三个最贵的特色菜,又让服务生取了一瓶窖藏红酒,女孩出言轻声阻止,吴邪只是端着水杯望着他优雅的笑。他看得出来对方是高兴的,对于女孩子,吴邪终于不像从前那么举足无措了,他开始研究个路人的心理,开始学会察言观色,也开始了解人性的弱点和阴暗,这些都不妨碍他变得越来越圆滑。第一次成功使计,让一个屡屡剽窃他人想法的设计师落入法网,同时自己还能全身而退的那一天,吴邪也终于重新认识了自己。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善良,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天真无邪,他的骨子里流淌的,其实还是老九门人不堪的血。 有些紧张地佯装四处张望,余光却始终在吴邪身上,女孩子的心思显而易见,吴邪却不想挑明,吊着对方的胃口,对于在感情上身处优越低位的人,也不算太过分。 菜是中国菜,为了迎合当地人的口味,多少还是有些西化,刀叉照例还是摆着,女孩子有些犹豫,用刀叉太做作,用筷子又不够高端。吴邪轻笑一声,拿过自己未用的筷子,用纸巾细细地擦干净,双手径直递了过去。女孩子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红着脸接过,开始秀秀气气地夹着菜,味道自然是不能跟国内比的,但对于两个远离家乡的人来说,有个七八分,也够了。 饭吃得很安静,女孩子只夹自己眼前的那道虾仁,吴邪心里想着第二天的提案,也没在意。神游在外,连女孩子什么时候停下来盯着他也没发现。 “吴先生?”女孩子小声地唤他。 吴邪一惊,这才回神,歉意地笑了笑。 女孩子倒是不介意,眯起眼睛撑着头看向他:“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 “没什么,在想,下次要给你做什么菜。”在和异性相处的时候,如果说自己在想工作的话,会让她们觉得不礼貌,她们会以为自己的吸引力还比不上工作,吴邪很清楚这一点,偶尔撒点小谎不仅可以避免很多尴尬,还可以调节一下气氛,就算她们觉得你轻浮,心底里也还是舒坦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道车灯从窗外射进来划过昏暗的桌角,吴邪愣愣地看着,当时光斑驳成掠影在脑中一瞬而过,他才忽觉,原来最凉薄的不是容颜老去,而是天真不再。 果然,女孩子笑了:“那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冰糖猪肘,养颜美容,红枣乌鸡,补气养血。”吴邪笑笑,答地随心应口。 女孩子点点头,扬起下巴狡黠一笑:“那……记得要多放些胡萝卜呀。” 吴邪有些错愕:“胡萝卜?” 女孩满意地点点头,吴邪还是不解:“抱歉,我没懂你的意思、” “你不是喜欢吃胡萝卜吗?”倒是女孩子奇怪了,指了指两人跟前的菜,“你看,七个菜里的胡萝卜,一上来就全都被你挑出来吃掉了。” 吴邪皱眉,脸色瞬间变得冷冽起来,女孩以为自己说错话,吓得不敢出声,吴邪抬头瞥了她一样,又微微笑了笑,明显有些勉强:“对不起,我……没有很喜欢吃胡萝卜。” 女孩子沉默着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始吃自己的,时不时抬头瞟吴邪一眼。 吴邪晃着高脚杯,望着满桌子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先走了。”不顾女孩子错愕的神情,吴邪招来服务生,接过大衣,付了钱给了小费,站了起来冲她笑:“改天你去我那里,我做菜给你吃。” “吴先生——”女孩子叫住他,吴邪回头,女孩子看了看他,忽然笑了,样子是释然的,“你……你有喜欢的人吧?” 吴邪看着她,有些诧异:“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刚的举动,就是夹胡萝卜的动作,根本都是无意识的,这是一种长期的习惯吧,你喜欢的那个人,很讨厌胡萝卜,对不对?”女孩子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吴邪深埋心底的秘密,吴邪怔在原地,慌乱地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抓起衣服逃也一般地冲出了餐厅。 窗外开始飘雪了,一路开着车狂飙到一百迈,吴邪还是无法排解心里的狂躁,闯了几个红灯之后,终于一个急刹车在某个公园的路口停了下来。无力地靠在方向盘上,吴邪撑住头,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一直以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变了,这大半年他过得很好,好到他几乎以为他已经忘记那个人,可他却不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去改变,如何变得和从前不同,曾经的那些时光,那些感情,都会在你不经意间留下些痕迹在身上,深深埋进你的生命里去,无论命运的轨迹如何移动,它都消不掉了。而有些感情,从发生的那一刻便得以镌刻,即便随着距离被埋没进时间的洪流里去,只要一个契机,它就能轻而易举的被唤醒,这个时候你便会知道,原来,你从未变过,一切你以为的改变,全是虚妄,你不过是在扮演一个你想成为的你,一个将他遗忘之后还能过的很好的你。 可是,事实呢,你过的,真的很好吗?你只是扮演得很好而已。 回复101楼2013-09-15 21:15举报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一章 车祸 当所有的假象就这么被一句不经意的话给戳破,吴邪只觉得自己很可笑。揉了揉笑僵的脸颊,他熟练的点了根烟坐在车里默默地抽着。狂风刮得很厉害,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冬天已经完全来临,下周就是圣诞节,一转眼,竟然已经快两年了。 坐在车里,那些不敢去触碰的回忆,久违的泄洪一般涌入脑内,吴邪没有阻止,他静静地吐着烟圈,微闭着眼,想象着那个熟悉的餐桌,那个看见胡萝卜就皱眉的人,那个习惯性的将盘子里的红色物体夹干净的自己……一切的一切,原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清晰,吴邪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抬手,仿佛就能触到他的眉角,他深邃的眼睛,他脸部的弧度…… 一直以来他只是一心想要遗忘,想要忘掉那些再也触不到的温暖,却不知那些具体指什么,也不清楚这个近乎偏执的想法究竟从何而来,他只是不断的努力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日渐疲惫的心,是如此痛苦。然后某一天,当他看着没有一块胡萝卜的瓷盘,他突然发觉,自己曾经那么努力想要做到的遗忘,是那么可笑。原来,他学会了开车,学会了画建筑图,学会了抽烟,甚至学会了算计人,却始终无法学会习惯没有他。 吴邪深深地吐了一口淡青色的烟,无力地仰头靠在座位上。哥,什么时候,习惯你竟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了呢? 雪花静静地在这个寂寞的城市上空飘落,唯美忧伤。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杭州的某个喧闹的地下酒吧—— 黑眼镜撩开幕帘,敏锐地一扫,立马就发现了角落里一个安静地喝着酒的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明显与这个疯狂的地方格格不入,很好辨认。黑眼镜穿过正跳着热舞的男男女女,径直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 “什么事,这么急,我烟都没买。” 话音刚落,对面就丢过来一包熟悉的东西,黑眼镜接住,咧嘴笑了:“看来是大生意。” 张起灵并不说话,低着头一口一口地闷着酒,黑眼镜也不阻拦,只是抽出一根烟自顾自地抽着。舞池里换了一首慢歌,摇摆的人群跟随音乐的节奏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黑眼镜瞟了一眼眼前的人,这人比从前更加沉默了,本来就没多少话,自从吴邪走后,整整一年多,他说的话总共加起来还不超过十句,脸冷的能掉出冰渣子来。 但是黑眼镜无从劝阻,他记得张起灵决定让吴邪离开的那一天,他问过他为什么,张起灵只是淡淡地摇摇头,反问,当失去他的恐惧大于了拥有他的欲望,你会如何抉择?黑眼镜哑然,继而是笑,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人,原来他们都一样。 “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黑眼镜打破了沉默,对方没说话,黑眼镜瞟了瞟他手腕上的伤口,心下了然,继续问,“看在这么年老朋友的份上,如果你失败了,我会替你收尸的。” 正在倒酒的张起灵突然顿了顿,继而从一边抽出一张支票,手指一甩丢了过来,黑眼镜接过,显然有些不可置信,抬抬眼镜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那个庞大的数字。他忽然收了笑容,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哑巴,你来真的?” 对面的人依旧不说话,黑眼镜啧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收尸不值这个价,而且我一向收尸免费。” 张起灵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一扫从前的黑亮,此刻他的眼神是空洞:“新月地产一半的股份,车和房子还有公寓,我全都转到你名下了。” 黑眼镜冷笑:“你这是交代遗言?要给你也该给那小子。” “他不需要,也不会要。” “靠,那你也别给我啊,我做事都是明码标价的,你的命不值这么多钱。” 张起灵默默摇了摇头:“买你后半生。” 黑眼镜明显错愕,张起灵凝重地看了他一眼。 “替我护他。”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吴邪开着车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白雪在地上浅浅地积了一层,在路灯的反射下,发出隐隐的光。 回到宿舍,打开门,转眼就看见窗台上那株绿色,吴邪凑近,惊讶地发现,枝桠间竟然生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这几天忙着学校的事情,都没好好打理它,还真是争气啊,吴邪望着花苞笑了。山茶不是特别耐寒,不知该做什么养护,吴邪挠挠头,抓过钥匙下了楼。来到花店的时候,老板娘正准备关门,看见吴邪,热情地邀请他进去喝茶,吴邪扫了一眼已经关了灯的内堂,笑笑拒绝了,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些知识,并买了一包花肥。出店门的时候,吴邪眼睛瞟了一眼墙上的便利贴,自己写的那一份还贴在上面,吴邪不禁感叹,国外的便利贴质量真好,贴了一年多都没坏,要是在中国,早就烂成泥巴了。 “老顾客写的,我们不会拿掉的哦。”老板娘笑笑,打断了吴邪的思路。 吴邪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那一份是用中文写的,在满墙的德文中间显得特别突兀,写下这张纸条的时候,心里大概还是充满期待的吧,吴邪笑笑,转身走了。 “老板娘说花开的时候能许愿,你的愿望是什么?” 雪花还在静静地飘落,吴邪裹紧了围巾,双手哈了哈气,在雪地上慢慢的走着。寂静的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下,一片片白色的精灵洋洋洒洒地飘向人间,光影交织间,竟又是熟悉场景,只是再次想起,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心痛了,是啊,回忆充斥着生活的各个角落,如果一直心痛的话,要怎么活下去呢? 花苞长得很快,不到一个星期,苞尖已经渐渐显露出点点白色,随时等待绽放一般。 吴邪愣愣地坐在书桌前,撑着头看着花发呆,今晚是平安夜,外面万家灯火,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雪花静静地落着。家人,家人都会围在一起过节吧,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吴邪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是啊,还是一个人啊。 画笔的墨水突然用完了,明明想投入一点,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吴邪捏了捏酸胀的眉心,穿好外套起身出门。两站之外的美术馆旁有一家专卖绘图笔的小店,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 积雪太厚开车很不方便,反正也不远,吴邪双手插兜低头迎雪步行,到了店子,老板正在看书喝热可可,吴邪淘了一只物美价廉的笔,满意地付过帐,开门离开。从来到德国开始,他就再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虽然账上每个月都会多出一大笔,但他都会全部将那笔钱划回,连手续费都不会在里面扣,而是自己支付。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和那个人一样独立吧。 下了雪,马路很容易打滑,一般这种天气,路口都会有交警执勤,但意外的是今天没有,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吧。 过了马路,吴邪正要往回走,突然一声尖叫从身后传来,吴邪猛然回头,只见一辆明显超速的越野车闯过红灯直直地朝身后一位小男孩逼来,男孩愣在原地完全吓傻,眼看着车子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间,吴邪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把上前抱住小男孩,在越野车撞上的前一秒,“吱”地一声手肘着地在雪地上划出几米远。 周围的看客被这一幕吓得愣住了,过了很久,才有人掏出电话开始叫警车。小孩的妈妈蹬蹬蹬地拎着包跑了过来,吴邪松开手,小孩呆滞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站在原地开始嚎啕大哭。孩子的母亲似乎并不太热情,对待吴邪的帮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抱着孩子走了,吴邪没有说话,救人本来就是出于本能,也没想别人能对他千恩万谢。看客中有人上前询问,吴邪用熟练的德语对他们说没事,然后撑着雪地准备站起来,这时,左臂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几乎一下跌坐了回去。吴邪皱眉咬咬牙,强撑着站了起来,低头一看,腕部有些异样的扭曲。没有向任何人寻求帮助,吴邪强忍住阵阵钻心的疼痛去了医院,医院人很少,拍了片打了石膏,值班的医生告诉他,只是脱臼和轻微的骨裂,不过也够他吊大半个月的胳膊了。 胳膊一吊别的还好说,吴邪最头疼的是,他是做设计的,少了一只手会相当麻烦。为了赚钱,他接了很多社会上的单子,这么一压,不等手好他就先断粮了。 浑身疲惫地回到宿舍,趴在床上,吴邪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上其实还有些外伤,腿部被刮破了一大块皮,不过他懒得管,外套也没力气脱,趴着趴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德国的年夜是安静的,静得只剩雪花在窗外肆意的飘舞,睡梦里依旧是那张脸,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些光影在眼皮之外变动,额头有些所有若无的微凉,大概是天亮了吧,吴邪喃喃地想。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阵清香的味道钻入鼻孔,吴邪才缓缓睁开眼皮,奇怪的是,天并没有亮,习惯性地转头去看山茶花,意外的,花竟然不在窗台上,掉下去了?吴邪浑浑沌沌的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立马撑起身下床,被子“哗”地一声掉落在地,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寒冷,吴邪愣在原地,看了看身上的睡衣,睡前……睡前没脱衣服啊,还有被子,被子谁给他盖的? 沉沦了两年的心忽地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大胆的推测突然跳入脑海,光是想想就让吴邪几乎快要抑制不住的大喊出来,可能吗?可能吗? 不顾还打着石膏的手,吴邪快速跳下床光脚跑到了阳台上,花还在,只是被从窗台上移到了靠近房间的这一面。吴邪忽然就想了起来,老板娘交代过他,山茶花不是很耐寒,下雪天一定要搬进屋,吴邪伸出手,几乎颤抖地轻抚上花盆。花开了,薄薄的白色花瓣一片片绽放,整齐又温润,虽然只有两朵,可散发出的淡淡花香已经足够充斥着这个小小的房子,不浓烈,却沁透心脾,而这花香掩盖之下残留的微许气息,吴邪就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忘记,不会有别人了,不会有别人了…… 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急急地套上外套,袜子丢在一边,还没来得及系好鞋带,吴邪就闯开门追了出去,他来过,他真的来过…… 空寂的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厚厚的积雪上有四条脚印,循着雪地上的脚印一步步找去,吴邪抑制不住心里的急切,走着走着,越来越快,最后竟开始没命的在雪地上狂奔起来。雪花飞舞地打在他的身上,头上,甚至打在他的绷带上,憋足了劲一口气拐过几条巷子,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脚印太乱了,吴邪知道这脚印里有一条就是他要找的,可他一次次追着脚印找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直至今日,吴邪才知道,原来这两年,他从来就没忘记过这个人,他对他的爱,从来就没有减少过,不仅没减少,反而在时间的酵酿之下愈发浓厚,现在,他再也不想压抑了,再也不想隐瞒了,他想他,相见他,很想很想。 此时此刻,压抑了两年的思念忽然失控般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紧紧咬住牙在雪地上狂奔,胸前剧烈的起伏,手臂甩的阵阵发痛,他无心理会,他只想见他,他想听他说话,他想好好摸摸他的脸,他想伸手抱住他…… 空寂的小巷里,洋洋洒洒的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吴邪终于脱力跪倒在地上,他咳了两声单手撑着雪地,绝望,再一次的绝望,这是比上一次更深的绝望。 找不到,他找不到。 “哥——”吴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起头,憋红了眼,对着寂静的空巷竭声嘶吼,“你出来啊——” “张起灵——” “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这里,他娘的出来啊——” 嘶哑的喊声在空寂的小巷里阵阵回荡,而回答他的,只有四周静静飘零的雪花,铺天盖地的悠悠而下。 心像夏日里最灿烂的烟花,忽然升起,爆发,又忽然坠落。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吴邪无力地撑住身体,靠着雪地哽咽不止,“我找不到你,你不要躲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什么都好,让我见见你,就一面,就一面就好……只当你弟弟都好……” 雪花飞扬,万籁俱静,整整两年没有留下的眼泪,这一刻,忽然决堤。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二章 小花的来电 不知道在雪地里跪了多久,吴邪才缓缓起身,眼泪流过的地方湿湿的,被风吹干在脸上,紧绷得发疼。面如死灰的裹紧了大衣往回走,吴邪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路上有行人好奇地朝他张望,他不理会,低垂着眼行尸走肉般地走着,浑身上下只有僵硬的寒冷,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光着脚踩在雪地里。 回到宿舍,吴邪什么也不想干,拉过被子倒头就睡。累,此时他的心满满的只有这一个字。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夜不分,中间被饿醒了一次,吴邪扒出登山旅行时买的压缩饼干,就着白水就往嘴里塞,吃完又扯过被子继续睡。 第一次,他感到如此疲惫,那是一种坚持了太久太久之后的疲惫,从压抑到伪装再到释放,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他的心,像一块过期的橡皮泥,失去韧性,一碰就碎。 伪装失败得很彻底,一切都被打回原型,不同的是,他不再有任何波澜,知道自己仍然爱着张起灵之后,他没有波澜。 他忽然明白了张起灵为什么总是那么淡然,那真的是一种境界,是洞悉一切并预知结果之后,将自己从当事人变为一名旁观者的近乎超脱的态度。 那绝不是因为思想觉悟有多高,而是太过疲惫。 外面的世界乱成什么样他都无心去问,只是窝在自己的小床上没日没夜地睡觉,这种近乎颓废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三天后小花的来电。 “吴邪,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小花的语气很严肃,吴邪挠了挠杂乱的头发拿着听筒坐了起来,声音是没睡醒的:“什么事?” “你在睡觉?”小花很诧异,“你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吧,午睡?” “嗯……”吴邪懒懒地应着,这个电话如果是胖子打来的,他一定当时就挂了,可对方是小花。 “那等你睡醒了我再和你说吧,这件事很重要。” 吴邪不禁有些好奇,坐直了身体:“没事,你说。” “这件事和张起灵有关,”小花顿了顿,似乎在等吴邪的反应,意外的,电话另一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花更加奇怪了,“你不感兴趣?” 听到“张起灵”这三个字,吴邪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可小花的语气很认真,能让解家当家这么严肃的事……吴邪皱眉,想了想还是道:“你先说吧。” “是这样,我收到一张照片,很可能和张起灵有关,你想看吗?” 照片?吴邪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内心是出奇的平静,小花那头还在等他的答复,吴邪低下头,缓缓开口:“不用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过了很久,小花忽然笑了:“这样也好,吴邪,想开些。” “嗯。” 挂了电话,吴邪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连日几天没下床,浑身软软的,手臂倒好的似乎挺快,已经不怎么疼了,身体有些发烫,还抑制不住的发抖,大概是感冒了吧,吴邪想。 肚子很饿,但是没有食欲,想到食物还止不住的恶心,头晕晕的涨得疼,吴邪下床倒了杯水喝,水是前几天烧的,放了几天有一股淡淡的怪味,他也没在意,喉咙火辣辣的干疼,急需冰凉的东西润一润。 这几天过得很平静,陪伴他的,只有窗台下默默绽放的白色山茶。吴邪放下水杯,蹲了下来,花有些颓败了,白色的花瓣上不见了之前的光泽,花杆耷拉着,很没精神的样子,尽管如此,香味还是很浓郁,似乎要在它枯萎之前释放它所有的馥郁。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下来,吴邪抬起眼对上这久违的温暖,忽然站了起来,“哗”地一声将窗帘大力地拉开,刺眼的光瞬间洒落在身上,在黑暗里呆久了有些不适应光线,吴邪眯起眼,吃力地单手将花盆抱上了窗台,又浇了些水。到底是植物,在阳光下晒了晒,才一个下午,它就又恢复了精神。 他不见你,你就不活了吗?活的连花都不如,真是没用啊,吴邪苦笑,转身收拾好乱糟糟的床铺,放了热水好好的洗了个澡,又打理了乱糟糟的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门下楼。雪后的天空很清透,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街上有很多出来散步的人,吴邪穿过他们,径直去药店买了些常用感冒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自嘲般地在路上闲逛,偶尔有情侣手挽着手经过他的身边,吴邪的内心却是格外的平静。 在附近转了转,吴邪想了想,还是绕去了老板娘的花店。几天没来,老板娘见到他很高兴,却又忍不住嗔怪他又瘦了,吴邪抿着嘴笑了笑,老板娘待他总是如自己的孩子一般,来德国的这两年,他最感谢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要不要尝试养些别的花?”老板娘将花盆一个个收进屋子,吴邪伸手想上去帮忙,却被她一只手拍掉,“手还吊着呢。” “有什么推荐的吗?”吴邪转过身去翻看花册。 “德国的矢车菊最有名,是我们的国花,”老板娘笑道,“不过,你应该还是更喜欢中国的花吧,茉莉怎么样,你们中国不是有一首歌,叫茉莉花?” 吴邪笑了:“您懂得真多,不过这里的中国人很少。” “不算少吧,前两天我店里还来了一个,长的还很帅哦,”老板娘笑道,“你们中国的男孩子真有趣。” 吴邪翻看着花册,并没在意老板娘说的话,只是抿嘴笑:“那就茉莉花吧,好种吗?” “按我说的来,肯定好种。”老板娘搬出一个小花盆,和第一次一样开始培土,测酸碱度和湿度。 吴邪看了两眼就失了兴趣,情人节和圣诞节刚过,店里堆了不少没卖完的花,捆扎成一束束插在大水桶里,远远看去还以为是装饰品。 吴邪百无聊赖地四处翻看,一边和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最近生意好吗?” 回复103楼2013-09-15 21:16举报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还不错,因为多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嘛,种花是一件修身养性的事情,只有心里有爱的人才能种好花,可一些年轻人就是爱浪漫,哄女朋友都喜欢买现成的,要我说啊,要送就送种子,两个人一起种,看着花一点点长出来,那多有意思,你说是吧?”老板娘认真地摆弄着手上的花盆,忽然发现一直和他说话的小伙子突然不动了,老板娘抬头,见吴邪仰着头,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墙上的便利贴,浑身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怎么了?”老板娘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他。 “这个……”吴邪近乎颤抖地抬起手,指着墙上的一张便利贴,眼眶红红的看向她,“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这张啊,”老板娘不以为然,“就是前几天来我店里的那个中国人啊,我刚刚说很帅的那个,他来这里买了花肥,我就让他写了,哎呀,说起来,他买的也是山茶花的花肥,你认识他?” 听到这番话的一瞬间,吴邪一向平静的眼神突然变得急切起来,胸腔仿佛有辣水在翻涌,让人窒息,吴邪使劲喘了两口气,看向错愕在原地的老板娘,湿润的眼里是近乎恳求的诚挚:“这……这张纸条,我能拿走吗?” 老板娘愣了愣,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吴邪,这般有神采、有波澜、有血有肉的吴邪,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子的时候,他眼里黯淡的光,忧郁的气质,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带着孩子离开前夫的时候,那般绝望,那般哀伤。 不知道能说什么,老板娘点点头以示许可,吴邪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将自己的那一张和紧挨着自己的那一张拿了下来。看清楚字迹的那一瞬间,他全身的神经忽然一下子被刺痛了,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从酸胀的眼眶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突然想到什么,来不及给老板娘打一声招呼,吴邪飞快地握紧了纸条,拔腿就飞奔出了店门,留下老板娘在原地发愣。 “老板娘说花开的时候能许愿,你的愿望是什么?” “用我一生,再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张起灵,你要干什么,你要去干什么,你别想再丢下我了,你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去找你,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再也不了,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天黑了,路灯隐隐绰绰地在眼前闪现,飞快在路上狂奔,吴邪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视线却又极快的再一次模糊,冲撞着不知道惹怒了多少路人,吴邪不理会,别人都只当这是个疯子,只有吴邪自己知道,他是真的疯了,疯得很彻底…… 原来不是疲惫,只是看不到希望,此刻的吴邪就像一片干涸的土地,看上去寸木不生死气沉沉,但只要有一滴清泉,他便会生出无限种可能,在沙漠中开出一朵花来。 “小花——”撞开宿舍的大门,吴邪捏起手机就按了起来,国际长途很麻烦,吴邪烦躁又急切,努力喘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按照步骤颤抖地按下一个个键。这一刻,他忽然想知道所有关于张起灵的一切,他要知道他这两年到底在干什么,曾经的往事涌上脑海,张起灵的好,张起灵的隐笑,张起灵静默的晚安吻,很明显,他爱吴邪,他深深地爱着吴邪,张起灵不是个软弱的人,张起灵更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他绝情,他出现了,他却不见他,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长时间他到底在做什么?经历着什么?所有的所有,吴邪忽然觉得这两年,他都白过了,始终沉浸于深不见底的哀伤,却一直忘了去思考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的他,急需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没错,张起灵这个人,没有客观原因,怎么会丢弃他不管,明明都忍了两年没见他,这次却大老远的来德国看他,这不符合张起灵的作风,他……他该不会是来诀别的吧,他要去干什么,他又要去背着他去干什么? 该死!为什么就没早点去想这些?吴邪,你丫就是个自私的混蛋! 你怎么就不想想,以张起灵的性格,他真的会在意血亲这种事吗?你不是自诩很聪明的吗?吴邪,他真的在乎吗?你忘了在那之前,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杀他了吗?你忘了之前麒麟血的事情了吗? 悬着一颗心在地板上焦躁地踱来踱去,小花那边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这不像解家当家的风格。吴邪挂断电话,望着手机直直地发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小花的电话也打不通? 正发着愣,手机忽然又亮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吴邪皱眉,还是接了。电话那头很嘈杂,应该是在马路边,吴邪小声地用德语问了声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了衣料摩挲的声音,吴邪不解,以为是打错电话了,正准备挂断,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音量非常小,但是吴邪还是听出来了,那是小花的声音,急忙贴紧耳朵,吴邪正要说话,却被小花打断。 “吴邪,你别说话。” 吴邪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对方继续,语速很快:“你想看照片对吧,我四天后去德国找你,会坐到柏林的第二趟航班,你早点去接我,我的电话被监听了,你不要打,所有的事情先不要问,等我到了再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来了,我先挂了,吴邪……你自己小心。” “嘟——” 吴邪愣愣地放下手机,在心里足足消化了两分钟才搞清楚小花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电话被监听了?他们又是谁?连小花这么有能力的人都遇到麻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这和张起灵有关系吗?他会不会有危险? 想着想着,吴邪坐不住了,捏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监听? 吴邪一个激灵,监听?仔细分析了一下小花说的话,四天后?第二趟航班?接机?早点?所有的事情忽然一下子清明了,吴邪深吸了一口气,不会错,小花如果要来,不会说的这么详细,如果来找吴邪,想知道他在哪里住其实很容易,那么小花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吴邪把目光锁定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监听? 看来被监听的,不止是小花的手机,自己的也被监听了,这就是小花想向他传达的事情之一吧,那么,早点?第二班?为什么要这么说? 想着,吴邪忽然笑了,真不愧是解家当家,看来手机是不能用了。吴邪收起书和笔,快步去了学校阅览室,学校不同于社会,在这里上网很安全,不必担心信息泄露的问题。吴邪趁着人少的时候迅速查阅了来柏林的第一趟航班,是柏林时间凌晨三点,第二趟航班是早上九点,那不是吴邪该关心的,小花的信息在于误导监听电话的人,他说的早点,其含义是,让吴邪去接第一趟,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严重,搞不好,不只是电话被监听,想着,吴邪的心里越发没底,小花说他有一张很可能和张起灵有关的照片,会是什么呢? 惶惶不安地过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吴邪趁着夜深人静出了门。机场有些远,他径直拦了一辆出租车,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随着远近忽明忽暗。付钱下了车,刚走到出口处,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就对着他大吼,吴邪吓了一跳,对方愤怒地指了指脚底,吴邪低头,这才发现,地板刚刚拖过,自己的鞋子有些脏,在上面留下了好几个脚印。吴邪歉意地笑了笑,退了出去,从另一边还未打扫的小门钻了进去,小门旁边有个大柱子,恰好隔住了视线,吴邪左脚刚刚跨入,右脚还未踏出,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就被人往后一拽,糟了!吴邪心下一凉,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真服你了……” 吴邪愣了愣,接着挣开蒙住他眼睛的手,欣喜地转头去看,果然是那张白皙的小脸:“小花……”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三章 被跟踪 “小声点。”小花松开他,让他紧贴着柱子,自己冒着一双眼睛警惕地向外张望,吴邪不明就里,也伸出头去看,小花没有阻止他,看了两分钟,吴邪正准备问他在观察什么,忽然就看见几个德国人闯了进来,面色不善的四处张望,见此情形,小花敏捷地一把拉回吴邪的脑袋按进了柱子里。小花看似柔弱,力气却不小,吴邪的头发都快被他揪掉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的问道:“他们什么人啊……” “我是服了你了,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跟踪?”吴邪皱眉,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张起灵的事情,还真没注意这个。 德国人还在四处张望寻找,小花忽然伸出手对着远处的清洁阿姨比了个收拾,接着一把拉过吴邪:“跟我来。” 几乎是被拖拽着快速通过小门,远处又传来了清洁工愤怒地咆哮,所有德国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趁此机会,小花熟练地带着吴邪在黑暗中七拐八拐,最后上了一辆早就停在路边的清洁车。 “手机拿来。”刚打开车门,小花突然朝他伸手,吴邪迷惑,愣愣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小花刚接过就将一个芯片摸样的东西贴了上去,紧接着一个漂亮的甩手扔进了一边的喷泉里,“咚”地一声小型爆炸声在喷泉底部炸开,激起一阵水花,看得吴邪目瞪口呆。 “走。”小花收手,迅速上车。 “我们去哪里?”关上车门,吴邪坐上后座焦急地问,“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跟踪我?那个清洁工是你的人?” “不是我的人,她能听我的?” “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你来过?”吴邪趴在后座的座位上巴巴地问。 小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他一眼:“吴邪,我不是张起灵,你要当好奇宝宝,我没那个耐心啊……” 吴邪一愣,小花这人说话直,但确实说得有道理,能不厌其烦地回答他各种问题,还能以自己的安危威胁着说出真相的人,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张起灵了吧。 “我昨天就到了,一直在等你。”小花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转头对着司机耳语了几声,司机点点头,默默开着车走了。 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吴邪沉默着看窗外的街景,车速很快,不一会儿就开到了市中心的一栋大厦内。在清洁车的掩护下,两人迅速绕到后门,小花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磁卡在门边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一边的货梯缓缓打开,小花率先迈入:“走。” 吴邪两步跟上,现在被人跟踪,宿舍肯定是回不去了,好在走的时候证件都带在身上,小花他是绝对信任的,再说,也没有再比现在更差的状况了吧。 货梯缓缓升起,最终将他们载到了最顶层,这是一个酒店套房,夜景相当不错,小花关上门,反手将门锁好,这才深出一口气,走到客厅一下瘫软在沙发里:“坐吧,累死我了。” 吴邪转回身,他有一肚子的疑问,但刚刚小花话都已经说了,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开口,有些尴尬地站着,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小花仰头瞟了他一眼,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忽然就笑了:“你要不要这么无辜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两年不见,你怎么瘦这么多?” 话一说开,吴邪也倒释然了,讪讪地笑笑:“我就是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想问什么就问吧,”小花起身打开冰箱,拿了些啤酒和松饼过来,“知道你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刚刚那话是说给司机听的。” “司机?他不是你的人吗?”吴邪不解。 “人心隔肚皮,”小花道,“外人面前,能不说的话就最好别说,谁知道他哪天会卖了你?” “哦……”吴邪有些感慨,和小花一比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正想着要从哪里开口,小花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屉子里拿出一个老式手机递给他,“暂时先用这个吧,号码我都帮你存好了。” “这也太破了吧,”吴邪拿着这个落伍至少十年的手机,笑道,“你可是把我大几千的手机给炸了。” “你懂什么,这种非智能的手机才不容易做手脚,你那个手机里早被人装了跟踪器,带着它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你。”小花不以为然。 “到底怎么回事?”吴邪收好手机,正襟危坐。 “这屋子我已经包了,检查也做过,在这里绝对安全,别的先不说,我先给你看一张照片。”说着,小花从一边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一张老照片从茶几上推了过来。 吴邪皱眉,拿起来仔细一看,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张照片?” “你真的想知道?”小花撑着头窝在沙发里,懒懒地看着吴邪。 “这照片上的是……” “和你猜想的一样。” 想法被肯定,吴邪几乎按耐不住狂跳的心脏,深吸了两口气道:“怎么会……” 小花倒是淡然,缓缓道:“上周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以解家的人脉和势力,居然查不出这封信的来源,所以就算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不再说话,客厅的灯光有些昏暗,可即使如此,吴邪也绝对不会认错,心跳到了嗓子眼,手颤抖的几乎要拿不稳照片。吴邪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照片很老旧,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上面有一男一女,靠得很近站在河堤旁,样子很亲密,明显是夫妻。两人手上还怀抱着一个婴儿,一双黑亮的眼睛漠然地盯着镜头,吴邪握紧了拳头,这双眼睛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那是张起灵的眼睛。 此外还让吴邪震惊的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和现在的张起灵十分相像,或者说,根本不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若不是因为这张照片太过老旧,吴邪几乎以为他就是张起灵。 不会错了,不会错了,照片上的人绝对不会是别人,他们是闷油瓶的父母! 看来,张起灵和张爸爸根本不是亲生父子,那……那也就是说,自己和张起灵,根本不是亲兄弟? “小花,这是怎么回事?这么说我和我哥,根本不是血亲?” “这是你们家的家务事,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张家人一向神秘,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把这照片寄给我的。”小花似乎也有些头疼。 吴邪原以为不能和闷油瓶在一起,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可如今知道了张起灵不是他亲哥哥之后,他却一点也没觉得轻松多少,明明之前让他那么痛苦,直到现在吴邪才发现这件事在他心里根本毫无地位。 “小花,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我哥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而且这件事情,和我有关。”吴邪捏着照片,神情凝重地看向小花。 小花盯着他没说话,半晌才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找他。” “我不同意。”小花皱眉。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为什么?”吴邪很意外。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现在的状态才是最好的呢?” “好?”吴邪苦笑,“那是你们理解的好,我过得一点也不好,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很适合我的话,那我无话可话说。” 小花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才道:“我是在想,张起灵那个人做事不会没有理由,你现在的状态也许不算好,但至少是平静的,这大概就是他想让你过的生活,你何必非得打破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有危险,肯定也会是心甘情愿的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找他!”吴邪忽然加大了分贝,认真的看向小花,“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我爱的一切,包括张起灵!” 尾音在客厅里静静回荡,小花眯起眼瞧了瞧他,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你们两个还真是有趣……” “你别笑我了,帮不帮,一句话。” 小花笑得更厉害了,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将吴邪按坐在沙发里,又拍了拍以示稍安勿躁:“我没说不帮你,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决心。” 吴邪微微一愣,继而低下了头,小花叹了口气,换上了严肃脸,“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迈出第一步,你可就回不了头了,这里面的水很深,你会遇到很多你超出你认知的事情,这不是光有决心就可以解决的,你了解吗?” 吴邪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小花继续道:“那好,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但是关键的东西,还是得靠你自己。” “我知道,”吴邪握了握拳,“你现在有办法联系上张起灵吗?也许,我可以试着去说服他。” 小花微微侧头想了想:“张家人做事都很神秘,不过要找张起灵,也不是没有办法……”小花啧了一声,拿起了手机。 “你等一下,我帮你问个人。” 说着,小花避开他去了阳台,吴邪没有跟过去,只是好奇为什么不能在客厅打。透过玻璃,小花表情有些奇怪,声音不大所以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吴邪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压抑住心里的不安,现在的他只祈求能快点找到张起灵。 夜已经很深了,吴邪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却一丝困意也没有,手碰到了口袋,一张纸条滚了出来掉落在沙发上,吴邪伸手捡了起来,这是张起灵写的那张便利贴,现在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这个了吧,吴邪摩挲着上面的黑色墨水,想象着张起灵用心写下这段话的情景,胸口一阵莫名的酸胀。 “吴邪——”小花进来,关上阳台的门,神情凝重,吴邪立马坐直:“怎么样?” 小花瞟了他一眼,顿了顿道:“坏消息。” 只感觉脑袋一嗡,吴邪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你说什么,什么坏消息?” “你先别急,”小花安慰,“只是找不到他。” “什么叫找不到?”吴邪不理解,“手机呢?公司呢?他没回家?那总有人见过他吧?还有出境记录,他前两天还来过德国……” 小花摇摇头:“都没有。” “怎么可能?”吴邪不相信,“你在骗我,你想阻止我去找他对不对?” “吴邪,我没有骗你,你最好能冷静下来,这只是第一步,如果你连这点打击都接受不了的话,那我劝你还是别想着去找张起灵了。” 吴邪一噎,小花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却给他敲了个警钟,没错,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冷静,冷静…… 平复下呼吸,吴邪坐回沙发上,心里空空的很不舒服,他忍不住伸手摸出一根烟开始抽:“失去他的消息,有多久了?” “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杭州的某个地下酒吧,距离现在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吴邪吸了一口烟:“那其他人呢,我爸妈呢?” “也没有消息,你父亲从张起灵消失的那天开始也不见了,张家别墅已经很久没有人出入了,水电表也没有变化,公司现在一团糟,你的母亲倒是能联系上,不过我认为没有联系的必要。” “什么意思?” “你父亲失踪前的一个星期,给你母亲报了国际旅行团,她现在人在尼泊尔,需要给她打电话问问吗?” 吴邪吐了一口烟,皱眉道:“不用。” 小花轻笑:“说不是父子,做事风格却是一模一样。” 吴邪低头没说话,张爸爸既然提前把她送出去避事,说明他是早就料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这样看来,母亲和他的处境是相似的,都被好好的保护起来了。这样的话,整件事情她肯定是毫不知情的,打电话也无济于事,反而还让她徒增些忧虑。想到这,吴邪掐了烟,让自己爱的人远离纷争和危险,他不是不能理解张起灵的做法,只是,他也是男人啊,他最想做的事,不过是与他并肩而已。 “说说现在的状况吧。”吴邪捏了捏眉心,张起灵没有消息,从另一种方面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他的实力摆在那里,自己不拖他的后退的话,想要出事也没那么容易。而且,在失去消息的这几天里,他还能悄无声息地来德国,说明他暂时是安全的,自己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具体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跟踪我和你的,是一家德国公司,他们从几十年前就和中国有贸易关系,我在很多地方都发现过他们活动的痕迹。” 一听说到公司,吴邪首先想到了以前张起灵提过的,有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在张家各个地方都有渗透,后来阿宁被撤走之后,他们也急忙忙地撤资了,现在看来,这两个公司,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他们跟踪的理由是什么呢? “为什么是我和你?”吴邪转头问。 “不是我和你,是只有你。”小花纠正。 吴邪皱眉,小花继续道:“他们跟踪我的力度不大,和跟踪你的,完全没法比。单就一点就能说明,我昨天到了之后就一直在调查他们,我发现跟踪你的人,全都有携枪,而之前跟踪我的,带的只是冷兵器。” “会不会是国情不同?德国并不禁止枪支。” 小花一听笑了:“吴邪,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这些人还会怕这个?法律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吴邪低头不说话,小花收了笑容,担忧道:“他们携枪,就是有随时要你命的可能,你明白吗?”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四章 以身犯险 “你是说我现在一出门,就立马会有人一枪崩了我?” “那也不至于,我一直在想,你究竟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才会让他们拔枪,毕竟他们跟着你不是一两天了,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吴邪低下头,想了想,忽然抬头:“等会我出去一趟,我想试一下。” “不行,太危险了。” 吴邪摇摇头:“不试一下的话,就很难找出应对方法。” 小花不说话了,吴邪看了看他,继续道:“小花,我有分寸。” “要是失败了,你可是会没命的。” “不会的,”吴邪否认,“我了解我哥做事的风格,他想要保证我的安全,就绝对不会留下隐患。” “你的意思是?” “他们跟踪我这件事,张起灵一定事先知道,他之所以放心的离开,是因为他确认我不会做出让他们拔枪的举动。” 小花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你来德国,他们不会发现吗?”吴邪看向小花。 小花轻蔑一笑:“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你信不信,我只要一个电话过去,那些跟踪我的人,一分钟之内全部毙命。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只要你的条件开的比对方的优厚,至于主子是谁,那就是你说了算了。” 吴邪点点头:“反间谍,那个德国公司的消息也是从他们身上打探出来的?” “没错,信息不多,但是可信。” “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能证明他们身份的?” 小花想了想:“十年前,他们和老九门有过一次合作。” 小花的话一出,吴邪瞬间就联想到了阿宁,十年前,阿宁的父母死于一次科考:“什么类型的合作?” “这个不清楚,这次活动很神秘,无论是老九门还是这个德国公司,所有关于这个活动的资料全都被销毁了,无据可查。” 吴邪不再说话,看来,这个德国公司正是在张家渗透,在自己身边安插阿宁,在孤儿院安排张海杏的幕后主使,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之前告诉我,老九门的每一个人都处在监视之中,这个监视我们的人,也是这个公司?” 小花有些迟疑:“我觉得不是,你要知道,他们到底是德国的公司,能在异国组织一个如此庞大的监视活动,这太不现实了,除非——” “除非有人在帮他们。”吴邪接道。 小花点点头,又看向吴邪,忽然笑了:“你的脑袋不错。” 吴邪却笑不出来,继续分析:“这个帮他们的人,势力绝对不会比老九门小,不然这事说不通。” “嗯,没错,”小花肯定道,转头看向吴邪,“你觉得,可能是什么人?” “老九门的势力,已经很庞大了,能比这更庞大的……”吴邪忽然皱眉,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小花笑道:“你不必这么惊讶吧。” “只是有些不可思议。”吴邪低头,没错,能比老九门更大的势力,本就不多,再联系到之前的张海杏,她藏身的身份是国家干部,能安插到这个地方的,光有钱可不行,还得有权力,能调动这个权力的,恐怕只有“它”了。 吴邪抬头看了看小花,对方摆弄着手机显然毫不在意,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这就是你说的,水太深的原因?” 小花抬头瞟了他一眼:“算是吧。” 吴邪叹了口气:“确实有些意外,我没想到,这么一件事会上升到这个层次,这和我之前猜想的方向不一样。” “你不用惊讶,这个世界本来就没你想得那么美好。” “我不明白,老九门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又是德国公司又是‘它’,监视也好,跟踪也好,目的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小花摇摇头。 “现在几点了?”吴邪转头看向窗外,天黑了,街道上闪耀的霓虹灯丝毫不减,似乎宣示着这个城市的繁华,越高的地方不容易被狙击和窥视,小花选的位置确实很合理。 “三点。” 吴邪点点头:“天亮以后,我想到常去的早餐店逛一圈。” 小花放下手中的手机,认真地叮嘱:“等会按我说的来,让他们觉得只是暂时跟丢了就行,千万别做多余的事情,如果不对劲,什么都别管,顾好自己。” “我知道。”吴邪低头,是啊,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保护他了,自己必须得为自己的安全负责。想着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吴邪抽出一根烟开始抽,看见小花,礼貌性地递了一根过去,小花从手机中抬起脸,侧头看向吴邪,神色很奇怪。 “怎么了?”吴邪迷惑。 “没什么,我的嗓子要唱戏,不能抽烟。”小花拿走烟放在一边,坐回去继续玩游戏,半晌才缓缓道:“我只是很意外,竟然有一天能在你身上看到这个动作。” 吴邪笑了笑:“觉得我学坏了?” “没有,抽烟……挺有男人味。”说这话的时候,小花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还没来得及捕捉就不见了,也没在意,吴邪捏了捏眉心:“就是觉得心里很空,很想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游戏似乎是输了,小花将手机一扔,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看向吴邪:“少抽,对身体不好,你这个样子,某个人看到又该心疼了。” “你想多了。”吴邪低头。 “你的手怎么搞的?断了?” “脱臼而已,快好了。” “你说前两天张起灵来见过你?” 吴邪微微一怔,低声道:“嗯。” “不像他的作风啊。”小花枕着手看向天花板感叹,吴邪狠狠掐了烟:“的确不是他的作风,所以我才要去找他问清楚。” 小花没再说话,望着吴邪笑了笑,一双眼睛亮亮的很好看。 一夜无话,早上七点,吴邪在小花的安排之下,顺利出现在了早餐店,成功引起了德国人的注意,紧接着,吴邪又佯装去医院拆石膏,借此又一次消失在了跟踪的人视线里。躲在排风管里看着几个德国人气的直跳脚,吴邪却不觉得得意,而是暗暗记下了他们皮带上一致的三角标志,这大概就是他们公司的标志了。 无处可去,吴邪回到酒店套房的时候,小花正在打电话,看见吴邪,又细声说了几句,径直挂断了电话:“怎么样?没受伤吧。” 吴邪摇摇头,脸色却不怎么好。 “怎么?” “我在想,张起灵觉得我不会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我想了一夜也想不出来,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小花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 吴邪摇摇头,又去摸口袋的烟,却被小花阻止:“吴邪,你着急也没用,张起灵是铁了心不想让你去找他,你这样不吃不睡不休息,根本没办法思考事情。” 吴邪叹了口气,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前遇到难缠的事情,都有张起灵替他遮风挡雨,保驾护航,实在不行还可以对着他死缠烂打,可如今一个人,濒临绝境,无人可求,吴邪才知道,那个人对他的保护早已超出他的想象。在自己不知道的那些看似平静的日子里,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究竟面对了多少,默默背负了多少,说不出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吴邪只知道,他现在必须压住心里的不安和焦躁,任性和天真,该丢了。 “这件事情,也许我们可以从头开始思考。”小花倒了杯牛奶给他,示意他喝掉。 “谢谢。”吴邪瞟了一眼杯子,没动,他心里堵着事情,一点食欲也没有,张起灵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饿吗?冷吗?累吗?安全吗? “喝了,别没把人找出来,自己先垮了。”小花命令。 吴邪拗不过他,接过杯子一口灌了下去,正要开口询问小花他刚刚说的从头开始思考是什么意思,一股的困意突然侵袭了上来,并且不可阻挡地从头顶开始蔓延向全身。吴邪用手抵住额头试图让大脑保持清醒,但是没用,眼皮重得根本抬不起来,挣扎着晃了晃身体,吴邪最终脱力地倒在了沙发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小花轻声说了一句,睡吧。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吴邪意识刚恢复就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打开卧室门,客厅的灯光刺得他眼睛一眯,还未适应过来,就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女声传入耳朵: “吴邪哥哥——” 吴邪退了几步背过灯光,转头就看见一个身穿羽绒服的女孩子歪头望着他。 “秀秀?”吴邪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让她来的。” 吴邪循着声音看过去,小花正撑着头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他。 “你给我下药了?”吴邪质问。 “安眠药而已。”小花倒是坦诚,抬头就这么看着,似乎在等待对方发火。 意外的,吴邪只是拍了拍脑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语气平静:“以后我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的,你别用这种方法。”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吴邪哥哥,你不生气?”秀秀凑了过来坐在小花旁边,眨眨大眼睛。 “他是好意,我也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对,但是就是停不下来,”吴邪撑着头,叹了口气,挑起眼皮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谢了。” 对面的两个人一对视,都笑了,秀秀嘟起小嘴,不满道:“居然又输给你了。” “你们在说什么?”吴邪看着他们,有些迷惑。 “我和小花打赌呢,他说你变了,我不相信,没想到,吴邪哥哥——”秀秀笑了笑,“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有什么不一样,我不还是我。”吴邪不以为然。 秀秀大力地摇了摇头:“要是你以前啊,肯定会炸毛的。” 吴邪笑笑,小丫头片子,说话和胖子一样不着调:“你来干什么?” 吴邪的话一出,秀秀的笑容就淡了下去,低声道:“家里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吴邪愣了愣,“什么意思?” 秀秀不说话,吴邪又转头去看小花,小花却叹了口气,看向秀秀:“你自己说吧。” 低头不安地捏了捏衣角,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秀秀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看向吴邪:“吴邪哥哥,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不理我了。” “怎么会,你说吧,没事的。” “其实,我是被我奶奶派去监视你的。”秀秀低头道。 吴邪略微一愣,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惊讶,也不知道是之前就怀疑过了还是最近经历的太多有些麻木。 “我本来是要在北京上大学的,奶奶为了了解你情况,用手段把我送去了你所在的大学,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这样,但是身在霍家,我也没有办法。”秀秀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吴邪想了想,问了最关键的:“你奶奶为什么要监视我?” “我也不知道,她就是让我把你最新的各种情况都告诉他,直到后来你来了德国,我才自由的。” 吴邪点点头,现在发生什么他都不惊讶了:“你刚刚说你家里人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和张家的情况差不多,”小花接道,“都是在两个星期以前突然失去了踪迹。” 吴邪低头:“老九门的其他人呢?” “这几年老九门死的死散的散,有实力的,除开张家,就剩下霍家、解家和你们吴家了。” “这么说,我三叔也……” “不见了。” 吴邪皱眉,看来,老九门剩下的人,除了已经脱离出来的小花,其他都一致失踪了,他们去了哪里? “不行,我要尽快回去,被困在这里,一点线索也没有。”吴邪站了起来,突然又停住,看向小花:“对了,我睡着之前,你说要从头思考,什么意思?” “你把饭吃了,我就告诉你。”小花眯起眼睛看向他,指了指餐桌。 吴邪皱眉,接着立马转身端起桌上的粥开始灌,其实他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但是心里的急切已经让他顾不了那么多,别说是粥,就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吴邪哥哥,我这次来,除了想找出我奶奶他们的下落,还有就是……我想帮你,虽然霍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别的地方,只要能派上用场的,你尽管说。” 吴邪将头从碗里抬起来点点头,使劲咽了两口,看向小花:“你说吧,时间不多了。” 小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从我收到照片开始的,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吴邪点点头,小花继续道:“我一直在想,这张照片是谁寄的,为什么会寄给我。” “这个人不仅知道你的地址,还能避开所有解家的耳目,肯定对你很了解。”吴邪道。 “那是自然,还有,这照片是关于张起灵的,我和他一点交集也没有,不寄给你这个弟弟反而寄给我,这实在说不通。” “可能是有别的用意吧。”一丝奇异的灵感从吴邪的脑中一闪而过,却还没来得及捕捉就不见了。 “你们为什么非得反推呀,直接想想,谁最有可能有这张照片,不是更容易?”秀秀眨眨眼睛望向他们。此话一出,小花和吴邪面面相觑,秀秀到底是女孩子,思维和他们不同,可却正中要点,是啊,谁最有可能有这种照片?关于张起灵的信息,知道的最多的人,一定是…… “是我爸,”吴邪忽然站了起来,看向小花,一切顿时明朗,“我知道了。” 对面的两人都不说话,看着等着下文,吴邪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爸早就知道我哥的身份,他早就知道我哥不是他的孩子,难道……这就是他对张起灵这么苛刻的原因?” 小花耸耸肩表示不解,吴邪继续道:“你们不知道,我爸这个人看似温和,其实他的头脑非常敏锐,做事滴水不漏,如果是他给你寄的照片,你查不到出处就一点都不奇怪,没错,肯定是我爸,小花,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把照片寄给你了,”吴邪转头看向小花,“因为你的性格。” 对方是更加不理解了,吴邪解释道:“因为你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的性格正好弥补了一个条件——” 吴放慢了语速:“照片在你手上,以你解家当家的风格,一定会先问我要不要看,如果我决定要过普通的生活,你就会正好拦下这张照片,如果我决定去找张起灵,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帮手,我爸他这是……” “他想让你自己选择。”小花接道。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五章 吴邪的死讯 吴邪不说话了,一下子知道了太多事,一时有些乱,看来之前家里人让他离开,虽然三个人的目的一致,但理由却不尽相同。母亲是认为亲兄弟不能在一起所以让他们分开,张爸爸看似毫不知情,可吴邪却觉得,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反而是母亲和他,撇开这些不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张起灵他知道吗? 吴邪几乎可以肯定,张起灵让他离开,绝不是因为血亲的原因,难道是怕自己和他走太近,会被追杀他的人误伤?不对,这不符合张起灵的做事风格,他才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他能力又不差,一定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再要说的就是张爸爸。关于自己的身份,母亲一直以为她瞒得很好,现在看来,张爸爸极有可能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同时知晓家里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明明掌控所有的事情却一声不吭,这个人的城府有多深?对于张爸爸,吴邪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个人他实在捉摸不透,从很多事情上来看,他对自己都很好,包括寄照片这件事,无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沉于平静或是追逐寻找,他都是理解并支持的,可他为什么唯独对张起灵这么苛刻呢,要知道,张爸爸本性并不恶劣,就算不是亲生孩子没有感情,至少也会是用对待一般人的态度吧。 “小花,你说,我哥知不知道这张照片?”吴邪仰望着天花板,眼神放空。 小花轻笑:“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吴邪低下头不说话了,小花继续道:“反正张起灵一定不知道你会看到这张照片。” “他不希望你去找他,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拦截下来,所以这是他没有意料到的事情之一。” “还有之二?” “他认为你会选择过平淡的生活。”小花语气平淡。 吴邪一愣:“可我不会啊。” “吴邪,如果我不告诉你照片的事情,你还会去找他?” “就算你不告诉我照片的事,我也会去找他。”吴邪低头,手指不住地摩挲那张纸条,小花的话只是一个契机,刚刚好让他撞上了而已,之前的确是心灰意冷,可看到纸条的那一刻,吴邪就知道他的心不可能平静下来了。张起灵低估了吴邪对他的爱,也低估了他在吴邪心目中的低位,张起灵没有料到的事情是,两年的时间竟然完全没有磨灭吴邪对他的感情,一丝一毫都没有。 “小花,这么说,他们会对我拔枪的事情,就是去找张起灵?” “我认为是,”小花点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去机场接我的那天,跟踪你的人是平时的一倍。” “而且他们明显要比后来在早餐店跟踪我的人厉害,”吴邪皱眉,深吸一口气作出总结—— “他们不允许我回国。” “那怎么办?”秀秀开口,一脸担忧,“不能回去,就什么都做不了啊。” “其实回去倒不难,”小花懒懒地撑起头,吴邪看向他,顿了顿,小花淡淡一笑,“我有私人飞机。” “我怎么不知道?”秀秀很惊讶,吴邪倒是不以为然,“回去不难,难的是,就算偷偷回去了,也没办法放开手脚做事,那边一样有人会跟踪,还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说白了只是换了个被跟踪地点而已。” 小花点点头,秀秀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吴邪不说话,侧头看向小花。 “你有主意?”小花来了精神,吴邪点头,严肃道:“只要我死了就可以了。” 窗外夜色深重,当晚,吴邪在小花的掩护下去了老板娘的花店,几天不见,再次看到吴邪,他那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老板娘很是诧异,但也没多问,寒暄了几句之后应吴邪的要求又带他去了她丈夫那里,说是告别。 再次回到住处已经是一天后,依旧是天黑,两人都很累,秀秀没有跟过去,一看到他们进来,连忙上前:“怎么样?” “最快两周。”小花道。 秀秀点点头:“这个我懂一点,两周确实是极限了。” 吴邪从进屋开始就没说一句话,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眼望着天花板出神,秀秀把早就准备好的花茶放在了他的面前:“吴邪哥哥,我知道你等不及了,可是这事也急不来,你就耐心等等吧,会没事的。” 吴邪侧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谢谢你秀秀。” “我又没做什么,”秀秀把茶端了起来,“把这茶喝了,可以解疲。” 确实是渴了,吴邪谢过,双手接了过来,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头看向小花:“小花,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你说。”小花头也没抬。 “我想回一趟宿舍,我要拿两样东西出来。” “你就不必回去了,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肯定已经起疑了,你宿舍附近绝对是埋伏重重,我找人帮你拿出来,是什么?” “一盆花和……床底的一个盒子。” “好。” 两周后,柏林发生了一件大事,大街小巷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播放一条轰炸性的新闻——柏林机场发生了一场爆炸案,唯一的死者是一名中国留学生! 机场的监控录像完整地记录下了当时的情景,尤其是死者生前在候机厅等待的画面。通过摄像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面容,那是个清秀消瘦的青年,低着头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他的嘴角挂着淡淡地微笑,安静美好,摄像头甚至拍下了他被火海湮灭的那一瞬间。 据当地媒体报道,由于死者离爆炸点太近,警方甚至没能找到他的尸骨,被波及的人群不少,但因为及时送往医院,大都没有生命危险。从进入机场到尸骨无存,整个过程全都被完完整整的通过电视屏幕传向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因为和国人有关,国内的电视台也转播了这条新闻,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而同一时间,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小花随手扔了一个啤酒罐,“哐啷”一声准确的落入垃圾篓。 “德国的啤酒确实不错,”小花转头看向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喂,我说你,你是假死,又不是真死,不用摆这么难看的死人脸给我们看吧?” “就是啊,吴邪哥哥,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回国了,你还担心什么啊?”秀秀拿着小花的PSP玩得很带劲。 吴邪深吸一口气,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不会在担心他们看见新闻,以为你真死了吧?”小花笑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了解你的人都不会相信的,他们知道你吴邪没这么笨。” 吴邪还是不说话,这场戏做得很完美,从找到老板娘丈夫订做自己的全身蜡像,到机场替换真人以假乱真,再到事后蜡水的清理销毁,整个过程做的天衣无缝,小花的执行力很惊人,可吴邪还是担心。也许说出来很可笑,他居然在担心张起灵看见会信以为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这就和两年前他对张起灵一样,明明知道他能力不弱,明明知道他不可能会出事,可当他在灰烬中看见那人烧灼的蓝色连帽衫,他还是发了疯一般地冲到炭堆里去找他,关心则乱,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吧。 更何况,摄像头里的场景实在太逼真了,若不是因为这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吴邪自己都要怀疑,现在坐在包机里的,究竟是他吴邪本人还是他早已死去的灵魂。 “先别想那么多,如果能借此把张起灵引出来不是更好?”小花看出了他的心思,细心的宽慰。 “小花,你不明白,我……我怕他会出事。”吴邪低头,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小花在登机前交给他的盒子。 小花一时愣了愣,“出事”,这说的很委婉,吴邪想表达的意思是,他怕张起灵看见他死了,自己跑去殉情,这两个人,真是有趣。 “他不会的,如果是张起灵,他一定会找到你的尸骨,才会确定你真的死了,这不就是你拒绝让我弄副假的扔在现场的原因?” 吴邪摇头:“我怕他们会查DNA。” 小花点点头:“不管怎么说,那群人现在已经散了,他们完全相信‘吴邪’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小花看向他,“吴邪死了,你要以什么身份回去?” 身份这种事,对于熟人来说,倒是无所谓,只要见着人了都行,但是想在国内落脚,有自己的一方势力,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吴邪皱眉低下头,“我可能没有办法,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的身份是解家当家,这次过来帮你,完全站在个人的立场上,所以,解家的一兵一卒都不能动,既然脱离了老九门,我就不能再把兄弟们推进火坑,所以吴邪,不是我不帮你。”小花语气平淡,吴邪点点头表示理解。 窗外是明朗的星空,远远看去格外清透,一时无言,小花踱了两步,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看向吴邪:“你就没有别的身份?狡兔三窟的道理你懂吧。” 吴邪皱眉,淡淡地摇了摇头,忽然又停住,抬头道:“身份没有,身份证我倒是还有一张。” “身份证?”小花疑惑,“假证?” “真的。”说着,吴邪立马找出了装证件的皮夹,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身份证递了过去,这是几年前张起灵带他去厦门的时候给他的。吴邪还记得,他当时问过这身份证有什么用,那时候张起灵并未回答,只说叫吴邪保管好,以后可能用得上。 小花漫不经心地接过去,一看到名字,突然脸色就变了:“张坤?” “张坤怎么了?”吴邪诧异,能让小花这么惊讶的事并不多,别看这人虽然年纪不大,波澜不惊的心态可几乎和张起灵不相上下。 “张坤?”秀秀眨眨眼,也放下手中的游戏机跑了过来,“这个人我知道。” “你都知道?”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又只有自己! 秀秀点点头:“我听我奶奶说过,老九门里有一个人,特神秘,在很多事情上都留有他干预过的痕迹,可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明明厉害得紧却从来没人见过他,我听说他只露过一次面,就在两年多以前,不过那次没有老九门的人在场,见过他的都是黑道和一些古董商,哎呀,你不知道,道上传的沸沸扬扬,因为听说呀,这位神秘的张大爷实际上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你说厉害不?”秀秀一脸花痴样,伸手从小花手里夺过身份证就看了起来,然后她就怔住了。 三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半天,还是小花先笑开了,不住的摇头:“原来是这样,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张坤跟张家到底有什么关系,正统的张家目前就只有两个人,外家的也早就散了,不会来管这档子破事,更何况也没那个能力,都以为只是恰巧姓张而已,原来如此,我早该猜到了,这人就是张起灵。” “可是,这上面是吴邪哥哥的照片啊。”秀秀不相信。 “这叫夫妻共有你不懂?”小花调侃。 吴邪一直愣在原地反应了好半天,两年以前?十几岁?少年?古董商? 他忽然就站了起来,他想起了两年前张起灵让他演黑老大的事情,也想起了当时在场的人们投来的诧异的眼光,难怪,难怪上次张起灵要带他去走什么货!参加什么参加古董鉴定会!难怪要给他这张身份证!他,他居然是在给他安排另一个身份! 吴邪使劲挠挠头,又灌了两口冷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这一切早就显现出端倪了,只是他太迟钝,一直思考错了方向,不会错,两年前的古董会,是张起灵刻意安排的,那时他扮演的根本不是别人,正是张起灵!仔细一想,吴邪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那天在场,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气场,可不全都在模仿那闷油瓶子?那沉默的态度,那面无表情的脸庞,那犀利的眼神,不是张起灵又是谁?为什么没人认出自己?亏自己当时还在纠结是不是有一个跟自己长一样的人,现在想想,吴邪自己都想笑,那竟然是因为之前根本没人见过这个人,“张坤”是第一次露面! 张起灵实在太厉害了,他那么早之前就安排了一切,不仅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给他,同时他还明确的知道他爱钻牛角尖,思维会被卡住,想不到这个点上来。如此轻易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个混蛋,他居然又耍了老子一次!他娘的,他……他……他,究竟是有多放心不下他…… 吴邪紧紧捏着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小花敲了敲椅背打断思路,两人同时看去:“这么说来,张起灵也不是猜不到你会回国,他很早之前就给你留了后路了,这么一来,事情就简单了,可是吴邪——”小花看向他,“对于你来说,却麻烦了。” 吴邪低头,摸出一根烟,刚要点却发现这是在飞机上,只好又扔了,小花的意思他明白,如果没有身份,他办不了事,可是如今有了身份,他就要必须融进这个身份里去,吴邪已经死了,他现在是张坤! “吴邪,你真的了解张起灵这个人吗?”小花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 吴邪不想摇头,可他也不敢点头,他真的了解张起灵这个人吗?一直以来吴邪都以为自己算了解,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突然不敢确定了,他以前只知道张起灵有他不知道的狠戾的一面,可如今他才发现,这个人的心思细腻和深谋远虑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水平,他即将要面对的一个他并不了解的张起灵,他还要去扮演他。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六章 十年 “你可要想好,如果你露馅了,按照道上的规矩,你肯定是会被诛杀的,就算是张家人也不能例外,你有这个准备吗?” “是啊,吴邪哥哥,你还是别去了,太危险了。”秀秀也劝道。 吴邪摇摇头,抬头看向小花:“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吗?” “没有。” 吴邪垂下头,开始焦躁地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他忽然就停住了,他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张起灵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给他安排什么后路?那时候他们还好好的,难道张起灵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种局面?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在他身边? “用我一生,再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吴邪把手伸进口袋,纸条已经被他摩挲的边角都起毛了,十年?为什么偏偏是十年?普普通通的一张便利贴忽然就变得灼烫起来,他把纸条捏进手心,转身望向身后的两个人:“小花,秀秀,老九门有什么事情能跟十年挂上钩的,都告诉我。” 小花和秀秀都有些诧异,并未多问,秀秀低头想了想:“我有个阿姨,二十年前去世了,我奶奶一直很伤心,十年前出去祭拜过一次,这算吗?” “十年前老九门和德国公司组织过一次活动,我跟你说过了。”小花道。 吴邪点点头,这些事情,零散又毫无头绪,可隐约又觉得有着某些联系,就差一根线将他们串联起来,三个人都陷入沉思,机舱安静了一会,一边的小花突然撕了一声,皱眉看向吴邪:“吴邪,我觉得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两人都表示不解,小花一字一顿道:“二十年前,你出生。” 吴邪捏着纸条的手忽然捂出了汗,怕把纸条打湿,不得已又抽手出来,是啊,怎么忘了呢,自己快二十岁了,二十年前,出生了一个叫“吴邪”的小子,二十年前,他父亲失踪,即使不是生父,可他都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 二十年前,十年前,现在,这是诅咒吗?每隔十年发生一次? 就当是诅咒好了,那么现在是应验的时候到了吧,张起灵究竟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吴邪叹了口气,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失踪和这个诅咒绝对脱不了关系。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小花从头舱走了过来:“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 “我去换衣服。”秀秀闻言率先跑进了更衣室。 小花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坐了下来,吴邪抬头:“有事?” 小花看了看他,缓缓点了点头:“下飞机以后,我要带你先去见一个人。” 吴邪闻言皱眉,小花继续说道:“这个人你必须见,而且你认识。” “谁?” 小花张了张嘴,说了让吴邪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一个人:“齐老爷子。” “我和他不是很熟,”吴邪低头,“我知道他帮过我哥。” “也帮过你。”小花接道。 “我?” “这飞机不是我的,是齐老爷子的,我的飞机只能在国内飞飞,绕地球这种事,就算我愿意,不用解家当家的身份,我也搞不定机场的降落批准,”小花道,“我走之前他联系的我,说是要见见你,吴邪,我知道你急,但是……。” “我知道了,”吴邪打断,“他也是老九门吧,他姓齐。” “齐家很早以前就退出老九门了,齐老爷子没有子嗣,唯一的女儿也在二十多年前去世了,一个老人家,纵使有钱有权,想必也是不痛快。” 吴邪点点头:“我听你的安排。” 飞机在两个小时之后准确地降落在了厦门,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吴邪却没有时间去怀念和感叹,关于自己死亡的新闻播到国内果然很有效,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可吴邪还是不敢耽搁,一下飞机就匆匆忙忙赶往齐老爷子的大宅,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齐老爷子的宅子装修得非常中国风,荷花池,凉亭,古柳,绕过走廊是侧厅,里面是书画室的格局,四壁上挂满了各种书画卷轴,空气中隐隐游荡着些墨香。 “来了?”齐老爷子笑眯眯地从书桌后绕了过来,吴邪恭敬地向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小花没有跟进来,吴邪一个人站在厅中,四处打量着字画,倒也不觉得多拘束,难道是因为这个人帮过张起灵? “齐老先生,很感谢您的帮忙,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了。”吴邪拿出了应对长辈的那一套,齐老爷子笑了笑,从厅中间的木桌上倒了一杯清茶递了过来:“你要谢,你就你父亲吧。” 吴邪微微错愕,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么说,是我爸他请您帮的忙?” “是啊,”齐老爷子又绕回去继续写他的大字,缓缓道,“你别看你父亲这个人表明上不吭声,其实他心里啊,对你们都很好的。” 吴邪端着茶杯坐在原地,开始琢磨起这话里的含义,齐老爷子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您的意思是,我爸也帮过我哥……”吴邪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一个疑惑已久的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 “就是你想的那样,”齐老爷子用毛笔笔杆指了指他,笑道,“当初小张参加比赛的时候,你们父亲给我打过招呼,不然我哪能出来帮他一个毛头小子说话,我这年纪一把了,最不爱那些个争争吵吵的事情,不过小张那孩子也确实有天分,我也不算白忙活。” “可是我看他们平时关系并不好。”吴邪疑惑,还有不敢相信,虽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齐老爷子只是摇了摇头:“他有他的苦衷,我跟你父亲也算是有些渊源,很多事情,他也是不得已。” “您说的我信,我只是不明白,他明明就很关心我哥,为什么总是装出一副厌恶的样子。”吴邪想起了他第一次进张家,张爸爸在后院喂兔子的情景,他告诉他张起灵不爱吃胡萝卜,说他吃了会吐,吴邪记得说这话的时候,张爸爸的眼神明明是温柔的。是啊,一个孩子,就算不是你亲生的,这么多年你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怎么会不疼?更何况还是张起灵那个倔强好强又一声不吭的性格,更加会惹人心疼吧?难道说,姓张的都这么不坦诚? “这也是我这次叫你来的原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你们父子之间有任何误会,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至于你怎么想怎么推测,那就和我无关了。”齐老爷子笑笑,放下毛笔,吴邪仰头看去,纸上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清心”。 从齐老爷子的宅子出来,坐上小花安排的车,吴邪长舒一口气靠在后座上,时差还没倒过来,却也不觉得累。 “先从哪里开始着手?”小花转过头来看他。 浑身放松将头抵在车窗上,吴邪闭起眼,张起灵的身影,张起灵的脸颊,张起灵的眼神,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从重归旧土的那一刻起,思念就像一只只小蚂蚁排成整齐的队钻进他的心里,抓挠着又痒又疼,明明不猛烈,却完全没办法压制,连呼吸都是撕裂的痛,吴邪疲惫地撑起眼皮,眼神空洞:“我想回家。” 小花转过头去,再没说什么,低声和司机耳语了几句。车子缓缓开动,吴邪闭上眼,刺眼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的过滤变得有气无力,照在身上毫无温暖可言,吴邪抱住身体蜷在后座,歪头渐渐睡了过去。 一路开到了杭州,为了避免被发现,车子走的是国道,国道不比高速,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花伸出手弹了弹吴邪的脑袋,还未靠近,吴邪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看了一眼四周,熟悉的巷子,熟悉的街道,吴邪有些诧异:“停在这里没问题?” “放心吧,这周围的人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不过别太明显了,”小花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你天亮之前回来。” “谢了。”吴邪拿起外套下了车,一股冷空气迎面袭来,裹紧了外套,吴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接着紧挨着墙根快速通过了巷子,正门是不能走了,扫了一眼张家别墅,吴邪的脑海中立马浮现起张起灵带他第一次进来的情景。往手上哈了哈气,吴邪两步爬上了院子的枣树,双腿一蹬跳向阳台,穿过一个隔间,又学着张起灵的样子用手指在天花板周围拨弄了一下,“咔哒”一声,翻版机关启动,吴邪两步钻了进来。 这里是闷油瓶的密室,吴邪也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他自己受伤,张起灵带他进来的,第二次是张起灵受伤,他进来给他清理血迹。时隔许久,这里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迹,可那些画面却在吴邪的心里蒂固根深,光是看着,浑身的血液就像瀑布,止不住,也停不了了。 屋内外的温度差别很大,一跨进来,一直紧绷的神经就融化在了温暖的空气里,吴邪打开机关来到浴室,地板上有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也有一股淡淡的怪味,看起来这里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吴邪深吸一口气,轻推开门。 院子没有灯,连月亮也没有,吴邪站在房间里,竟然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思念?难过?开心?激动?好似有千千万万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堵在心口,反而突然说不出话了。 张起灵的房间依旧很整齐,和自己走的时候并无二致,书桌上是几本常用的书,床单被子都好好的叠放着,屋子里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这是他的习惯。吴邪打开衣柜,依旧是黑白蓝三种,数量倒像是少了很多,吴邪细细地数过去,这个人不爱买衣服,从前都是自己给他张罗,也不讲究,买什么穿什么,吴邪知道他的喜好,也从不为难他,尽数按照他的喜好给他买,反正两个人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吴邪穿着好看的,他穿着一定更好看就是了。光就这件事,胖子和王盟没少吐槽他,吴邪都笑笑不以为然,他愿意,而且,他也愿意。 这些年去了国外,没人帮他折腾这些了吧,吴邪合上柜子,将额头抵在柜门上,空气中没有熟悉的味道,可感觉还在。吴邪侧过脸,看向书柜的下层,那是张起灵放重要东西的地方,听说是公司的机密资料,好奇心驱使,吴邪曾经好几次想偷偷打开,但还没尝试就放弃了,那需要密码。 鬼使神差地,吴邪凑近蹲了下来,经典的T9数字按键。伸出食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按下自己的生日,指示灯瞬间跳转成绿色,柜门开了,虽然在意料之内,吴邪还是微微有些诧异,从哪里来的自信呢,居然这么容易就蒙对了。 还没想明白,看到柜子里层的那一刹那,吴邪就怔住了,继而是酸楚,大量的酸水浩浩荡荡地从胃底冲上喉咙管,哽得眼角也有些泛酸了,空荡荡的柜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机密文件,那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本书和……一个完好的小房子。 吴邪捂住嘴巴拿出书,包装纸还好好的包着,接口处明显是拆过的,吴邪不拿出来也知道是什么书,是自己给他买的那本心理学,这个人,这个人…… 吴邪深吸一口气,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出小房子,檀木的味道很香,充斥着整个柜子,熏得吴邪直想掉眼泪,但他没有。房间里没有灯光,他还是看出来了,小房子的结构和自己当初设计的不太一样,在德国呆了几年,以他现在的水平看去,明显改造过的更完善一些。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微光看去,底部的檀木有很多裂痕,是自己当初摔的,如今都被一一修补好,衔合处的松胶已经完全干了,而且已经变得很坚固。看样子,自己走后不久,它就被修补好了,吴邪细细地摸过去,脑子里全是张起灵认真低头上松胶的样子,专注又细致……但很快,这些幻想连带着所有的情绪就被屋外的响动掠夺了去。 房子里有人! 吴邪快速将东西放回原处,关上柜门,退到门后,小花之前说过,这房子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人出入了,怎么会有人? 还没来得及细想,身边的门忽然就被一脚踹开,先下手为强!吴邪一个翻身上去制那人的脖子,无奈对方体型太大,手被人一掰反而自己被钳住了,吴邪咬牙准备用手肘来个反击,紧接着粗重的呼吸伴着得意的笑声就在耳后响起, “他娘的,小兔崽子,可让胖爷我抓着你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七章 十七岁与二十岁 听到声音,吴邪一惊,立马低声叫了起来:“死胖子,快放手,是我。” “嗯?”胖子愣了愣,微微松手,“天真?” “不是我是谁,放手放手……”吴邪挣扎着从他的胳膊里脱了出来,靠!胖子的手劲真大! “还真是你?”看清正脸,胖子很惊讶,“你他娘的怎么缩水成这样了?德国的风水不养人啊?” “先不说这些,你怎么在这里?”吴邪甩了甩手。 “这个说来话长,”胖子摆摆手,“走,下去说。” 吴邪跟上,刚下楼梯,就惊呆了,这满地的垃圾是…… “靠,胖子,这是你干的?”吴邪不满,本该整洁的客厅到处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垃圾袋,大多都是食品袋。 “这个我也没办法,胖爷我都在这呆了两个星期了,你不能让我不吃不喝啊。”胖子拍拍肚子。 吴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小花为什么没发现胖子,这家伙居然在这里窝了两个星期,真是难为他了,两年不见,胖子更胖了,面部红润,皮肤还泛光。 “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这要从小哥失踪说起,几个星期前,我来杭州谈一笔生意,想找小哥出来叙叙旧,结果这手机打不通,公司也没个人影,我给王盟他们打电话问了问,都说没见着,这就奇了怪了,小哥一向挺靠谱的,不会扔下公司的事儿不管,我想着小哥该不会是病了吧,你不在又没人照顾他,然后我就说过来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的,我还没靠近这屋子,就发现有好些个人脸色不善的人在附近转悠,我一看这不对劲儿啊,难道是强盗?你别说,以小哥的姿色,要是掳走包给富婆,绝对能大赚一笔!” 吴邪盯着他没说话,更没笑,胖子也不在意,接着说道:“要是小哥在,这群人肯定不敢这么猖狂,所以小哥多半不在这房子里。回去我就一直琢磨,这群人到底干嘛的,胖爷我想不明白,所以干脆趁着天黑放倒了一个,那孙子还算识抬举,告诉我他们在守一个人,要是那个人出现就立马抓住,我就问他是谁,他就告诉我了,叫吴邪,这时候胖爷我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小哥失踪就算了,他们还要抓你干什么,我就猜你们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所以你胖爷我当机立断,立马带着革命本钱溜了进来,准备一边盯着他们,一边等你的消息,谁知这没过几天,胖爷我居然在新闻上看见你了,你说巧不巧,这时候我就想啊,小哥失踪,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小哥对你那么好,别人不知道他的消息,你还不知道?你鬼主意最多了,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炸弹给炸死了,我估摸着,你肯定是装死回来找小哥的,要不就是你俩准备私奔。” 吴邪正喝着水,突然就被呛了一下,胖子不以为然,继续道:“胖爷我可不干,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要私奔也要通知我一声啊,你小子太不厚道了。” 吴邪低着头没说话,胖子道:“这几天我在杭州一直等你回来,我也渐渐看出来了,外面的人自从爆炸的新闻出来就一天比一天少,今天已经没几个人了,本来我想着,你要是再不出现,胖爷我就走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碰见你了,诶对了,你回来干什么呀,小哥呢?” 吴邪沉默着摇摇头,脸色并不好,胖子一顿:“不会吧,小哥真失踪了?” 吴邪还是没说话,低头看向胖子:“有烟么?” 胖子一愣,嘟囔了两句,从屉子里拿出一包丢了过去。 “胖子,两年前你和我哥去走货那次,你真不知道我演的人是谁?”吴邪猛吸了一口烟,抬头问。 胖子摸了摸下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小哥不让我告诉你。” “是张坤吧?” “你知道?” 吴邪缓缓点头:“你知道张坤是谁吗?” “这哪能不知道啊,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听说这人能文能武,黑道头头,势力相当大,赶上老九门了,还会鉴定古董,一眼一个准儿,这都是其次,主要是这个人在道上极有威信,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嗯,”吴邪淡淡地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胖子想了想,“我没见过这人,不过小哥估计认识他,那天听说让你扮他,胖爷我可是吓了一跳,就你这小身板,还张坤呢,也亏得他们信。” 想起那天的情景,胖子摇摇头嘿嘿地笑了:“说起来,小哥看货的本事也不差啊,他和张坤关系铁定不错。” 吴邪轻笑一声,熄了烟:“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小哥不见了,你要去找小哥吧?” “嗯。” “我看着现在形势好像不太对,老九门也乱的不行,要不我帮你一把,你要是出事了,我也对不住我师傅不是。” “嗯,那走吧。”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说着,吴邪熄了烟,率先站了起来。 “哎哎哎,怎么说走就走呐……”胖子跟上。 屋外的空气依然很冷,和小花打过招呼,吴邪带着胖子上了车,胖子这人自来熟,小花也不是拘束的人,很快便熟络了。 “加上我现在是三个,吴邪,我们从哪里下手?”小花看来没休息好,黑眼圈有些重。 “先去广西。”吴邪道。 “广西?”小花和胖子异口同声,都很惊讶。 吴邪点点头,拿出张起灵小时候的照片,用手指向人物后面的河堤:“这种植物只长在水边,对环境很挑剔,非常罕见,我查过了,只有广西部分地方才有。” “还有这个,”吴邪将照片翻到反面,那里有一排打印出来的图案,非常小,“生产这张照片的厂家,是由一个少数民族开办的,这个图腾,是最原始的瑶族人爱用的,他们认为是一种荣耀,所以会印在自己出品的商品上,我们先去找既有这种植物又是少数民族的地方,然后再找到这个湖。” 小花点点头,转身过去打电话安排,胖子有些目瞪口呆,吴邪看了他一眼,“没明白?” 胖子摸摸肚子,摇了摇头:“我咋在你身上看到小哥的影子了,嗯,错觉错觉……” 吴邪转过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有人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变得越来越像,也许潜移默化中,在无数次的仰望里,自己也曾是想要变得和他一样的吧。 夜深露重,天已经快亮了,空气中开始弥散着浓重的雾气,车子缓缓开出小巷,吴邪正准备闭眼,司机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胖子当场就破口大骂,吴邪睁眼瞟了一眼后视镜,接着伸手将胖子按了回去:“闭嘴,看后面。” 胖子骂骂咧咧的扭头去看,接着就又骂开了:“他娘的,这小兔崽子怎么阴魂不散的,待胖爷我去教训教训他。”说着,胖子撸起袖子就准备下车,吴邪怕他惹祸,连忙也下了车。 视线可抵达的尽头,是一个人影,正在缓缓靠近,雾气太重,看不清摸样,吴邪跟在胖子身后:“你说的兔崽子是谁?” “就是一个小孩儿,这几天老在这附近转悠,还偷东西,”胖子愤愤道,“跑得比胖爷我还快。” 雾气的尽头传来了呼叫声,人影在冲他们招手,吴邪竖起耳朵,突然就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连忙拉住胖子:“你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我认识,你先别冲动,等他走近了看看再说。” 胖子嘟囔了两句,还是听了吴邪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人影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面容,吴邪有些惊讶:“皮包?” “喂,别走啊,等等我——”终于听清楚了人影在说什么,紧接着一个瘦高瘦高的青年从雾气里跑出来,速度很快,却气都不喘。 “真是你?”吴邪拉开胖子,上前两步,青年靠近停了下来,吴邪上下打量着他,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都长这么高了?” “我都17了好不好?”皮包不屑,接着叉腰看向胖子,“哟,胖子你还没饿死啊。”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找打啊……”胖子挥挥拳头,被吴邪劝下,“先回车里,这里不安全。” 小花撑着头在窗外,没精打采地看着他们,等三人都上了车,才开口:“又收了一个?” “他不是,”吴邪答道,看向皮包,“说吧,你怎么在这?” 皮包张了张嘴,之前得意的眼神忽然就低垂了下去,“你不在都不知道,对了,”皮包抬起头看向吴邪,“那个……”别扭了半天没想出称呼。 “叫我吴邪。” “嗯,吴邪……哥,”皮包涨红了脸挠挠后脑,继续道,“你救救孤儿院的孩子们吧,他们都没去处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吴邪一听皱了眉:“说详细些,怎么回事?” “几个星期前,一直赞助孤儿院的公司突然撤销赞助了,国家拨的钱又迟迟不下来,没有钱,护工们都罢工走人了,孤儿院里还有那么多小孩子,连奶粉都没有,大一点的孩子都出去乞讨了,可是那点钱哪够啊,饭都吃不饱,现在又是冬天,别说衣服,连热水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吴邪有些愤怒,“管你们的人呢?那些干部呢?院长怎么说?” “院长一直在和上级联系,可是联系不上,那头没有人回应,院长已经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了,可是也撑不了几天,主要是很多孩子都有病,光是维持日常的医疗就很困难了。” 吴邪低头,这件事太蹊跷了,张起灵失踪,老九门失踪,现在连这个公司也失踪,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吴邪大概就明白了。来这个孤儿院背后的公司,就是跟踪自己的德国公司,他们失踪极有可能和十年前一样,组织了一个庞大的活动,而参与这次活动的,依旧是老九门和德国公司,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俩以前认识?”胖子总算是看出来了。 “认识得可不比你晚。”皮包一脸嫌弃。 胖子这回道没生气,笑道:“诶,这么说,你偷我的那些零食,是给孩子们吃了?” 皮包撇过脸:“我自己吃了,难吃死了。” “嘿,小伙子真是不坦诚,说说,你怎么找过来的?”胖子点了根烟。 “那天我出去偷东西……呃,我是说乞讨,”皮包又挠挠头,瞥了一眼吴邪,“正好看见电视里的新闻了,我觉得不相信,就去找王盟要了你家里的地址,我想,你的情况,肯定只有你家里人知道了,所以就在院子这附近等着,结果一个人也没等到,于是我就溜进去看看,没想到只看到了一个胖子,”皮包白了胖子一眼,“我还以为是贼呢。” “嗨,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嘛。”胖子吐了口烟,无奈道。 “小花,秀秀在哪?”吴邪不理他们,想了想,径直朝前座看去。 “就在杭州,我让她先回学校了,”小花答道,瞟了吴邪一眼,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明白了。” 继而拿起电话,对方接通,小花道:“秀秀,任务来了。” 孤儿院的事交给秀秀是最合适的了,去广西路途遥远,先不说能不能找到闷油瓶的老窝,即使能找到,也不一定有别的线索,而且还指不定有什么危险。孤儿院现在一团糟,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女孩子心细,交给她打理,吴邪倒是很放心,毕竟霍家的女孩子还是很能干的。 “小花,钱你垫着,回来我还你。” 小花笑了:“这也算是做善事,你这么见外干什么。” “哎哎哎,怎么把胖爷我给忘了,我也捐。”说着,胖子拿出电话给他的银行经理打电话。 吴邪没再说话,心里久违的一暖,他是真觉得自己很任性,也亏得这些个朋友在身边,由着他任性,有时候想想,觉得认识这几个人,这辈子也值了。 “皮包,你在前面下车吧。”吴邪找胖子要了根烟,自己点上。 “为什么啊?”皮包不肯走,“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不行,”吴邪斩钉截铁,“太危险了。” “我不管,我要去。”皮包很倔强。 “天真,你就收了这个祸害吧,你留他在这,他还得给邻居添麻烦。”胖子道。 “你才是麻烦,你全家都是麻烦。” “左右的邻居今天不见一袋米,明天不见一壶油,你不是麻烦是什么?” “你……” “不多这一个,”小花无奈,看向后面三个叽叽喳喳的人,“吴邪,现在缺人,带上他吧。” 吴邪没说话,自顾自地抽烟,正要开口,却突然闭了嘴,又缓缓点点头,算是同意。 其他人算是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吴邪将烟抽得更凶,十七岁,二十岁。 他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张起灵的时候,两个人也都是这个年纪,那时候的闷油瓶看见他,会是现在,他看见皮包的样子吗?觉得他傻?幼稚?今天他也二十岁了,那么,现在的他,有没有当年张起灵的一半呢? 来路艰险,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如今,他已不再是被保护的那个,而是要去保护别人的那个,现在的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而是做出决定的领导者。不仅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更要为身后人的安全考虑,肩膀有些沉重,不过他还不能叫苦,因为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八章 父亲的照片 一路开到广西,倒是出奇的顺利,几经调查,吴邪最终确定,这张照片的背景所在地,就在巴乃。 巴乃是个瑶寨,风景很好,早些年一直很落后,处于封闭状态,但是最近旅游业兴起,又修了公路,村民们自己做些农家乐的生意,生活倒也还过得去。 吴邪没敢耽误,一进村子,就立马找到了村长,简单询问了些,结果却让人很失望。这个村子都是少数民族,根本没有姓张的人,吴邪不甘心,又追问了几句,村长有些不耐烦,甩手道:“二十年前我也没多大,你问我也不知道。” 小花默不作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厚厚的一叠,径直递了过去:“这些事情我们就是打听打听,您若是不愿意,我们也可以找别人。” 小花的声音不大,村长的脸色却明显一变,收了信封,立马换上了笑脸:“哎呀,这么见外干什么,来了就是客。”说着,对着内堂喊了几声,一个伙计立马从楼上跑了下来,点头哈腰地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领着他们往楼上走。 几个人都没有动,村长尴尬地笑了笑:“这事儿你们真想问的话,就去问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你们先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去。” “现在不行?”吴邪反问。 “现在天都黑了,你们不休息,人家也要休息啊。”村长解释。 吴邪还想问些什么,被小花推了推:“走吧,先上去歇会。” 不好再问,吴邪垂着头闷闷地上了楼,村长的家本身就是个旅店,一楼是接待和吃饭的地方,二楼是客房,房间不多,开了两个标间,小花和吴邪一间,胖子和皮包一间。 刚分好,皮包就叫开了,嚷嚷着不愿意,吴邪瞟了他一眼,居然就立马闭了嘴,惹得胖子一个劲的憋着笑。 小花在走廊打了几个电话,进来的时候,吴邪正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发呆,小花扔了手机,一拍吴邪的肩膀:“吴邪,你这样是不行的。” 吴邪低头没说话,小花继续道:“你太心急了,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耐心点,多用点方法。”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也知道他有些心急了,可他就是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他想张起灵,想见他,他想得快发狂了,回来这么多天,没有一点消息,没有一点进展,每晚睡觉他都会做噩梦,梦到浑身是血的张起灵,转身离开的张起灵,他的大脑不堪重负,胀得几乎快要爆炸。 “我睡一会。”吴邪躺下去,拉起被子蒙过头,他听见小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翻了个身闭上眼假装没听见。乡村的夜来得特别早,远处有狗不停地叫着,迷迷糊糊中,吴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哥,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和你一样强,强到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而是可以去保护别人。” 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月亮也看不见,抬头望去,天空是深邃的墨色,和他的眼睛一样。 “吴邪,”眼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转过头,“你说的,我相信。” “但是你只需要做一个普通人就够了。” “为什么?” 那人却是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笑着,吴邪上前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幻象全都消失,空荡荡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自己。一种莫名的悲伤突然像巨石一般压到了他的心里,吴邪忍不住蹲下来,他觉得很想哭,他拼命地挤眼泪,却发现根本哭不出来,使了使劲咬咬牙,接着他却醒了。仿佛解脱一般费力地睁开眼,耳边依然是狗吠,还夹杂着几声鸡叫,明明梦境已经褪去,心里的悲伤却丝毫不见,吴邪突然间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掀开被子,深吸了几口气,思维才一点点清晰起来,他伸手抚上额头,竟然全是汗。 是梦么?也不算是梦吧,梦里的对话,确实是曾经存在过的,并不是自己的臆想,可本来已经模糊的记忆此刻却突然这么真实的在梦里被还原,吴邪又不确定了,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忘了这段对话。坐起来转头去看另一张床,小花看来是累了,睡得挺沉,吴邪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门,一股青草的气味夹杂着牛粪的味道扑面而来,清冷却提神。 天快亮了,吴邪到楼下去洗脸,河水很凉也很清澈,山风习习而来,吹干了燥热的额头,浑身上下一阵说不出的舒畅。吴邪在河边坐了一会,望着水面发呆,这里和闷油瓶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和他的父母又有什么关系呢?鸡叫声越来越多,远处的田间有勤劳的农人已经开始劳作了,吴邪拍拍衣服转身回去。 一楼的门是常开的,连睡觉也不关,吴邪不禁感叹这里的民风淳朴,要是放在城市里,别说一晚上,一分钟都还不得被偷个精光。 大堂里有茶水,吴邪倒了一碗来喝,一边在屋内转悠,大堂是村长的会议室兼办公室,墙上挂满了荣誉证书和锦旗,还有领导来访时接见的照片,吴邪一一看过去,照片越来越旧,看得出来年代是越来越久远了,照片靠墙最里面的一张是黑白的,倒是和闷油瓶那张年代很相近,吴邪忍不住多留意了一下,这不看还好,一看他就挪不开眼了。照片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老汉,旁边站了一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吴邪虽然没见过这人的本人,但他绝对不陌生——那竟然是他素未谋面的父亲。 确认不会认错之后,吴邪不动声色地移开眼,坐下来默默喝茶。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父亲,所有的印象都来自爷爷和三叔他们,但他见过他父亲的照片,小时候还缠着爷爷给他讲过父亲以前的故事。照片上的年轻人和爷爷长得很像,并不难认出,吴邪奇怪的是,这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不知道答案,但吴邪心里隐隐有种预感,来对地方了! 很快小花也下楼了,看见吴邪顺手打了个招呼,吴邪低头喝茶没看他,倒是小花凑了上来:“你怎么了,神色不对。”说着,给自己也倒了碗茶。 “我看见我爸的照片了。”吴邪小声道。 “在哪里?” “墙上最后一张。” 小花端着碗微微侧头,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确定不会看错?” 吴邪摇摇头。 “你爸不是在你出生不久就失踪了?” 吴邪刚要说话,屋内传来了些许动静,两人立即闭嘴低头喝茶,村长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呵,你们城里人起得真早。” 吴邪和小花朝他笑笑,东扯西拉了一阵,吴邪还是忍不住把话题往照片上带:“村长,你们村的荣誉真不少啊。” “那当然了……”村长一听立马开始夸夸其谈,从最近的一直讲到十几年前,吴邪没有打断他,只是顺着他的口气接了下去:“那这些照片,都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村长点点头,又开始介绍起照片,叽里呱啦了一阵,两人肚子都饿了,终于讲到了最后一张,吴邪竖起耳朵,村长却只是嘶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面面相觑,吴邪假装漫不经心底的摩挲着茶碗:“最后那张怎么了?”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这件事有些远了,那时候我还不是村长,所以我也不清楚。”村长嘿嘿一笑,转身去厨房招呼早饭,看着村长的背影,吴邪皱眉:“我要去问问这张照片。” “先别轻举妄动,我看这照片有些年代了,那时候说不定还没你。”小花道。 吴邪摇摇头:“我听我爷爷说过,我爸就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是我出生以后他才失踪的,我可以肯定,他是失踪之后才来的这里。” 小花没说话,吴邪神色凝重地看向他:“小花,我觉得这里不仅和张起灵有关系,还很有可能和我有关系。” 小花淡淡地点了点头,一时无言,村长端了盘烙饼过来,吴邪起身上楼:“我去叫胖子他们。” 胖子饭量大,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盘,村长的脸色都变了,吃完早饭,几个人一块去了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家里,去的路上,吴邪一直在旁敲侧击:“村长,你说的这个老人是谁啊,介绍一下嘛,一会也好打招呼。” “他啊,他就是上一届的村长,叫盘马,你们叫他盘马老爹就行了。” 吴邪一听有门儿:“那刚刚照片上的人,就是他?” 村长点点头:“那都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那您当村长不是有十九年了?”吴邪试图问出具体时间。 “也不到十九年,自从这人走了之后,盘马就退休了,我这不才上任么。” 看来吴邪的猜测没错,父亲是失踪之后才来的巴乃,他来巴乃干什么,之后又去了哪里? 这一切答案的关键就在这个叫盘马的老人手里,毕竟他是曾经接待过父亲的人。 村长尽职尽责地将他们带到了老人家里,吴邪原以为会有很多波折,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老人年纪虽然大,但是神态气质丝毫不逊于年轻人,特别是一双眼睛,犀利得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老爹,就是这几个人想见您。”村长毕恭毕敬地对坐在火盆边抽旱烟的老汉道。 老汉眯起眼睛扫了一眼他们几个,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吴邪身上,随即怪异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村长转身对着吴邪笑了笑:“你们聊,我还有活要干,先走了。” 一行人站在客厅,老人似乎也没有要请他们入座的意思,吴邪可顾不了那么多,搬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率先坐在了火盆边,笑嘻嘻道:“老爹,我们有件事想问问您。” 老汉不为所动,依旧抽着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老爹,听说您是前村长,在这个村子里辈分最大,大伙都说您是这个村里最博学最精明的人了,”吴邪继续道,“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就想打听一件事,您放心,问完我们立马就走,绝对不打扰您。” 老汉啜了口烟,又将烟杆在火盆上敲了敲,吴邪知道这是要添烟丝的意思,立马率先拿过一边的烟丝给他装上,老汉瞥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一边的胖子沉不住气了,开始嘟囔:“我说老爹,你是说啊还是不说,您给个准信儿啊,咱们都在这儿杵半天了。” 死胖子,吴邪心里暗骂,早知道真不该带上这不靠谱的胖子,谁知老汉听见胖子的话,竟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你是北京人?” “是啊,胖爷我混北京的。”胖子答道,老汉却再没说话,反倒看向吴邪:“你们都是北京来的?” “这个……”吴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现在的真实身份还不能说出来,这里虽然是农村,但并不意味着消息就传不出去。 “都是四处漂泊的人,没有什么固定的场所,只是在北京呆过,学了个调调而已。”小花替他解围。 老汉又怪异地笑了笑,背过身站了起来:“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回去吧。” “哎哎哎,你这老爹怎么这样啊。”胖子不满,正要开骂,却被吴邪用眼神给逼了回去,接着吴邪换上一副笑脸跟上老汉:“老爹,这胖子说话不着调,你别跟他计较,我们真的就只问一件事,问完就走。” “你想知道的,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回去吧。”说着,老汉冲内堂喊了一声,用的是方言,吴邪听不懂,只看见屋内立马出来了一个壮汉,对着他们挥手,脸色不善:“走,我爹不欢迎你们。” 吴邪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在讨好,又被人这么耍了一遭,心里很焦躁,也不想多停留,率先出了门,一路疾走到河边,吴邪才稍稍平复下来,回头冲着胖子嚷嚷:“你他娘的就不能少说两句?” “这也不能怪我啊,你胖爷我什么时候受过这待遇,”胖爷脸色也不好,“再说这老爹的心灵也忒脆弱了,我才说了几句啊。” “先别急,都消消气。”小花劝道。 “我觉得你们都关注错重点了。”一直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皮包突然说话了。 三个人都看过去,皮包有些不适应,低头道:“你们没发现么,胖子一开口,那老爹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吴邪一听,觉得有道理:“你是说,他对北京的东西很敏感。” 这么一说开,大伙就有了眉目,吴邪想起了小时候爷爷教给他一句话,与人斗,直攻其短。 “小花,你去查一查这个老爹,看看他跟北京有什么联系没有。” 小花点点头:“这种八卦,问村妇是最好的了。”说罢,径直往回走。 “哎哎,你们不觉得蹊跷么,这老爹怎么一见完天真的老爸就退休了?”胖子疑惑。 “而且,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们的到来,”吴邪接道,“他好像知道有人会来找他。” “啧,这事越来越麻烦了。”胖子摇摇头。 几个人都不想动,在河边坐了一会,没多久,小花就打来了电话:“查到了。” “是什么?” “这个老爹的小儿子在北京,发展得不错,就想把孙子接到北京去上学,老爹一直不同意,但他儿子挺忤逆,干脆自己做主把孙子接了过去,还断了爷孙俩的联系,老爹也不是吃素的,压住了孙子的户口,不让他们改动。” 这么一说,吴邪就明白了,闹了半天,这老爹以为他们是北京来的说客,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事做得有些鲁莽了,下次得先问问清楚。 低头徘徊了两步,吴邪忽然抬头,看向一边的皮包:“皮包,你会偷东西是吧?”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七十九章 盘马老爹 两人都愣了一下。 乡村的空气很清新,吃过午饭,吴邪坐在大厅前望着照片发呆,时间不多,他倒也不急,胖子干脆找了副牌来锄大地,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是来度假的。 晌午时分,村长突然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猛灌了几口水,脸色惨白,吴邪好奇地张望过去:“怎么了村长,出什么事了?” “唉,别说了,”村长用袖子抹了抹嘴,“老爹丢东西了,现在全村上下差点都被他喊去问话,村民们怨气大又不好冲老爹发,全撒我身上了。” “什么东西啊,这么重要?”吴邪撑着头。 “就是他那破户口本,”村长一挥手,样子很气愤,“我再去劝劝,妈的,摊上这档子事真他妈晦气。”说着,又风尘仆仆地往回赶。 村长一走,几个人都忍不住憋笑了,只有吴邪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花,我出去走走。”放下手中的杯子,吴邪站了起来,小花闻言立马扔了牌跟上:“我跟你一块去。” 吴邪没拒绝,老爹的家他知道在哪,赶过去的时候,老爹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门槛上抽旱烟,一点也没有了早上的神气。 吴邪刚刚靠近,老汉就警觉地抬头,一看见吴邪,忽然就恍然大悟,上前就上来揪他的衣领,小花及时地将他往后一拉,严声道:“老爹,你有话好说。” 老汉先是骂了几句方言,既而突然看向吴邪:“户口本你最好给我拿过来,不行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这个村子!” 吴邪挣开小花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开口:“没错,户口本是在我这里,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最好回答,另外,我不是北京人,我是杭州人,我叫吴邪。” 老汉明显一愣,表情变得极其怪异,盯着吴邪看了半天,哼了一声:“你别想骗我,我活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别忘了,你的户口本在我这里,我随时可以把它交给你儿子,到时候你一样都捞不着!”吴邪毫不退让。 老汉明显迟疑了一下,狐疑地瞄了吴邪两眼:“你刚说你叫什么?” “吴邪。”掷地有声。 老汉有些不可思议地盯了他一阵,忽然就缓了下来,顿了顿,转身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看有门,立马跟上,老汉又转头添了一句:“你一个人来。” 小花正要开口,吴邪打断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分寸。” 小花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一进屋,老汉就立马关上了门,领着吴邪就疾步走向后堂,后堂连个窗户也没有,黑乎乎的一片,一开始吴邪还有些犹豫,但立马这种担忧就被强大的好奇心取代了。他看见老汉点了一把篝火,火光迅速燃起,照亮了整个屋子,随即吴邪就看见了这个后堂的格局,应该是很少有人来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型石磨摆放在火边,旧旧的看起来也很多年没用过了。 “坐。”老汉擦了擦木凳子,递过来一个,吴邪有些错愕,但还是接了,道了声谢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你真的叫吴邪?”老汉也坐了下来。 吴邪点点头,老汉看了他两眼,似乎还是不相信,熊熊的火光印在老人的脸颊边竟然有些诡异,老汉突然就从身后抽出一把刀,尖利的刀锋晃的吴邪的眼睛一眯。 不好!上当了!吴邪正准备抬手防备,刀却忽然“哐啷”一声落在了他的脚边,吴邪缓缓移开手,发现老汉正用眼神示意他把刀拿起来,吴邪有些迷惑,但还是照做了。 接着老汉走向一边,将石磨推了过来:“把血滴进去。” 吴邪不明就里,凑近看了看,这才发现,石磨中间有些半透明的杂质,细细碎碎地反射着篝火的光,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陨玉,纯度不高的陨玉。 领会之后,吴邪再没多言,这个老汉一定知道不少事情,一定比自己想要知道的还要多! 没有任何犹豫的,吴邪拿起刀就朝手心划了一道,心里的急切竟然让他一时没察觉出疼来。握紧了手使了些力,很快,血液就顺着刀口一滴滴地落入了石磨,在火光的照应下,整个石磨突然就发生了些变化,原本半透明的杂质竟然统一变成了红色,如欲滴的玫瑰花瓣,夹杂在黑色的石头里说不出的诡异,火光照耀间,连反射的光也变成了斑驳的红光,零零碎碎地照映在墙上颇有些瘆人。 见此情景,老汉的脸色明显是震惊,随即是不可思议,吴邪倒是坦然,这种变化之前张起灵就跟他演示过了,吴邪收回手,看向他:“怎么样?” “你……”老汉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嘴里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这是麒麟血,有什么不可能的?”吴邪不解,他现在很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 “十九年前,你是不是接待过一个叫吴一穷的人?”见老汉不说话,吴邪决定直切要点。 老汉缓缓点了点头,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震惊之余他还是接受了吴邪拥有麒麟血的事实。 “他是我父亲,”吴邪看向他,认真道,“我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包括之前张家的事情,麻烦你了,现在外面的形式很严峻,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耗着,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现在生死不明,我必须去找他。” 老汉低头一言不发,终是叹了口气:“十九年前,你父亲来这里考察,是我接待的他,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东西,说如果有一天你来找,就把它交给你,他说可能是十年后,可能是二十年后,还有可能是三十年后,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以为我等不到那天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说着,老汉摇了摇头:“这是诅咒啊。” 吴邪是无神论者,诅咒一说他是不信的,略微分析了一下老汉的话,吴邪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用石磨测我的血,也是他教你的?” 老汉点点头,吴邪更加不可思议了,他父亲走的时候,他才出生,那时候他还没有麒麟血,父亲是怎么知道他将来会有麒麟血的?疑问一重接着一重,吴邪的脑袋不够用了,“吱”地一声厚重的摩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吴邪抬头,只见一边的老汉将石磨拉了过来,费力的挪开了最上面一块罩石,露出了一个包裹,又将它拿了出来,郑重地交给了吴邪:“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吴邪拿着包裹,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这真的是给我的?” “你也可以不要,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老汉道,“你父亲是这么说的,他说若你不是下定决心要拿这个东西,叫我赶你回去。” 吴邪低头皱眉,一直以来父亲都只活在他的脑中,如今这么真实存在的东西摆在眼前,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就好像天边的彩虹,一直是仰望的,遥不可及的,现在突然变成了摸得到的实体,这着实让他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对于父亲这个定义,吴爸爸和张爸爸在吴邪的心中还是不同的,张爸爸虽说他的生父,可他就是一直都亲热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隔了张起灵的缘故,吴邪始终对他停留在这个血缘关系这层认知上,再深一些的感情,他就没办法了,但是吴爸爸不同,他虽然没见过他,也和他没有血缘,可他毕竟是吴邪整个童年时期的憧憬,他所有对父亲的幻想,对父爱的渴望,全部都曾寄托于这个照片上的男人,即使没有血缘,他也无法割舍,更无法不去在意。 使劲咽了口唾沫,吴邪伸手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裹,包得很严实,这不得不使他用上了刀。撕开防水布和隔热棉,里面是个说不出材质的盒子,吴邪左右看了看,老汉已经适时地离开了,没有人会打扰他。就着火光打开盒子,首先映入眼眶是一封信,吴邪拿了起来,信封很久了,但是因为存放得当,到现在还是很整洁,信封下面是一个玉块,形状非常奇怪,有点像玉玺。 吴邪将盒子放在一边,手持着信封,他发现他的心在止不住地狂跳,这感觉就好像买了一张彩票,已经明确地得知获奖,却还是不敢刮开那层涂层一样,他生怕这又是一场空,可他就是无法抑制心里那强大的预感,这里面有他一直想知道的东西!深吸一口气,他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地图,还有一张是一封长信,天气很冷,吴邪忍不住往火边靠了靠,打开长信认真地读了起来。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儿子: 如果你能读到这封信,那我肯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曾经做过设想,如果我的计划能成功,要么这封信会被我收回,要么你就不会有机会来到巴乃。 你现在是多大呢?二十岁?三十岁?呵呵,我走的时候,你才一个月,那么小一点点,我一只手掌都能托起来。吴邪,爸爸很遗憾没能参与你的整个成长过程,没能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像别的父亲一样带你去爬山,教你踢足球……这也是我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吴邪,相信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肯定已经了解了不少事情,你身上的麒麟血一定也复发了,正如你了解到的,其实你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这一点,从你出生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你不用诧异,因为你是张家人,你出生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有了麒麟血的迹象,这对你来说是灾难,所以当时我第一反应是要将这件事瞒下来。为了你今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给你喂了吴家的家传之物——麒麟血竭,这个东西可以压制你身体里的血液,让你成为一个普通人,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麒麟血竭是有时间限制的,可长可短,依个人体质而变,一旦失效,我们谁也瞒不住。这件事,你的母亲完全不知情,她是个单纯乐观的人,我想,你一定也会和她一样,所以不要怪她。 你是不是在好奇,麒麟血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什么我说它是灾难,这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你爷爷小的时候,老九门就已经出现裂隙了,当时老九门的首领是张家人,一直以来,其他的八个家族都以为自己能和张家齐名,但是他们不知道,其实张家和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张家人知道起死回生的秘密。 在动乱时期,张家人迫于民族危机救了一个人,这个人对后来事态发展的影响是不容小觑的,可谁曾想,这个本该被掩盖的秘密却不知为何被泄露了出去。得知这一消息的人先是去逼迫张家,想让他们说出这个秘密,结果张家人誓死不从,于是这个人想了一个非常阴损的计谋,他竟然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老九门其他人。我从后来的研究中终于发现,你爷爷年轻时得到那份战国帛书,根本就不是偶然,这不过是那个人故意要将这一消息透露出来的方式,你知道,那帛书上记载的是一份藏有起死回生药的墓穴地图,那是从张家流出来的。老九门本就是土夫子出身,对于这个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于是当即就组建了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墓穴,现在看来,老九门根本不过是被利用了而已。当时的张家处境很为难,他们明知这是一场无意义的举动,但又无法说明情况,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自己也参与到这支队伍中来,想在关键时刻将他们带离主墓室,事实上,这个计划也成功了,除开一件事——他们没想到,老九门里居然有内应,而且正是当时的霍家。 进入墓穴之后,本该由张家带领着假装绕一圈,然后从偏厅出墓室,结果在偏厅休息的时候,不知谁触碰了机关,顿时墓室里开始弥散一种红色的血雾。时间持续了一个小时之久,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幸免,老九门的人都以为自己活不成了,但是奇怪的是,一个小时之后,这种血雾却自动退去了,更奇怪的是,他们发现这种血雾根本没有毒,对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影响。于是大家都很高兴,以为这机关是年代久远了失效了,之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冲淡了对起死回生药的渴望,大家纷纷回了自己的地盘,张家也从那时开始隐退。 可谁知道,这一切其实根本就只是一个开始呢? 从那之后,老九门每隔一段时间出生一些奇怪的孩子,这些孩子的血可以救活濒死的人,于是有人开始研究这种血液,发现也不是谁的命都能救,这需要一些特殊条件,这个特殊条件,等我到信的最后再告诉你。除了这个以外,人们还发现,这种血液居然可以传染,传染的条件倒是很容易知道,那就是血亲,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才有一定几率能传染。 听到这里,你肯定要说,能救人不是很好吗?小邪,我告诉你,任何打破自然规律的事情它都不是好事,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这些孩子,几乎没有一个是善终的,全都是被抓住放血直到失血过多而死亡。 现在回头去看整件事情,霍家在墓室打开机关,根本就是有预谋的,他们不光想逼张家说出秘密,还想让更多的人染上麒麟血,供他们使用,当然,霍家人自己也染上,想来他们并不知情,多半也是被利用了。还有我要说的是,真正的起死回生和救人还是不一样的,将一个完全死亡的人救活和将一个濒死的人救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只有在特殊的地点才能做到,这个地点就是我将要去的,那里有一个祭祀台,那里的磁场非常特殊,能与麒麟血发生共振,想要起死回生,只能在那里进行。当然,这种地方都有保护机制,如果受到侵扰,它就会封闭,十年之后再次开启,古人相信十年是一个轮回,可以磨灭一个人的欲望,可他们不知道,人性的丑恶是时间无法改变的。 这些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早些年科技还不发达,人们对于麒麟血的研究也只能到那种程度,为了不祸害更多的人,老九门的人决定族内通婚,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和你妈妈结婚的原因。之后的几十年,新旧交替,时代变迁,随着老九门的衰退,这种特殊孩子的出生率一年比一年低,已经不到千分之一,人们也渐渐开始淡忘这件事——直到张家的再次出现。 原来以为这一切可以就此消停下去,几年前,一直隐没的张家突然又回来了,这时的张家却与之前不同,他们已经脱离了古董这个圈子,人数也大大减少,而且从出现开始,还在急剧减少,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张家人一直都很神秘,但是作为外人来看,我认为有人在对他们赶尽杀绝。 你出生的前三年,张家最后一对夫妇和他们刚出生的孩子也死于一场车祸,这是最后的纯正的张家人,至此,张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麒麟血也成了传说。 说说你的生父吧,虽然他本人是张家人,但因为他不守族规,与外族女子相恋,早年就被逐出了张家,并娶了一名张家之外的女子,他们的孩子刚出生就被鉴定不具有这种血液,而且孩子的母亲刚生下孩子就过世了,兴许是对方觉得他们不具有威胁,所以才得以保存至今,才有了你。 我说的这些事情,有一部分是老九门都知道的,还有一部分是我调查得知的,可信度都很高,如果你想调查关于你生父的事情,可以从这里入手,但是不要说出去,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的形式到底乱成什么样,但你一定要记住,老九门是一个小集体,有些看似是普通的消息,在外界看来都是秘密,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避免招来横祸。 现在我要说说你,吴邪,虽然你姓吴,但是你身体里流淌的是张家的麒麟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不仅是那奇迹的千分之一,你还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一个拥有麒麟血的人,你的血可以救人。这里我要提到刚刚说的特殊条件,你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救,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查过了动乱时期救人的那个张家人,她是个女人,她救的是她爱慕已久的军官,说道这里,你明白了吗?只有你真心想救的人,他才能被你救活,你心里的渴望越强烈,起死回生的效果就越好。 在人类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你一定可以发现,任何一样东西它都有两面,就像核武器,它厉害,但同时它也具有威胁,麒麟血也同样,有人想要它,也有人想要毁灭它,我想这应该就是张家被灭族的原因,有人不希望这种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个人的势力连张家都无法抗衡,所以你不需要去思考到底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所有针对你的人都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想利用你,一种想毁灭你。 你血液的事情一旦被暴露,临近十年之期,追杀你的人,抢夺你的人一定是络绎不绝的,我安排了一个朋友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应该已经遇见他了,但这还是远远不够,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你的母亲。 巴乃不是个普通地方,这里的磁场很奇特,我们相信这和张家脱不了关系,据我所知道的,全中国有七个类似这样的地方,它们之间通过一种带磁性的陨石维持着某种联系,这是能保证麒麟血能发挥作用的能量,张家人很早之前就知道,并且一直在对它们进行维护和隐藏。 这里是我对于麒麟血研究的最后一站,我即将出发前格尔木,那里才是这一切诅咒的源头,我要去摧毁它,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从这个怪圈里跳出来。那个地方很危险,说实话,我并没有把握,但我必须一试,如果我成功了,你将拥有一个全新的未来,如果我失败了,至少也能为你多赢得十年平安。 这个鬼玺是我从吴家带出来的,现在交给你,它是能正确打开机关的钥匙,孩子,如果有一天你也走上了这条路,爸爸不阻止你,但你一定要记得,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人类贪婪的本性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爸爸祝你平安快乐。 父 吴一穷 读完信,吴邪发了很久很久的呆,他的大脑有些乱,突然出现的父亲遗物,突如其来的真相,比想象中还要久远的历史,他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 捏着信,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在心间充盈弥散,整封信的字里行间,无一不透出父亲对他的关心,这么多年一直缺失的父爱,忽然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还未允许他有更深刻的感动,现实就将他拉回,他知道他现在要最先思考的是什么,是张起灵。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章 关键线索 整理好情绪,吴邪又看了一遍信的内容,他首先注意到的一点就是,张起灵不是那个孩子,他不是信里张爸爸和那个外族女人生的孩子,张起灵是纯正的张家人,他有麒麟血,所以,这个世界上拥有麒麟血的,事实上有两个。 这件事连他父亲都不知道,看来张起灵被隐藏得很好,吴邪又算了算时间差,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设想。信上说,在自己出生的前三年,张家最后的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死于非命,三年,张起灵正好大自己三岁,这是巧合吗?会不会,当年那个孩子,其实根本没有死,而是被张爸爸收养了,之后出于某个原因,为了隐瞒张起灵的身份,防止他被再次追杀,张爸爸就将自己的孩子和张起灵对调,以此,张起灵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孩子,从而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顺利地成长到了今天。可是,这样的话,那张爸爸的亲生孩子去了哪里? 吴邪心里有种预感,张爸爸的亲生孩子一定还活着,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的心就忽然收了一下,等等,这不就意味着,他还有一个亲生哥哥在这个世界上? 吴邪摇摇头,就算是真的有,他现在也没办法去查,当年的是是非非,大概只有张爸爸本人知道了,吴邪沉下心继续看信,等找到他们,一定要把这一切问清楚。 再往下是关于麒麟血的,从父亲的叙述中看,吴邪的麒麟血并不是张起灵传染给他的,而是他本身就有,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和张起灵并不是血亲,却也能拥有这种血液。其次是救人的条件,吴邪之前就好奇过,为什么他可以救王盟,而张起灵不可以救那个跳湖的男人,原来张海杏他们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吴邪有些好笑,这种奇怪的条件,估计他们拿着试管化验一辈子也研究不出来吧。 再往后看,吴邪就坐不住了,大脑在飞速运转,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最后几段,他的神经忽然全部绷住了,信里提到了十年,十年……吴邪联想到了张起灵的那句“用我一生再换你十年天真无邪”,他忽然就站了起来,不会错,张起灵是要去送死,他要替他去死! 想到这里,吴邪再也抑制不住了,他立马收拾好东西冲出了门,他知道张起灵在哪里了,他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了! “吴邪?”小花从门口站了起来叫住了他,“你怎么——” “小花!”吴邪几乎忘了小花还在门口等他,听见呼声忽然回过神来,转身一把拉住小花的袖子,“快……快去叫胖子和皮包,我们马上就走。” “去哪里?” “解释不了那么多了,我们马上去青海。”吴邪很急切,小花也不多言,只是提醒:“天都黑了,真的要走?” “小花,我等不了了,你知道张起灵要去干什么吗,他要替我去死,本该死的人是我,他把我送出去是为了替我去死,小花,我要去救他回来,我不要他用命换我什么十年……”吴邪语无伦次,小花没有听懂,但他看得出吴邪的急切,立马转身往回走:“走,路上说。” 一路小跑,直到坐上车,吴邪才渐渐冷静下来,随即他意识到,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他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过去。 “手怎么了?”小花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吴邪这才回神,这是放血的时候割破的,没管它,伤口竟然自己愈合了。小花从前座丢过来一卷绷带和一瓶消毒喷雾,吴邪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开始在后座仔细地分析前因后果。 从时间上来看,张起灵的照片是他刚出生时的拍的,那时候他父母应该是偶然在这附近,说是偶然,其实也不全是。根据信上的内容,巴乃是张家经常活动的地方之一,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以张家的行事作风,想必一定是极其低调,以至于这里的村民并不认识他们。 另一方面,自己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先是给自己喂了麒麟竭,暂时压住身体里的血,随后找到了胖子的师傅,拜托他来保护自己,最后启程去查这件事,并从此杳无音信。从这封信看来,父亲在失踪之后的一年内还好好地活着,他将他查到的所有信息都写进了这封信了,随后他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这个地方非常关键,很明显,张起灵也是去的那里,同时还有老九门和德国公司。 十年前吴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两件事,一是,父亲没有成功,他让这个地方封闭了十年,这十年里,天下太平,二就是十年后,不甘心的老九门和德国公司又组织了一次行动,从阿宁的事情来看,结果应该是惨败,不然不会又有这一次。 想要起死回生,那就必须要找一个拥有麒麟血的人做祭品,而张起灵和他,是世界上仅存着的两个人,正是所有人想要夺取的目标,自己的能力是多少,张起灵的能力又是多少,怎么会有人蠢到不抓自己而去抓张起灵? 关于张起灵失踪,吴邪简直不敢再往下想,心疼得几乎揪到了一起,一个人再强大,他也抗衡不过老九门和整个德国公司,更何况,从父亲的信中,再联合之前的种种,还有一个“它”。张起灵绝对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一定有相当分量的理由才会让他去做这件事,他也一定会最大限度地利用他的自身价值,想到自己在德国的种种境遇,吴邪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不往那一方面想,可事实多半是,张起灵一定是和他们做了某个交易,甘愿去当祭品,难怪在德国,他会被跟踪监视,他是重要筹码,当然不能乱跑,恐怕是,张起灵和他父亲的想法是一样的,就算不成功,也能让他再安全十年,傻!他娘的,真傻!吴邪暗暗咬牙,等找到张起灵,先上去踹他两脚以解心头之恨再说,可他也知道,这个人如果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大抵只想抱他,舍不得踹的。 车子开的很快,心中的焦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窗外是漆黑一片,半点灯光也没有,胖子和皮包靠在后座沉沉地睡了,吴邪捏了捏眉心,开始仔细筹划整个行动。 地图是最后目的地的位置,吴邪用电子设备扫描了一份,对比了导航地图,不禁皱眉,这个位置十分偏僻,在戈壁深处,离格尔木还很远,想要过去,不准备大量的物资是绝对不行的,不然人还没到会先渴死。难怪他们都失踪了,想必要找到这个地方并不容易,自己手上有钥匙和地图,可以省掉很多时间,吴邪算了算,从他们失踪到现在,已经接近三个星期了,对方人多,行动起来一定比较慢,从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点张起灵他们的消息就可以看出,不过这姑且也算是一件好事,只要行动够快,一定能赶上他们。吴邪现在更头疼的是,就算找到了地方,见到张起灵,他有办法把他带出来吗,先不说张起灵会不会跟他走,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吴邪,无权无势,别人凭什么放人? 钱,势力,人手……吴邪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身份证,凝望了许久,张起灵的给他这东西时的表情还刻在脑海里,那天的情景仿佛还近在眼前,吴邪抬头看向前座:“小花,张坤的势力主要在哪里?。” “最大的是杭州和北京,”小花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疑问,只是小声提醒,“你决定了?” “是。” 不是“嗯”,是“是”。 吴邪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渴望过要去做一件事,他要去为他爱的人做一件他厌恶的事,可他依旧甘之如饴。 决定了便是好说,不必再躲躲藏藏了,杭州见过吴邪的人太多,为了避免事端,一行人直接去了北京。下飞机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刺眼的阳光从机场的玻璃反射进眼里,吴邪抬手挡了挡,空旷的机场从高处望去,人如蝼蚁,可偏偏就是这样微小的人,怎么就能拥有那么大的野心呢? “是去我那里休息还是去酒店?”小花低头按手机。 “胖爷我那儿也成。”胖子晃着胖腰跟上。 吴邪摇摇头,看着地图边走边道:“小花,你去调查一下,黑市里,最近最紧缺的物资有哪些,准备两车,天亮之前。” “好。” “胖子——”吴邪扭头,神情严肃,“以张坤的名义在道上放话,今晚八点,召集所有人来。” 说罢,吴邪收起试图,率先走出。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我去会会他们。” 地点胖子定在了北京的一个地下钱庄,据说这里是道上人最主要的聚集地,张坤的威望确实很高,胖子的话放出去没多久,各路人马都纷纷响应。吴邪站在镜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怎么打领带,熟练的手指相互卷绕,固定好,最后一抽,一个漂亮的领结就出现在了颈前,不需要有更多的情绪,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知道,晚上可有一场好戏要演。 吴邪其实来得很早,但他没有露面,而是坐在后堂隔着帘子观察屋外的动静,来的人里有古董商,有地痞流氓,还有腆着肥肚子的生意人,这些人皂帛难分,龙蛇混杂,真正能为他所用的其实并不多。吴邪心里很明白,之所以今天来这么整齐,恐怕多半只是对张坤这个神秘的身份感兴趣而已。 “差不多齐了。”小花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外屋嘈杂的声音随着幕帘的开合突然涌进又突然被阻隔,屋里的人都看向吴邪,等着他作出决定。 “让他们等着。”吴邪坐在原地没有动。 小花没说什么,点点头又出去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屋外的动静倒是分外清晰了,多数是叫骂声,吴邪不理会,低头看手上的单子,这是小花几个小时之前帮他整理出来的,上面罗列了近来黑市上最紧俏的物资,分别是手枪、子弹、炸药、镁光弹,还有一些刀具和其他违禁品,物资的后面附上了物品最紧缺的时间,吴邪看了看,倒是很一致,大概都在十天之前,这点符合了吴邪的猜想,张起灵他们至少是在十天前才出发的,算了算时间,只要速度够快,应该追的上。 “天真,再不出去,外面要吵翻天了。”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让他们吵。” 吴邪头也没抬,专心看自己的东西,有时候,谈生意和谈恋爱是一个道理,吊着女孩子的胃口,能让别人对你更感兴趣,外面这群老大爷们其实也是一样,这一点,吴邪明白,他张起灵更明白。 他现在是张坤,也就是张起灵,他的一言一行就是他对张起灵最好的诠释。 叫骂的声音持续攀升,到达顶峰的时候,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噼噼啪啪”开始砸东西以示不满,但是很快,没能持续多久,三三两两地开始出现些劝和的人,吴邪这才抬眼,微微侧头用心将这些人一一记下。人是个体,有特殊性,可当一群个体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无法脱离人类本能的行为轨迹范畴,和预料中的一样,很快,随着劝和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声音也渐渐平缓了下来,有人开始拿烟出来抽,也有人开始聚在一起叙旧,倒颇有些开茶会的意思。 吴邪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单子站了起来:“走。” 此话一出,胖子很是兴奋,立马进入状态,率先走到了前面,帮他撩开帘子,吴邪没看他,冷脸径直大步跨出。走出门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和张起灵,也许真的是兄弟,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同一种血。 吴邪一出现,整个大厅的气场就变了,一时之间噤若寒蝉,人们纷纷停下来望向他,目光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挪不开眼,走在过道上,吴邪即使不看他们,也能感受到投来的视线里夹杂着的惊讶和疑惑,当然还有敌意。 “哼,你就是张坤?”果然,还没落座,刚刚闹得最凶的一个地痞就叫开了,吴邪没理他,径直在大厅中间坐下。 “嘭”地一声巨响,胖子反手关上了门,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门上,同时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开始响起。 “怎么的,还不让我们出去了?”地痞涨红了脸,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吴邪懒懒地瞟了他一样,什么也没说。 “想活命的都给胖爷闭嘴!”胖子扛着根木棍一声大吼,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小花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吴邪身后,扫了眼大厅,接着开口道:“今天请各位来,是有些事情要商量,只要你们配合,我保证能让你们平安的出去,不过要是有人想闹点事出个风头什么的……” 小花轻声一笑:“我解家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部分人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小花不理那些,继续道:“张坤大家都知道,今天也算是第一次见面,平时你们都嚷嚷着多信服这个人,今儿见着了,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难不成你们受人好处的时候就记得,得了便宜转个身就忘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表情,还是那个地痞耐不住性子先站了起来,语气却是恭敬了许多:“老板,平时兄弟们敬你,您交代的事情,我们都不敢怠慢,您走的货,我们也都从不怀疑,您的义气和恩惠,我们没忘,可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要弄明白,这个大的恩情,我们总不能让一个随便出现的毛头小子给占了,大伙说是不是?” 地痞的话音刚落,大伙纷纷点头附和:“说的有理,张坤我们都没见过,谁知道他是不是本人。” “是啊,我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就是,这么年轻,怎么会是张坤呢……” 吴邪一直保持着沉默,一声声质疑源源不断地传入耳朵,他心里压了些火,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人,张起灵帮你们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怀疑?厅里很嘈杂,吴邪很想发火,可他知道他不能,他还需要借助这群人的力量,张起灵还生死未卜。咬牙平复下心情,吴邪微微吸了口气,仔细思量了一会,压低声音正准备开口,人群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声音。 “他就是张坤,我用人头担保!”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一章 向沙漠进发 声音很洪亮,中气十足,吴邪转头望去,心里暗暗吃惊,这人居然是凉师爷,没错,正是两年前他帮助过的人,等他缓缓走进,吴邪才看清,凉师爷变化不大,或者说比两年前更精神了。 “他就是张坤,你们这群小人,两年前走货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有人在?你们不承认,我来说,我见过他,我用人头担保,他就是张坤!”凉师爷对着众人指向吴邪,接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下一秒,他竟然转身就“噗通”一声跪下了,低头恭敬道:“老板,两年前多亏了你我这老骨头才能有今天,”凉师爷颤巍巍地转头看向人群,太过激动,吴邪甚至看到他颈脖处暴露的青筋,“你们今天要是谁敢对他不敬,就是和我过不去,孰轻孰重,你们可想好了!” 凉师爷在道上混迹多年,是个长辈级的人物,如今这么一跪,震慑力着实不小。一些小辈当即就闭了嘴,剩下一堆目瞪口呆的商人在原地愣着,吴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去扶他,攥紧了拳头使劲捏了捏,坐在原地略微闭了闭眼,再次抬头时,依然目光如炬。 “老板,既然凉师爷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信,您有吩咐,我们一定照办,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弄清楚几件事情,您要是给我们解释明白了,我们绝对不再多话。”边上一个略带书生气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看向吴邪。 吴邪转过头对他对视,冷冷道:“说。” 得到许可后,年轻人侧身伸手拿出一个大册子,摊开道:“这是打算送给新上任的局长的贺礼,请您挑个底色。” 册子上是一溜的雕花木盒,样式十分相近,底色却不尽相同,一共有红白蓝黑黄紫青绿八种,依次排开,小花一看便皱了眉:“你们上次不是送过了吗?还问这个干什么?” 年轻人歉意地笑了笑:“操办的人手换了,麻烦您再提点一下。” 小花呵斥了几声,吴邪没去听,盯着册子,他心知,这群人其实还是信不过他是张坤的事实,想必张起灵之前一定已经选过一种颜色,如今又拿来给他选,这摆明了是要试探他,没错,是不是一个人,只需看前后两次是不是一致,真假一试便知,这群人还真是狡猾。 选颜色倒是不难,张起灵喜欢蓝色,吴邪毫不客气地接过册子,刚刚抬手,一个念头突然蹦进了他的脑海,他想起了他在德国买帽子的情景,吴邪的买东西喜欢买蓝色,可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蓝色,而是因为张起灵,那张起灵会不会也…… 吴邪微微皱眉,刚刚指定蓝色的手指顺势就滑到了左边,落定的一瞬间,眼前的年轻人脸色突然就变了,然后吴邪就知道,他猜对了,不是蓝色,而是白色。 没有时间给他感动,吴邪直接由惊讶升华成了凝重。年轻人万分惊恐地接过册子灰溜溜地坐到了后排,一时间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质疑的目光渐渐少了,可也有人依旧在蠢蠢欲动,刚才的地痞不死心地站了起来,嬉笑道:“老板,您长年不在这边,兄弟们受欺负也没个人管,作为老大,您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地痞的话说完,人群纷纷把视线转向吴邪,看来有同样问题的人不少,知道这是在等吴邪给一个回应,小花不好插话,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担忧。吴邪听完,几乎没有思考就不禁冷笑,低声道:“王八邱的下场你们不是都看见了?” 吴邪的话一出,人群立马就愣了,纷纷面面相觑:“您是说……” “两年前王八邱在杭州落网,他身后的势力也被连根拔起,你们忘了?”小花在一旁接道,笑了笑又道:“你们以为是谁干的?他不是欺压你们最狠的一个?” “原来是这样啊……”一阵唏嘘之声随之而来,其实吴邪并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他知道张起灵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联系胖子以前介绍王八邱的那些话,他很快便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事实证明,他的推测完全正确。 话被堵了回去,地痞明显一噎,顿了顿,又轻哼一声继续道:“还有,一年前,您让我们断了和老九门的交易,兄弟们损失可不小,到现在您也没说为什么,事到如今,您倒是给个说法呀?” 话一出,跟着起哄的又上来了,压住心里的火气强迫自己冷静,吴邪表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动,一年前他还在德国,张起灵做了些什么他并不知情。此时底下无数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他发话,太过安静,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固。 小花下意识地像他靠了靠以示安慰,谁也看不出吴邪脑门上微微渗出的薄汗,他略微低头,他不能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只好将手指攥得发白。张起灵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吴邪想不明白,他缺失的信息太多了,但随即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理由,同时心里的焦躁一下子就松了。 “这些年,他们压榨你们还少?”吴邪压低声音看过去。 众人怔了怔,一个中年女人站了起来:“他们是压榨我们,可我们至少也还有得赚,您这一下让我们断了条财路,总得想办法补偿一下吧。” “补偿?”吴邪轻笑,众人不解地看向他,吴邪继续道,“你们现在还有老九门的消息么?” 中年女人不说话了,倒是旁边一位肥头大耳的男人小声嘀咕:“我听说最近老九门的人都不见了,这倒奇了怪了。” 话一传开,人群中点头的人不少,老九门失踪是大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张起灵为什么要让这两拨人分开,这下吴邪也想明白了,他是为了留存实力,至于目的,自然是想留给他吴邪了。 “这就是今天我来找你们的目的。”吴邪抬头瞟向小花,对方立马会意,上前道:“亏得你们还敢吹擂自己,平时那点蝇头小利算什么,目光短浅,知道老九门他们去哪里了吗?” 底下没有回应,小花一笑,拿出吴邪之前给他的地图:“这地图上记载的,是一个墓穴,连老九门都动用了全员去找,至于里边的东西有多值钱,你们自己去想。” 小花的话一出,人群顿时就炸开了锅,有惊讶的,有喜悦的,有怀疑的,吴邪撑着头一眼看过去,他却只看到了一种表情,贪婪。 “这地图是真的吗?”有人怀疑。 “随你们信不信,”小花不屑道,“我实话告诉你们,这地方不好找,我们带不了那么多人,不想去的就趁早滚。” 大堂哄杂一片,几乎要失控,一边的地痞啐了一口,忽然站了起来,指向吴邪:“一个破地图,他们信,我可不信,你不就想利用我?” 小花冷笑:“你想阻止大家发财,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他妈的,你的地盘又怎么样,老子的兄弟全跟了你,你算哪根葱啊,老子就是不服你,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你以为你谁——” “砰”地一声,一根木棍直接从大门口横飞了过来,直直砸断了没说完的话,地痞应声倒地,痛苦地捂住了头。一边的胖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伸手便将他拎了起来,看向小花:“怎么处理?” “拖走,”小花站在吴邪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直接打死,算我的。” 胖子“嘿”了一声,拖着哀嚎的地痞走远了,留下满屋目瞪口呆的看客。 整个过程吴邪看在眼里,他没有说一句话,吴邪不知道,他究竟是太过入戏,还是他本就拥有这隐藏的一面。 没有人再敢说什么,剩下的事自是好说,倒是没人说不想去,可吴邪还是做了些挑选,其中很大一部分,正是他刚刚在屋内观察到的,出来劝架的人。吴邪知道,现在的他没有太多的精力耗费在人员管理上,他只想找到张起灵,不管是出于钱财的利诱,还是生命的威慑,至少挑选的这些人都要是可控的,这一点对于整个行动尤其重要。 人数不多,为了节省时间,小花还是动用了解家的私人飞机,人和物资一并运送过去,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一天。下飞机换了越野车直接开进了戈壁里,第二天天黑的时候,吴邪已经到达了无人区的边缘。 眼前是一望无尽的黄沙,血红的残阳挂在天际,逆光交错间,一幕苍凉之景。 吴邪静坐在窗边看着,一个穿着长袄的老妇人端了碗水进来给他,吴邪谢过,放在一边没动。这是最后一个村庄了,说是村庄,其实也只有两户人家,他现在就借住在这个妇人家里,明天一早,他们将出发前往戈壁的核心地带,魔鬼城。 关于这一带的传说很多,但大多都是不详的,村民们再三警告不能再往前走,吴邪都只是摇摇头,他知道他不可能停下来了,通往目的地的路有很多条,吴邪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挑了一条最近的。这附近没有其他人活动过的迹象,吴邪猜想他们肯定是走了另外的路,时间依然很紧迫,但无论如何,他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里是戈壁,一年难得下一次雨,吴邪的运气很好,他到来的三天前,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雨,雨水浸润了沙地,起了些固定的作用,车速自然可以提高,吴邪算了算,如果够快,明天下午他们就能到达目的地。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可他还是没法放下心来,戈壁的天气很极端,说变就变,他们必须赶在风沙来临之前进入腹地。这里的水非常稀缺,即使下了雨,雨水也都会渗入地表之下,半路上不会有补给,必须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吴邪规划了一下,干脆将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由自己带入腹地,去找张起灵,另一拨人就留在这里做接应,这样既节约水源又省了后顾之忧。 “小花,让皮包留在这里,我和你还有胖子,我们三个带一部分人进去。”吴邪看着地图道。 小花点点头,盯着吴邪一言不发。感觉到视线,吴邪侧头望去:“怎么了?” “吴邪,这群人也都是爹妈养的,你做任何决定,记得要为他们考虑。” 吴邪收回眼光:“我知道。”忽然又抬头,“昨天的那个地痞……” “你放心。”小花笑了,吴邪不再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戈壁的天空很纯粹,夜晚可以看见很多星星,甚至还有银河。吴邪是不出门的,外面人多耳杂,他现在还是张坤的身份,只好呆在房间里不是看地图就是看盒子。从德国带回来山茶花放在了小花那里,那东西这两年被他细心护着,愈发娇贵了,这里的天气太恶劣,带过来是必死的,走的时候只好揣了那个盒子。就着房间里的烛光,他细细地打开,伸手抚上去摩挲一阵,又好好地关上。小花是从不窥伺人隐私的,对于吴邪让他拿的东西,他既不过问也不打开看,这省了很多解释的麻烦,他倒是松口气。 “吱”地一声门被打开,小花哈了口白气走了进来,甩手将一个木盒扔在桌子上,打破了房间的寂静:“这地方晚上真冷。” 抬头侧眼一瞥,吴邪突然就觉得这个盒子很眼熟,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伸手拿过来,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后来他想起来了,那还是上高中的时候,张起灵给他开家长会,曾经送了一个类似的给教导处主任。 “这是什么?”吴邪摆弄着木盒子,这事要是放在从前他是不会过问的,可如今他只觉得张起灵做的每件事都别有深意,不禁好奇起来。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小花不以为然,玩着手机游戏头也没抬。 吴邪倒是想打开,可这盒子密不透风的也没个开关,六个面都是精细的雕花,吴邪为难了。小花那边看着他半天没动静,这才抬头来看,一下就笑了:“你别告诉我,张起灵连这东西都没教给你啊。” 吴邪没接话,又琢磨了一阵仍旧没有头绪,不禁有些心烦:“他什么都不说,整个就一闷油瓶子。” “不是吧,真没告诉你?”小花诧异了,看着吴邪的眼神快要变成看怪物,觉得也不像在开玩笑,小花收了手机上前,四下看了看,捡起地上掂桌角的石头就砸了下去,“咔”地一声脆响,盒子在吴邪眼前四分五裂,还没来得及问,里面露出来的东西就让吴邪一愣,是黄金。 “手笔还挺大,”小花拿在手上掂了掂,抛给吴邪,“拿着吧,你的了。” “这是……”吴邪皱眉,掐了掐,是真金,纯度还挺高,即使是外行他也知道这金块价格不菲。 “拿钱办事,这你不懂?”小花转身回去玩手机游戏。 吴邪略微一愣,然后他就明白了,说的就是贿赂。 “我以前,”吴邪没接他的话,“见过张起灵送这个给别人,他那时候说的是茶叶,现在看来,肯定不是吧,黄金的话,感觉不太现实,毕竟对方只是我的老师。”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二章 车顶的怪物 “这东西叫花木,”小花解释,“作用你也见识到了,就是用来送礼的。由头,没个统一的说法,要求人办事,这年头,别人总是不会平白无故帮你,直白送钱,怕是多半不肯收的,所以就有了这么一套。这上面雕的花也不是普通的花,要表达的意思都在里面,死了人闹上法院,送法官的花木,上面会雕桃花,意为“逃”,帮助逃脱;房产纠纷,多半会雕桂花,意为“归”,势在必得的意思,以此类推。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看一眼大家都明白,你说的情况,以我的经验看,多半是美金。” 吴邪愣了愣,心里不免好笑,这送礼还送出花样来了,小花看着他继续道:“你别笑,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东西民国时期就有了,最开始是用来应付洋人的,办事之后付的佣金,美其名曰‘花目’,就是给报销花费的意思,后来才引申开的,中国的雕刻本就有名,找个靠谱点的师傅,功夫做到家了自然吃的开。” “那你就这么拍碎了?”吴邪看了看木盒子的残骸。 “这东西没用,意义早就和当年不一样了,这是证据,就是给你销毁用的,做这么严实也是这个道理,一是怕落到别人手里,私自克扣,二是你想打开就只能毁掉盒子,这玩意是一次性的。” “为什么是美金?美金不是在贬值么?” “说了,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就和现在商业活动送手机都送某个牌子的是一个道理,他们觉得有面儿,能代表市场。其实这都算直白的了,现在都不流行这一套了,还在用的也就是老九门之间,现在的人送礼,花样多了去了,打麻将故意输钱的,邀请前去景区‘视察’的,认干爹干女儿的,呵,就差没把自己老婆忘在领导家了的。” 吴邪低头没说话了,张起灵把他保护得太好,太过小心,一直以来,他都将他护在身后,默默替他挡住外界的一切纷扰,生怕他沾到一点脏水,张起灵没做错,他只是近乎偏执地想护他天真无邪,但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不是真正的天真无邪。 瞟了一眼眼前的人,小花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吴邪,如果我是张起灵,我想,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只可惜,我不是他。” 吴邪看着他半晌没说话,顿了顿才低声道:“小花,其实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我不傻,而且,在德国的这两年,我也没白过,我只是想,总会有什么是不同的,总还是有值得我相信的,你能理解吗?” 小花飞快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去,吴邪正低头看着满桌的碎片,漫不经心的样子。烛光打在他消瘦的脸颊上,眼里映出蜡烛的亮光,清澈透亮,小花忽然就明白了,真正的天真,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肮脏,而是在见识了这些肮脏之后,依然愿意相信它的美好。 接着就抬头笑了,小花撑着头:“和你说话,我的心都变干净了,张起灵真幸运。” 吴邪低头放好金块,幸运吗?至今他都不知道,他这些天真的想法,对于张起灵来说,究竟是不是一种劫难。 路程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进戈壁之前,老妇人曾警告过他,说这一带的戈壁会吃人,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众人当时都只是笑了笑,并未当真,等车开进来之后他们才知道,妇人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里的磁场相当紊乱,而且非常强烈,一进来,所有的导航设备全都失效,更别说手机信号。还好来的人里有一名高加索人,一路上全靠他那奇准的方向感帮忙指路,有了地图,有了方向,两天之后,吴邪终于在戈壁中发现了人的痕迹。 那是在沙丘的阴面,是个防风沙的好地方,吴邪经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燃尽的炭堆,还有少量遗漏的食品包装袋。急急忙忙跳下车,仔细翻看之后,吴邪就发现,这是近期留下来的,是张起灵他们休息过的地方,时间至少是在雨后,也就是说,他们离开这里还不到五天,想到这,吴邪就不禁兴奋起来。 “这是什么?”一个年轻小伙子从沙堆里踢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带起一片沙子,抬眼一瞥吴邪立马心就一沉,那竟然是带血的绷带。 扒开更多的沙子,吴邪越看脸色越不好,这才下面还有很多绷带,都是用过的,一团团白色红色黑色搅在一起,很刺眼。 “很凌乱,不是一个人的,”小花将手搭上吴邪的肩膀以示安慰,“看来他们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等会要小心,这里已经很接近地图所在的位置了。” 吴邪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这里没有张起灵的痕迹,吴邪不知道那些绷带里有没有他的,但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些不安的东西,不行,要尽快见到他。 “晚上不休息,我们连夜赶过去。” 小花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样就能早点到目的地,吴邪没想到的是,一直很顺利的事情突然起了变化,起风沙了。 风沙越刮越大,凌厉的风在沙丘和山谷之间冲撞,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人的低吼,像极了无数的男女在耳边不住的窃窃私语。天空中全是大片黑沉黑沉的浑浊,明明不到天黑的时间,可见度却不到五米,车速开的很慢,车窗玻璃时不时就被风沙里夹杂着的碎石击中,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响动。 见此情景,司机的腿都软了,他哪见过这么猛烈的风沙,整个车身几乎都要被掀翻了。吴邪向后望了望,自己这一车还算好,胖子和小花都是心理素质相当好的人,自然是不怕,可后面那些个就不好说了,吴邪打开对讲机,试图联系后面的几辆车,呼叫了几声之后,却没有任何回应,吴邪用望远镜看了看,这才发现,可看见的视线里,哪有什么越野车! 不会出事了吧,吴邪皱眉,伸手就去拉车门,却被胖子及时拦住:“天真,你干嘛去?” “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我去看看。” “你他娘的疯了,外面这么大风沙,你不要命了?” 吴邪正要答话,“砰”地一声巨响,车身一晃,前车窗忽然就一黑,吴邪心里一惊,不好,车顶上有东西! 天太黑看不清楚,但吴邪知道这是个活物,早些时候就听老妇人说过,这沙漠里有吃人的怪物,难道他吴邪运气这么好,偏偏撞上了? 心悬到了嗓子眼,众人纷纷禁声,屏住呼吸拿出武器准备随时给它一击,前车窗的黑色物体扭动了一下,转而忽然变白,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拿着武器的手就松了,那居然是一张人脸!而且正紧贴着玻璃看向车内,嘴角还挂着笑,最可恶的是,这人脸上居然还戴了副墨镜! 吴邪暗骂了一声,费力地打开车门,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人影钻了进来,抬手冲他们一笑,:“哟,小三爷!” 司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这声“小三爷”他还没意识到不对,小花就率先一记手刀将他打晕了,吴邪心里咂舌,真是快准狠,接着他转头看向黑眼镜:“你怎么在这里?” 黑眼镜笑了笑,墨镜挡住了眼睛,也不知道在看谁:“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等我?”吴邪诧异,胖子一听也嘀咕起来:“嘿,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儿?” 黑眼镜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吴邪忽然就警觉起来了:“你知道张起灵在哪里,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做,你想多了。” 吴邪不相信:“你想阻止我去找他?是对方还是张起灵?” 黑眼镜一听就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嬉笑道:“没没没,我可不敢。” 吴邪不说话了,黑眼镜摸了摸口袋,忽然向吴邪要了根抽了起来,缓缓道:“我是跟着哑巴他们后面来的,来这里有几天了,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受到了群蛇的攻击,损失不小,至少折了一半。” “那他们现在人呢?”吴邪问。 黑眼镜啜了口烟:“昨天下去了。” 吴邪一听皱了眉,黑眼镜继续道:“现在去的话,能追上,哑巴一直在拖着他们,要不然这么点路程,怎么可能走那么久。” 吴邪抬头看向他,神情有些急切:“你说的是真的?” 黑眼镜笑了:“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不过你不能带他们下去。”黑眼镜指了指后面的车队,“我护不了那么多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应该阻止我?”吴邪试探着问。 黑眼镜摇摇头,笑得意味不明:“我是受人所托,任务是护你周全,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三章 三大护法 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人的痕迹,压缩饼干袋、电池、水杯……看来这群人到了这里,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踪迹了。吴邪心里很急切,脚步也越来越快,地图的目的地在一个祭祀台,从进入墓穴开始,吴邪就感觉身上的行李越来越重,他知道,这是因为接近核心的缘故,这里的磁场果然很强烈。 “什么人?”前方突然响起了一个人声,吴邪还没将矿灯移过去,接着耳边劲风一闪, “噗通”一下,前方一个手持长刀的人就应声倒地,吴邪惊讶地回过头,一下就看见黑眼镜在他身后单手掂着一块石头:“啧,又见面了。”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速度可比你快多了。”黑眼镜嬉笑,接着走到了前面,扔了手里的石头,扭了扭手腕将拳头握的直响。前方陆续有声音传来,小花和胖子使了个眼色,顺势就一左一右地走到了他身边。吴邪的听辨能力不如他们,还未开口问,他就闭嘴了,因为他看到了光亮,再渐渐走近,他就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光亮的尽头不是别人,正是老九门和德国人的人! 几盏灯高高地挂着,远远看去,他们懒散地坐着,分成两边一字排开,中间是门,吴邪知道,张起灵就在里面。 一直想要见到的人突然就离得这么近了,吴邪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事实上,他冷静得可怕。抬眼看过去只看见两排人头,对方很明显也看到了他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面露不善地将拳头捏得脆响,还拎起了棍子。明显是要打!吴邪数了数,对方少说也有两个班的人数,四个打一百,胜算是多少? 吴邪暗暗咬牙让自己沉住气,脚底下依然还是走着,小花不留痕迹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只管走。” 吴邪咽了口唾沫,喉咙都干了,这架来的毫无预警,他不是没打过架,可这真枪实刀的群架,他还真没打过。胖子从包里抽出了铁棍,小花倒是什么也没拿,吴邪直勾勾地盯着中间的门,大步往前走。突然间,随着一声大喝,四周就像一幕电影,忽然就从慢镜头变成了快镜头,这是吴邪第一次见到黑眼镜的身手,他不得不说,潇洒,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将架打得这么漂亮,左拳,勾手,飞踢,肘部致命一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力度不大,却正中别人的软肋,所有的角度都刚刚好,前一个刚倒下,后一个就带倒一大片,再看右边,小花也丝毫不弱,他的身体非常灵活,打起架来就像跳舞一样,轻巧柔韧得让人觉得简直是种视觉艺术,相比之下,胖子的手法就粗俗多了,一个大铁棍一挥上来就撂倒一片,胖子力气大,光他一个人将就吴邪的半边给护了个严严实实。吴邪今天算是领教了,他现在只庆幸,这三个人幸好不是敌人。 就这样,黑眼镜在前面开路,小花和胖子一左一右,三人愣是没让任何人走近他分毫。 只感觉眼睛像在过电影,耳边是凄惨的哀嚎和胖子的大喝,吴邪深吸一口气,在三人为他清理开的路上大步迈出。 门内的人似乎是没察觉出外面的动静,吴邪“砰”地一声打开门的时候,诧异声是不小的。这是一件教室大小的房间,里面几十个人坐在一边,中间是个祭祀台,最主要的是头顶,那里有一个像蜂窝煤一般的巨大的陨石,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不是吴老狗的孙子吗?”吴邪刚打开门,祭祀台旁边的一个老太太就开了口,屋内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吴邪,可吴邪没有看他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他竟然一点也不惧怕屋里这群人,眼睛顾自在房间内快速地搜寻了一遍,然后他所有的注意力就直直地滞在祭祀台另一边挪不开了。心脏像突然被电击了一般地痉挛,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忘了,那是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了两年的人,而此刻他却闭着眼脸色惨白的坐靠在台边,地上是一摊暗红的血。 一股血气顿时就涌了上来,他当时就要发作,小花及时地钻了进来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对着老太太笑道:“霍老太太。” 霍老太轻哼了一声,古怪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屋里的人不少,个个都是一副老大的派头,看来外面那帮人只是他们的喽啰。吴邪从一进来就没挪开眼,张起灵瘦了一大圈,靠在祭祀台边低垂着头,看起来就好像是睡着了,吴邪知道这两年他也过得不好,也不是没做过心理建设,可当他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宁愿躺在那的人是他。 满屋的人都一言不发,齐齐盯着吴邪,似乎在等一场好戏。 “沉住气。”小花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吴邪的背,吴邪咬咬牙没说话,他很想上前看看张起灵到底怎么样了,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多人盯着他,他知道,他越是表现得紧张,就越容易被人捏到把柄。他抬眼看过去,张起灵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应该只是昏迷了,血,地上的血无疑是他的,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他都好不容易找来了,他怎么就不睁开眼看看他,看着这满屋的人,吴邪的心底蓦然升起一种没由来的厌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就是吴先生?”祭祀台另一边的一个老头发话了,吴邪扫过去,发现这是一个德国人,中文虽然流利,但是发音还是有些蹩脚。 “我是吴邪。”心里虽然有千万个声音在叫嚣,但是吴邪知道他现在必须沉住气,他自己可以不要命,但他不能不顾张起灵的处境,同时还有胖子和小花的安危。 “你是代表吴家来的?”老头继续问道,吴邪快速扫了一圈内堂,这才发现,这里面根本没有他三叔的影子,这里甚至没有他认识的人。 “是。” “来了就是客,”老头指了指一边的座位,“坐。” “坐就不必了,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吴邪拒绝,他哪里坐得住。 老头笑了笑:“我的中文名叫裘德考,你可能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吴邪皱眉,这人多半就是德国公司的老总,这么多年一直跟踪监视他们的人,自然是认识,老头继续道:“各位,他就是我刚才说的,第二个人选。” 老头话一出,四下静了一秒,随即开始窃窃私语,霍老太挑起眼皮看了吴邪一眼:“吴老狗真是祖上积德,能生出你这么个孙子。” “这个人的麒麟血管不管用啊。” “是啊,听说不是张家人的。” “……” 众人的话吴邪都听在心里,这种被人当成工具进行评估的口吻只让他觉得怒火中烧,压住心里的愤怒,吴邪冷笑:“怎么,一个人你们还嫌不够?还想打我的主意?” “吴先生,你理解错了,我们并不是想打你的主意,这位张先生也是他自愿的,我们没有逼他。”老头道。 吴邪只觉得好笑,这群人简直不要脸:“胁迫就叫自愿,你中文没学好吧?” “喂,小子,你说话注意点。”一边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喝道。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一时之间很吵闹,身后的门忽然又一次被撞开,这次进来的是胖子,屋内的人一顿,接着就听见胖子的嚷嚷:“他娘的,这门儿怎么这么小。” 胖子的话刚说完,屋内的人脸色就变了,吴邪转过头去看,也惊了一下,从被胖子顶开的门缝里看去,只见屋外那百来号人已经全被收拾妥当,像叠罗汉般堆了好几个垒,最上面仍旧是某个戴着墨镜吐着烟圈的人,发现有人在看他,还转过头来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 没有了手下,除了老头和霍老太依然气定神闲之外,其他些个光杆将军明显慌了神,算是扳回一成,吴邪深吸一口气道:“外面的人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你们没有退路了。” “你想干什么?”年轻人问。 吴邪转头看向他,目光专注:“张起灵是我的人,我来带他走。” “哼,小子,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年轻人不屑道,“你以为把外面那群打手解决了,我们就会乖乖听你的?” 吴邪不说话,年轻人继续道:“对,没错,我承认我是用了点手段,可是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期许,这是大家众望所归的事情,这个人——”年轻人指向张起灵,“他原本就是为了今天才得以保存至今的,要不然……”年轻人笑了笑,“二十多年前他就该死了。” 一席话像一个响雷直接劈到吴邪的心上,他紧紧握着拳,咬牙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心中的愤怒一阵盖过一阵,要不是身后的小花一直在提醒,他早就一拳上去把他揍得不成人形,看低谁都可以,张起灵不行! “大家千里迢迢来这里都不容易,咱们有话摊开了说。”小花出来打圆场。 “哼,你解家的事情解决了?”霍老太轻笑。 “多谢霍老太太关心,解家脱离九门之后,虽然不如从前风光,但兄弟们都乐得自在,我这个当家的也算没白费功夫,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老太太您这么长时间的提拔和青睐。”小花笑道。 “你知道你已经脱离了就好。”霍老太虽然年过七旬,但依旧中气十足,她的意思很明确,是警告小花不要插手。 小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一边的年轻人看了看时间又站了起来:“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时间了,”接着又看向吴邪,“既然你是代表吴家的,那么就请你表个态,你是留下来帮忙还是——” “我要带他走。”吴邪毫不犹豫地打断。 年轻人笑了:“看来我们就是敌人了。”言毕,年轻人突然转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手枪指向吴邪。 “天真——” “吴邪小心——” “砰——” 小花胖子的声音和枪声同时响起,吴邪条件反射地闭上眼,身体却没感觉到任何疼痛,被打中的不是他?吴邪睁开眼,接着他就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像一块瘫软的橡皮一样倒了下去,事情突然,太过惊讶,一时之间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说话,时间好像凝固了一下。转头看去,吴邪心里就不禁暗暗吃惊,开枪的人竟然是霍老太太,只见她用布擦了擦枪口,这才收起一把银色的小型手枪,放回身后,不屑道:“我们老九门的事情,不需要外人干涩,你帮我们提供信息这么多年,辛苦了。” 大厅安静极了,老太太的话在狭窄的厅内回荡了很久,地上的年轻人不甘心地睁眼看向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没中要害,死不了。”小花偷偷告诉他,吴邪微微点头,这气氛就有些微妙了,霍老太太这算是救了他?继而吴邪就明白了,霍老太太是想保住麒麟血,她打的算盘是,如果张起灵不行,将来还有他可以用,而年轻人目的只是执行这次计划。显然双方再这一点上有冲突,看来,他们并不团结,内部矛盾是很久之前就有的。吴邪分析,那么,霍老太太代表老九门,裘德考代表德国公司,难道这个年轻人代表的是“它”? “小子。”安静的氛围被打破,吴邪转头,霍老太太指示手下递过来一个盒子,小花帮他接过,里面是一枚玉扳指,晶莹剔透,成色很好。吴邪不解,老太太抬起手,指向祭祀台,“这个祭祀台是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东西,利用麒麟血,再配上适合的时间,可以起死回生,我们现在要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只要你让我们再试一次,试完你再带他走,我老婆子绝不为难你们。” 吴邪皱眉,再试一次,再?他明白为什么地上会有那么多血了,继而心里开始冒火,再试一次,说的轻巧,再试一次他就只能带张起灵的尸体回去了,更何况,吴邪知道起死回生的条件,试再多次他们都不可能成功,除非祭祀台上躺着的人是自己。 “你们吴家也算是和我们有交情,你父亲的满月酒我还去喝过。小子,我不想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只要你把他交给我们,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这个玉扳指是霍家最高权力的象征,只要拿着这个,将来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是啊吴先生,你和他又不是亲兄弟,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和我们做敌人,你没有好处的。”裘德考也开始煽动他。 吴邪心里好笑,知道手下全被收拾了不能来硬的就立马来软的。满屋的人都看向他等一个答复,握紧了拳头,吴邪冷笑:“要是我不答应呢?” “路都是你自己选的,你可要想好了,你就是今天强行带他走了,你们以后也不会有安生日子过,只要有人不死心,你们迟早还会回到这个地方来!”老太太不悦。 “是啊,吴先生,你何必呢,你把他交给我们,你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你还可以拥有金钱美女,朋友可以再交,可机会就这么一次啊。” 机会?吴邪心里好笑,继而是恶心,他抬起头扫了一眼厅内的人,这一副副丑陋的嘴脸,只让他心里的愤怒越来越甚。紧紧捏着玉扳指,吴邪的喉咙管里就像堵了一头猛虎在四处冲撞找不到出口,看见张起灵苍白的脸,他的心就生疼,张起灵只会为他低头,可他不想看见他低头,他应该是强大的,高高在上的,这么脆弱的他,这么被动的他,这么无助地靠着任人宰割的他,所有的心疼在这一刻剧烈的膨胀,冲破理智,吴邪只觉得一直压抑的愤怒猛地一涌,忽然就爆发了。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吴邪将手中的玉扳指使劲一摔,怒吼道,“我什么都不要,权利低位,财富女人,你爱哪样就拿哪样去,但是他——” 吴邪用因暴怒而颤抖的手指指向昏迷的张起灵。 “谁动他,我要谁的命!”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四章 痛觉苏醒 语一出,震惊四座,声音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了许久,贯穿耳膜,任何人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青年会有这么大的魄力。胸口剧烈地起伏,吴邪咬咬牙,转头低喝:“小花。” 小花立马会意,和胖子两人上前架住张起灵,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准备阻拦。 “谁敢动!”吴邪一声大吼,周遭一时之间就像被定住了一般,第一次爆发出如此强大的震慑力,过高的分贝刺破了他的喉咙,一阵阵生疼,可他感觉不到,他的余光一直跟在张起灵身上。 人被架住安置在了吴邪身后的地方,小花迅速地检查了一遍,不动声色地在吴邪身后说了一句话,顿时一直悬在高空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小花说:“放心。” 小小的空间只剩下呼吸声,众人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霍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拿着抢迟迟又扣不下去,张起灵已经失败一次了,如果不行,吴邪就是最后的希望,她不会不知道。 “好,好……” 霍老太太点点头,气极反笑,“你要我们的命,你要的了么?” 吴邪凌厉地看着她没有答话。 “好,我敬你是条汉子,我给你一个机会!” 霍老太突然将手枪扔了过来,指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你把他杀了,我就放过你们。” 地上的年轻人本已神志不清,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却开始露出了惊恐的眼神,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吴邪,吴邪皱眉没有动。 “怎么,不敢?”老太太挑衅地看着他,吴邪咬咬牙还是没有动,小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捡起了枪:“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让他来!”老太太大吼。 小花转过头,眼神在枪和吴邪身上游离了一下,也是没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吴邪的身上,视线太重,时间不堪重负,吴邪知道,他没有退路了,如果不立马照做,这群人马上就能反过来压住他,可是……他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小花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有些迟疑:“吴邪……” “给我。”极力压制的声音,吴邪伸着手,低垂着头没有看小花,良久,手上终是出现了一把银色手枪,小花撇过脸不再看他,吴邪握紧了枪,极慢的摆正,极慢的上膛,一切都很慢,这是一个无辜的人,虽然他也做过错事,可吴邪知道,他是无辜的,从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恐惧和悔意就能知道,这是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 吴邪缓缓蹲了下来,牙帮咬得很紧,他恨,他恨眼前这些人,可他无法反抗,所有的过去交织在脑海里,他记起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在路边捡过一直受伤的小狗,当时小狗的眼神就是这样,他毫不犹豫地就将小狗带回了家,如今是同样的一双眼睛,却要生生去毁灭。 年轻人的嘴巴动了动,试图说些什么,他没有去听,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将枪口抵在他鲜活跳动的胸膛上。心跳在一次次搏动,吴邪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发抖还是对方的心跳在带动手枪一次次震动,事实上他就是一片空白,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救张起灵。 山茶花远在北京,如今不知道谢了没有,还有机会看一眼吗,吴邪想起了张起灵眼带笑意说他像山茶花的情景,那天的阳光很好,空气也很好,一切都很好。 哥,你说,如果我双手沾满鲜血,你还会认为我天真无邪吗? 你又还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哥,对不起…… “砰——” 枪声响荡在狭窄的空间里,震耳欲聋,吴邪咬牙扔掉枪,提住年轻人的肩膀朝向霍老太,眼神直逼她的眼睛,狠狠道:“够了吗?” 涓涓的鲜血从年轻人心脏的地方流了出来,浸透了吴邪白皙的手,在白色的西装上染开一大片,并迅速地滴落在地上。霍老太明显很震惊,脸色变得煞白,接着吴邪一把甩开他,背着手站得笔直,眼睛扫向大厅:“谁还有意见?”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整个大厅只剩胖子上前拖走年轻人发出的摩擦声,众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地上留下的血痕,一时间噤若寒蝉,静得针落有声。 “吴先生……”半晌,吴邪低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边的老头忽然叫住了他,表情很怪异,“我一直以为你是讲道理的。” 吴邪侧身看着他,脸色并不好,接着老头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既然这样,我就不得不动用些手段了。” “你们答应过放我们走的!”吴邪愤怒,果然他还是太天真了,居然信了他们的鬼话,一边的胖子已经憋不住了,上前就准备干架,却被小花一下子拉了回来:“他身后有狙击手。” 吴邪一听皱了眉,仔细看去,果然,老头身后的角落里,有人正架着枪对着这边,而瞄准的方向正好直直指向他,吴邪紧紧握着拳头,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我和你们国内的高层合作,跟踪观察你已经近二十年了,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你很聪明,你的智商和谋略远在普通人之上,我一直很欣赏你,所以我更加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吴邪面向他,额头竟然出了一层薄汗,他咬紧牙关,低声道:“这个原因,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 “哦?说说看。”老头很好奇。 吴邪又皱了皱眉,忽然轻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老头一时噎住,吴邪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功吗?” “因为你们不尊重生命,不懂什么叫感情,要想以命换命,你们不配。” 吴邪的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一席人都面面相觑,老头脸上挂不住了,忽然收起了一贯的涵养,终于露出本性来,向身后持枪人一挥手:“你既然不配合,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话音刚落,小花胖子立即反应过来,拿出武器准备一搏,上膛的声音响起,吴邪正要躲闪,电石火光间,他却忽然一下子定住了。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后背开始源源不断地往身体里钻,简直无孔不入,紧接着他的浑身神经都绷在了一起,吴邪缓缓转过头,对上的是一双墨黑又深邃的眼睛,惊鸿刹那间,他的泪腺开始翻涌,他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口,却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被太多的情绪堵塞,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这是幻觉。但是不容他有更多的情绪,胳膊就被人稳稳握住,随即往后带了一下,吴邪没有反抗,他觉得他已经丧失自主行动的能力了,他愣愣地看着张起灵将他拉到了后面,又愣愣地看着张起灵微微伸手将他护在身后,他的大脑在一瞬间突然死机。 注意力一直在吴邪身上,整个大厅甚至没有人发现张起灵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又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到了吴邪的身边,但是人群显然对这个男人有着本能的畏惧。事实上,张起灵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这么站着,他站得甚至有些不稳,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无声的捍卫。 “张……张先生……”老头子很震惊,扶着木椅说话都不利索了,强装着语气讪讪道,“你……你忘了我们的协议了吗,你不怕我把那些筹码都毁了吗?” 张起灵听罢,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依旧呆愣的吴邪,转头对着大厅道:“筹码,从来都只有一个。” “走。”说罢,不顾满屋人的诧异,伸手握住吴邪的手,牵着他转身离开,吴邪就这么愣愣地跟着,眼睛直直地陷进了眼前这抹蓝色里,无法动弹,无法移开,只有手上源源不断的温暖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真实性。四周开始有人蠢蠢欲动,有人在阻拦,也有人在拔枪,他没有去看,也没有去听,就这么跟着这个人的脚步,吴邪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真的,足够了。 “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厅内的骚乱,接着吴邪就看见门被一脚踢开,一个全身是黑的墨镜男闯了进来,对着他们大声呼喊:“快走,这里要塌了。” 话音刚落,四周都乱作一团,跟着地板就开始剧烈的摇晃,厅内的几盏大型矿灯一下子摔落在地,顿时一片漆黑。吴邪什么也看不见,只知被簇拥着不断向前,黑暗中他一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被牵着不紧不慢地一路向前,然后左拐,右拐,周围不断有碎石掉落在脚边,惊叫声和坍塌声不绝于耳,握紧了手,吴邪却一阵莫名的安心。 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直到一切危险的气息慢慢远离,吴邪才感觉前面的人渐渐放缓了脚步,并在持续减慢,两人从一开始的一前一后到慢慢并肩,随后吴邪恍然察觉,上前持住他,再到最后,几乎是吴邪架着他在走。 “哥,你要不要紧?” 张起灵确是不答话,墓室太黑,吴邪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摇头,只感觉他的呼吸声在渐渐加重,这人在强撑!吴邪心一横,咬牙干脆架起他的胳膊将他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手怎么了?”是张起灵的声音,气息很不稳。 “没事。”吴邪咬牙,其实他左手的掌心被枪生生击穿了,正在不断地流着血。霍老太让他杀人,他没有办法,他很想救张起灵,可他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几十双眼睛盯着,情急之下,他只好利用自己的身体制造了一个死角,将自己的左手垫在年轻人的胸口,银色手枪的口径有限,击穿掌心之后,年轻人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他那看似骇人的血,一半是吴邪自己的,还有一半是子弹造成的外伤。吴邪记得他曾答应过张起灵,绝不做伤害自己的事,可他还是食言了,这是他唯一觉得歉意的事情。 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吴邪警觉地竖起耳朵,随即又放下心来,两个脚步声很熟悉,一个身轻如燕,一个粗喘厚重,很快,这两个人便走近,吴邪正要叫他们,身上的重量忽然一下子全部压了下来,吴邪承重不及,就听见他倒了下去:“哥。” “天真,没事儿吧?”胖子和小花提着矿灯渐渐走近。 吴邪有些慌乱地跪下来,扶起他的头靠放在自己的腿上,张起灵微闭着眼,神色却很安然,吴邪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吴邪慌了,笨拙地去捉他的脉搏,却半天按不到点,才有的一点安心又忽然消散了,这感觉就好像上天在跟他开一个玩笑,可吴邪不爱这玩笑,他承受不起,巨大的悲伤笼罩在心头,他小心翼翼地摇了摇他的肩膀,声音很微小:“哥,醒醒……” 眼皮似乎是动了动,吴邪又惊又喜,想要更大力地去摇他,只觉视线一转,下一秒,人就落入了一个怀抱,吴邪张了张嘴,靠在张起灵温热的肩上,终是闭上了眼睛,声音哽咽:“哥……我……” “我……” “我……”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闭着眼,闻着久违的气息,吴邪的泪腺在翻涌,他的喉咙哽得快要被胀破,心里有千千万万种情绪在交杂,像一股酸胀在胃里不停地翻搅,终于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没事了。”近在咫尺的声音,清磁的声线带动了耳膜微微的鼓动,直到听到这句话,感受到温热的手掌在拍打他的后脑,吴邪才终于觉得,是真的没事了。 而这一刻,靠在熟悉的肩头,吴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伸手紧紧抱着张起灵的肩膀,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不顾胖子和小花就在旁边,撕开了嗓子开始嚎啕大哭。 这一刻,所有的害怕,紧张,委屈,担心,思念,埋怨……所有的这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好似突然苏醒了一般,在张起灵的安抚下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这一刻,所有的人也才知道,吴邪还是吴邪,吴邪,不过是吴邪。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五章 地下河 不知道过了多久,轰隆隆的坍塌声才渐渐减小了,小花从背包里翻出医药箱蹲在两人边上,开始给吴邪包扎伤口,嘴里还不忘教训着:“你也太乱来了,下次再做这种事,别怪我不帮你。” “嘶——”小花的动作并不温柔,吴邪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张起灵伸手顺势接过小花手里的药水:“我来。” 小花瞟了他两眼,又夺了过来,这回动作小心多了:“就知道护犊子,别忘了你自己手上也有伤。” “小花,以后谁要是娶了你,肯定特有服气。”吴邪冲他笑了笑,嘴唇发白,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小花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吴邪又去看胖子,丝毫没发现自己刚刚用的是“娶”而不是“嫁”。 “胖子,你看什么呢?” 胖子从一进来就没怎么说话,一直拎着矿灯看墓室顶部的天花板,吴邪好奇了,难不成胖子得了闷油瓶的真传? 胖子这才转过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看见吴邪,忽然一拍大腿:“胖爷我明白了!” 众人被他这无厘头的动作给怔住了,吴邪不解:“你他娘的中邪了?” “不是,天真,胖爷我在想,咱们逃进来的时候,是一路向下的,按道理说,这里离地面应该是越来越远了,怎么还越来越热啊?” 胖子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胖子怕热,对温度敏感,而他和张起灵都受了伤,情绪又不稳定,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现在静下来,吴邪才发现,的确,这里明明更接近地底,却比上面那一层温度还要高。 “胖爷我刚刚听了一阵儿,发现这附近有水声,我估摸着,这底下一定是有地下河,还是热河。”胖子煞有介事地分析。 张起灵闻言,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接着就皱了眉:“这里的结构有问题。” “刚才不是你带的路?”吴邪问。 张起灵低头想了想道:“这里的结构和我来的时候不同。” “什么意思?” “有人来过这里,改动了机关。” 吴邪一愣,从口袋里掏出黑眼镜给的地图,顿时就明白了:“这里的结构一共有四层,刚刚的大厅在地下第二层,按照我们走的路线来看,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第三层,你的意思是说……” “真正的第三层在上面,这里是第四层,”张起灵皱眉道,“同样的路线,我们到达的却是第四层,有人改动了机关。” “刚刚的爆炸很明显是人为的,火药味太浓了,不是你们干的?”小花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摇摇头,接着牵着吴邪站了起来:“不是。” 一席话一出,其他几个人脸色都变了,胖子不相信:“小哥,你别吓我们呐,你的意思是说,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 “嗯。”张起灵握紧了吴邪的手。 “这个人改动了机关,让我们到了第四层,他的目的是什么啊,不对,照你这么说,刚刚的炸药也是这个人放的?”胖子道。 “我倒觉得不用紧张,刚刚的炸药威力不算大,我看,最多只是起一个警醒的作用。”小花分析。 “可是警醒之后呢?”吴邪问。 话一出,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脸色也变得煞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原本平静的地面开始有轻微的颤抖。张起灵率先一把将吴邪揽进怀里,转头道:“更大的爆炸马上就来了,你们抓紧,这里的地层马上会裂开,不要反抗,随着水流。” 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吴邪条件反射地抱紧了张起灵的腰,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胖子的脚底最先裂开,一股热水夹杂着浓厚的硫磺味就喷涌了出来,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墓室。矿灯被水流冲撞着不知所踪,四周回归黑暗,吴邪最后听见胖子骂了一声,接着整个人就被卷入了水中。 地下河的水温度很高,甚至有些烫了,咕噜噜的水声在耳边不断响起,黑暗中吴邪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后背被人好好的护着。身体一次次避开了一起冲出来的石块,随着水流被带住往前,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又会到达哪里,只有张起灵毫不松懈的力道时刻提醒着他危险还未远离。 闭气的感觉并不好受,吴邪的水性不差,可这水实在太烫了,还夹杂着一股呛鼻的硫磺味,一开始他还能保持清醒,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有些憋不住了。不想给张起灵造成麻烦,他闭上眼开始数数来转移注意力,可这条水流似乎没有终点一般,大脑越来越麻,身体越来越沉重,抓着张起灵的手不知何时也渐渐松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人托住,嘴唇被撬开,然后一股久违的空气夹杂着熟悉的气息就窜进了他的身体,夺走所有的意识…… 醒来的时候吴邪发现他在一个山洞里,四周有水流过的痕迹,但是却没有积水,地上是沙地,张起灵就在他旁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吴邪连忙挣扎着爬起来去看他,先叫了两声没有回应,趴在心口听了听,又翻了翻眼皮,没有溺水的迹象,心跳虽然不强烈但是很稳定,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吴邪放下心来,这人是累了。将头挪到自己的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接着洞口顶部的点点微光,吴邪看见张起灵的手臂上有很多划痕,一道道看过去,就像一只大蜈蚣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有深有浅,有新有旧,最新的几条尤其狠,吴邪看着就难过起来。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吴邪从包里翻出一个无烟炉点上,小花和胖子不在这里,应该是被水流冲去了别的地方。到了现在,所有的纠葛也算是清了,吴邪知道,这个地宫算是彻底毁了,消息也很快会传出去,从今以后,关于麒麟血的故事就真的只是一个传说了。从包里找出陨玉,吴邪惊讶地发现,陨玉在他手上居然不再变色,对着火光他翻来覆去的看,不会看错,是温润的羊脂白,吴邪忽然明白了父亲信里的话,这些磁性强烈的地方也许的确在保持着某种平衡,一旦这里的陨玉被炸毁,麒麟血也会失效,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父亲千里迢迢也要赶来销毁这个地方的原因吧。吴邪唯一不知道的是,这次的爆炸,到底是谁干的,很明显,张起灵还没来得及销毁这个地方就被自己打断了,那么引爆炸药的人是谁? 吴邪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个人,他认识,而且很熟悉。,很明显,正如小花说的,第一次的爆炸只是警醒,让他们逃走,紧接着逃走路线上的机关被改动,他们进入地下四层,随后第二次爆炸,几人被水流冲走,从他们几个人的能力看,这是危险性很小的逃生方法,看似危险,实则很好的救了他们。 吴邪看过地图,如果第一次爆炸的时候,他们从来的路线原路返回,那么恐怕来不及出去,墓室口就会无法承重导致坍塌,张起灵一定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带他们走这一条路。纵观整件事情,吴邪就发现,从头到尾是被安排好的,包括张起灵的计划,包括他的到来,包括那张地图,包括爆炸,全是被安排好的,究竟是谁? 腿上的人动了动,吴邪低头去看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张起灵醒来的全过程,以前都是他在看他,顿时觉得有趣起来。张起灵的睫毛很长,细细密密的一排整齐地垂在眼睑下,先是眉毛皱了皱,其次是眼珠,似乎是动了,看来已经醒了,吴邪伸手给他捏了捏眉心,忽然手就被捉住了,吴邪笑了,低头去吻他的眼睛:“还不睁眼,不想醒了?” “嗯。”嘴角淡淡地笑了,张起灵撑着沙地缓缓坐了起来,吴邪给他倒了些水:“胖子和小花他们不在这里,应该是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张起灵缓缓点头,喝着水盯着吴邪一动也不动,吴邪被他看得发毛:“你看我干什么?” “瘦了,回去要养回来。”说着,伸手去摸他的脸,吴邪没躲,回来两个人都还没好好的说过话,现在难得这么单独处着,倒也不想避讳,要说的太多了,夹杂在这两年里的思念,苦楚,误会,谜团……一时半会,吴邪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只想伸手抱着,就只是抱着,忽然也觉得满足了,什么也不必言说,现在的处境还不算安全,谜团也没有全部解决,但就是此时此刻,吴邪不想再多等,他想抱着,事实上,他也伸手去抱了,张起灵的身体很暖,暖的他直想哭。 “为什么回来?”张起灵摩挲他的毛发,像很多年前一样,轻柔又温厚。 “回都回来了,你他娘的还问,不然你再把我赶回去?”吴邪愤愤道,带点赌气的成分。 张起灵没说话,又抱紧了一些,“离开我,不是可以过得更好?” 吴邪忽然就气了,佯装张嘴咬他的脖子,却又下不了口,只好收了嘴巴,声音倒是有些委屈了:“可我宁愿过得不好怎么办?” “嗯。”半晌,得到一个淡淡地回应,吴邪却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这个字的分量,张起灵是妥协了。 “冷么?”无烟炉进了水,热量并不高。 “不冷。”吴邪闭上眼,在颈窝处磨了磨,半晌又加了一句,“抱着你就不冷。” “哥,”吴邪歪头,“等出去了,让我抱你一天一夜不分开,好不好?” “好,”张起灵回应,抱着太紧,吴邪甚至感觉到了他说这个“好”字的时候,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一辈子都不分开。” 吴邪一听就笑了:“一辈子都不分开,那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想做什么?” 这话吴邪听着倒是有些调情的意思在里面了,可他知道张起灵没那个意思,想来这两年在德国酒吧出入多了,思想都不单纯了,自己也好笑起来,又认真想了想,低声道:“想和你去好多地方,做好多事情,想将来无论我去了哪里,都能找到你的痕迹,无论我做什么事,都能想象出你的回应。” “吴邪……”张起灵皱眉,心忽然就疼了,这两年,谁受的苦都不比谁少,可他的确没想到,吴邪的痛一直以来都出在他身上,而且这么深,深到整整两年都没有磨灭一丝一毫。 “哥,等事情完了以后,你带我去旅行吧,我不光想要回应,我还想你回应我一辈子,你要是再把我弄丢了,我就哪也不去,我就在原地等你。” 张起灵闭上眼,吴邪的肩膀又被下巴戳痛了。 “好。” 洞顶有微光漏下来,外面现在是白天。 两人又温存了一阵,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被水流冲走的时候,吴邪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包,东西不多,大多还浸了水。仔细看过这个山洞之后两人就发现,虽然洞顶有光,但是从这里是出不去的,且不说吴邪的手能不能用,就算爬上去了,洞口也太小,最多只能通过三两岁的小孩子,看样子只能顺着洞的深处往前走了,既然这里有光,那出口肯定也不远,吴邪这样想着,收拾好背包开始往里走。 无烟炉是彻底灭了,剩下能用的光源不多,吴邪把亮度调到最暗别在腰间,还不知道出去之后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小花他们,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洞底是沙石,路倒是很平坦,吴邪没受伤的那只手一直被牵着,张起灵的身体还没恢复,失血量毕竟太大了,若是旁人肯定已经不省人事,这样牵着吴邪倒是更安心,现在谁都不能再有闪失了。 路途比想象中远,而且越走越黑,刚开始吴邪还讲些笑话和趣事给张起灵听,到了后来他们谁都不说话了,只剩沙沙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黑暗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张起灵忽然停了下来,吴邪一时没刹住脚就撞了上去,摸了摸鼻子,小声问:“怎么了?” “休息一下。”气息听起来有些不稳,吴邪立马点头,率先从包里拿出防水布铺在沙地上:“哥,你睡一会吧,我帮你守着。” 张起灵没有拒绝,却也没松开他的手,吴邪奇怪,一个劲的问怎么了,张起灵似乎是无奈了,一把揽过他的脑袋按进怀里:“一起。” 吴邪微微愣了愣,含糊的“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躺下了,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就打起了鼓。要说一起睡觉,两年前这可是家常便饭,可如今这么躺着,吴邪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兴许是太久没见,到底还是有些生疏了吧,不然不会连理解张起灵眼神这点默契也没有了。吴邪悻悻地想着,枕上张起灵的胳膊就睡了过去,到底是累了,吴邪以为他还会不适应一阵,事实上,他睡得很快而且很熟。 这让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两个人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时间并不能构成任何阻碍,身体甚至会先于感情去适应这种重逢,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这让他很安心。 没有时间,两个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吴邪醒来的那一瞬还有些迷糊,弄不清楚这是何时何地,这种时间的丢失感经常让他莫名升起一阵恐慌,转头抬眼便看见身边的人正凝神注视着他,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这两年都这样?”墨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愈发清亮。 说的是睡觉经常惊醒,吴邪还以为今天没有,刚睡着的时候还很安心,睡沉了也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醒来后自己也不记得,这人一向眠浅,想必是察觉了。 “有时候,也没有经常。” 张起灵的呼吸很近,扑在他脸上热热的:“以后我都抱你睡。” 吴邪乐了,转身搭上了自己的胳膊:“今天怎么了,说话都这么好听。” 没有回答,只是后背又收紧了些,吴邪忽然就明白了,他何尝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原来两个人都一样,想着心里就酸了起来:“哥,这两年我虽然过的不算很好,但是至少还算平静,你不要对我有歉意,倒是你,我只要一想到你为我做的那些事,看到你胳膊上的伤口,我就难过。” 张起灵不说话,吴邪知道他听进去了,想了想又道:“说真的,你不怪我?” 脑袋顶动了动,吴邪抬头,张起灵的眼神是疑惑的,吴邪叹了口气,解释道:“你看,我把你的心血都浪费了,你想让我在德国呆着,我都没听你的话,如果不是有人炸了墓室,我们以后可能都没办法过安生日子了,那样的话……” “不会的。”张起灵淡淡说道,也不知道这句“不会的”说的是不会怪他,还是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吴邪低头嘟囔:“反正我也不管了,你要是怪的话,你就揍我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妥协了。” 张起灵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奇特,吴邪纳闷了,抓起张起灵的手就往自己脸上凑:“就像这样。”说着就要挥上来,张起灵没使力,任他自己玩弄着,这会又认真了,临近吴邪脸颊的时候突然使了些力,偏离了既定的轨道,顺势就落到了他柔软的头发上,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揉着发丝,偶尔碰到头皮,能感觉到指腹有些凉凉的,吴邪闭上眼,酸胀的感觉一下子就奔腾上来了,这人还是记得,一个喜欢的小动作他都记得,怎么就能这么好呢,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好呢? 悲伤与喜悦其实这么相似。 回复126楼2013-09-15 21:45举报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六章 不祥的声音 他就这么揉搓着,一直没有停下,时间好像有些过长了,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吴邪开口,声音很轻:“哥,我……唔。” 黑暗中,吴邪什么也看不清,他瞪大了眼,张起灵的身体就压在他身上,他的手臂就在他的耳边,属于这个人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从嘴唇处传开来,他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接着他就听到了一种不祥的声音——蛇。 不好的预感传来,吴邪试图推开他,可是没用,他听见一阵闷哼从张起灵的喉咙处传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就是物体被甩开跌撞到岩壁上的声音,他慌了,可他说不出话,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四处捶打的手变得越发没有规律,接着,不需要他去推开,他的身体就这么倒了下来,压在他的身边。吴邪愣了一秒,紧接着腾出手慌忙去拨矿灯,一打开,他便吓了一跳,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四周的岩壁上,沙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蛇,至少有几十条,它们的头部一致是血一般的红色,吴邪认得这种蛇,这是鸡冠蛇,有剧毒。 矿灯打开的一瞬间,蛇群似乎有感应一般,为首的一条蛇扭了扭身体,急忙忙地从沙地上逃走了,其他的蛇见状也纷纷跟上,有规律地跟在头蛇后面。 “快走,跟着它们……可以出去……”张起灵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吴邪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泪水不自主地就翻涌上了眼眶,他瞪大了眼看着张起灵的眼皮慢慢合上,眼泪不争气地就这么掉落了下来,一颗又一颗,他慌乱地俯身去看张起灵,急切地唤他的名字,可是对方根本听不到。正颤抖着不知所措,低头一瞥眼间,吴邪发现张起灵的手腕处有两个血孔,孔的四周有一圈青紫色,并在持续扩散,毒素开始蔓延了,没有多余的考虑,甚至是出于本能,吴邪立马用布条扎住血管,然后掏出刀,在血孔处开了一个十字切口,接着用嘴去吸他的血,一次又一次,吸血的时候,吴邪很注意没让血液碰到他的喉咙,他还要带他出去。青色还在蔓延,可是速度明显小了,吴邪又颤抖着手从包里翻出抗生素,给他注射了两针,一切的工作做完,青色终于缓了下来,但此时,张起灵的整条手臂也都基本变了色。 “哥……”强压下心里的情绪,吴邪坐在地上就这么抱着他,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敢这么轻轻地唤他,一声又一声,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他知道,张起灵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关键,稍有差池都不行,这个手里的生命,这个强大的生命,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那么脆弱,好像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吴邪的心跳得很乱,突然间他就觉得他可能只是在做梦,这是一场梦,醒来以后,一切会如常,张起灵会好好地躺在他身边听他天花乱坠的讲他的德国往事,可是不是,很快吴邪便意识到,这不是梦,张起灵又一次替他挡住了蛇的攻击。这种蛇的习性吴邪知道,它们很小心,从不轻易攻击人,一般都是最厉害的头蛇率先来一击,如果成功,整个蛇群就会立马扑上来,但是头蛇如果逃走,其他的蛇是万万不会来攻击人的,所有的一切都合理,唯独一点,它们对血腥味很敏感。吴邪看向自己的左手,从水里上来之后他便没有多做处理,血迹早就浸透了纱布,他突然就很想给自己一刀,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成长了,他变了,原来没有,在他面前他还是被保护的那个。蛇群一定是早就盯上他们了,而他却浑然不觉,吴邪使劲咬咬牙,看着昏迷不醒的张起灵,这种自责的情绪突然就转化成了决心,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他不能这么被动,必须做些什么! 好在张起灵的身体本就失血过多,血液循环很慢,这在很大程度上减缓了毒素蔓延的速度,但吴邪知道,想要救他,必须到正规的医院去,他不是神,他也需要救治,深吸了两口气,吴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带张起灵出去! “哥……以前都是你背我,现在换我背你吧。”尽管知道那人看不见,吴邪还是尽力扯出了一个微笑,这是张起灵爱的,他喜欢看他笑,吴邪还记得,很久以前他曾经抱怨张起灵总是一张面瘫脸,他说,你不爱笑,那我替你笑,当时张起灵看着他竟然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敢多耽误,吴邪快速收好东西,他的左手不能用,只好用刀把防水布裁成一长条,将张起灵死死地绑在了他的背上。第一次背上他,吴邪才扎扎实实的感觉到张起灵的重量,比他想象中要重,也比他想象中要柔软。 蛇已经溜走了,好在沙地上还留有痕迹,吴邪将矿灯固定在受伤的手上以便照清前路,沙地很软,两个人的重量踩上去,一脚一陷,就这么走着,倒有些像雪地了。吴邪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漫天飞舞的雪花,步履稳健的张起灵,穿着破旧棉袄的老爷爷,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一幕幕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无法忘记,张起灵没有食言,他是真的一直在。 “哥,你早就知道有东西跟着我们了对不对?”吴邪边走边开始交谈,说是交谈,其实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而已,“你他娘的也太狡猾了,每次有危险都不说,我告诉你,这回我生气了,你要是醒过来,我绝对不会轻易的原谅你。” “为什么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都还是不肯信任我呢?” “你知道不知道,其实留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真的……” 吴邪就这么边走边说,每隔两个小时就停下来给他喂些水,休息一会然后又继续走,双腿已经麻木,气也喘得越来越厉害,但是他始终没有停止,吴邪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知道,他不希望张起灵有事,有时候吴邪甚至不明白,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追逐,究竟是出于对这个人的爱,还是自己的一种执念。 山洞蜿蜒曲折,吴邪怎么也没想到,走出这个山洞居然花了他两天两夜的时间。第三天清晨,当吴邪走在已经干裂的沙地上时,一缕寒风忽然从前方吹了进来,丝丝的凉意像一注甘泉瞬间唤醒了他早已麻木的心,他快速地向前奔跑,看见洞口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落下泪来,两天以来他都没有休息,到了如今双腿已经是一种机械式的走动,抬了左脚,右脚自然会跟上,想停都停不下来,支撑他的早已不是力气,而是信念。 黎明的微光从天际缓缓射出,吴邪第一次停了下来,刚刚放下背上的人,他就一下子脱力倒在了地上,他太累了。躺在沙地上喘了两口气,吴邪便又强撑着爬了起来,张起灵依然没有清醒,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吴邪靠在岩壁上翻开背包,这个时候,他却发现,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水了。 这里是戈壁,根本就没有水源,没有水,他们都得死。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吴邪知道这里的地下三十米左右有暗河,可他是不可能去挖的,三十米,太深了,不等他挖出来,两个人都会渴死。 现在的方法是尽快找到小花和胖子他们,可是他们在哪里呢?吴邪翻了翻背包,被水流冲走的时候太突然,根本就没有带多少东西,通讯工具已经被热水泡坏了,连指南针也被墓室强大的磁场给同化失了效,没用的东西全都扔的远远的,吴邪颓然地坐在原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张起灵,他忽然就很想哭,只是想好好的活着,上天竟然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他。 好在还有他陪他,吴邪挣扎着爬到了张起灵的身边,伸手轻轻去抚他的脸颊。戈壁的天空一片湛蓝,一朵云都没有,太阳毫无阻拦地穿刺过来,射在他的脸上。两天没进食,蛇毒也没退,张起灵的脸颊有些凹陷,吴邪轻轻地抚着,指尖不住地摩挲着他的嘴唇,突然间他就看见他的眼皮动了动,吴邪一怔,以为是幻觉,随后他不敢动了,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愣愣的看着。阳光照耀下,张起灵的睫毛又闪了一下,速度很快,吴邪却看得很清楚,同时内心就是一阵狂喜,张起灵开始恢复意识了,毒素在清退,他在好转。 “哥……”吴邪试图去叫醒他,很快张起灵的眼珠又转了转,吴邪又等了一会,却始终没有睁开,即便如此,他也满足了,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是绝望着的,现在张起灵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 也许人有的时候只是需要一个转机,看着张起灵,吴邪忽然就有了信心,也许能走出去呢?水不多更不能耽误,吴邪很快就整理了一下背包。为了减少负重,除了剩下的最后一壶水和一些压缩饼干,他把没用的东西全留在了原地,紧接着他就重新用布条把张起灵捆在他背上。矿灯已经没电了,不过似乎也没多大需要,外面和山洞相比,最大的好处就是有光。其实,吴邪即使想绑住矿灯也不行了,因为没有好好处理,他的手已经被感染,特别是手心的地方,肿得老高,一碰就疼,但是这不妨碍他背张起灵出去。 在山洞里七拐八拐,吴邪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好看他还记得来时老妇人家所在的方位,对比了一下太阳的位置,很快他便确定了方向。顺着目的地开始向前走,吴邪知道这种方法并不靠谱,但是他必须一试,戈壁太广袤,小花和胖子如果能安全的走出去,一定会先回到妇人家召集人手才会来找他们,时间太长了,剩下的水撑不到那时候,现在除了靠他自己,没人能帮他了。 戈壁的天气很极端,一开始吴邪还能适应,到了中午,他就有些受不了了,早上还柔和的太阳光渐渐变得猛烈起来,像烈焰一般灼烧着整个戈壁。吴邪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顺便帮张起灵也脱掉了,衣服不能丢,到了晚上还会很冷,他全塞进了背包里,鼓鼓囊囊的挂在前胸,要是胖子看到他这副模样,该嘲笑他这是孕妇了吧,吴邪苦笑。 一壶水省着点喝,一个人可以撑四天,可他担心张起灵,没有水会影响他体内毒素的分解,吴邪将水都喂给了他,这一切没有白费,在戈壁的第一晚,张起灵第一次睁开了眼,虽然很快又闭上,可吴邪还是很开心,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着话,声音沙哑地摸他的脸,张起灵没有任何回应,但是吴邪知道他听见了,他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张起灵的眼珠会动。 早前听过,有些蛇毒是麻痹大脑神经的,而有些蛇毒是麻痹肢体神经,看来这个鸡冠蛇的蛇毒多半是后者,这让吴邪放心多了,至少他不懂担心张起灵醒了以后变成弱智什么的。夜晚吴邪没有行进,而是用石头搭了一个小窝依偎着睡了一会,夜晚的温度太低了,他可以通过走路来发热,可张起灵不行,一动不动地就这么伏在他的背上,他非冻死不可。 天还没亮,吴邪就醒了,睡了一觉起来,精神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累了。吴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拍拍脑袋转身去背张起灵,衣服堆里一双黑亮的眼睛让他忽然就愣住了,他颤抖着手拉开衣服,没看错,张起灵醒了。 不知为什么,吴邪忽然就红了眼眶,连日来的疲乏和绝望已经将他折磨的几近崩溃,如今看见张起灵就这么睁眼凝望着他,竟也不知道是喜悦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吴邪揉了揉干涸的眼睛,张起灵的眼神就有些变了,是疑惑。 “没事,哥,我就是高兴,”吴邪扯出一抹笑容,又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身去扶他,“你昏迷好几天了,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张起灵不能动,眼睛也睁不了太久,吴邪知道他已经很努力了,现在这个时候能醒过来,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奇迹。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七章 活着 知道对方醒了以后,吴邪便又开始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需要保持清醒。吴邪从自己小时候捅马蜂窝一直讲到遇到张起灵,从老痒一直讲到胖子,背着走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上,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中午的烈焰还是很灼热,吴邪找了一块沙丘的阴面坐下来休息,他从背包里翻出水喂给张起灵喝,对方却不张口,吴邪好奇,这才发现张起灵在盯着他干裂的嘴唇看,吴邪笑笑,自己抿了一小口,又递给他,张起灵忽然皱了皱眉,仍旧不喝。吴邪叹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苦涩,自己灌了一口就吻了上去,张起灵的舌头很僵硬,根本无法阻止吴邪给他喂水,有些过于急切了,分开的时候吴邪咳了两声,接着就笑了:“哥,对不起,但是你现在必须得听我的。” 张起灵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锐利,吴邪故意不去看他,背起他继续开始行走,眼前除了黄沙还是黄沙,阳光闪耀在砂砾上反射出金闪闪的光,吴邪避开让眼睛不去注意这些光,他知道,一旦出现蜃景,他一定就走不出去了。 又是一天过去,周围仍旧没有任何人的迹象,吴邪大概计算了一下,按他的时速,即使没有走弯路,也才走了还不到三分之一,这么一想,他的心陡然一落。张起灵又昏睡过去了,吴邪从背包里翻出水,还有不到100毫升,只够张起灵半天的量,这几天他几乎不吃不喝,全凭一口气憋着在走,从山洞出来到现在,他一次小便都没有,如今更是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喉咙干的要冒火,张起灵也执拗,死都不愿喝水,全靠他来喂,可吴邪知道,这不是办法,他的舌头已经开始有知觉了,最多到后天就会恢复。 后天,后天……吴邪看着满目的黄沙,心中的绝望一阵盖过一阵,他曾经想过很多种死法,车祸,溺水,枪杀,被炸药炸死……无一不是痛快的、短暂的,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困在这漫无边际的戈壁之中渴死,在痛苦中慢慢衰竭而亡。 吴邪转头,张起灵的睡得并不安稳,与毒素作战并不好受吧,吴邪伸手帮他撩开额前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几天不清理,两个人都长出了胡渣,张起灵长了胡子也很好看,一点都不邋遢,反而很有男人味,吴邪看着他,不知从哪里就生出了一个决心,不行,就算是死,也要把他送出去。 吴邪抬头看向天空,戈壁上的月亮格外亮,照在戈壁上打出些阴影,有一种清淡的美感,很快他便想出了一个计划,这里离有人的村子很远,如果走的话,至少还需要六天,但是这里离上次开车进来的路边很近,步行的话,一天半就能到,如果小花他们够快,算上折返的时间,五天后应该就会经过那里,五天,五天,只要张起灵能挨过这五天…… 低头看向张起灵,吴邪伸出手指静静地摩挲着他的脸,哥,我不会让你死的,为此,我可以为你去死。 太阳从天际射出的时候,吴邪已经踏上了前往的远方的路程,这一天,他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他的脚步不再急切,也不再说笑,只是沉默着走着,时而转头微笑,张起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着他的眼神一直很深邃,动了动喉咙却说不出话来,吴邪给他喂完水,又留恋的在唇边吻了吻:“哥,我没事,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殊不知,这样的吴邪更让他隐忧,他有种直觉,吴邪做了某个决定,一个会让他张起灵内疚终生的决定。 中午的太阳很毒辣,水消耗得比想象中快,一天终了,吴邪无力地倒在沙地上,咽了咽喉咙,他只有疼痛,口水都没有了。不过幸好,走的不算慢,还有半天,他们就能到达上次经过的路边。 天很快凉下来,吴邪将衣服铺开,先将张起灵安置好,然后自己也躺了进去。白天太阳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腿几乎水肿得没有知觉,最要命的还是手,他甚至能闻到从自己手心散发出来的腐臭味,不过几天没洗澡又流了一身汗,也分辨不出来了。抱着张起灵,吴邪也不管对方嫌弃不嫌弃,扭着脖子就往他身上蹭,张起灵依然很好闻,很安心,吴邪抱着他,几天以来终于第一次睡着,这一觉,睡得时间不长,但是很满足。 太阳出来了他才从衣服堆里钻出来,嘴唇早就干的裂开了,一笑就流血,张起灵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已经没有水可以喝了,吴邪收拾好行囊,不顾张起灵追踪般的眼神,笑呵呵的去背他。嘶哑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很撕心裂肺,可吴邪还是坚持说着,说张起灵,说他,说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中午的阳光依然很刺眼,可吴邪意外的觉得很享受,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想为了一个人而存在的那个单纯美好的世界,没人会懂。 吴邪走得不快,这么多天以来,他的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超负荷的运动量,他的大脑甚至开始出现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往事,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 翻过一个沙丘,吴邪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平路,忽然就驻在原地不说话了,他缓缓蹲下将张起灵放了下来,脱力一般坐在沙地上,嘴角依然笑着:“哥,我们到了。” 已经是夕阳时分了,残阳似火,吴邪就这么大喇喇地躺着,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半睁着眼,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脏突突直跳,他知道,他已经到极限了。 一放松下来便再也挪不动分毫,张了张嘴,吴邪忽然就很想睡,但他知道他还不能,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三天后,如果预料的没错,小花他们的车会经过这里,他们一定会发现张起灵,在此之前,他要做的,是让张起灵保住性命,水,水…… 吴邪强撑着坐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耗费了他十多分钟,咳了两声费力地挪到张起灵的身边,吴邪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他身下,伸出去摸他的脸,张起灵皱眉盯着他,眼神犀利,吴邪看着就笑了,接着目光落向自己的手腕,水,水…… 只要活着,只要这三天能活着,水,水…… “哥,你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教给我……”喘着太厉害,吴邪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了,“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说着,吴邪一边从贴身的衣服里抽出一把刀,纯黑的刀柄在阳光之下异常耀眼,这是张起灵送给他的黑金刀,吴邪看向张起灵,认真道:“是牺牲。” 张起灵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冽起来,他睁着眼睛直逼吴邪,可是没有用,夕阳火红的光从天际斜射过来,印在吴邪的脸上一片金灿灿的,看着就觉得这个人恍惚起来了。 吴邪看向远处的夕阳,缓缓道:“哥,我一直在想,如果生命注定要被终结的话,怎样才能终结得有价值一些,后来我想到了,这真的是个好办法,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哥,。”吴邪侧过头,笑了,“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了,我就也死了。”浅浅的笑容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温暖,“用我一命换两命……呵,我赚大发了!” 倏的,吴邪打开刀柄,露出里面明晃晃的刀刃来,张起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动了动脑袋试图让自己移动分毫,一切却只是徒劳,他瞪大了眼看着吴邪抽出刀,看着他的嘴角就那么淡淡地笑着,看着他的眼里映着夕阳血红的光。 “你明白吗哥……好好活下去……我说过的……我们会出去的。” 张起灵一动不动地盯着吴邪,他的瞳孔甚至在颤抖,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绝望,甚至是哀求,吴邪看着他,忽然也悲伤了起来,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苍凉:“哥,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过完下辈子啊……” 眼里久违地湿润了,夕阳的余辉映在他水润的眼里,发出熠熠的光彩,他忽然就望着张起灵笑了,嘴巴动了动,接着,他伸出手腕,对着动脉,狠命一刀划了下去。 “哥,我爱你。”同时他说。 张起灵张了张嘴,竭力地叫他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很小,可是吴邪听见了,但他宁愿没听见。鲜红的血液从刀口处涌了出来,吴邪又凑近了些,伸出手指头卡住了张起灵的喉咙迫使他的嘴张开,然后将满是鲜血的手放到了他的嘴边,稍微使了些力,血便喷涌而出,直直落入了他的口中,似乎觉得还不够,吴邪抽刀又是两道口子,丝毫不犹豫。张起灵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惧怕,吴邪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喉咙流入他的胃里,他竟然无力反抗,他只能就这么看着,看着他的血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身体,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苍白,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居然无法动弹,他怎么会有这么一天? 吴邪一直淡淡地笑着,就这么笑着看着他,仿佛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手臂上的刀口越来越多,终是撑不住了,吴邪咬住苍白的下唇晃了晃,最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手却还不忘搁在他的嘴边。张起灵竭力去看他,嘴唇不住地抖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以血为水,哥,这大概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点事了,还有三天,要撑下去,吴邪侧头看着他,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然后眼皮一点点合上,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光泯灭在天际,世界忽然暗了。 ……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这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境,像一个迷宫找不到出口,恍然间他就看见了那个身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少年,站在出口就这么对着他笑,浅浅的笑容温柔似水,逆光刺得眼睛灼痛,他不管也不顾,伸手去抓,接着他却一下子醒了,一切潮水般远去,现实袭来,他听见心脏监测仪发出的“滴滴”声,还有走廊外推车的摩擦声,他费力地张开眼,纯白的天花板,蓝白条的病号服,这是医院,没有吴邪,吴邪…… 突如其来就是一阵心慌,张起灵急切地挣扎着撑起身体,门外忽然传来了交谈声。 “这事儿怎么说啊,以小哥那个性,他知道了非得杀了我们不可。”是胖子的京腔。 “不说也得说,这有一半是他自己造的孽。”小花语带怒气。 “他们俩我知道,小哥也是为了天真好,不能怪他。” “好?你知道吴邪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吗?现在吴邪不见了,他该开心了。” 不见了?张起灵踉踉跄跄地上前一把推开门,门外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小哥,你醒了?”胖子转过身体看向他。 “吴邪……”张起灵的身体还没恢复,他紧紧扶住门把,喘息道,“你说……吴邪怎么了……” 胖子皱眉,避开眼不说话了,张起灵拉住他的袖子,急切地重复了一遍:“吴邪……怎么了……” 胖子低头沉默,脸色很不好,一旁的小花忍不住了,语气并不好:“吴邪不见了,你开心了?” “什么叫……不见了?”张起灵死死盯着他,像在等待宣判。 “我们在路边发现了你,却没有吴邪,这片戈壁我们都找遍了,完全没有他的影子,”小花偏过脸,叹了口气,语气也低了下去,“可能凶多吉少了。” 张起灵愣在原地,这段话他消化了很久,凶多吉少?什么叫凶多吉少?什么叫没有他的影子,吴邪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他怎么会不见?不对,他一定是故意躲起来了,他一定是生气了在和他开玩笑。 “我去找他。”说着,张起灵就要往前冲,无奈身体还很僵硬,刚迈出没两步腿就不听使唤了,扶着墙壁,心里就像溢满了某种情绪蓄势待发,他停在原地开始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腿试图多迈一步,一边胖子看不下去了,过来拉住了他:“小哥,不用去找了,就算找到了也……”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低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胖子咬咬牙,狠心道:“你已经昏迷五天了。” 张起灵一怔。 “你不知道,几天前刮了一场风沙,我们发现你的时候,旁边根本没有别人,我们怀疑他是被风沙给埋了,所以之后我们就一直在找他,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以天真的个性,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发现他的,但是……”胖子不再说下去,张起灵抬头看向他,眼里竟是满满的绝望,胖子看得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张起灵已经再次扶着墙壁走了出去:“小哥……” “胖子,我去拦住他,你去叫护士准备安定。”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小花咬牙追了出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胖子握拳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八章 画中人 张起灵最终还是被强迫入睡了,小花和胖子一直守在旁边,两个人无力地靠着,一句话也没有,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 “老九门的人都怎么样了?”胖子开口。 “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被黑瞎子带回去了。”小花闭着眼,声音疲惫。 胖子叹了口气,人都是造孽啊,看向床上的人,胖子有些不忍:“难道以后要一直这样?” 小花捏了捏眉心,声音嘶哑:“你知道,吴邪不可能还活着了,他们被水流冲得太远,张起灵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是吴邪创造的奇迹。” 胖子不再说话,又是一天清晨,又是新的一天,朝阳从窗口射进来,照在洁白的床单上,这里是离村子最近的一家医院。事实上,他们在第三天早上就找到了张起灵,当时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两人马不停蹄地将他送往了医院,经过抢救,两天后才终于脱离危险,这两天,小花和胖子几乎把戈壁给翻了个遍,却丝毫没有吴邪的影子,时间越来越长,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且不说吴邪身上有伤,就是他的身体是完好的,这么多天不喝水,他也一定会死,更别提还有风沙了。 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黄沙,小花忽然想起有人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没有张起灵的吴邪是一只失去双腿的水鸟,辽远却始终无法落地,而没有吴邪的张起灵则是一头被剥了皮的金钱豹,没有了那层软毛,他活不长的。 “不行,胖爷我跟天真这么多年的兄弟,小哥这样,我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胖子抬起头,突然站了起来,“小哥想去找,我陪他去!” 小花缓缓转过头,盯着胖子看了看,最终垂下了眼皮。 “随你。” 转身胖子就捯饬出了一套装备,小花不再盯着,两人稍不注意病房内的人竟然就不见了,胖子叹了口气,背上背囊开始向戈壁走去,也不难找,张起灵一定在去往戈壁的路上。果然,胖子没用一个小时就追上了,此时的张起灵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他只是眼神呆滞地看向远方,嘴里反复喋着一个人名,双腿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无论倒下多少次,只要一醒来就会如此,俨然一个上了指令的机器人。从一开始的竭力劝阻到后来的静默陪护,胖子扛着厚重的背囊,含着眼泪跟在他身后,张起灵迈一步,他就跟一步,看着张起灵栽倒他就去扶,看着他走不动了他就递水给他喝,看着他发抖他就拿衣服给他披上。 谁也不知道张起灵为什么要魔怔般地去往戈壁,此时他的大脑根本只装得下一句话,在山洞里,吴邪曾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他说,哥,你要是再把我弄丢了,我就哪也不去,我就在原地等你。 如今他是又弄丢了,可吴邪说过会在原地等他,他就相信他会在原地等他,他拖着余毒未清的身体一深一浅的踉跄着,到后来他几乎是在爬,双手被砂石割破又结痂,然后再次被割破,直至生出了满手的血泡,此时的他,心像一口枯竭的水井,再也生不出一丝绿芽。 “小哥,你回去吧,天真看到你这样,他会难过的……”胖子几乎是在用哭腔在劝他,张起灵却置若罔闻,他张嘴含住自己割破的手指,继续向前爬。所幸从踏入戈壁开始倒是没有再起风沙。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是半个月,张起灵最终找到了最后的那个沙丘,远远看见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发了疯似的向前狂奔,他的裤子早就被划破,裤腿边的破布随着动作上下而动,好不容易走近,他却终于一下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绝望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他,光秃秃的黄沙之上,没有任何人,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 “吴邪……”张起灵不再走,他窝在吴邪曾经躺过的地方一动也不动,那里没有任何余温,只剩相似的残阳在天际渐渐陨落,他就这么看着,想象着吴邪最后的笑容,歪歪的脑袋,浅浅的嘴角,调皮的摸样简直就像在和他玩游戏,也许下一秒就会忽然从他看不见的地方冒出来?声音清脆地唤他一声“哥”? 他就这么想着,竟然笑了出来,他觉得不对,他应该哭的啊,可他哭不出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可是不同,吴邪头发更柔软一些,突然之间他就发现,关于吴邪的痕迹,他竟然找不到更多的了,明明他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明明他们说好要一起去好多地方,明明说过要相拥一辈子…… 太阳在天边幻灭又重生,光明与黑暗交替了几个轮回,张起灵就这么蜷缩在原地,不吃不喝也不睡,他就这么等着,好像下一秒吴邪真的就会出来了,是啊,游戏玩够了,该回来了吧,吴邪…… 胖子垮在一边狠狠地抽着烟,看着渐渐灰暗的天空,他意识到不行,又要起风沙了,再这样放任张起灵下去,他非把自己折磨死不可,吴邪换回来的命,不能就这么白白消散了! 熄了烟,胖子朝天空发了枚信号弹,很快,当晚小花的车就开来了,他们合力将已经接近昏迷的张起灵塞进了车里,小花的表情阴霾,手撑在车窗边一言不发,胖子一根接一根地猛抽着烟,呛得眼泪直流。 再次醒来又是医院,小花一大早就冲进了病房,从身后甩过来一个盒子丢给张起灵:“这是吴邪的东西,他去找你之前,一直带在身边的,现在杭州那边一团糟,张家吴家你都不管,那你就这么颓着吧,别忘了吴邪是为了谁才丢的命,你这么折腾自己,你对得起他吗?”说罢,小花面带愠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起灵蜷在床脚埋着头,听见吴邪两个字,忽然就回过神来,眼前是一个旧旧的小盒子,他伸手摸了过来,盒子外沿的油漆已经被磨掉了,显然是时常用手去摩挲的结果,他用手指比划着抚了抚,是吴邪的习惯,是他手指的长度,这是他时常接触的东西。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啪”地一声轻响,盒子被打开,认出里面东西的那一刹那,张起灵的心忽然就坠落了,继而摔的粉碎,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塌,那是一个领结,是吴邪去德国的那一天,他亲手为他打的领结! 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悲恸,他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吴邪的笑,吴邪说的话,吴邪最后挥刀割向手腕……一切的一切忽然变得真实起来,吴邪不在了,吴邪不在了,这个念头终于无孔不入的盘踞了张起灵的整个躯体,在思维持续的每一秒钟见缝插针,生生将他逼到崩溃,是啊,吴邪为他放干了自己的血,他用他的血救了他的命,他还让他活下去,所有的细节开始在脑海中叫嚣,漫无边际的黄沙,刺眼的夕阳,红色的液体,干裂的嘴唇,甚至说每一句话时嘴角的弧度……那么清晰呵,接着席卷而来的就是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张起灵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彻底的失去一个人,而这个人,居然正是他深爱的人,是他千方百计想要去守护的人! 他该有多愚蠢,他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他怎么就会放他走了?他怎么就不想想那该是多大的伤害? 可是,一切都晚了吧……闭上眼,第一次,张起灵体会到了以保护之名被剩下的感觉,他没想到,他会被剩的这么干脆。 小花走后,张起灵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彻底陷入了死寂,一开始胖子还和他说说话,随后胖子发现,这人根本没听,甚至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 饭却是会按时吃,针也会好好打,可就是不说话也不动,医生护士谁也没辙,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例,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吴邪让他活下去,他便会好好活,他张起灵大抵都是永远不会让吴邪失望的。 看着病床上眼神空洞的人,胖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连日来,他也疲惫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看到这样的张起灵,这还是那个强如神佛的男人吗? 为了安全起见,尽管胖子不愿意,他还是叫来了医生,他准备把张起灵转到精神科,现在的张起灵根本已经是个活死人,吴邪不在,他就好像失去了灵魂,有的只是一个躯壳。 原以为一切会就此绝望下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小花回去第二晚,突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声音是激动的—— “快,快回杭州,我找到吴邪了。” 胖子突然握紧了电话,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让张起灵回来,吴邪在杭州。” “不是,你说天真在……在杭州?”胖子的声音过大,旁边的张起灵愣了两秒,接着忽然一怔,立马伸手抢过电话,声音急切,“吴邪?” 小花那头安静了两秒,随即道:“吴邪就在张家别墅,你回来吧,不过——” “他的状况有些不太好,你要有心里准备。” “好。”意外的清醒,张起灵甚至反应比胖子都快,立马起身就出了门。胖子急急忙忙跟上,一边跟小花进一步了解情况:“你说什么,你回杭州的时候吴邪就已经出现在张家了?” “是,我的人发现张家别墅晚上有灯,我觉得奇怪就过来看,没想到是吴邪。” “等等,那他怎么不联系我们啊,小哥都急成什么样了?” “这个……等你们回来再说。”小花有些迟疑,说罢挂断了电话。 一听说吴邪在张家,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赶了回去,张起灵心里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不安,这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有一天忽然被告知是误诊了,提心吊胆的做了检查,现在等待最终结果一般,他很害怕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或者说,这个突然降临的希望,让他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从格尔木到杭州只花了一晚上的时候,张起灵的脚步很急切,天亮的时候,他就踩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跨进了张家的院门,小花是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张起灵一进来便要上楼,却被小花一把拉住:“等等。” 张起灵皱眉,小花的神情却很认真:“我先跟你说清楚情况,不然你会吓到他的。” “怎么回事儿啊?”胖子跟上。 一种不好的预感蓦然升了上来,小花开口,缓缓道:“吴邪他——” “失忆了。”小花的声音不大,张起灵却一下子愣住。 “失……”胖子一时噎住,完全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可能不记得你是谁,也不记得你们曾经的关系。” 张起灵低垂着眼,似乎是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明白了。”随即继续上楼,小花抬头看向他的背影,眼神似乎很意外。 站在吴邪的房间门口,张起灵伸手准备敲门,想了想又收了手,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很怕这扇门的背后,又一次是空无。 “吱呀”一声门还是打开了,随之扑面而来是满怀的晨曦,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落地窗前,而逆光的尽头,正是他思念已久的那个人,还是一样的白衬衫,还是一样的挺拔的背影,推门的声音很响,那人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日出,光影交织间,张起灵忽然有一种错觉,他走进的不是一个房间,是一幅画。 脚步不自觉的放得很轻,好像生怕惊动了这画里的人。他就这么靠近,吴邪的脸颊越来越清晰,最终完全展现在他面前,无法言喻,无法言喻的心情。张起灵几乎颤抖着在他面前缓缓半跪了下来,两眼平视,吴邪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了,澄澈的眼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看得张起灵的心陡然一落,他紧紧握了握拳,接着缓缓伸出手将人轻轻揽进怀里,一切都很轻,包括声音:“吴邪,是我。” 吴邪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张起灵的心就揪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们再认识一遍,我叫张起灵,是你的……恋人。” 肩膀上就有下巴靠了上来,张起灵还没来得及诧异,吴邪的手也抱了上来:“哥,我没失忆。” 很认真的声音,并没有笑意,接着吴邪转头看向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小花——” 吴邪是昨晚才醒过来的,从他昏迷到醒来看见小花,中间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没有任何记忆,小花发现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胖子。至于失忆,小花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想试试张起灵有没有什么觉悟,无奈失忆戏码的计划还没开始,吴邪就投降了,他都舍不得让张起灵多难过一分钟。 吴邪看向小花,眼神是询问的,在问他还满意么,小花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们,眼眶却不知为何有些微红,他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推着胖子就下了楼。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八十九章 蛇眉铜鱼 “哥……”吴邪转头继续靠着,张起灵抱得很轻,好像怕他碎了,又好像怕这是梦,听到声音,感受到温暖,他的心才缓缓着了地,就这么靠着,一时之间,两人竟然都说不出话了,需要说什么呢? 情绪突然间大起大落得太厉害,直到这么真切地抱着,两个人才有了一些真实的感觉,张起灵闭上眼,一遍遍地抚着他的后脑,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喜悦与悲伤,自责与笃定,像冰山上的雪,在两人温热的呼吸声中缓缓化成了甘冽的清泉,一道一道,交织着浸润了他干涸的心,甚至长出了苗,然后“啪”地一声开出花来,于是这一刻,一切的喧嚣,忽然就静了。 阳光继续升起,温暖充盈了整个房间,张起灵侧头吻了吻他的后脖子:“不走了?” 吴邪淡淡地笑了,缓缓点点头,再想多说,却发现语言此刻突然就有些无力了。 走路还是很勉强,张起灵小心翼翼地搀着,若不是小花和胖子在场,怕是早就横抱了。吴邪的伤很重,即使已经过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口也没好全,胖子嘲笑他现在就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吴邪不以为然,倒是张起灵,寸步不离地跟着,好像生怕又出什么闪失。 关于吴邪突然出现在杭州,几个人都没有头绪,吴邪一直处于深度昏迷,自己也没有记忆,胖子和小花帮着调取了别墅附近的摄像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又闹腾了一会,在张起灵眼神的威逼之下,胖子率先溜回了自己的住处,小花交代了几句,也回了北京。 吴邪的左手一直没办法用力,下午去医院做完检查之后,医生告诉他,由于感染时间过长,程度过重,导致神经受损,今后可能都没有办法用力,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拿筷子握笔之类的。关于这一点,吴邪只是有些遗憾,以后搬砖扛水、换灯泡修水管这些活是没法做了,也并没太在意,张起灵却从出医院就一直盯着他一言不发,吴邪知道,这人又内疚了,于是上了车就捉了他的手和自己的叠在一起,阳光下,很明显能看出张起灵的手指比他的修长,吴邪看着超出的那一截就笑了:“我的左手不能用,那你以后就当我的左手吧。” 张起灵闻言,捏着他的手,俯下身在手背上郑重地印下一个吻,吴邪当场就愣了,再抬头,看见的是对方满眼的认真,“好。” 回到家,吴邪远远就看见客厅坐了一个人,还以为是张爸爸,吴邪打开大门就叫开了,“爸——” 客厅的人转过头,吴邪却愣了,是张伯。 张伯站起来,对着他们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吴邪和张起灵面面相觑,倒了茶三个人第一次坐在沙发上平等的谈天,先是说了一些琐事,接着张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个文件夹:“这是两份文件,一份是我的解约合同,另一份是遗嘱,请你们签字。” 两人都是一愣,吴邪率先拿过来,张伯开始解释,“两位少爷,你们的父亲在临走之前托付了我三件事,一是将张家所有的财产和一切的合法权益转到吴霞夫人和你们两位的名下,二是解除和吴霞夫人的婚姻关系,第三条是,你们有权利放弃或者转移继承权。” “等等,你是说,爸他走之前就交代了这些?”吴邪问。 “是的,所有的文件从他失踪两个月之后开始生效。” 吴邪皱眉,心里一时竟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这些年,谢谢。”张起灵递过文件,与张伯握了握手,送他出门。 “张伯,我爸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出门之前,吴邪忍不住追问。 张伯转头笑了笑,“总之,你们的父亲是个很伟大的人。” 看着车子远离的背影,吴邪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他突然转头看向张起灵:“甘心吗?” 张起灵淡淡地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发:“我陪你。” 这话就是要陪他一起找真相了,吴邪还是吴邪,好奇心还是在,特别是关于自己亲人的事情,他是怎么也不肯放过的。 “哥,你早知道我不是你亲弟弟,对不对?”吴邪坐在厨房的高凳上喝水。 张起灵在给他做晚饭,新买的打蛋器用的不太顺手,正低头专心研究着。吴邪见没有回应,转头来看他,然后就笑了,伸手去抹张起灵脸上的蛋液,手碰到皮肤,张起灵这才回神,抬头看向他,“刚刚问的什么?” “没什么。”吴邪笑笑,低头继续喝水,其实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亲兄弟,又有什么关系呢? “哥,我想先从二十三年前开始查起,明天一早,我们去一趟城北的老医院吧。”吴邪道。 “好。” 医院是一家老医院,历史很悠久了,吴邪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他查到这里是23年前的杭州唯一一家正规的妇幼保健院。他买了两包烟给档案室的老汉,对方很爽快的就放他们进去了,在资料架的最后一层,吴邪如愿以偿的翻到了张妈妈忌日那一天的出生记录。 这一天出生的孩子很多,当然包括了“张起灵”。这个“张起灵”自然不是现在的张起灵,这是一个没有麒麟血的普通小孩,是他吴邪的亲哥哥。吴邪发现,很凑巧的是,当时医院接生的医生并不多,其中接生“张起灵”的就是一名叫“陈文锦”的医生,这让吴邪瞬间想到了三叔苦恋的那个女孩子,调出照片一看,果然是同一个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吴邪给潘子打了电话询问三叔的去向,潘子告诉他,三叔竟然是去了国外,原来,当年陈文锦接生过“张起灵”后,曾经组织过针对麒麟血的研究,研究到了某个地步之后,他们的研究机构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麒麟血可以被利用,另一派认为应该被消灭,这两个观点最终导致机构分裂成了两部分,而陈文锦当时是处于中立位置的,她当机立断,集中了所有的研究费用,包括卖了后来给三叔的房子,用这笔钱去格尔木进行了一次深度探究,结果当然是失败的,当时她便意识到,麒麟血根本就不可利用,因为感情是不可控的,由于当时拥有麒麟血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为了避免消息的泄露,后来她便带着研究结果隐居去了国外,这些年三叔一直在找她,没想到这次的行动太过庞大,甚至惊动了她,她专门从国外飞回来试图阻止这场行动,却在张起灵的干扰下与大部队擦肩而过,唯一惊喜的是三叔,三叔没有跟着大部队,而是一路尾随,阴差阳错下两人竟然相见了,一看见故人,三叔便发挥了他的牛皮糖精神,硬是从格尔木追去了国外。 拨通了三叔的电话,找到了陈文锦,对方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帮他提供当年那个“张起灵”的信息,随后一份传真发过来,是一个地址,上面说,如果想知道当年那个孩子的事情,就去找这个人。 开车从医院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吴邪拿着地址,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因为上面写的是,“派南孤儿院行政楼302室,齐羽”。 孤儿院很萧条,到了之后吴邪才知道,因为霍家的事情,秀秀一个月前已经回了北京,霍老太最终还是没能从墓室逃出来,吴邪很惋惜,秀秀倒是没说怪他,可是要还像从前一样熟络,恐怕也是难事。支撑孤儿院的德国公司撤资之后,孤儿院的情况一直不是很好,虽然胖子和小花一直在支援着,但资金链始终还是不够稳定,孩子们仍旧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 秀秀走后,皮包挑起大梁开始帮着打理,一到孤儿院,皮包就围了上来说东说西,看得出来他看见吴邪没事是真高兴。从头到尾,吴邪的关注点都在这个“齐羽”身上,并未太仔细听皮包的话,直到听到管理他们的干部又回来了,吴邪心下奇怪,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管理他们的干部正好就是他要找的齐羽,这个人两个月之前出国考察,上个星期才回来,两个月?吴邪现在对这个时间点很敏感,老九门和德国公司都是两个月前一起失踪的,这个人两个月之前去考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不过这么说来,之前替换了张海杏的人,也是这个齐羽,这个人到底什么背景?这么一想,吴邪就警觉起来了,替换了张海杏的人,难道是张海杏的同党?不对,不可能,德国公司都面临拍卖了,他怎么还不回去,没道理,不是敌人的话,吴邪忽然恍悟,那他就是替他揪出张海杏的人了?难道一直在他身边将潜伏的势力一一剔除的人就是齐羽?可是他们并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请坐,稍等一下,他在会一个客人,马上就来。”秘书笑咪咪地帮他们泡了茶。 吴邪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捏着传真纸的一角不停地揉搓着,张起灵转过头来握了握他的手,吴邪抬头冲他笑笑,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紧张什么。茶还没喝完人就进来了,吴邪抬头一看就愣了,进来的人面带微笑,穿着合身的黑色风衣,戴着眼镜,和自己差不多高,摸样很温和,最重要的是……眼熟! “你好,我是齐羽,你们找我?”齐羽笑了笑坐在了对面。 “我……”吴邪看着他,越看越眼熟,也不管是来干什么的,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见过?” 齐羽微微一愣,随即笑开了:“很有可能,毕竟我们都是杭州人。”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我们想了解一下23年前陈文锦接生的那个孩子,还有孩子的母亲。”张起灵打断口不择言的吴邪,顺便不动声色的碰了碰他的手。 “这个啊……”齐羽抬了抬眼镜,淡淡地笑了,“你说的是母亲在生产当天就死去了的那个孩子吧。” “其实那个母亲在孕期就生了重病,能生下孩子就已经是奇迹了,”齐羽解释道,“因为母体不健康,所以孩子身体也不好,十岁那年重病不愈,夭折了。” 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是不相信的。 “我能不能问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吴邪看向他。 齐羽想了想,笑道:“我的母亲和那个孩子的母亲,关系很好。” “那你一定认识我父亲,对不对?”吴邪追问,他心里有种直觉,这个人一定与他有着某种关系。 齐羽笑了笑,没说话了,吴邪低头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不礼貌,可是,我刚刚得知,两个月前你正好出差,这个时间差我太敏感了,我很难不把你和某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你说你母亲和那个孩子的母亲关系很好,那你母亲肯定认识我父亲,你一定也认识,对吧?” 齐羽还是笑,他一笑,吴邪就更加确定心里的猜疑了,他笑起来很温润,吴邪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起张爸爸。 “没错,我……认识你们的父亲。”齐羽最终还是承认了,吴邪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顿了顿道:“所以,这两个月,你是跟他在一起的吧,格尔木。” 齐羽点点头:“我和他算是忘年交,对了。”说着,齐羽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来:“这是属于你们的。” 吴邪一怔,拿过来一看,里面是两条首尾相连的铜眉蛇鱼。 “这是……” “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们的。” “那他人呢?” “他……”齐羽笑笑,“他过上了他一直想过的平静生活,你们不必担心。” “那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吴邪不理解。 “见不见得到,并不重要,”齐羽道,“你们过得好,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他说,你们想知道的事情都在这两条铜眉蛇鱼里,这上面有微雕,另外,首尾相连,代表的是最亲密的关系。”说罢,齐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们俩。 吴邪拿着鱼低下头,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几个月不在,压了很多公务,你们可以再坐坐。”齐羽笑笑,起身准备离开,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忽然吴邪就看见齐羽的前胸闪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些事,这个人他见过,两年前他被大奎揍的那个晚上,他是那个背他回来的人。 “我哥不要我了。” “他不会的。” “……” 所有的情景忽然清晰起来,包括眼前这张脸,包括刚刚在他前胸看见的东西,不会错,不会错了……吴邪控制不住,他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远去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大哥——” 远处的人明显一愣,顿在原地怔了怔,接着低头,应该是笑了,似乎还小幅度地摇了摇,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在脑后挥了挥作别,随即抬脚继续向前走去。吴邪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走远,内心翻涌,肩膀上被搭上了一只手臂,吴邪颓然地看向张起灵:“我看见他脖子上的蛇眉铜鱼了,和我们的一样。” “嗯,蛇眉铜鱼是张家的家传之物,一共有三条,和他说的一样,代表最亲密的关系。” 吴邪惊讶的转过头,“你知道?” “嗯。” “他在说谎,他是我大哥,”吴邪低头,“他为什么不认我?”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看着齐羽的背影,淡淡道:“有时候,远远地看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九十章 始于拥抱 吴邪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服气,可仔细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么一来,事情大概就清楚了,齐羽就是当年和张起灵掉包的那个孩子,也是一直默默守候在他身边替他扫除隐患的人,两年前在酒吧街背他回家的人也是他,其次就是,这次吴邪莫名出现在杭州,从时间上来推算,一定也是齐羽救的他。而且齐羽很尽责,吴邪脱离危险之后他才回的孤儿院,如果他仅仅只是和张爸爸去了格尔木的话,一个月前他就该回来了,这中间一个月的时间差,正好是吴邪昏迷的时间,他都在守着。 对于这个大哥,吴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这么长时间以来默默在他身后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两次在危急关头还救了他的命,说不感动是假的,吴邪只是遗憾,直到今天他才知晓这一切,总觉得有些晚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无法表达的歉意,这一切对于齐羽来说,又会不会太不公平了呢? 齐羽是个好大哥,吴邪想。 正午的阳光很好,照在行政楼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温度丝毫不减,站在窗前,齐羽伸手抚上胸前的蛇眉铜鱼,看着吴邪和张起灵远去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吴邪,要幸福。 齐羽当然不会告诉吴邪,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爱着他这个弟弟,二十三年前,他刚出生就被父亲隐藏了起来,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另一方面是出于家族考虑的必然结果。父亲对他很好,虽然见面的次数很少,但他能感觉到父亲对他的关心和疼爱。对于张家的动态,包括张起灵和吴邪,齐羽是从小就知道的,从很多事情上来说,他相当于张爸爸的左膀右臂。十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吴邪,那时候的吴邪呆呆傻傻的,也不合群,仅仅是远远地看着,他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瘦瘦小小,笑起来却很甜的弟弟,那也是他第一次决定隐去自己在张家的身份,专为吴邪作为另一个人而存在,族谱上“张起羽”被划去,从此,世上只有齐羽。 在前往格尔木的途中,他也第一次知道了父亲的痛苦,张起灵是张家最后的留存,当年的车祸是被事先预知了的,所以,张起灵是张家内外合计之后决定留存下来的,目的是作为储备力量延续麒麟血。同时,张爸爸也肩负着监视这个最后的留存的任务,一旦有一天张起灵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他就必须亲手毁灭他。 正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让张爸爸无法去关心,无法去正大光明的爱,他一直严格地要求张起灵,一方面是不希望有这么一天,另一方面他不想和他保持太过亲密的关系,他怕他太爱这个孩子,将来真到他要亲手杀死张起灵的时候,他会下不了手。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陷进去了,怎么可能不爱?怎么可能不心疼?这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当他得知张起灵要帮助老九门的时候,按照原定计划,他是应该在张起灵行动之前就杀死他的,可是不行,他发现他还是下不了手,这么多年刻意的疏离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不仅如此,他甚至一路尾随到了格尔木,他决定炸毁这个该死的诅咒。 墓室的结构是早就探知了的,吴邪手上的地图也是张爸爸画好了让黑眼镜转交的,如果要彻底炸毁这个地方,只能在地下第三层。齐羽不放心,一路也跟了过来,张爸爸这次则意外地阻止了他,齐羽不解,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墓室的结构很诡异,安置炸药的人将无法逃脱被掩埋的命运。利用机关将吴邪一行人引入容易逃脱的第四层后,在第二波爆炸来临的前一分钟,张爸爸用尽全力将他推了出去,齐羽想尽了方法也没能再次打开那个墓室门,他趴在石门的门缝上,他听见了张爸爸叹息般的话。 他说,他这一生,最骄傲的,就是他们三个孩子,起灵虽不是他亲生的,却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是,这三个孩子,他却一个都对不起:齐羽是他的孩子,却没能给他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吴邪也是他的孩子,却让他孤单了十七年;张起灵更不用说,他甚至没给过一个好脸色给他看。最后他从石缝里塞进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三条蛇眉铜鱼,他说,三条蛇眉铜鱼首尾相连,代表他们三个人,随后爆炸来临,齐羽在墓室口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张爸爸出现,他开始往回走,离开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吴邪。 当时的吴邪伤得很重,随时会咽气,时间紧迫,他只能先带吴邪出去,幸好他们是兄弟,血型相同,可以直接输血,在最近的村子暂时止住血,等齐羽再去找张起灵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被人救走了。随后齐羽便带着吴邪回了杭州,在他主办的私人医院治疗了整整三周才脱离危险,吴邪即将清醒之际,他屏蔽了张家周围所有的监视,带着吴邪回了张家别墅,安置好他,离开的时候,他摁亮了他房间的灯,他知道,吴邪的朋友马上就会过来,等吴邪醒来,他们又会是路人了。一切都和齐羽算计的一样,除了吴邪会来找他。 吴邪总是让他意外,真不愧是他弟弟啊,望着窗外远去的背影,齐羽忍不住笑了。 身后的门动了动,钻进来一个傻兮兮的年轻人,看见齐羽,呵呵直笑:“老大走了?” “王盟,我教过你要敲门的吧?”齐羽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吴邪渐渐变小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王盟却不理会,坐到了一边的桌子上,也伸头去看:“大哥,你为什么不和老大相认啊?” 因为,最后的温柔是不打扰。 齐羽笑笑,不说话,反而过头弹了弹王盟的脑袋:“别坐我桌子。” 王盟嘟了嘟嘴巴跳下来了,齐羽看着他,缓缓道:“王盟,从今以后,你也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不必再跟着吴邪了。” “嗯?大哥,你傻了吧,”王盟直笑,“我跟着老大,全是我自愿的,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挺开心的。” 齐羽不说话,看着这个傻愣愣的少年,他就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注意到吴邪缺乏朋友的时候,他就决定安排一个可控的人跟在吴邪身边,那时孤儿院的孩子不多,单纯的王盟既是首选。本来他还想着如何设计让王盟融进吴邪的生活,没想到,根本不需要他来安排,一切就已经发生,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这么多年,王盟一直跟着他的老大,在他们最幼稚,最叛逆,最疯狂的岁月里,风雨同路,一路相伴,真的是他安排的吗?有时候想想,他觉得不是,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手机“嗡嗡”地响了,齐羽回神,低头看了看显示屏,“齐老爷子”,这个备注看来可以改了,轻笑一声,齐羽按下接听键。 “喂,外公,我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了。” “是,吴邪很聪明,他认出我了。” “但是,我还是……没和他相认。” “……” 从孤儿院出来,吴邪有些闷闷不乐,坐在副座上也不知在发什么呆,经过西湖边的时候,张起灵缓缓将车停了下来。看着窗外的街景静止了吴邪这才回神:“怎么了?” “下去走走吧。”说着过来帮他解安全带。 说是走,其实也只是在湖边看看夜景而已,湖边倒是很热闹,晚饭后出来散步消食的人不少,一边还有成群的老太太在跳舞,吴邪撑着头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发愣,他还在为齐羽的事耿耿于怀。 张起灵一直陪在一边沉默不语,吴邪侧头瞥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冷落他了,这闷油瓶子,什么都不说,注意力一拉回来,吴邪就发现这气氛有些不对劲了,这不是张起灵的风格啊,他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了?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吴邪探头,试探性地问。 张起灵转头盯着他一言不发,看得很认真,恨不得要将他吸进眼睛里去,吴邪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怎……怎么了?” “吴邪。”半晌,张起灵开口,吴邪看向他,总觉得今天的张起灵有些不一样,他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悬在高空的,有一点点的期待,又有一点点的畏惧,空气中有种莫名的因子在两人不算太近的距离里渐渐膨胀。 “你,怎么想的?”张起灵看向一边,吴邪倒有些新奇了,闷油瓶这是? 随即吴邪便明白了,张起灵这是要和他坦白,说起来,两个从回来之后还没好好谈过。与之前不同,现在没有了危险,没有了谜题,一切客观因素全都淡去,就这两个人自身意愿而言呢?好歹也得明明确确的弄清楚吧?怎么说也分开两年了。 “你之前不是说,不会有更多了吗,都止于那个拥抱了吗?”吴邪一下子就想起了走之前张起灵说的那些话,这话倒是有些赌气的成份在里面了,张起灵却是认真地听进去了,他缓缓拉住吴邪的手,身体摆正,低头道:“我反悔了。” 是,反悔了,如果止于拥抱,如何拥抱未来? 吴邪一时噎了一下,竟不知如何作答,但他知道,此刻他的心在狂跳,因为欣喜。 “吴邪,”张起灵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吴邪听得浑身一阵发麻,张起灵抬头与他对视,张口,语调是冷静的,“我思考了很久,有一件事我认为我还是无法接受。” 吴邪就这么注视着,张起灵一字一顿:“未来没有你。” “今后的路还有很长,也肯定不会好走,所以,我能邀请你,与我并肩吗?”张起灵就这么语调平平地说了出来,他不会知道此刻的吴邪内心有多翻涌,不是保护与被保护,不是救赎与被救赎,是真真正正的平等的关系,两个人会站在一个台面上,互相扶持,共同面对。吴邪知道这话从张起灵的嘴里说出来,意义是不同的,张起灵是个认真严谨的人,他说的话从不含水分,他是真的认可了他,今后的他们是平视的,认清这一点的同时,吴邪垂下头忍住快到夺眶而出的眼泪,却抑制不住胸口的酸胀,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吴邪。”接着张起灵握住他的手,眼神虔诚地近乎神圣,看着这双眼睛,吴邪的心就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千千万万种声音呼之欲出,强烈的预感和直觉在他的大脑不停地叫嚣,然后,下一秒,突然一片寂静。 “我爱你。”他说。 短短三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直直融进吴邪的心里。忽然一下子就满了,太多太暖,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张了张口,吴邪才发现自己早已说不出任何话,喉咙被满心的暖意给堵得严严实实,像融化的巧克力,苦甜又绵长。 什么也不必多说了,吴邪将那人牵着的手绕到后背,伸手就抱住了,抱得很紧勒得伤口有些痛,他却觉得很享受很满足,周围人影绰绰,他们就这么抱着没有分开,有小孩子在一边笑着跑着,老太太们还在载歌载舞,时不时有车灯在两人身上一瞬而逝,一切看似平静,其实早已穿越生死,跨越时间。 时隔两年,我们终于再一次拥抱,不为离别,不为重逢,只为爱。 止于拥抱,始于拥抱。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第九十一章 开花的树 夜凉如水,吴邪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睁眼望着窗外迷离的灯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融在了喉间。 “睡不着?”腰上的手搭了上来,吴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身与身后的人对视,张起灵垂着眼注视着他,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吴邪看着他就笑了:“你不是也睡不着。” “嗯。”确实睡不着,心里空了太久,这忽然到来的踏实感让两个人都有些不适应,吴邪伸手抱上他,头也埋了进去:“你说我是不是该换个称呼?” 吴邪的意思挺明确,两个人算是正式在一起了,那称呼该不该换呢?张起灵的手在吴邪的腰上就捏了捏,没有回答他,反而道:“明天开始我做饭,得养肥点。”话是带着笑意的,吴邪听着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你还不是瘦了,其实,胡萝卜挺有营养的,以后我要给你改过来。”声音隔在衣服里闷闷地,张起灵伸手抚上他的头,又磨了磨:“你想叫什么?” 这人真是慢半拍,吴邪腹诽道,接着却一愣,然后把头埋得更低了,闷了半天也没一句话,看着这个不太明显的小动作张起灵就笑了,吴邪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脸皮就薄,还傻乎乎地自己给自己挖坑。 “那,跟胖子一样,叫小哥?”终于闷出了一句话,张起灵把人从衣服里揪了出来,有些无奈地替他解围:“称呼,只是个代号而已。” 吴邪抬头就笑了:“那还是叫哥吧。” 也别必要刻意去改称呼了,两个人对彼此的所属权也不表现在称呼上,张起灵说得没错,称呼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能这么抱在怀里的,能想抱多久就抱多久的,才是真正拥有的。 “哥,我们都还在,真是太好了。” “嗯。” 各自的辛酸和不易,互相都能体会得到,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今这么抱着有多么不容易。明明还有很多话想问,关于张家的,关于张爸爸的,关于齐羽的,关于戈壁的,可吴邪这会却什么都不想说,就这么安静地依偎着,身体紧紧地贴着,手十指相扣着,呼吸交融着,就够了,吴邪是个聪明人,浪漫的事情,让它负责浪漫就好了。 蛇眉铜鱼上的微雕最后还是被吴邪拿去解析了,一个星期之后,小花给他寄来了解析报告,吴邪拆开自己的那条,微雕的内容是他、齐羽和张起灵的身世,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张起灵的父母正是父亲信中所述的那对夫妇,是张家最后的正统血液。车祸发生之前,张家人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只保留这个孩子,当时齐羽正好出生,巧合之下,张爸爸拜托当时接生的医生,也就是陈文锦,将两个孩子掉包,又将齐羽送入隐秘的地方暗自抚养。从此张起灵就代替齐羽成为了张爸爸的孩子,而陈文锦正是从这件事中了解到了张家,了解到了麒麟血,由此开始展开一系列的研究。之后过了两年,张爸爸与母亲相遇,于是有了自己,在铜眉蛇鱼里,张爸爸坦诚,他从吴邪出生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同时他也了解到了吴邪身上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包括麒麟血和周遭的异变,此后便一直和齐羽联手替他扫清障碍,关于这件事,张爸爸说,他一方面是在教齐羽如何保护他自己,同时保护吴邪,另一方面,他希望将来如果他不在了,有人能替他照顾吴邪。这一切暗中的行动停止于吴邪十七岁那年,临近十年之期,张爸爸意识到,蠢蠢欲动的人越来越多,暗自的保护已经无法全面的顾及到吴邪的安全,他需要一个更加强大,更加有威慑力的保护网,于是就有了和吴妈妈的婚姻,目的是让吴邪进驻张家,得到张家这张大网的保护。也正因为如此,才拉开了他和张起灵长达半生的羁绊的序幕。 读完报告,吴邪摸了摸胸前的铜鱼,心里很感慨,张爸爸依旧没有回来,正如齐羽说的,他们都相信他是过上了他一直想过的平静生活。 张起灵那条铜鱼上的字很少,只有短短两个,吴邪好奇地去看,却被张起灵抢先一步拿走了,吴邪心里痒痒,旁敲侧击地问了几遍,张起灵都只是拍拍他的脑袋并不回答,追问无果,吴邪不高兴了,张起灵无奈,干脆将自己的铜鱼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送我?”吴邪乐了,捏着铜鱼,抬头望着他笑。 “嗯。” 吴邪又笑了,想了想,将自己那条取下来也挂在了张起灵的脖子上:“那我们交换。” 戴上去的手就绕在张起灵的脖子上没放下来了,吴邪把头埋进颈间抱住他,声音低低的,带点笑意:“电视上都说,传家之宝是给媳妇的。” “嗯。”肩膀上的人是笑了,还笑出了声,吴邪佯怒,不满地嘟囔:“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有这样内部使用的,不行,你得再给我买个贵的。” 张起灵侧头吻了吻他的脸,又磨了磨:“可能,暂时买不起了。” 说的是张家的财产,一天前,两人刚去办了手续,张爸爸留下的财产和所有的权益已经悉数转移给了齐羽,这是张起灵的意思。公司交给齐羽打理,两个人都很放心,这样孤儿院也可以拥有一个更稳定的资金来源,同时,张家别墅将无偿捐赠给孤儿院作为新的院址,只等扩建结束,孩子们就可以立马从破旧的老楼里搬出来,住到更好的环境里去。对于这个决定,吴邪先是很诧异,其次是觉得暖心,张起灵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办完手续回来的路上,吴邪问他怎么想到要做这个决定,张起灵想了想,只说,这本就应该是属于齐羽的东西,吴邪点点头,又问以后怎么打算,张起灵低头淡淡地笑了笑,侧头瞧见他眼里的神采吴邪就恍悟了,这人早就有个没实现的梦想,还等什么呢? 从今以后就是要凭自己的本事自力更生了,一切从零开始,没有背景也没有后路,可抱着张起灵,吴邪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满意地在脖子边蹭了蹭,忍不住轻声笑了,满心的喜欢都快要从眼里溢出来:“算了,反正最贵的已经是我的了。” 还有什么能比此时抱着的这个人更贵呢? 吃完晚饭,两人开始收拾屋子,明天他们将踏上飞往德国的飞机,吴邪的学业还没完成,建筑到底是真心喜欢的,他并不想停,至于铜鱼上写了什么,吴邪不再去追问。 整理护照的时候,吴邪盯着张起灵递过来的暗红色小本看了很久,表情很怪异,张起灵摸了摸他的头,吴邪就叫开了,“为什么我们会单独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为什么我和户主的关系是弟弟?” “这个只在国内有效。”张起灵解释,见吴邪还是不说话,又道,“国内不能有同性婚姻,这样很多事情可以方便一点。” 吴邪抬头盯了他一会,脸就有些红了,这人还想和他结婚。和德国不同,国内是不承认同性婚姻的,早前就听过,因为关系不被法律认可,国内有些同性伴侣甚至不能为对方的手术签字。张起灵想得很远,这户口本上只有他们,虽是哥哥和弟弟的关系,但好歹在法律上是被承认了,互相拥有的权利会多很多,财产共有,重要签字,连带责任,社会保障……看着两人都在一个红本本上,虽然不是另一种红本本,但怎么说也还是安心不少,这人是真打算和他过一辈子的,虽然早就知道了,但看着心里还是觉得暖,其他的吴邪倒是真不介意,恋人也好,哥哥也好,都是亲人。 飞机是第二天傍晚的,两人在大床上依偎着说了一晚上的话,几乎没怎么睡,早上起来吴邪先去和所有的人道了别,然后就被张起灵拉着去了郊外,他要带他去看那颗古树。 吴邪本不想去,这毕竟是两人的伤痛,回忆起来免不了又是满满的苦涩,可到了之后,他却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所有的划痕里都长出了新发的绿芽! “这……”吴邪伸手,划痕的凹槽里是一株株新绿色的嫩芽,迎着云间漏下的阳光在风中频频点头,吴邪惊喜地转身看向张起灵,“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共生。”张起灵靠了上来,包住他的手就抚了上去,萌芽摸上去软软的,却很有韧性,“把种子种在这些划痕里,它们会吸收古树的水分,然后发芽,一旦生根,就会自主繁衍下去,开花、结种,生生不息,最终长满整棵树,同时,它们的叶子会吸收氧气供给无法再长出叶子的古树。” “简直就好像是这棵树活过来了一样。”吴邪仰头接道,忽然转头就冲张起灵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伤痕也许并不是坏事,没有这些口子,这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精彩了,越深的伤痕越接近枝干的中心,一旦度过去了,它反而越容易发出芽来。” 张起灵看着他一言不发,眼里带笑,吴邪转身抱住他,抱得很紧,“谢谢你,哥。” 谁没有伤痕,那你是想留疤还是想开花? 牵着手散步回到家,远远就看见院门敞开着,吴邪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客厅里坐着的居然是他的母亲。 吴妈妈是回来办离婚手续的,这几个月她不光去了尼泊尔,还去了很多国家,在这次旅行中,她向一位摄影师学习了摄影,回来的时候带了满满一大册的影集,讲起来滔滔不绝,一点也看不出是来离婚的,看着母亲眼里的神采,吴邪忽然就释然了,其实整件事情完结之后,被保护的最好的人不是他吴邪,而是他母亲。 对于离婚这件事,吴妈妈只是抱怨张爸爸不肯见最后一面,说着说着,望着两个孩子,也不禁笑开了。吴妈妈毕竟还是个乐观的人,而且吴邪感觉,母亲从这次旅行归来之后,心境有很大的变化,她甚至将她亲手经营起来的吴家产业全转交给了三叔,自己决定去周游世界,吴邪很高兴她能放下这些。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离开的时候,吴妈妈还是红了眼眶,她还是放心不下她这两个孩子,吴邪看着她,心里也很难受,和张起灵对视一秒,他还是决定坦诚。 “其实还有一件事,妈,我觉得我必须跟你交代一下。” 说着,吴邪牵起了张起灵的手转向母亲,眼神是虔诚的:“我们……决定在一起了,我们不求你支持,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吴邪的话音刚落,张起灵也反握住他的手:“我会照顾好吴邪的。” “你们……”吴妈妈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眼泪就上来了,吴邪走近帮她擦掉眼泪,抱住她的头:“妈,我和哥不是亲兄弟,我们两个人都是真心的,我们没有开玩笑。” “不行,这事太突然了,我得消化一下。”吴妈妈推开他,抹了抹眼泪,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却又忍不住哭了,伸手轻捶了一下吴邪,“死小子,以后不准欺负你哥,知道不?” 两个人都为这句话诧异了一下,吴妈妈擦了擦眼泪,道:“我从你三叔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起灵太不容易了,你要是敢欺负他,我决不饶你,听到没?” 这话说的有些不坦诚,但意思是很明确了,吴妈妈虽然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件事,但她还是给出了最大的宽容,她到底还是希望两个孩子过得好。 一股说不出的酸胀感忽然在胸腔间弥散开来,吴邪使劲咽了回去,大力地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都要好好的。”吴妈妈抱了抱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拉行李箱。 “妈。” 一声短促的叫声突然冒了出来,吴邪一愣,转头去看闷油瓶,吴妈妈也明显愣了一下。 “谢谢。” 张起灵又动了动嘴唇,声音不大,但确实证明了刚刚的两句话都是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侧眼看过去,张起灵的表情少有的有些动容,吴邪愣愣地看着,他刚刚叫了“妈”?张起灵喊了“妈”?他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但随即这惊讶就变成了心酸,吴邪撇过头忍住喉咙里翻涌的酸水,是啊,张起灵也是人,他也是人,他从未了解过什么叫母爱,这一声,叫得太重。 “孩子……”吴妈妈噙着眼泪慌忙转过身来抱他,张起灵也不反抗,由着她抱着,由着她像对吴邪小时候一样拍打着他的头,他甚至还有些享受的闭起了眼……这一幕太温馨,吴邪看着,几乎迷了眼。 送走了吴妈妈,刚走到人少的地方,吴邪就一把伸手将人勾住了:“哥……” “以后我对你好,比谁都好。”吴邪的声音哽咽。 张起灵不说话,只是挠了挠他的头发,吴邪以为他不相信,又将人抱得更紧,让心跳贴着心跳:“我说真的,以后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替你揍他,谁要是想抢走你,我就打断他的腿,管他男的女的,我去过的地方,我玩过的玩具,我交的朋友,我都带你去,都给你,都让你认识,我要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对你都好。” 一时没有回应,随即似乎是笑了,张起灵伸手抱紧他,低声应了一声,“嗯。” 又靠了许久,张起灵才开口:“吴邪,我很感激她。” “我懂。”吴邪闭上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那,你喊妈,是以什么身份喊的?” 这问的就是,是以兄弟的身份还是以媳妇的身份了,张起灵眯起眼睛看了看他,摇摇头牵着人走了,吴邪不解,又不甘心地继续追问,话未出口,就被人摁住后脑人吻了回去。是深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绵长,张起灵这次吻得很霸道,丝毫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分开的时候有点喘,吴邪靠着他的肩膀就不想动了,嘟囔了几句也生不起气来,这人就是这么犯规,可他仍旧次次都中招,还乐此不疲,能有什么办法呢,偏偏就有这么喜欢。 屋子全部收拾完毕,能带走的东西有限,两人将这些年共同拥有的东西搬进了张起灵的密室,站在门口望着屋里的东西,哪一样都无不让吴邪感慨万千,心理学的书、三圣山的油画、陨玉、小房子、山茶花结的种子、黑金刀…… “舍不得?”张起灵靠了上来,啄了一下他的眼角。 “没有,”吴邪摇摇头笑了,合上机关,转头去牵他的手,“我们走吧。” “嗯。” …… 没有舍不得,因为比起要纪念的,该去创造的东西,似乎更多。 ---全文完----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番外一 惹不起的霸道哥哥 吴邪发现,从格尔木回来之后,张起灵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表面上装作不知道,但其实吴邪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心虚。 这不,张起灵的车刚开进院子,吴邪就匆匆忙忙地将茶几上的某些痕迹进行毁尸灭迹,几乎是收拾好的同一时间,大门就被打开了,吴邪立马换上一张阳光明媚的脸冲门口大喊:“哥,你回来了。” “嗯。”吴邪的伤还没好,不方便出门,而张起灵完好地执行了他的“吴邪养肥计划”,每天按时去超市采购最新鲜的食材,一日三餐一顿都不马虎。关好门换好鞋子,张起灵提着塑料袋径直去厨房放东西,经过吴邪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一下,吴邪坐在原地,他看不到后背的人的表情,但气场所迫,他的精神忽然就紧绷了起来。然而张起灵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他又继续走去了厨房,吴邪长舒一口气,又偷笑了一阵,打开电视开始看球赛。 张起灵的厨艺这两天大有长进,这得感谢他房间里那一堆杂志和书,这人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快,看着厨房里那个挺拔的背影,吴邪一边愤恨造物主的不公平一边又忍不住满足地弯了嘴角。 真好,这人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属于我吴邪的? 午饭很丰盛,吴邪吃得很满足,张起灵倒是不给他夹菜,就是不许他剩,其实吴邪就是剩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张起灵会有意无意露出一些低落的情绪,看得吴邪一怔,负罪感就奔腾而来了:闷油瓶这么精心地照顾自己,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熬粥炖汤,补血的食材几乎能脱口而出,不利于伤口恢复的食物都细细地写好贴在冰箱上,左手一天定时做好几回按摩,半夜起来给他的伤口换药……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吗?闷油瓶这么用心,怎么能让他的努力白白浪费呢?这么想着,就是肚子再撑吴邪也会把盘子全舔干净了,末了还不忘打着饱嗝微笑着赞许一番。 张起灵摸了摸他的头,与以往不同,他今天没有立马去收拾桌子,而是从袋子里夹出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以后难受的时候就嚼这个。” 吴邪又打了个饱嗝,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这什么?” 盒子有个很好看的蓝色包装纸,上全是英文,吴邪一瞥,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了,再抬头去看,张起灵已经转身去了厨房。望着他的背影,吴邪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这几年在德国确实还是留了些坏习惯,有些离了环境倒是好改,但有些就不行了,比如——抽烟。之前忙着找人救人也没在意,如今这么亲密地住在一起,才渐渐发现这些坏习惯的不便之处,吴邪的烟瘾不长,但也有一年多,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心烦起来抽得比胖子还凶,要一时半会就戒掉也不现实。吴邪知道张起灵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抽烟的,所以这几日一直都很小心,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就半夜去厕所和阳台抽一根,或者趁张起灵外出的时候抽两口,吴邪以为他掩饰得还不错,可张起灵还是察觉到了。 可不,盒子里是进口的口香糖,戒烟专用的。 “哥,我……”吴邪揣着盒子,总是想解释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还是低了头,倒是张起灵盯着他窘迫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搭上他的脑袋,目光也变得柔和了:“没事,我帮你。” 吴邪抬头对上他,张起灵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又黑又亮,目光也……心跳突然就是一漏,吴邪赶紧撇过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此后吴邪倒是不掩饰抽烟的痕迹了,但他仍然从不在张起灵的面前抽,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大概还是想在这人心里保持一个好印象吧,尽管吴邪知道他不会责怪他。 戒烟也就是戒个习惯,吴邪不是个定力差的人,可就是偶尔会忍不住习惯性地去摸衣服的口袋,那里面的烟已经换成了张起灵给的口香糖,吴邪倒是不抽烟了,可口香糖他也不爱,嚼了两次就彻底成了摆设,其实摸着铁盒想想张起灵,比口香糖可有效多了。 冬夜来得早,也不知是不是伤口在愈合的原因,吴邪一吃完饭就困了,趴在桌子上不住的打哈欠,张起灵从厨房出来,看见他这副摸样就忍不住笑了,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揉了揉,声音很轻:“去睡吧。” 是真有些困了,吴邪撑开眼皮,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点点头然后踩着拖鞋噼里啪啦地上了楼。脱了外套,吴邪躺到床上,闭上眼却发现忽然又失了困意,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想必刚刚是消炎药嗜睡的副作用,现在过了那一阵就睡不着了,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烦躁,吴邪踢开被子坐了起来,张起灵还在楼下,就算他要睡觉也会先去他自己的房间冲个澡,还有一段时间,想着,吴邪把视线转向床头柜,那里面自然是有他现在最想要的东西,鬼使神差地,他溜下床打开抽屉,摸了根烟点上就晃去了阳台。 空气中有冷风阵阵吹来,隐隐煽动着嘴边的那一点星焰,吴邪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还未吐出,身后人影一晃,忽然就被扭过脸吻住了,吴邪瞪大了眼,张起灵白皙的脸近在咫尺,眼睛自然地闭着。温热的鼻息扑打在他脸上,吴邪怔了怔,同时一口烟就堵在嘴里,随即他开始挣扎,推着对方的肩膀想要脱出,然而张起灵并没有让他得逞,反而用力将人抱得更紧。挣不开又不敢把烟吐在张起灵的脸上,吴邪憋得满脸通红,正要骂娘,嘴唇刚动就被人趁机钻了进去,微凉的触觉混合着苦涩的烟味麻麻痒痒地侵袭而来,吴邪所有的神经瞬间就绷在了一起,出于本能的抗拒,他开始拼命的往后仰,对方却丝毫不放松,狠命地追着他咬。舌头长驱直入,很快就撬开牙关占领了重要领地,只感觉鼓囊囊的嘴忽然一紧,吴邪瞪圆了眼看向眼前的人,此刻嘴里的感觉很奇异,烟和空气都被外力吸走了,张起灵仍旧闭着眼,却微微皱了皱眉,吴邪愣愣地看着他,下一刻,心就猛地一炸,淡淡的青烟竟然从张起灵的鼻子里呼了出来,他在吸他嘴里的烟! 余烟缭绕在两个人的脸颊边,张起灵松了他睁开眼,又抵上了头,嘴角微翘,似乎还挺满足:“味道不错。” “你——”吴邪涨红了脸,却自知理亏,半天也讲不出一句狠话来,额头被人抵着不住地摩挲,烟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落在地板上有气无力地舞着青丝,吴邪忽然就软了,低头把烟头踩灭,伸手抱上他,“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抽烟?” 张起灵不回答,捉住他的胳膊就要把人往屋里带:“进去说,外面冷。” “等等,”吴邪拉住他,“我是想戒烟的,可就是……你知道,这就是个习惯,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戒掉的。” 冷风还在吹,撩起了吴邪的额发,目光也细细碎碎的。张起灵走近,伸手抱住他冰凉的胳膊:“戒不戒都不重要。” 吴邪一愣。 “要是想抽,我就陪你,”张起灵继续道,“以后你吸一口,我就吸一口。” 吴邪盯着他,有些不可思议,转而他就明白了:“你……你该不会都像刚刚那样……” 张起灵不说话,青雾已经散尽,但是残留在两人身上的烟味还在隐隐作祟,吴邪伸手抱上他,心里就了然了,这人真是赖皮,不,不是赖皮,是霸道,看起来无辜得很,事实上这就是逼着他戒烟。 但是心里却还是被喜悦和满足占领了,吴邪闭上眼贪婪地汲取着张起灵身上的温度,换位思考,他也不会让张起灵抽烟的,对身体不好不说,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确实一秒钟都浪费不起。 从那之后吴邪发现,张起灵的鼻子真的很灵,一点点烟味他都能闻出来,而且这人是个绝对行动派,吴邪只要一点烟,不分时间不分地点,身边总会多出一个人影来,交织纠缠着夺他嘴里的烟,一点都不让步,霸道得很。 在青烟和湿润中挣扎了几回之后,吴邪终于彻底放弃了,他也终于明白了张起灵说的“我帮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怎么这么霸道呢?”吴邪趁张起灵走近就缠上了他的脖子,对方投来疑问的神色,吴邪笑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又犯烟瘾了……” 张起灵撇过头去看抽屉,随即会心一笑,那里面的烟和打火机昨天都已经被吴邪给扔了。 “不抽了?” “嗯,谁叫你捣乱的,”吴邪笑道,“那我现在难受了,你打算怎么办?” 吴邪的声音很近,有些沙哑,又有些低沉,像只小猫在心里挠啊挠,让人心痒痒,但可恨的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张起灵瞥见他眼里清澈见底的笑意,猛地凑近就是一咬,弯弯的嘴唇被咬得说不出话来他才松开,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吴邪伸手抹了抹嘴唇,窝回沙发上满足地笑了,想要的回应,真的从来都不会少。 这个人,沉默里是霸道,霸道里却是温柔。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番外二 蓝(吴邪独白篇) 转眼来德国已经一年了,还有几个月我也即将毕业,你问我是谁?哦对了,忘了说,我叫吴邪,今天21岁,呃……非单身。 接到张起灵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导师谈论保研的问题,我对导师说了谎,扯了个借口后急急忙忙地背上包走了。我迫切地想见到他,毕竟,我们一个月没见了。 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有了从前没有的色彩。最近这半年他发展得越来越好了,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团队和固定的客户源,我并不诧异,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实力。 其实刚来德国的时候,我和他都不顺利,他没有门路,也没有人引荐,国内的成绩和学历并不能为他证明些什么,所以只能在小公司做些兼职。而我因为回国的原因,掉了很多课和工作,左手又不能长时间使用,要把它们全部补起来并不容易。 收入不高,为了省钱,我们只好分开住。我住在宿舍,而他则在郊外租了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说是一楼,其实只能算是地下室,又小又暗,湿气也很重,连白天都要开灯。他不忍心让我和他一块受罪,可我却乐此不疲地往他那跑,一到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便会跑三个街区去买最新鲜的排骨和牛肉,然后坐上黎明的第一班公车去找他。我要帮他晒被子和枕头,我知道他喜欢阳光晒过的味道,他觉得很好闻,他觉得那味道很像我,其实他什么都没说,可我就是知道。 通常我去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可他都已经起来了,远远就能看见他伏案在台灯下写写画画,太过投入,以至于每次我进去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察觉。屋内的被子总是叠得整整齐齐,我不知道那是他起得太早还是他根本一夜没睡,走廊里很吵,电吉他和婴儿哭喊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住在这里的都是贫民,有玩摇滚的黑人,也有偷渡来的孕妇,一切都很吵闹,只有他。 这里线路不好,台灯不太亮,我靠在门框边就这么看着他。他做事永远很投入,此刻正低垂着眼看着纸上的图样出神,忽明忽暗的冷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他白皙的脸颊和细腻的皮肤,他有些瘦了,我低下头,忽然很心疼:这里明明与他格格不入,可他还是不远千里跑来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放弃家业,放弃身份,甚至放弃了他的骄傲。 “吴邪?” 听到他叫我我才回神,他侧头望着我,淡淡地笑了,一看到他的笑容我就止不住满腹心酸,拎着袋子就上去抱他,他伸手也抱住我,我又不满足地去吻他,他有些微微的诧异,但很快就闭上眼开始回应我。门外的黑人在冲我们吹口哨,我朝后伸脚一踢砰地关上了门。那一次我们吻了很久才分开,他摸了摸我的头,看向我的目光满是担忧,声音有些嘶哑:“怎么了?” 他还是担心我受了委屈,可他却不知道,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我抱着他的肩膀几乎要哭出来,我哽了哽喉咙,最后只挤出了三个字:“我想你。” 他好像永远也不明白,我也是会担心他受委屈的,他是我爱人,我希望他过得好,比谁都好。 我的账户上还有些余钱,交完学校所有的费用,剩下的够我们租一年公寓,我知道他不会用,所以我把这钱都花在了他的伙食费上。他太辛苦了,有时候忙起来可以几天不吃东西,他瘦得很快,我只好每次去看他的时候尽量多买一些肉和水果给他补补,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吃多少。地下室住了很多人,厨房是公用的,肉香会飘很远,邻里各自分一勺,剩下的还不够我们两个人吃,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去做这件事。后来我发现,人的得失真的是平衡的,住在地下室的第三个月,一个邻居找到了张起灵,原来这个邻居有个亲戚要装修房子,本来找好的设计师突然去了国外,张起灵接下了这个活,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这竟然是个机遇,那一天之后,他的才能终于被认可。 他为邻居亲戚设计的房子大受好评,很快就有新的活交给他,名气越来越大,找到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很开心,屁颠颠地去工地找他,他没有雇什么人,很多活都是他自己做,他不让我帮忙,我也帮不上,我的左手不能用。大多数时候,我只能在他休息的时候陪他说说话,和他讨论建筑图,顺便帮他递递锤子和螺丝。这让我很郁闷,我也是个男人,我很想和他一起进退,我这么想的时候就被他抱住了,那一天他意外地说了很多话,我想了很久,也许他说的对,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并不是竞争关系。每天工作完,他都先会陪我回来,我们拥抱着在宿舍楼下吻别,接受路人厌恶目光的洗礼,我们不介意,因为我们比他们更幸福。 拿到一笔可观的佣金之后,张起灵在公园边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公寓,环境很好很安静,重点是,阳光充足。我笑他是被地下室的霉菌给吓坏了,他摸着我的头只是笑,然后我就笑不出来了,我知道他其实是怕我受不了。 搬家的那一天,地下室所有的住户几乎都来了,我和他们一个个拥抱着告别,包括那个被我骂过的黑人,他含着眼泪向我道歉,我笑着说你该把你的被子拖出去晒晒了,都能生出蘑菇了。 说是搬家,其实也没多少东西,打包完还装不满一个小行李箱,能留下的,我们都留给了他们。住进公寓的第一晚,我抱着他的身体,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终于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他竟然还没醒,我没有叫醒他,他太累了。 思绪被一阵电话声打断,是他,我接了电话,还没问出口,就看到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急忙下了车朝他奔去,他看见是我,挂断了电话冲我淡淡地笑。 一个月前,他接到一个外地的活,离柏林有500公里,他有些犹豫,可我知道他是想去的,于是我帮他打包好了行李送他出门。临走时他说,最多一个月,我只是笑笑没说话,都是学建筑的,需要多长时间我自然是有底,最快也要三个月,但是我并不介意,我可以去看他。我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一个月,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我知道,这不是他工作效率的极限,是他想我的极限。 街道上的人很多,来来往往,我就这么冲过去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其实我也……好想他。 “怎么这么快?”我听见我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抱着我,抱得很紧,我敢打赌如果这不是在外面,他一定会抱着我转上几圈。 “提前完工了。”他说。 我笑了:“吃饭了吗?回家吧,我炖牛肉给你吃。” “先带你去个地方。”他松开怀抱拉起我的手,眼里是少见的神采,看得我有些发愣,这样鲜活的他很让我着迷,这一点他并不知道。 他叫了出租车,我们一路向南,最后到了介于郊区和市区之间的地带,这一片我没有来过,但我知道,这里是富人区,五公里之外还有个高尔夫球场。 他带着我左拐右拐,四周很安静,偶尔能见到几栋别墅,他要带我去看他设计的房子? 穿过一小片森林,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湖泊,湖水很清澈,倒映着天上的白云,看上去很惬意,我有些好奇:“这是哪里,我怎么来没来过?” “我们未来的家。”他说。 我愣了一下,一种预感突然就袭上来了,难道是…… “你看。”他转头看向我,一边用手指了指湖边的房子,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看清房子结构的那一刹那,我觉得我的大脑忽然就死机了,预感又一次成了现实,望着湖岸这个放大版的小房子,满心的感动就从我的眼里流了出来。这一年过得很辛苦,我们饿过肚子,我们遭人歧视,我们身无分文,这些时候我都没有流过眼泪,可如今我却控制不住我的情绪,值了,真的值了,有这个人在身边,什么都值了。 他伸手抱住我,吻去我的眼泪。 “已经完工了两层,还有一层,你毕业之前,我们就可以住进去。” 我抱着他,其实我的心里有好多疑问,我想问他从哪来的钱买地,什么时候动的工,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可事实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他一动也不动。其实我不想流泪的,我是个男人,可我就是没办法在他面前掩饰些什么,是的,这个混蛋,他又一次让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我才知道,他将工作室做了具体的分工,又招了些人进来,换句话来说,他决定退居二线当老板了。我知道他是想多些时间来和我呆在一起,我含笑不语,晚上他去洗澡的时候,我给导师打了电话,婉拒了保研的事情,我也想多一些时间来陪他。我们都知道,钱不重要,学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好好在一起。 临近毕业的前一个月,我们去了湖边,房子已经全部完工了,一二层的装修也已经完毕,一个月后就可以入住。从二楼的阳台看过去就是天蓝色的湖泊,很美,靠在他身上,我望着远处的天空,忽然觉得,活到现在,老天真的待我不薄,如果明天就是末日,也足够了。 吃完简单的午餐,我上楼给他帮忙,三楼的油漆还没刷完,我顺手拿出滚筒刷开始往墙上涂,如果一定要说有缺憾的话,我只是遗憾这个房子不是我们共同完成的,属于我付出的那一部分太少了,不过这不妨碍我喜欢它,看到张起灵开心对于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超过了这个房子本身。 刷油漆其实是个技术活,我并不太擅长,虽然已经很注意,但是还是有不少滴到了身上,起先我也没在意,直到离开之前我去洗澡,脱掉T恤才发现,油漆竟然沾到了皮肤上,尤其是后背,白白的一片,之前还以为是汗,没想到是油漆。 这种油漆很难处理,更糟糕的是,因为房子还没入住,能用的洗涤剂只有一瓶洗手液。我先用温水对着冲了冲,毫无效果,然后我想到了热胀冷缩的道理,于是换了冷热水交替,仍然毫无效果,我有些无奈,只好把水放满了浴缸,整个人都泡进去。这回总算是有些效果了,我把手伸到后背慢慢地揉搓着,水里有些掉下来的油漆屑,但是后背仍然很不舒服,我知道还有大部分没弄下来,但是我的手已经没力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左手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麻烦,我想这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张起灵,他总是在我自己都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帮我做好很多事。躺在浴缸里,我有些纠结,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他来帮我,毕竟我一件衣服都没穿。 有件事我必须承认,我是到了德国之后才想起来一些事,这其实是之前在夜店司空见惯的事,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和张起灵在一起完全不会去想这些,好像我们之间只有一片纯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些事情我完全无法和他联系在一起,也无法和我们联系在一起。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我和他之间,究竟做到哪一步才不会违规,他太冷静,我有点不知所措。 然而他并没有让我纠结太久,很快浴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我看了一眼窗外,天竟然已经黑了,这个澡洗得太久了,我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他还在门口没有走开,我知道他在确认我有没有在浴缸里睡着,毕竟溺死在洗澡水里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想着他,我的心莫名就是一阵冲动,这一次,理智被我远远甩在了声音之后。 “哥,你能进来帮我一下吗?” 冲着门口喊的那一刻,我的心在狂跳,我知道我在冒险,可是莫名的,喊完我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我一动也不动地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反应,生怕错过一点点动静。 然而门外并没有回应,隔着门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微微皱眉的样子,他就是这样,永远都那么冷静,永远都那么理智,有时候这让我有些抓狂。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怎么了?”他还是没有进来,隔着门,我听见了他的询问。 “油漆沾到背上了……手不能……”我的话断断续续,但我知道他听见了。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又像是在吸气,然后我听见了门把拧动的声音,门没有锁,他可以直接进来,出于本能,我还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了,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毕竟,这么清醒地袒露在他面前,除开之前受伤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让我郁结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看见我背后的油漆,他很自然地就蹲下来了,伸手从浴缸里撩起一些水开始帮我擦,他的动作很轻,目光也很专注,完全没往其他地方瞟。这一刻我突然有些佩服他的定力,若不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爱我,怎么我的身体对他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空气中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他的手指很灵巧,指腹划过脊梁骨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顿了两秒:“疼?” 他一停,我的脸就更红了,头嗡嗡直响几乎要爆炸,根本没听清他在问什么就胡乱地点了点头,随即他的手更轻了,凉凉麻麻地简直像在挠痒痒,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然后一个不经意的瞥眼,我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张起灵就这么看着我,他的目光直直地射进我的心里,对上他深邃得能吃人的眼睛,我的大脑瞬间就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气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尴尬,有些莫名的暧昧因子在空气中游荡,很快他就撇过脸站了起来:“我去找些酒精。”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乎是同时我就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服,浴缸里的水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溅得到处都是,也包括他的衣裤,他不再走却也没回头,我咬住牙,心脏砰砰砰地快要跳出来:“哥……我……” 心跳越来越甚,几乎要爆炸,我心一横,低声道:“你能不能……不走。”最后两个字的音量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但很明显他听见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一时间我竟然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只能说,有些微妙。他就这么看着我,既不说话也不表态,说不上来是什么动机,我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就吻了上去,他没有推开我,闭上眼之前,我看到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我决定不理会。浴缸很滑,就这么站着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伸手抱上他的肩膀,吻得愈发投入,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窘迫,我正赤裸着身体红着脸吊在他身上吸允他,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今天他推开我,我一定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勇气,那么从今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有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了。 所幸他并没有那么做,可我仍旧有些慌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有了回应。他轻轻碰了碰我的胡乱搅动的舌头,我浑身一震,舌头也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刚刚是我的错觉,是我不小心碰到他的牙齿了?没有容我多想,像是猜透了我的想法一般,很快又有了第二次,微微的凉意像蜜糖一般在舌尖蔓延开来,我有点反应不及,他这是在询问?我微睁开眼看了过去,突然他就抓起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心脏上,随即我的大脑就是一炸,他的心跳很快,几乎不比我慢。 我从来没有这么感激过他给我的回应,而我突然也像打完一场激烈的战斗一般毫无顾忌地瘫软在他身上,我高兴地快要疯了,抱着他我几乎要大笑出来,这个人刚刚在演戏,原来我们都一样! 张起灵什么也没说,可他却就这么轻易地让我深陷其中,从一开始的试探和询问到掠夺和占领,他的舌头畅通无阻。纠缠到卧室的时候我想,我这辈子是出不来了,我掉进了这一汪漆黑的眼眸里,我是真的出不来了。他的指尖在我身体上游走,划过的地方就像开了一道道口子,几乎要从身体里喷出火焰来,他就这么一遍遍地在我耳边叫着我的名字,吴邪,吴邪,吴邪……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狡猾地溜进我的脑子,赶走我所有的理智,不行,不行了,张起灵太温柔,温柔得我几乎要融化,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味道充盈了我的鼻间,他的体温与我互相交织,我突然迫切地想要吸光他所有的味道,独占他所有的气息,夺取他所有的温热,我想要更彻底地与他融合,完完全全!这一刻我忽然了解,这种感觉,就叫欲望吧。 他显然比我懂的更多,我不知道他私下有没有做过功课,但是我知道,他的初衷一定是为了不让我们受伤,可尽管如此我还是皱了眉。他的动作很小心,循循渐进这个词他学得很好,一边是痛觉一边是欲望,这两者是我脑海仅存的余念,但明显还是后者占了上风。意乱情迷中,我抱着他发烫的身体开始语无伦次,后来我只记得我说了我爱他,随即一切的胡言乱语止于一个情不自禁的闷哼。 第一次被闯入,那一瞬间其实是疼痛,但几乎是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忽的爆发了出来,这是一种被需要、被占有的满足!重要的是,被张起灵需要,被张起灵占有!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我激动得无法自拔。身体适应得很快,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下来,所有的感官都渐渐集中在了某一个地方,感受着它一次次膨胀又紧缩,很快汗液开始顺着刘海滴下来。痛觉和快感并进,我听见了四周无处不在的喘息,我不知道那是我的还是他的,也或许两个人都有,张起灵真的太温柔,温柔地一次又一次掠夺走我的心智,属于他的力量从我的后脊梁骨开始像电流一般一次次直戳神经,堆积着把我推向云端,我的大脑开始放空,我的眼神开始迷离,我想我已经沉醉了……最后我们一起跌落,我神志不清地伸手抱住他的头,然后泪水就顺着我的眼角滑落下来,我没有哭,这只是落泪,是一种纯粹的生理反应,是欲望攀升,然后在最高点忽然坠落摔得粉碎之后,撒了一地感动的结果。 他有些喘,又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俯身抱住我,替我吻去眼角的湿润,他的汗水还带着温度,就这么滴在了我的肩膀上,与我的混杂在一起,我很喜欢这种不分彼此的感觉。有些滑腻的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来,不必去看,白色的床单上想必是什么都有,后背的油漆倒是意外地全被蹭掉了,我疲惫地倒在他的胳膊上任他抚摸我的头发,享受这混合着疼痛的余韵,我张开眼瞟了一眼窗外的湖水,最后在细细碎碎的月影中睡了过去,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恍惚看见他低头亲吻了我的额头,如很多年前一样,其实他一直都是如此温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仍然在他身边躺着,身体已经被清理好,衣服也换了干净的,是他的衣服。意外地没有尴尬,我眯了一下眼睛,他正撑着上半身低头看着我渐渐清醒,这是他的乐趣,这几年都是如此。阳光从玻璃窗外洒进来,暖暖的,我睁开眼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醒来,他和阳光都在。 认识他的第五年盛夏,德国的蓝色湖畔,坠入那双比湖水还要静谧的眼睛中的我,彻底沦陷。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番外三 白 吴邪的天分其实很好,但他总是不够自信。下午下班回来的时候,他正低头望着厨房的炖锅发愣,我微微叹了口气,上前帮他关掉火,此时锅里的羊肉汤已经沸腾得快要溢出来了,他这才回神,转过头来冲我笑:“哥,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习惯性地去摸他的脑袋:“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饿了吧,我帮你盛汤。”说着就要去拿碗,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的反射下闪了一下,很亮,我控制不住地伸手从后背抱上他,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还在思考上次的设计稿。 “等会再抱。”他笑着拍开我的手转身去盛汤,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总会有些莫名的暖意。 如今我和他都不再年轻,我们已经结婚七年了。七年,听起来很长,可我总觉得还不够,和他在一起很愉快,很平静,多长时间都嫌短。 他现在和我一起接案子,帮我管理公司,他很有头脑,而且很擅长和各路人打交道。从他加入到现在,公司的整体效益比从前高了十倍还不止,吴邪总认为那是我设计稿做得好,其实不是,他不知道,一直以来他才是我灵感的源泉,他就这么存活在我脑海里,微笑着,呆愣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如此鲜活的存在。有时候我甚至为自己感到诧异,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能让我如此牵挂。 上周我们接了一笔熟人的案子,对方是个富商,用吴邪的话说就是“财大气粗”,这样的案子吴邪一般是不接的,但是碍于脸面他还是没有拒绝。他是太善良,尽管他总是标榜自己是狡诈的小奸商。其实这些都不妨碍他的本质,吴邪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无论身边的环境有多糟糕,或是有多优越,他都不会改变,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从来都心如明镜。有一点他未察觉,可有时候连我都望尘莫及——他身边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喜欢他,他很有魅力。 富商的房子面积很大,典型的欧式建筑,设计稿很快就做出来了,对方却迟迟不给答复,吴邪跑了很多趟都没有结果。昨晚我联系了这个案子的接头人,然后才得知,这房子并非富商本人居住,而是他送给他未婚妻的礼物,设计稿也在他未婚妻的手上。几经周折之后,我终于从电话那头的女声中听出了结果,原来对方嫌弃床太小了,并且她不想要浴缸,而是想将一楼的花园拆分一半出来建一个游泳池。 我将要求转述给了吴邪,自然是过滤掉了些难听的话,可还是让他伤了神。设计是按照美学构造里的最佳比例设计的,选取的都是最实用的方案,这样的拆改并不难,但这不符合我们的理念,我们都遵从人性至上。 不忘初心,这是我和他之间无法言说的默契。 晚餐吴邪吃得很少,我只好将羊肉汤放进锅里用小火温着,半夜他会饿。 洗澡的时候,隔着水雾我低下头吻他,从耳朵一直吻到后背,他的后背很敏感,轻轻一碰身体就会发出一阵轻颤,像只小猫。不关灯的话,他的脸偶尔还是会红,他似乎无法抗拒我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正如我无法拒绝他对我任何一次的挑逗。他的眼睛被水汽蒸的很亮,我很喜欢看他意乱情迷的样子,不仅仅是因为美,那样的他能让我忍不住想要去占为已有,只有他能。 吴邪身体上有很多疤痕,最多的还是手臂,一道道互相交叠,摸上去有些凸出,这么多年都没有淡去多少,这是在格尔木留下的,为了救我。 我曾经想过,如果那一次齐羽没有及时出现,我会不会真的就此失去他,每次想到这都让我后怕。吴邪总说我把他看得太紧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愉悦的,他不反感,但他不知道他对我的重要性。 吴邪不太喜欢我去触碰他的疤痕,他担心我会自责,可我却喜欢去亲吻这些痕迹,这是我们曾以生命为誓的证据。他从不拒绝我的每一次亲吻,也从不掩饰他对我的任何渴求,我们熟悉彼此的身体,知晓对方的喜好,了解心里所想,我们总是契合得好像认识了好几辈子。 亲近他的身体我总是很小心,我不想让他受伤,更多的,我希望在这件事上我留给他的是美好的记忆。彼此交融的时候,他总是会涨红着脸喘着粗气胡言乱语,没有丝毫逻辑可言,可我都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这些都是吴邪平时不敢说的情话,这是他内心一直想告诉我的话。 窗外的湖水有淡淡的波浪拍打过来,起风了。 我俯身看着枕边熟睡的脸,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晚安,吴邪。 早上他醒的很早,天气不好,但他笑得很灿烂。我们习惯同时起床,就算先醒了也会继续偎着等另一个,他窝在我怀里捏我的鼻子不让我通气,他很久没干过这种调皮的事了,毕竟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有些意外,刚想起来,他就伸手按住我,他眯起眼睛冲我笑:“哥,我决定了,我要去说服她。”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我不意外这个决定,这很符合他的作风,但我有些担心对方不买他的账,毕竟我私下接触过,知道那个女人的脾气,那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嗯。”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只要是他做的决定,我都会支持,至于这笔单子,合同可以违约,但吴邪不能受伤。 “走,起来,我饿死了。”吴邪很高兴,拉着我起来,看着他低头垂眼、认真地把牙膏分别挤在两只牙刷上,我就忍不住想去抱他。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打动我,一个专注的眼神,一个低头的瞬间,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一个大咧咧的傻笑……吴邪的身体很温暖,抱着,很舒服。 羊肉汤炖了一晚上,香味已经充盈了整个厨房,吴邪捧着热乎乎的汤碗站在窗子前惊呼:“哥,你看,下雪了!” “嗯。”雪再下大一点,湖面就该结冰了,到时候可以和他去滑冰,在大庭广众下拥抱他,这是这个冬天唯一的期待。 出门的时候我翻出了最厚的围巾给他围上,吴邪的皮肤很好,一点也不像快三十岁的人,浑身被裹成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乍看倒有些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了。 “老子帅吧?”走在雪地上,他忽然凑近冲我笑。他总能猜中我心里的想法,有时候我觉得我必须给他一点惩罚,于是我抓过他的头就吻了下去。邻居正在铲雪,不过他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停下来冲我们鼓掌,吴邪只好涨红了脸闭起眼。直到吻得他喘不过气来我才松开他的唇,他瞪了我一眼气鼓鼓地率先上了车:“今天我开,你给我坐后面去。” 吴邪生气的时候是不能逆他的意的,尽管他几乎没生过气,其实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我顺从地打开了后排的门,还没上车他又发话了:“算了,你还是坐前面吧,这雪晃得我有点看不清路。” 口是心非,我笑了笑,挤上了司机的座位推他去副座:“我来。” 和预料的一样,与房子女主人交涉的过程很不顺利,但在吴邪的劝说下,她最终竟然同意放弃游泳池,这让我很惊讶。我不知道吴邪用了什么方法,但如果是他的话,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吴邪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 床还是按照女主人的要求选了超大加宽的尺寸,她太坚持,吴邪很无奈。 因为下雪交通不方便,测量工作我们决定自己做,吊顶是最麻烦的一部分,吴邪仰头做着记录,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即将倒塌的木梯,很危险!几乎是同时我就冲上去了,速度快得让我自己都感到讶异,把他护在身下的同一时间我听到了他的惊呼,然后我的眼前便只有一片血红,木梯上的铁钉刮伤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听到了他急切的声音。 “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想我的声音是冷静的,他却有些慌乱,但语气是镇定多了,转头对上门外惊慌失措的女主人,德语很流畅:“女士,麻烦你帮我通知一下医院,眼部外伤一名,硬物划伤,十分钟后到。”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我下楼上车,发动引擎,直奔医院。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的手心被他一直稳稳握着,很温热,与屋外寒冷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想,就算有一天我失去双眼,我也能在天寒地冻的夜晚找到他的痕迹,因为他一直都是如此温暖的存在。 一路上他都在说,前面有楼梯、五级、慢点、停一下我帮你开门、再忍一下马上就到了……我想我该感到欣慰,我的吴邪,他是大人了。 听到医生说一个月能恢复之后,他在走廊里抱住了我的头,我想他一定是被吓坏了,眼前是厚厚的纱布,但是我还是准确地摸上了他的脑袋:“回家吧。” “再让我抱一会。”医院是个好地方,在这里,谁和谁拥抱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吴邪替我顺着后脑对我说:“会好起来的,哥。” 老实说,我有点感动,我并不介意以后不能看到这个世界,我只介意以后不能看到他,尽管他的摸样早已刻进我的心里。但是很明显,他比我自己介意得更多。 “嗯。”良久我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成了我的眼睛,他告诉我时间,告诉我天气,告诉我地点,他帮我换药,他为我做饭,他牵我散步,他带我回家。 我过了这辈子最依赖他的一个月,拆纱布那天他比我还紧张,而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我的心少有的有些激动。 女主人赶来将房子全权交给了吴邪处理,临走时她说,她也许一辈子都体会不了爱,但至少她见到了。 回来的路上,吴邪靠在车玻璃上出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吴邪有一点多愁善感,那是因为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这很难得。 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冬天,因为受伤的缘故,我们最终还是失去了去湖面滑冰的机会,但是我们都不懊恼。 屋外是纯白的雪地,散步归来,走在路上,我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说出了酝酿已久的想法,我想带他回国,然后去旅行,去我们曾经想去的所有地方。 他愣在原地看着我,澄澈的眼睛在雪地上愈发清亮,我走近他的身边,静静吻上他的嘴角。 我不知道我们能走到多远,但是他生命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想陪他走下去。 永远。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友情提示:对黑花反感的请止步--- 番外四(黑花篇) 最自由的地方 那一年解雨臣十一岁,黑眼镜十五。 十一岁的解雨臣还没长开,个子很瘦小,皮肤白白的看上去像个女孩子,若要因此就小瞧他,那你就错了。解家人都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孩子,手段却是极其狠戾,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手腕一点也不输大人。 然而解家的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他吃了多少苦果子,这是一个外人无法理解的家族,他们有着长期以来深入根基的矛盾:财产、生意、体制、人心、一切都岌岌可危。 事情就发生在解雨臣接手解家生意的第二年。 北京的气候并不是很好,空气总是很干,黑眼镜咕噜噜喝下第三瓶矿泉水,仰头手腕一勾,矿泉水瓶在空中完美的画了一个弧线,“哐啷”一声准确落入垃圾桶内。 手机滴滴滴地响了,黑眼镜啧了一声,拿起来瞄了一眼,随即轻笑一声,晃荡着两条长腿一溜儿去了废弃工厂。 这是一个犯罪集团,黑眼镜觉得在学校里打打闹闹不够刺激,于是想办法跟这群人混在了一起。最近接手的是一个绑架案,请他们的据说是个老九门的人,想趁机夺取势力,而黑眼镜的任务,就是在解家的主控权全部交出来之前看住解家的当家人。 到那里的时候,面包车刚好到,车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下来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两个人朝四周看了一眼,接着冲黑眼镜大喊,语气实在是不怎么友好:“喂,过来。” 黑眼镜啐了一口,走上前去,后备箱的门被打开,高个子男人俯身扯出一个麻袋,松开袋子口往下一扯,随即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白皙的皮肤上眼睛紧闭,脸颊微红,嘴唇苍白。 黑眼镜看得一愣,转头看向那两个人:“不是说是解家当家吗?怎么是个小女孩?” “他妈的,你什么眼神儿啊,这明明是个男的。”高个子男人不耐烦道,说着,又要去扯那个麻袋,黑眼镜眉头皱了皱,抢先一步挡在车门口,伸手将人连麻袋一起抱了出来:“你们这么弄,死了怎么交代?” 高个子男人不以为然:“迟早要死的。” 黑眼镜没说话,那人又道:“你知道绑架他的人是谁不?就是他亲舅舅!等解家的盘口全抢过来,这小家伙一旦失去利用价值……”男人轻笑,“哼,还不是个死!” “你他妈的看好了,人要是跑了你可是要赔命的!”两人又警告了一番,骂骂咧咧地开着车走了。 黑眼镜有些头疼地看了看怀里的人,啧,睫毛真长,哪点像男的了? 男孩子十五岁和十一岁那就是两个概念,黑眼镜正是拔高的时候,就是瘦,力气还是不小,此时抱着怀里这个孩子倒是轻飘飘的。 废弃工厂在郊区,一般人不会来这个地方,常年没人,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找了些干净的稻草铺在地上,黑眼镜将人从麻袋里拎出来放上去。 无聊地坐在一边,他找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开始抽。抽烟是才学的,动作还不是很熟练,烟的味道其实并不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抽烟,只是,好像除了抽烟,他也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可做。 眼前的人睡得很熟,刚刚抱着的时候就闻到了,是迷药,看来下手还挺重。在密不透风的麻袋里憋了那么久,肯定也不会好受,现在呼吸通畅些,小孩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了,可脑袋却还是无力的耷拉着,眉毛微皱,似乎很不舒服。黑眼镜扫了一眼,小孩的双手被紧紧绑在了身后,粗糙的尼龙绳在他稚嫩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红色血痕,看得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黑眼镜撇过头,他并不会同情人,也不懂什么叫同情,人类本就是丑恶的生物,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了解了。 轻声的哼吟隐隐传来,黑眼镜回神看向稻草堆上的人,对方眼皮似有若无的睁了睁,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黑眼镜没有上前,抽着烟就这么愣愣地看着。 “喂,给我把绳子解开。”小孩睁眼睁得有些突然,身体仍旧躺着,语气却很是傲慢。 黑眼镜冲他一笑,是男孩子的声音,还真认错了。 对方看他不动,又闭上了眼,隔了一会,再次睁开,眼里竟然带了些泪水,可怜巴巴地看向黑眼镜:“拜托了,我想上厕所……” “哦,那不用解绳子,我帮你就行了。”说罢,黑眼镜熄了烟,上前作势要解他的裤子,男孩激灵一滚将皮带扣压在身下,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帮你啊,你不是说要上厕所?”黑眼镜一脸痞笑。 男孩没说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忽然又顺从地滚了回来,盯着他一脸淡然:“那你解吧。” 黑眼镜一笑,俯身伸手,刚碰到皮带,一双小手就突然从他身后袭了上来,并迅速绕过手腕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脉门是所有人的死穴,再强大的对手也不例外,对于这样的身高差,扣脉门是个四两拨千斤的好办法,黑眼镜点头赞许他的机敏,笑得更甚了,又忽然嘶了一声,这小鬼怎么解开的绳子? “你笑什么?”男孩明显有些莫名其妙,这人被自己扣住的是脉门又不是笑穴,怎么还笑个不停? “你长得挺好看,我看着高兴。”说着,黑眼镜痞笑着作势要凑近,手上一阵剧痛突然传来,黑眼镜吃痛,低下头笑容却没停下。 “我劝你还是别动,”男孩轻蔑一笑,“不然等会,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说着,更加大力地扣住了他的脉门。 黑眼镜边叫边笑:“小鬼,做人不带这样的,我好心帮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你他妈说谁是小鬼?” “哎哟,轻点轻点……” “你帮我?我看你是不怀好意。” “那你说说,我不怀什么好意了?” “你——” “靠,你再用力就断了。”黑眼镜大叫,接着忽然就抬头一笑,反手一转,一大一小两只手的位置绝妙地交换,形势急转,被扣住脉门的突然就换成了小鬼。明显还没反应过来,黑眼镜几乎是同时就凑到了他的耳边:“缩骨的坏处就是,反应会比平时慢,我说的没错吧?” 小鬼一噎,接着紧紧咬牙对上他的眼睛,眼神是愤恨的。 黑眼镜一怔,松了手:“算了,不玩了,没意思。” 这下轮到小鬼诧异了:“你不绑我了?你不怕我逃了?” “那你也要有本事逃得掉。”黑眼镜径直掏出一根烟开始抽。 小鬼不说话了,揉了揉自己的手脚站了起来。 “别跑远了。”黑眼镜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他要溜也不阻止。 小鬼瞟了他一眼,背对着他跑开了,黑眼镜长舒一口气,靠在草垛边没精打采地望着天,阴阴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的天气。 “你叫什么?”良久,小鬼还是回来了,手脚没了舒束缚似乎还有些惬意,并排在他旁边坐下,也不拘束,“烟好抽吗?” “试试?”黑眼镜递过去一根,小鬼瞄了一眼,正要去接,黑眼镜忽然又抽回了手,“算了,不能带坏小鬼。” 小鬼恼羞成怒:“你他妈不也是小鬼?”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大鬼。” 小鬼不屑地“嘁”了一声,这人就是个无赖,真不愧是绑匪。 两个人都没在说话,黑眼镜自顾自地抽着烟,小鬼叼着根稻草靠在草垛上看云。 “积雨云。”良久,小鬼看着天边一块厚重的云悠悠道。 “鬃积雨云。”黑眼镜补充。 小鬼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可思议,顿了顿道:“挺像蘑菇。” “我看像性器官。” 小鬼“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稻草:“你性器官长这样?” “要不你看看?” 小鬼偏过头骂道:“流氓。” 黑眼镜笑笑,熄了烟,也靠上了草垛。两个人挨得近的,小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刻意往旁边挪了挪。 黑眼镜倒是对这些动作置若罔闻,半闭着眼竟然还自顾自地哼起了歌,调子怪异得很,音抖不说,还越唱越离谱,小鬼无法忍受了,倏地伸出脚踹向他的脸:“闭嘴,别鬼叫。” 黑眼镜轻松一躲:“什么鬼叫,这是意大利歌剧,你这小鬼怎么这么没文化。” 小鬼一听就怒了,另一只脚也踹了上去:“就你他妈有文化。” “你别小看绑匪啊,”黑眼镜又是一躲,边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唱。” 小鬼收脚就笑了,语气是讽刺的:“你懂得真多。” “那是,我去的地方多呀。”黑眼镜全听成了赞美。 小鬼不说话,黑眼镜指向天边的云嬉笑道:“就这种云,在陆地上不常见,在海面上那是经常有的,见到这种云就得赶紧回港,不然就得丢命。” “你还跑过船?”小鬼看向他。 黑眼镜笑了:“我没什么地方没去过的。” “你就吹吧。”小鬼不屑,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暴雨来临的前奏。 小鬼走上前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黑眼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不杀我么?”良久,伴随着雷声飘来一句话。 黑眼镜一笑:“我不杀你。” “可是我会杀了你的。” “那来吧。”黑眼镜笑得更甚了,靠在草垛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举动,即使是解雨臣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到底在笑什么?你傻了?我说我要杀你,你傻了是不是?还是不相信?” “我信,”黑眼镜点头,“你刚刚装的定时炸药够我死十次了。” 小鬼闻言突然变了脸色,“嗖”地一声从后背抽出一把手枪指向他,语气很冷:“你跟踪我。” 黑眼镜啧了两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没跟踪你,也没那个必要。” 小鬼不说话,“咔哒”给枪上了膛。 黑眼镜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解释道:“刚刚送你来的两个男人,根本不是我们帮里的人,这里也不是真正的绑架地点。” 小鬼有些意外:“你怎么看出来的?” “容易啊,我们有接头暗号。”黑眼镜一笑。 小鬼皱了眉,这是他的疏忽。黑眼镜伸出手指移开了黑洞洞的枪孔:“放心,你的计划没败露。” “你知道我的计划?”小鬼表情很惊讶,随即突然面色一凛,将枪抵上他的脑门,“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别别,别激动,”黑眼镜将手举得老高,嬉笑道:“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我是什么人也不重要,真的。” 小鬼不说话,用眼神逼迫他继续说。 “你是解家当家,名叫解雨臣,”黑眼镜看着他道,“九门里响当当的人物,出了名的狠手,没人不知道你。” “得,我说,”枪依然没有移开脑门,黑眼镜无可奈何,“我收到的讯息是被篡改过的,我们的人又被你偷梁换柱,所以我猜想,这场绑架其实是你自己安排的,目的是趁机引来那些想除掉你的人,好一次性整顿解家,一句话概括,所有的事情不过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小鬼听得发愣,他仔细筹划了大半月的计谋竟然被一个绑匪分分钟识破了,这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甚至是恼怒。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哼,就算你全部说对又怎么样?”小鬼冷笑,“你还是要死的。” “我不怕死,”黑眼镜嘿嘿直笑,“但是你死了就比较可惜了,你长得真的挺好看。” 远处电闪雷鸣,天暗得发黑,,狂风肆意地撩乱两个人的头发,小鬼最终还是放下了枪:“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走吧。” 黑眼镜有些诧异:“你怎么不杀我了?” 小鬼瞥了他一眼:“我的目标不是杀你。” 黑眼镜嘿嘿地笑了两声,起身拍拍屁股往外走,路过门口的时候,又忽然停住蹲下了,嘴里还叫唤着,小鬼望了望天,上前踹了他一脚:“你他妈要死啊,还有十分钟,要走赶紧走。” “不是,我觉得我好像得了阑尾炎。”黑眼镜一边摁着右下腹部一边叫唤着。 小鬼骂了一声,上前就朝着他的肚子踹了一脚:“这么高端的病你他妈得的了吗?赶紧滚。” “靠,你这小鬼怎么这么没人性,”黑眼镜大叫了两声,抱着肚子滚回了草垛,“不行,我要歇一歇。” “你……”解雨臣气得只瞪眼,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也没管草垛上的无赖,他径直去了门口。 来人正是解家最不安分的几个人,为首的是解雨臣的亲舅舅。解雨臣躲在石柱后远远看去,来得人很多,是他舅舅喜欢的排场,解家所有对他有异议的人几乎都来了。看来他的计划很成功,对方充分相信他已经被绑匪控制住,只等着来收尸了。 车子在门口停下,解雨臣给枪换了弹夹,准备随时冲出去。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多数的较量中他都处于劣势,因此他很小就懂得,一枪毙命才是制胜的关键。 然而没等他冲出去自己的太阳穴就先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随即身体也被夹住,解雨臣心下一惊,抬眼看去,心就凉了一截,是墨镜。 “二当家。”黑眼镜一边微笑着,一边挟持着解雨臣走向门口,车上的人一下车便看见这样一幅场景,明显有些错愕,但随即就笑开了。 “干得不错啊……”来人看见解雨臣阴沉的脸倒是很满意,“怎么了,小臣,脸色不太好啊。” “舅舅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这么用心地在我身边埋伏人,我只是有点儿受宠若惊罢了。”解雨臣冷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黑眼镜居然是他舅舅的人,难怪对他的讯息这么了解。 “嘿,看在你叫我舅舅的份儿上,咱们也别争了,让九门其他人看笑话,你看你年纪这么小,正是上学贪玩的年纪,把位置让来不是更好?” “舅舅才是,您年纪这么大,正是颐养天年修身养性的年纪,怎么能让解家的烂摊子来费您的心呢?”解雨臣丝毫不让步。 来人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看了,冷哼一声:“解家的家业怎么说也轮不到你继承,你想一手遮天,也要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说着,不等解雨臣再答话,径直从车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小臣,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道闪电霹雳而下,解雨臣抬眼去看,同时一股怒火上来了,他握紧拳头,冲着眼前的人大吼:“你干什么?” “嘿,我就猜你是这反应,”那人笑了笑,同时冲黑眼镜做了个手势,“带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他。” “滚!”解雨臣歇斯底里地挥了挥手臂试图挣脱身后的人。雷声越来越近,终于在一声巨响之后,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浇灌而下,模糊了几个人的视线。 黑眼镜没有动,他钳制住手臂中的人,眼睛直直地看向对面的人。 “怎么了,没听懂吗?把他带过来。”那人不满意地冲黑眼镜继续嚷嚷。 黑眼镜还是没动,他像忽然被定住了一样。周围的看客很多,一时有些尴尬,对面的人恼了,拔出枪就对上了黑眼镜的脑门:“老子叫你把人带过来,你没听懂啊?” 这下奇怪的不止是对面的人了,解雨臣深吸了两口气也抬起头,雨水打在他脸上,视线不是很清晰,他用手肘杵了杵身后的人:“喂,叫你呢。” “那盒子里是什么?”黑眼镜突然问了一句。 解雨臣有些错愕,随即低头顿了顿,道:“我母亲的骨灰。” 不再说话也没有动,众目睽睽之下被属下无视,对面的人已经到了极限,上膛就将枪孔对了上来,黑眼镜突然笑了笑,一阵闪电而下,轰地掀动大地,同时响起的,还有两声枪响。 对面的人应声倒地,解雨臣转头,惊讶地发现,同时倒地的还有十米开外一个手持狙击枪的男人,来不及惊讶,他抓起身后的人就跑:“走,这里要爆炸了。” 对面的人群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一时乱作一团,黑眼镜边跑着一边居然还在笑:“盒子呢?” 半晌前面才飘过来一个声音:“不用了。” 黑眼镜不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前门绕到了后门,刚跨出去,“轰”地一声爆炸声就同时响起,解雨臣护住头部就蹲了下来,然后他看见到了自己手上不慎沾染的血。 过了很久大地的颤抖才平复,黑眼镜探头朝里面看了看,啧,真惨烈,断胳膊和断腿缠绕着鲜血淋漓一大片,扎眼得很。 “喂,小鬼,你在发抖。”黑眼镜推了推地上蹲着的人。 “我知道!”小鬼意外地大吼了一声,声音同样在抖:“我知道,别理我,我过一会就好了。” 炸弹的威力很大,外面能动的已经没几个人了。黑眼镜一屁股坐了下来,雨还在下,从前门流过来的雨水一片猩红,他抽出一根烟开始点,无奈被雨水冲刷过后太潮湿,怎么也点不燃。 “第一次杀人?”黑眼镜抬头看了看天,问。 “亲人……第一次。”解雨臣抱着头蹲在地上,看着血腥味极重的雨水流过他的脚边。 黑眼镜侧头望了望他,身体还在抖,忽然心就有些软了。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几分钟之前,千钧一发之际,他怀中的小鬼拔枪干掉了眼前瞄准他的人,而他自己则拔枪干掉了十米外瞄准小鬼的狙击手。 他以为这是巧合,但想想,更多的似乎是本能,他和他都一样。 雨水渐渐小了,暴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黑眼镜拍拍屁股转身往工厂门口走,地上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小鬼安置炸弹看来很有经验,方位和范围都控制得刚刚好,这让他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小鬼。 水中飘过来一个盒子,他伸手顺势捞起来开始往回走。回来地上的人还在抖,也不知道这么个胆小的小鬼是怎么鼓起勇气去拔枪杀人的。 “喂,接着。”盒子丢了过去。 小鬼木木地接过,抱着就坐在地上了,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黑眼镜:“你不是他的人么?为什么要帮我?” “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就是个混混。”黑眼镜终于将烟点着,抽得很享受。 “给我一根,我也要抽。”解雨臣伸手去掏他的口袋,黑眼镜却“嘶”了一声躲开了:“别动,疼。” 小鬼很诧异:“你真有阑尾炎?” “啧,我骗你干什么?” “那你刚刚还……”说的是用枪抵住他的事情。 “那狙击手早就盯上你了,没办法,装一下还是可以的,也没那么疼。” 小鬼错愕,随即明白了,这人其实是在掩护他,怕是身边没人,他早就被一枪崩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了,你长得好看。”依然没个正经。 “你不戴墨镜可能也挺好看。”说罢,小鬼又把头埋了下去。 “我杀过人,但是没想过有一天要杀这么亲密的人,也没想到,这么快,”小鬼抱住头,表情很痛苦,“你能想象吗,你的亲人,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人,这么快,就这么一下子,就一声,‘砰’地一下,就没了,就消失了,就……” “好了,过去了。”黑眼镜打断,伸手拉了他一把,小鬼抬起头,然后他看到他满脸肆意的泪水就愣住了:“你……” “是不是长大就好了?”小鬼看向他,满眼亮晶晶的哀伤。 黑眼镜一时错愕,半晌才道:“我也没长大过,不过一定会好的,无论是你,还是这个世界。” “是吗?”小鬼笑了,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乌云褪去,一束清透的光线射了下来,氤氲的眼睛也反射出光,很好看。 “嗯。”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个地方,没有寒冷,没有纷扰,没有争执,也没有血流成河?”小鬼抬起头看向天空,脚底的红色积水慢慢流进了排水孔,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地反射出细碎的光,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肯定会有的。”黑眼镜看得发愣。 “在哪里?”小鬼转头看他。 “在海上,无人岛。” “你去过?” “嗯。” “那里是什么样的?有积雨云吗?” “有,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云,卷云,积云,那里的云才真的像蘑菇,你肯定不会认错。岛上还有树,海边是椰子树,中间是热带雨林,底下是灌木丛,树林里有松鼠和树袋熊,草地上有兔子,树上一年四季都会结各种各样的果子,秋天的最多,五颜六色的又好吃又好看,不过有的有毒不能吃,以后你去了,我会告诉你哪些有毒的,夏天的溪水里有鱼和虾,海边的缝隙里有蛤蜊和螃蟹。” “有温泉吗?” “有,很烫的,可以下火锅。” 小鬼“噗”地笑了:“那可以在温泉旁边种蔬菜吗?” “当然可以,我们还可以养几头猪。” “我不喜欢猪,养羊好了,养个几百头,那里装得下这么多羊吗?” “当然装得下。” “那羊粪怎么处理?” “我们可以滚成球去钓鲸鱼。” “……” 雨后的夕阳分外妖娆,金灿灿地洒在两个人身上,小鬼长舒一口气,迎风闭上眼:“以后不用杀人就好了。” “那就别杀了吧。”黑眼镜望向他。 小鬼笑笑,有些勉强。其实都知道的,身不由已。 “不要再亲自杀人了,一定要杀的话,那就杀我。”说着,黑眼镜将枪上好膛递给他,小鬼愣愣地接过,抬头看了他一眼,黑眼镜还是勾着那抹万年不变的笑容,墨镜太黑,看不清他的眼睛。 工厂外陆续有车开了进来,然后下来一群年轻人,看见小鬼,都纷纷围了上去,样子很恭敬。 黑眼镜就坐在地上没有动,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小鬼站了起来,人群纷纷向他行礼,并迅速让出一条路。周围有人架起了枪瞄准黑眼镜,后者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原地望着他笑。 明明是敌对的立场。 小鬼的目光在两边游离了一秒,忽然扔了枪,从身后摸出一把刀来。两边的人都愣住了,接着就看见小鬼迅速上前,一刀插入了黑眼镜的身体里,然后他低下头,嘴巴动了动,再次站起身,已浑身是血。 小鬼最后瞥了他一眼,大步走在了人群的前面。旁边的几番人马立即跟上,迅速上车离开了。 人群走得很快,等所有人都走光,黑眼镜才撑起身体大胆地笑了出来。 “我不杀你,你是绑匪,我是人质,所以我不杀你。” “我等你带我去那个岛。” 黑眼镜拿掉眼镜,他的眼睛先天性畏光,见不得光,可他这会却特别想看看夕阳,小鬼还是没能看见他不戴眼镜的样子,到底好不好看呢。 别人都骂他是个神经病,听得多了,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你看,这刀插在肚子上,他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说不出的舒坦。大喇喇地平躺在水泥地上,任血液一点点流出来染开一朵花,黑眼镜看着天上的浮云片片飘过来,忍不住笑了。 最终他还是去医院切除了阑尾,不切除不行啊,都被解雨臣一刀给切断了,这么一截多余的东西留在身体里,有什么用呢?还硌得疼。 那之后他一直在关注这个小鬼,小鬼长高了,小鬼去学唱戏了,小鬼和霍家联手了,小鬼脱离老九门了,小鬼也长成大鬼了。 小鬼渐渐长大,也渐渐在他心里越烙越深。但是是不能去逾越的,小鬼如今已经是解家的当家,手段谋略无一不是顶尖的,而他成了冷血无情的杀手,在道上威震四方。不是不想去找,只是有些东西隔在两人之间,越不过,跨不出,像一条河,两岸青葱,终归是眺望。 有时候黑眼镜觉得他其实比张起灵心软,张起灵习惯用刀,而他更喜欢用枪,他见不得鲜血淋漓的场面,拔枪一崩,干净利落,至于流血成河,那是转身之后的事了。 从那次以后,他就自立门户成了职业杀手,什么任务都接,只要价钱够高,谁的命他都敢拿,而且这人办事从不问原因,也不管纠葛,效率更是没得说,基本上只要付完钱,那人的半条命就已经被阎王捏在手里了。道上对这个戴墨镜的男人那是闻风丧胆,敬而远之,可找过他的人都知道,这人看似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却单单有三点原则,一不杀女人,二不杀孩子,三不杀解家当家。 安九西 麒麟一笑11 --- 至此,全文正文加番外全部完结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